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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植保专家李本宁

女植保专家李本宁



                
                    陈 来 江
  相传,神农氏曾踏遍三山五岳,尝遍千草百卉,经历了一天中毒70次的危险,选出了稻、黍、稷、麦、豆五谷可以食用。也许从那时起,华夏大地上的每一株小草,便继承了神农氏不怕牺牲的气质和顽强拼搏的秉性。著名的女植保专家,黑龙江省宝泉岭管理局科研所植保研究室主任李本宁就是这样的一株劲草。
  1952年,19岁的李本宁在山东农学院学完了植保专业的全部课程,植保离不开病虫草,从此她与“草”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事业,李本宁这个植保专业里的尖子,放着大城市不去,放着香港的阔小姐不当,执意来到了北大荒这块荒凉、神奇而又肥沃的土地上,品到了“早起三点半,归来星满天,中午啃冻馍,雪花汤就饭”的滋味,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北大荒人。
  疾风知劲草。大自然的风暴李本宁顶过去了,一场严酷的政治风暴又扑面而来:李本宁因“白专”而被“专政”。因父母生活在香港而成了“特嫌”。为翻家信,找到她里通外国的证据,朴素之家,被抄袭一空。李本宁当上了“牛倌”、“马倌”,供应l00 余头牛和l00 多匹马的草料。1968年,宝泉岭农场试验站的牛棚旁,一台旧铡草机发出隆隆的噪音,裸露的齿轮飞旋出尘土,一个浑身上下落满了草屑的女人在铡草,突然,她的胳膊被绞了进去,一声撕心扯肺的尖叫被隆隆的铡草机的噪音湮没了。
  李本宁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露出白茬的骨头,医生说:“臂神经被绞断,再也无法伸直了。”
  李本宁被解除了铡草的“劳役”。不知是哪位领导的高见,“李本宁学过植保,草比别人认的多,让她去挖中药吧。”
  从此,宝泉岭一带的荒山野岭上出现了一个采药的女人。她背着麻袋,用那条指挥不灵的胳膊夹着铁铲,采、挖着北大荒每一种有药用价值的“草”。
  当她拖着疲劳的双腿归来,迎接她的是拄着双拐的丈夫。丈夫伊茂元和李本宁是大学的同学,同样因走“白专道路”而被劳动改造,在下放劳动的一次建筑施工中,因过度劳累,从楼上摔了下来,腰椎骨折。医生断言,他终生离不开拐杖了。
  对正常人而言,夫妻同时被劳动改造已经很难了,而他们在改造中,一个腰椎骨折,一个臂神经绞断,天知道他们有多么艰难。
  入夜,李本宁家的饭桌上,刚刚撤掉了饭碗,接着便摆上了她采药时特意带回来的各种不认识的杂草。翻开发黄的《杂草图谱》,一棵草一棵草地查阅着、对着、想着。
  1978年,党的政策像阳光融化了李本宁心头多年的积雪,她要让这积雪转化为心田的甘露,要让杂草化作禾苗,结出果实、结出金子。
  作为宝泉岭农场植保站长,她带着助手们,在宝泉岭脚下一个条件极差、设备简陋的房子里,开始搞起了世界上也属先进的繁殖赤眼蜂防治玉米螟的生物工程。
  秋风渐劲,初雪飘零,人们开始准备猫冬了,而李本宁和她的助手们却乘着敞棚车来到了望江县的一座山上。放蚕人迎来的是一群亲切的买主,李本宁和她的助手不嫌麻烦地一个个挑拣雌蚕。一连七天,他们吃在山上,住在山上,晚上也只好从条件出发,男男女女挤睡在放蚕人家的炕上。而在回乡的途中,他们坐在高高的拉蚕的车上,也被冻成了蚕茧的形状。
  回到赤眼蜂站,在那座半地下的湿漉漉暖融融的房子里,蚕蛾破茧而出,飞满了整个屋顶,蚕蛾的屎落在他们的脸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层雀斑呢。蚕蛾产卵后,赤眼蜂的卵就产在蚕蛾的卵上,赤眼蜂的队伍便成百倍地扩大了,这些针鼻大的小精灵,带着培育人的心愿,飞向大片的玉米田,完成卫士的使命去了。一旦玉米螟出现,赤眼蜂就迅速地把卵产在玉米螟的卵上,玉米螟的卵便成了赤眼蜂的“美酒佳肴”了。
  真是绝妙的绿色食品的构想,难怪李本宁在后来去香港时,有人当她的面谈论大陆农业如何的落后,她只是举了一个赤眼蜂防治玉米螟的例子证明大陆的农业并不落后,便说得对方无言以对了。
  要实现“绿色食品”,几十万只赤眼蜂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这样一项久远的综合性工程,必须克服“三大作物”的各种病虫草害,才能得以实现。
  李本宁给自己加重了负荷,繁殖赤眼蜂的同时,她几经周折从农场气象站要出了闲置的两公顷地,兼起了对大豆根腐病的研究,她发现大豆根腐病的发生,在于大豆表面光滑和雨水的作用,拌种的药物并没有真正发挥作用,于是她先后试验了黄粘土、豆腐水、废机油等五、六种有粘性的东西作粘着剂,终于找到了用廉价的化学制剂聚乙烯醇效果最佳,每公顷只需几分钱的成本。
  这一科研成果已被编入了农业大学的教材。八一农大辛惠普教授讲到这里总是要说上几句,“这种多复合剂加粘着剂防治大豆根腐病的发明者就是咱们省的女植保专家李本宁,她完全可以申请专利,但是她没有,包括她的其他成果,都让人家自由选择,况且跑专利要花掉很多的时间,如果李本宁要申请专利的话,该是‘百万富婆’了。”
  李本宁在完成旱田化学除草的课题中,认草的本领派上了用场,因为她辟设了几十个小区,设计了几十个配方,她必须辨别出不同类型、不同配方的农药对各种草的杀伤作用。同时,她又必须数出各种浓度下各种草在用药前后的对比数量,仅这一项要获得准确的数字,就足以使她成为实验田中的“机器人”。烈日下她蹲得腿脚发麻,只好跪在地上数,边数边用膝盖往前挪着,当跪着也支持不住了,就双手扶地爬着数,点着头地数。这一镜头被人看到还以为是精神病患者呢。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她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再加上进行各种配方中,长时间地接触大剂量的农药而引起的全身浮肿,嗓音变哑,使她夜晚在床上感到全身麻胀酸疼,拄了7 年拐的丈夫成为她的义务按摩师,然而,她爱人伊茂元(管局副局长)常常外出,李本宁干脆买了一台自动按摩器按摩,以维持她正常工作。
  在李本宁和助手们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找到了旱田化学除草的最佳配方,化学除草配套技术研究和大豆综合灭草技术,荣获国家科委、农委化学除草推广奖和农业部科技进步一等奖。
  在植物的生命体中,存在着未解的恶性病源,流行病源。大豆灰斑病就是一种严重影响大豆生命力的植物流行病,世界植保行业几十年的研究收获不大,灰斑病孢子是如何产生的困扰着国内外一批灰斑病的研究人员。李本宁向省农场总局打了报告,要求进行大豆灰斑病课题的研究,总局植保行业的专家们纷纷反对,认为只能是无效劳动,原因很简单,研究大豆灰斑病要有人工气候室,要有30个以上的恒温箱,而李本宁只有一个恒温箱,连起码的条件都不具备。
  李本宁倔强得很,她认准的道就坚决地走下去,没有气候室,但她有办公室、有家。室内的温度,走廊的温度,各个角落的温度各不相同。她用不同温度的角落代替恒温箱,设了几十个温度计,随着昼夜的转换,天气的变化,反反复复调整每个箱子的位置,尽量达到恒温的效果,显然,李本宁要获得一个数据,要比有条件的多付出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劳动量。
  经验告诉她,搞灰斑病的研究,仅在模拟大自然的气候室内进行是不够的,况且,那些条件优越的科研人员已经在室内研究了许多年,必须到大自然当中去,大自然是最好的气候室。只要和植物在一起,就不信摸不透它的规律。于是她把大量的精力,大块的时间投入到了田间的观测之中。
  正常的生活规律被她全部打破了。一个个正午,她蹲在烈日下观察高温低湿条件下的病斑发生发展情况,一个个夜半,她又蹲在大豆地里观察低温高温下的病斑变化。为了按相等的时间做好观测记录,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也到田间去,也要查完每一个观测点,数完每个观测点每个叶片上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的病斑。而阴雨天和夜半的观察,使她感到在常温条件下,湿度对孢子的发生发展起着重要作用,于是为观察降露的时间对孢子的影响,必须忍受着蚊子小咬的一阵阵袭击,静候露水的到来。晚八点左右开始降露了,她默默地接受着露水的洗礼……
  苦心人,天不负。当她整理完堆积在书桌旁一米多高的观测记录之后,当她按不同的结露时间把斑叶在显微镜下反复显示之后,当她的室内外人工发病实验大获成功之后,她的几十个问号都逐个找到了答案。
  在次年召开的黑龙江垦区科技成果鉴定会上,李本宁作为大豆灰斑病课题计划外的研究人员走上了答辩席,长达4 万字的学术报告以其准确的数据,雄辩的事实阐明了她的成果,特别是当她讲到灰斑病孢子是露珠里产生的时候,震动了在座的科技工作者,赢得了一阵持久而热烈的掌声。
  李本宁的研究成果宣告了那些站不稳脚根的传统说法的结束。她以病残体为主要病菌来源否定了大豆种子带菌为主要来源的说法;她以孢子发芽的最适温度为24℃-26℃,低于l2℃或高于35℃孢子不再发芽的结论否定了温度越高越有益于孢子发芽的猜测,她以9 天一个侵染周期否定了4 至5 天一个周期的说法。而最重大的突破就是她那个引人震惊的两小时结露,病菌就能侵入建立寄生关系,4 小时结露开始产生孢子的科学发现。科研上几十年的“孢子发芽”之迷被李本宁揭开了,这一发现正像弗来明发现青梅菌一样,是那样的偶然而又必然。
  1985年,灰斑病在黑龙江垦区大面积流行,东部垦区的大豆几乎用手挑都达不到出口标准,唯有宝泉岭管理局普阳农场的大豆全部达到了出口标准,就是因为在断定当年灰斑病能否出现,是否用药,如何用药的问题上,他们派专车请李本宁去作高参,李本宁的观测结果只是让普阳农场多投入了15万元的农药费,普阳农场的大豆因用药提质部分就盈利几十万元,普阳农场的同志亲切地说:“是李大姐救了我们场,李大姐的一句话,为我们普阳农场赚回了一个飞机场。”
  李本宁为了和科研工作者进行学术上的交流,为了对指导国家农业尽微薄之力,她坚持撰写论文,先后在《中国大豆》、《大豆科学》等国家和省级刊物上发表了《大豆根腐病研究》、《玉米螟发生数量测报》、《大豆灰斑病发生与防治》、《大豆灰斑病生物学研究》等颇有价值的论文。
  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李本宁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成果和论文竟引起了国家乃至世界同行的关注。1986年夏天,李本宁代表国家在北京和美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等国家农药管理部门进行农药问题的磋商。在李本宁代表国家和“老外”进行谈判期间,她成了几个国家同行的朋友。1986年6 月,她被美国邀去进行农药考察。从美国归来不久,又应邀去日本,交流日本农药在中国的使用情况。
  几年来,李本宁先后接待了来自日本、新加坡、加拿大、苏联、美国的到中国参观考察的专家。1989年,美国著名植物流行病专家白则尔在东北农学院张明厚教授的陪同下来到宝泉岭,点名要见见中国同行李本宁女士,他紧紧拉住李本宁的手说:“李女士,你真了不起……”
  李本宁的父母从1947年就从大陆移居香港。父亲李培源原来是北京某中学的教师,后来成了英国九龙染织厂的技术员,十余年后,便拥有几百平方米的别墅,十几万美元的家产。然而“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1984年,正值李本宁进行大豆灰斑病研究的时候,突然接到香港亲人的来信,父亲得了肝癌,这一消息对于一个已经37年未见过父亲的女儿来说是多么突然啊。李本宁眼睛湿润了,心中说着:父亲,我马上去看您。然而,当她起身,用泪眼环视着满桌的数据、资料,她犹豫了。大豆灰斑病正在观测阶段,北方农业生产一年才一个周期,灰斑病晚一年解决,国家就要损失几百万,几千万。她眼里浸着泪水,和丈夫商定把灰斑病观测搞完再把信拿出来。于是,她又默默地开始了大豆灰斑病的研究。三个月后,当大豆灰斑病研究的各种数据已基本整理就绪,她才提出去香港探亲的申请。然而,李本宁万万没有想到,申请还没有批下来,又接到来自香港的电报,父亲已于5 月20日辞世了。当李本宁乘火车赶到香港,父亲已经在冰冷的灵柩里等了她30多天。
  入夜,李氏一家聚在了一起。妈妈说:“本宁,你还是办到香港来吧,现在你爸爸又不在了,妈妈非常需要你。你在北大荒已30多年了,也该退休了,就到妈妈身边来吧。”李本宁说:“妈,我和老伊在北大荒确实习惯了,再说,我身体还好,还能再搞几年科研。”“妈,如果您离不开女儿,就跟女儿到北大荒去吧。”
  李本宁选择了北大荒,北大荒造就了李本宁。1990年,宝泉岭国营农场管理局授予李本宁同志“北大荒人标兵”称号,她被鹤岗市委树为模范共产党员,被黑龙江省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她所在的科研所党委也作出了《向优秀共产党员李本宁同志学习的决定》。李本宁没有享受在殊荣里,虽然到了退休的年龄,但她退休不离职,又愉快地接受了科研所的招聘,投入了对美国灭草剂普施特,法国除草剂威霜,日本杀虫剂来福灵QSL950等农药的可行性配方和甜菜立枯病的研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