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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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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想起了那时侯
                     杨德健
  电视机里正在唱:“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壮士一去不言愁……”激越、高昂、雄壮的歌声令我想起了那时候……
  1958年4月,我们500余名信阳步校的官兵,带着部队党委的期望,满怀信心地开赴新的战场一一北大荒。
  这里,北纬47度,东经131度,北临黑龙江,地处小兴安岭的余脉,南濒松花江。这块神奇的土地往昔只是在报纸上、广播里略有所闻,今天已身临其境了。
  一切从零开始。面对着一片荒凉,转业官兵迅速投入了新的战斗,就像当年酣战在朝鲜战场。是的,我们:这批队伍里,就有黄继光一个班的战友周海斌、罗志邦,有罗盛教一个连的蒋阳初,有邱少云一个营的汤德树;有机智多谋的战场指挥官,有精通战略战术的军校教官,有不畏牺牲、冲锋在前、英勇善战的青年战士。我们当年都20多岁,血气方刚,带着祖国人民的重托,带着军人的无私奉献,向地球开战,征服北大荒。当时由信阳步校和预七师官兵混合组建预七师农场,下设四个分场,我被分配到三分场生产股,担负着踏荒、垦殖、建点的工作。
  刚过完“五一”劳动节,我们就开始了踏荒、堪察工作。兵分几路,各自东西。我和生产股顾股长进行南片的踏荒工作。一大早,我们两人吃了-早饭,各自拎着个柞树棒子(以防野兽的侵害)钻进了茫茫荒野之中。我们穿行于蒿草、荆棘丛中,忽而是一片柞树林子,过了柞树林,又是一个榛柴岗子,不时惊起野鸡群从草中窜出,嗄嗄地叫着,腾空飞去。在一片榛柴岗子的边缘,顾股长忽然以军人的警觉叫住我:“注意前方,有情况:”在这荒无人烟、野狼出没“六十里地是邻居,三十里地对面炕”的荒野之中,我也确实被他惶恐的表情吓了一跳。顺着他的手看去,我们前方五米远的地方,趴伏着两个毛绒绒的小动物,我说:“是狼!”顾股长摇了摇头,“不,好象狗:”不管是狼是狗,一下子分不清,但我们都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柞木棒,准备随时迎击这两个来犯之敌。但这两个小动物并没有侵害我们的意图,只是瞪着狡黠的小眼睛,龇着牙,咧着嘴,互相不安地哼哼着,表现出随时想逃又不敢冒然逃去的神态。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顾股长说:“回避:我掩护,你先撤:”我不由地笑了,顾股长只是出于军人的习惯术语,真是江山易改,军性难移。我俩同时绕开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又不时回头观望,警惕着那两个似狼非狗的小动物会随时偷袭我们……
  时间已过正午,我们已是饥肠响如鼓了。然而眼下的处境又使我们陷入一片塔头墩子当中,苦苦不能自拔。塔头墩子是北大荒的奇景一绝,它们一个个星罗棋布,参差不齐地排列着,颇似人体上身状。千年的草根盘根错节,组成它那浑圆的身躯,头上长了小叶樟,好像披着一头金发的外国女郎,高者一米五以上,低者半米左右,我们穿行在这些“金发女郎”之中。脚下是冰,也有雪,还有正午时分才刚刚融化的雪水。鞋子灌进了雪水,裤子湿到了膝盖,冰凉刺骨,头上却是大汗淋漓,热气腾腾。顾股长是个很风趣的人:“小杨,情况很不妙,我们已经陷进了魔沼,”魔沼,我们早有所闻,是个进得去而出不来的鬼窟,说实在的,我当时并没感到魔沼有多么可怕,只是坷坷绊绊地走了大半天,水米没沾牙,饥渴难熬:我说:“我们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需要解决吃饭问题。”可吃什么,吃草根,草根还冻在地下,吃树叶,树还没发芽。我们需要当机立断,是返回驻地,还是继续堪察?顾股长好象没有我饿的厉害,他掏出笔记本,草草计算一下,胸有成竹地说:“今天,我们走过的地方,可开垦出1,000公顷良田!”1,000公顷,这与我们老家相比,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那该要打下多少粮食啊!?
  我爬上一个较高的塔头墩子,远远望去,辽阔无边的荒原,无法计算多少公顷,这只是我们一个上午的战果。
  顾股长说:“这里应该离天津庄很近了,我们应该直奔天津庄。”
  赶到天津庄,庄主席杜俊起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杜主席,20多岁,中等身材,墩实健壮,操着一口天津话,急忙吩咐食堂为我们赶做饭菜,以解肠胃之苦。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几张牛舌头形的玉米面锅贴饼子。也许是过于饥渴的缘故,我们狼吞虎咽,记不清喝了几碗羊肉汤,啃了几张锅贴饼子。只觉得那是世界上少有的美味佳肴,至今回想起来,还馋涎欲滴。啊!那又鲜又膻的羊肉汤啊,那喷香扑鼻的锅贴饼子!
  顺便谈起我们路上遇到的两个小动物,杜俊起一拍大腿:“妈呀,干吗不拣回来,那是两只是猱头啊!”
  “猱头,天哪,那就是猱头:”猱头学名东北貉,珍贵毛皮动物,堪称一宝。遇到人,不伤人,只会束手就擒。所以杜主席说“你们本可以拣回来就是”。啥,我们初来乍到,哪里晓得,真叫人后悔莫及。
  天津庄建庄三年来,虽然获得了较好的收益,但垦荒队员的生活还是极为艰苦的。他们把大量的资金全部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上,继续开垦荒地,扩大耕地面积,购买各种农耕机具,队员们已经三年没挣工资了。有的队员因没有八分钱购买邮票,苦于无法和家中通信。家中来信和组组上联系,问是不是蹲监狱了?这不是笑话,这是真事。这时候想起,觉得那时候的人们,是不是太傻呢?不,他们一点不傻,他们只是一个心眼的为了开发北大荒,为祖国多打粮!从来没想到自己要发多少财!
  五月中旬,分场领导决定,各大队按计划分别进驻各自的垦荒点搭马架、支帐篷,建点开荒。一大队进驻“道旁”(现砖瓦厂处),二大队进驻都鲁河前屯(现十三队),三大队进驻天津庄 (现十六队),同时组建机耕队,由机务股股长王树洪负责(原是步校坦克教员),同三大队一起进驻天津庄。
  在天津庄的支援下,我们抢种了五垧多地的茄子、黄瓜、豆角、西红柿、西葫芦等夏菜,还准备种点土豆。我从萝北县买了 2,000斤土豆种,但无法运到天津庄。想来想去,先把土豆种运到都鲁河,在都鲁河借到一条小木船,我们三个人,把种子装到木船上,顺都鲁河渠划到天津庄。由于船身小,2,000斤土豆,再加上三个人的重量,使得船沿吃水只剩下不足十厘米了,在稳水中顺流而下,还算安全,待划到新民屯(现十五队)的一个急转弯处,我手中掌握方向的木杆一下插到稀泥中,苦于拔不出来,使劲挣脱,船身一晃,船仓灌满了水,十多袋土豆种子全部翻进水渠中……
  渠水尽管不深,但有的地方齐腰,有的地方没脖子,我们三个“旱鸭子”首先把船摆正靠稳。土豆用麻袋装着,已沉到水底,反正冲不跑,让它先泡一会吧。我们三个“落汤鸡”浑身透湿,又急又冻,说话直打哆嗦。北大荒的春天,乍暖还寒,河水刚融化,那都是兴安岭流淌下来的雪水呀:我说:我们不能久停,越停越受冻,我们要抢时间,争主动,赶紧打捞种子装船。仗着我们三人年轻火力壮,硬是从刺骨的水中捞出了种子,重新装船,待运到天津庄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机务队的机械是由各兄弟农场支援来的老式机车,苏联产的德特一一54。机车还免强能开到驻地,农机具就无法托运了,机耕队将大犁、重耙、轻耙、播种机等全部分解,用肩扛、人背,取近道,穿过十多里的沼泽地,八个人整整背了一个星期,才全部运到目的地。其中军校学员张玉修、刘大鹏,大家称他俩是大力士,当年在战场上,他们能扛机枪、背火炮,如今那坚强有力的臂膀又背起一二百斤重的犁片、耙具,顶着蠓虫、蚊蝇的围攻,身上、腿上叮咬起层层红包,双脚在泥水里踏着坚实而又沉重的脚步,中途不敢停歇,一口气就是十多里。这就是北大荒人的剽悍,这就是北大荒人的无私奉献!
  刘大鹏,是个有文化的小伙子,会唱歌,爱作诗,不知是他自己的创作还是学来的一首歌,至今我还记得几句,这首歌既有信天游的风格,又有东北民歌的通俗,再加上他那纯真的感情,那浑厚高昂的男中音,几度都把我们陶醉了。
  我不说北大荒多么可爱,北大荒的云彩比别处的都白:我不说北大荒多么美好,北大荒的绿草比别处的都娇;我不说北大荒多么富饶,无边的麦海能掀起金浪涛涛;只记得上面几句,今天想起更觉得深沉、可爱。遗憾的是,刘大鹏,这位坚强乐观的战士如今已经长眠在北大荒的土地上,他把宝贵的生命全部奉献给了北大荒。
  分场部重新进行了战略布署,因眼下已是六月中旬,需要边开荒边种地。我们播了20多垧地的谷子,5垧多地的萝卜、白菜。播大豆已经来不及了,便种了40垧地的荞麦,机务队继续开垦荒地。
  为加强生产股的技术力量,由凤鸣乡调来王永富(原乡农业技术员),宝泉岭农场调来朱惠臣(后任农场生产科副科长),沈阳农学院分配来大学生马福林(后在农机校任教),我们以天津庄为轴心,东至十五庄(现五队),西至都鲁河,南至老龙岗(与二分场分界线),北邻北京庄后屯(现六队),在这大片的荒野上踏荒规划,开荒的机车迅猛推进,到年底,我们开出了大片荒地。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们种的萝卜、白菜都在三四斤重以上。特别是40垧地荞麦更是一片金黄,可惜的是一场早霜全部打蔫了,空喜一场: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晚,冬天却来得早。严重的威胁使房建任务都只完成一半,特别是分场部,都住在帆布帐篷里。机务队被抽调回来抢运木料。汽车、马车一齐上阵。11月份抢盖起办公室、食堂、宿舍等7栋房子,共1,200平方米,我们迎着漫天雪花搬进新居,为来年的生产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30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那个时候,回忆起那一段艰难历程,心里总会激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感。因为我们这批军垦战士,没有辜负党中央及部队领导的期望,我们征服了北大荒,我们是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