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周恩来总理的一次接见
回忆周恩来总理的一次接见
张 福 如
那是1965年的2 月,佳木斯还是寒凝大地雪满枝头的严冬。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东北农垦总局办公室接到中央农垦部一个电报,通知当时任总局局长的王正林到北京开会。他接到通知后就把我找去,让我跟他一块儿去。那时,我是总局计财处计划科科长,掌握着垦区计划方面的一些数字和情况,可以做他的参谋。我们匆匆地料理了一下,当天就乘火车经哈尔滨去北京。
火车在茫茫的雪原上奔驰。王正林局长半躺在卧铺上沉思。他那张略微削瘦的脸上,可以看出情绪在不断地变化。突然,他问我:“这次去开会,汇报提纲还没写,又没告诉开啥会……
这会能是什么内容呢?”
以往农垦部通知开会,都明确指出会议内容,所需材料等等,这一次什么也没告诉,难怪这位心细如发的局长,疑虑重重。
“这样吧,提纲就不写了,你把我们垦区长远的发展规划和当前生产经营情况,整理出一个表就行了。”王局长最后向我布置了任务。
第二天到了北京,农垦部行政处早已派人在车站接站了。接站的同志告诉我们:住北京饭店。王局长坚决不肯,他说,我每次来北京都是住农垦部招待所,这一回还是住招待所。行政处的同志解释说:“这一次请你们住北京饭店是部里领导决定的。”就这样,我们上了汽车。
当我们住进这陈设豪华,温暖如春的国家第一流饭店时,王局长又琢磨了起来。他对我说:“这一回怎么让我们住这么高级的饭店。看来,这不是一般的汇报会或是什么工作会。”
为了想摸摸底,解开这个谜,我们便去找陈漫远代部长的秘书。谁知道这位秘书却守口如瓶,只字不谈,只是说:“领导找你们有事。”
到北京后的第二天,我们接到农垦部的通知,要我们下午不要出去,等候通知。接到这个电话后,局长和我都有一种预感:可能中央首长要接见。
整个下午我俩不敢外出一步,一直在房里等候,不时地看一看桌上的电话机,希望能突然听到一阵电话铃声。
太阳落了,北京饭店高大的玻璃窗上,落日的余晖已经退去。宽阔的长安街上,华灯齐明…
…但是,电话铃始终没有响。
我们吃完晚饭,又继续等下去。
晚上l0点钟左右,农垦部来了一辆小轿车。随车来的是部办公厅的丁立准。他见了我们说:“快上车,到中南海,周总理要接见你们。”说着,发给我们每人一个通行证,又核对了名单。
我们一听原来是周总理要接见,心里立刻像绽开了一朵花。那种激动和兴奋之情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上了汽车,局长向我笑了笑,意思是说:这个谜终于解开了。
汽车离开北京饭店,沿着长安街一直开到了中南海总理办公室的会议室。我们一进门,就看见农垦部的领导陈漫远、萧克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政委张仲瀚等都已经先到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会议室的后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我的眼睛突然亮了,总理,敬爱的周总理,我的心在砰砰地跳动,周身的血液在急速的流动……周总理穿着一身整洁的深灰色中山服,连领扣都扣得紧紧的。他那两道人们熟悉的浓眉下面,是一双深沉的炯炯发光的眼睛。他走到我们面前和我们一一握手。这时,陈漫远代部长向总理介绍说:“这是王正林,东北农垦总局局长。”
总理侧着头想了想说:“你的名字我好像见到过……”停了停,总理接着风趣地说:“友谊农场第一任场长是王操犁,两个场长都姓王呀。”
王正林担任友谊农场场长后,报纸上发表友谊农场消息时,曾经提到过他,可能被总理看到了,留下了印象,总理的记忆力是惊人的。
介绍完以后,我们就在那条长桌两旁坐下,总理坐在横头那张桌子旁。汇报是从垦区的水利和农田基本建设开始的。
总理坐定后,拿出一张表看了一眼说:“你们北大荒人在零下20多度的严寒里兴修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这是很了不起的事,现在搞了多少了?”
王局长说:“在修水利工程上,我们搞了800 万土方,现在还在继续搞。”
“这是一个伟大的创造。”总理用鼓励的语气说:“你们北大荒能在那么冷的环境里,在地冻三尺的地方,搞农田基本建设,并且取得了成绩,那么全国还有哪里不能搞呢?你们做出了榜样,要坚持搞下去。”
我们向总理介绍了垦区职工在冬季兴修水利采取的一些措施。如用机车拉着破土犁,割开冻土,称之为“割豆腐块”以及用破土器破土,还有在冻得过于结实的地方用爆破破土等等。
谈完垦区的农田基本建设后,总理问:“你们那里主要生产什么?”
“北大荒主要生产小麦和大豆。”我们说。
总理沉思着,又问:“单产是多少?”
“亩产200 斤左右。”
“单产太低了……”总理的眼睛里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说:“要发展农业,必须提高单位面积产量,这就要落实农业的‘八字宪法’。依我看,亩产要提高到400 斤左右,达到上《纲要》的水平。”
总理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问:“现在你们有多少耕地?每年给国家交多少粮?”
王局长说:“垦区目前有耕地800 万亩,总产量是17亿斤,每年可交10亿斤左右。”
总理一边听着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上交商品粮还可以再增加点嘛,每年增加1亿斤。除了这些,还可以发展多种经营。完成了这些,你们北大荒为国家就做出了贡献。”
我们说,垦区计划在粮豆生产上,产量要提高20%以上。
总理摇摇头说:“你们不要提增长20%,我看,每年增长10%就行了。”
总理将话题转到了开荒方面:“你们现在还能开多少荒地?”
“三江平原可以拿下2000万亩。”王局长说。
“那是长远的事了……”总理指了指陈漫远等一些老同志说:“我们这些人是不行了。这个任务要等着你们去完成了。”总理说到这里时,指了指我。因为我在当时是最年轻的,那年我只有30岁,在这些老一辈革命家眼里,还是个小青年哩。
总理又说:“开荒,扩大耕地面积,是我们国家的生命线。中国是‘三山六水一分田’,田很少啊。你们北大荒的特点就是荒地多,这样,就要开荒。你们有优越的条件嘛,要搞机械化开荒,然后争取粮食高产、稳产——这是一个努力奋斗的目标。”
已经是深夜了,表上的时针指向l2点。总理仍然神采奕奕,毫无倦意。这时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走到总理身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总理一抬身招呼我们:“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饭,粗茶淡饭,大家不要见怪。”
说着便领着我们六七个人走进会议室旁边的一间餐厅。餐厅中间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放着碗筷。我寻思,在总理这里吃饭,一定是很讲究的。谁知走近一看,原来圆桌中间只放着一大盆菜。
菜是白菜、豆腐、粉条,还有一点点肉。菜虽是极普通的菜,但很有滋味。主食是大米饭,也没有服务员给盛饭,自己动手。
我吃着饭,想到总理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将伙食标准降到最低标准,很少吃肉,给全国人民做出了表率。今天这顿饭,证实了这一点。
总理一边吃饭一边和我们闲唠着,就象谈家常似的,不时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
总理再三说:“你们生活、工作在边疆,是很艰苦的。你们是在做开天辟地的事,是了不起的。”
听了总理对我们的赞誉,一面觉得光荣一面又觉得惭愧。当时我们东北农垦总局,正经历着50年代末、60年代初自然灾害的袭击,“大跃进”、“浮夸风”、“反右倾”的折腾,生产刚刚恢复。从1963年起,三年迈了三大步。1965年实现了扭亏增盈,生产形势是比较好的。总理这么一说,我们的劲头更大了。当时,我们就表示:一定不辜负总理的期望,回去以后,要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开荒,努力增产。
总理吃了一碗饭放下筷子,他最后又说:“你们北大荒是全国机械化的重点,要摸索经验。
外国有外国的经验,但不能照搬。象美国、加拿大,他们机械化程度很高,但单产不高。我们几千年来就有精耕细作的好传统,这一点外国是没有的,你们要注意积累经验……”总理做了一个手势加强了讲话的语气:“农业在我们国家,任何时候都是基础,这一点必须牢牢记住。我们不像外国,中国人口这么多,不能靠进口粮食过日子,只有我们手里有了粮食,社会才能安定。”
总理语重心长地嘱咐,使我们深受教育,这是总理对黑龙江垦区寄予的希望啊!
接见结束了,我们告别了总理,坐上农垦部的小汽车,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万籁俱寂,星月在天,我透过车窗玻璃看见总理会议室仍然亮着灯光。我们敬爱的总理啊,为了国计民生,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