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最初的回忆
三、最初的回忆
方培恩
1955年冬初,农建二师的转业工作进入到收尾阶段,这时我奉命从师政治部转回五团。五团,是哺育我成长进步的摇篮。1948年3月,她诞生于山东龙口外围的战火中,在她刚刚组建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战斗集团的时候,我就在三营部当通讯员。1948年9月,部队从福山向济南挺进的行军途中,我和杨洪太一起被调到团部侦通连,直到1953年11月,被调到师政治部办《生产建设》小报为止,和五团战友一起走过了五年的战斗道路。1954年9月,全师转业来东北的时候,五团的一营、二营和团部仍留在山东,到第二年他们来东北进驻富锦县,已有一年多时间没跟战友们见面了,所以这次回五团对我来说,就象久别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心情无比激动。
当时,团部驻进富锦县松花江边的一座小楼里,透过窗户便可以看到松花江动人的美姿。然而,我们部队已开到江北,正进行艰苦的建场准备工作。
不久,我接到一张纸条,是二分场场长李杰托人从江北捎来的,大意是:听说你又回老家来了,欢迎你这个青年记者到我家里来做客。1951年,我和李杰同志同在二九○团司令部军务股工作,他是我们的副股长,为人质朴,平易近人。他的年龄比我们大,那时我们常跟他开玩笑:你都二十五六了,该找老婆成家了,每次他听到这话总龇着金牙一笑,“家往哪安?”
看了他的纸条,我心里琢磨,他一定成家了,便急不可耐地赶往江北和他一见。
爬犁在飞奔,马的四蹄踢溅着一团团雪花,茫茫的雪原,铺向天际,紫红色的野菠萝,擦着脑袋,傲风斗雪,生机勃勃,不时有几只野鸡从它怀抱里飞出来。突然,我们眼前出现了一行用木棒写在雪地上的大字:“千里沃野变良田,英雄建国立家园”。我和赶爬犁的老邱同时停留住,看着这行大字,我不禁想起战争年代行军路上经常看到的标语口号:“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打到济南时活捉王耀武”。两种内容不同的标语,一个写在墙上,一个写在雪野上,不都是表现出战士们要砸碎旧中国,建设新中国的坚强决心吗?
傍晚,我们到达黑龙江边,见到了李杰同志,话没说几句,我便急切地问:“嫂子呢?”他又龇着金牙一笑:“不忙,先进家里。”
“家!”原来是个大地窨子,战士们用炸药在平地上炸开冻土,从这个洞往下深入掏到一米半深的冻土层下,再向外扩展,从上面打几个气眼,这便是前线伐木部队的宿营地。我下去一看,黑洞洞的,只觉底下铺着干树枝和野草。一脚踏在树枝空里,左右直打趔趄。“屋”里放着个空汽油桶,里面烧着木头,几位赶爬犁的战士正围着它烤火。随着噼叭的火爆声,火舌一跳一跳,把他们的脸映衬得红彤彤的,格外精神。
李杰对我说:“这个窨子是大家的杰作,没它就没个安身的地方。”他又说:“咱们的战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献出来了,现在,他们当中十有八九还没找老婆,我已经下了命令,凡是回家探亲的,都要领个姑娘回来,在这安家,在北大荒生儿育女……”他抓住我的胳膊荡了几下,又龇着金牙笑了起来:“什么,你要找嫂子?告诉你,丈母娘还没给生呢!呵呵……”
这天晚上,当战士们都聚集在这地窨子里时,李杰招待我吃了顿晚餐一馒头、腐乳汤:就是在茶缸子里放上块豆腐乳,抓满雪,在火上加热搅成汤,再用烤焦的馍头蘸着吃,二三十人的“菜”,全在这茶缸里。生活略好一点的,算是我的同乡战友孙成仁了。他在来东北前讨了老婆,爱人是一位健壮的农村姑娘。她是第一个来到前线的“随军家属”,住在江边渔人临时歇脚而刚能转过身子来的一间屋里。前几天,她生了孩子,生到草地上,孩子落地后,让一个树枝子在后脊背上扎了个血印子。大家说:这是五团战士在这荒原上繁殖的第一个后代,血印子可做个记号。孩子出生后,领导特意把孙成仁从前线上抽回来,帮助老婆赶耗子。原来这里的野老鼠多的可怕,随时可能把孩子咬伤,爱人叫苦不迭,不得不提出要求,让孩子他爸来做“警卫”。这样,孙成仁便可忙碌在爱人身边,吃到从山东老家带来的甜丝丝的地瓜干。
第二天,我随着李杰来到江边,发现不少战友的手、脸已经冻伤。这里正是一个大风口,扛木头的同志不时被大风“拽”倒在雪地里。看到这些,我深深地被感动了。我们的战友,虽然转业了,但是他们还在战斗,进行着艰苦的创业劳动,他们褪色的军装上正在增添着新的光辉。
(注:方培恩最早是二九○农场干部,现在黑龙江日报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