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谒23烈士陵园

三、艺文

谒23烈士陵园



                     赵国春
  金秋八月,我作为农建二师的老文艺工作者回访团的陪同人员,和这些当年部队的文艺工作者们来到二九一农场。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因为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我陪同的这些人是我父亲的战友。令我激动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次我能拜谒二十三烈士陵园,和父亲的战友们为长眠在这里的烈士们扫墓。
  回访活动日程安排得很满。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就去山南,远远就看见了二十三烈士陵园。
  陵园四周红墙环绕,园内青松挺拔,二十三个一人多高的墓碑挺立在陵墓前,墓碑前鲜花盛开。我随着前来拜谒的人们轻轻地向前走着,惟恐惊醒沉睡在这块土地上的先烈们。
  一位叫董树檀的老人,为我们介绍了这些烈士的事迹:二九一农场是1954年从山东广饶地区移垦北大荒的农建二师二九一团创建的。二九一团具有光荣的革命历史,它的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九十七师二九一团。在解放战争时期,全团指战员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转战山东各地,参加过孟良崮、张店、济南等战役,为祖国的解放立下了不朽的功勋。部队刚来到北大荒,团部驻扎在密山县的知一镇,为了建场筹集木材,二九一团以一营机炮连 (即我父亲所在连) 为主,组成一支三百多人的运木大队。战士们来到虎林县境内的二道山头,用树干、树枝、羊草搭起了简易工棚,在山坡下的小清河打捞早年日本鬼子扔下的困山材。另一队战士则赶着马车,将打捞上来的原木运回驻地加工。一天一宿运一趟,全程60公里,每天早四点钟摸黑出车,冒着严寒,赶到大岗。吃饭喂马后又继续行进,赶到二道山头,太阳早已下山了,装上木材又重新返回。战士们身上虽然穿着棉袄、皮大氅,但因长途赶车,早被刺骨寒风打透了,好多战士的脸、鼻、耳朵都冻烂了。这一冬,他们打捞出2 500多立方米木材。
  快过新年了,运木大队的干部战士,接到了团党委口头传来的慰问,同志们都特别兴奋,因为他们要在北大荒欢度第一个新年。1954年12月28日,二道山头到处洋溢着歌声、笑声。这天,任务完成得也格外轻松,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几十辆爬犁就全部装满了木头。在收工的路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过年了……”远山深处传来了回声:“过年了……过年了。”人们觉得好玩,大家便一起呼喊,回声把大家逗得笑个不停。炊事员陈洪常,晚上把大子饭煮得特别烂,并把仅有的一条带鱼也洗了,炖了一锅汤,100 多人喝点腥味的鱼汤,美美地吃了顿晚饭。
  然而,不幸的事件发生了。晚上 8点钟,一座工棚失火了。当时,劳累至极的战士们已进入梦乡,惟独战士陈福昌坐在火炉旁烤着鞋里的乌拉草,他太困乏了,但为了第二天野外作业,他不得不把湿漉漉的乌拉草烤干。一不小心,炉火将草烤着,火苗腾空而起,一下子窜到低矮的棚顶。紧接着烧着了在棚内用树枝、树条搭成的床铺。霎时,整个工棚和另一个相邻的工棚变成了火海,火势十分凶猛,又无救火工具和水源,两间工棚都被浓烟和烈焰所笼罩。在梦中被浓烟呛醒的战士,奋力扑打着烈火,他们想把活的希望留给别人。机炮班班长,24岁的共产党员张继通,是位来自山东省高青县的小伙子,他当时已经从烈火中冲了出来,这时他猛然想起工棚里还有不少枪支,如不抢出来,烧响的子弹会威胁他人的安全,他大喊着又冲进了工棚。当人们在失火现场找到他的遗体时,他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 5支钢枪。张继通本来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领导多次劝他下山休息,但他仍坚持留在山上,顽强地工作着。
  机炮连副班长赵洪福,从火里钻出来后,在雪地里寻找不到救火工具,只听他大喊一声,“拿脸盆——救火!”又重新冲进火海,外面的战士呼唤着他的名字:“小赵,赵洪福……”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一双双焦灼的眼睛再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当熟睡的董树檀被烈火烤醒后,他来不及穿衣服,使劲拍打着身边还在酣睡的战友:“快起来,着火了!”当他准备跳出 1米多高的门口时,忽然感到脚下被绊了一下,他顾不上火烤的疼痛,抱起倒在地上的战友,钻出了熊熊大火。想到工棚内被火吞噬的战友,外面的战士眼睛都红了。此时,连长韩瑞华头脑异常冷静:多进去一个战士,就等于多失去一个同志,他大声地喊着:“谁也不准进去,这是命令!”在这场大火中,既无水源,又没有防火工具,虽然两个工棚里的72名战士中大部分人脱险,可还有赵太和等23名战士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陈守仁和马克明牺牲前一天还在密山县驻扎地,当听说团党委准备调骨干人员支援二道山的消息后,主动找领导报名。结果当天晚上到二道山后就在这场烈火中殉难。
  在家排行最小的董兴池,那年才24岁。他父亲50岁得子,特别疼爱他,他也很孝心,经常给老人写信。白天他还抽空儿,写了一封不让老人挂念的信,没想到老人接到这封字少情深的信竟是儿子的绝笔。
  其实每位战士都是一部永远也写不完的书,因为他们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写的;每个人都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英雄赞歌,因为普通之中蕴涵着伟大。
  1955年 1月3日,农建二师党委和虎林县政府召开了500多人参加的追悼大会。黑龙江省军区批准殉难的同志为烈士。据老人讲,当时的会场一片哭声。会后,将23烈士安葬在虎林城北“开国纪念林”烈士陵园。1985年 9月,二九一农场在建场三十周年时,战友们流着泪,排着队,将烈士的骨灰和墓碑从虎林迁回农场,建立了烈士陵园,举行了隆重的“二十三烈士纪念碑落成典礼”。纪念碑坐落在场部福山林木掩映的鲜花丛中,正面是八个雄健、隽永的大字:“二十三烈士纪念碑”。
  当年那位不慎引着火的陈福昌,后来和我父亲他们一起来到了九三农垦局,并且和我父亲在一起工作。我参加工作以后,大约是1975年左右,在九三分局粮油加工厂里,我又遇见了他。当时我在榨油车间上黄豆,他在后勤铁匠炉。我每天干完活就上他那去玩,当他听说我是谁家的后代,对我可亲了。他长得很魁梧,脾气很大,可谁家求他做个什么炉钩子、煤铲子,他都答应。后来,他也跟我说起过这次失火的事,他心里总是很内疚,通过他的面部表情,我可以看出他内心的痛苦。
  我爸爸在病重时,一直想回到二九一农场看看。他从九三局来到佳木斯我姐姐家住时,常常站在阳台上往远望去,他凭着自己的猜测,朝着二九一农场的方向望着。我那时还在九三分局工作,来姐姐家时,几次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后来,他直到临终也未能了却这桩心愿。这次我以一个老垦荒者第二代的身份,来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二十三位年轻的烈士当年为之奋斗的北大荒,今天已经成为富饶的北大仓了。
  安息吧,为开发北大荒献身的烈士们!
  写于2001年6月
                            选自《赵国春随笔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