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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黑土情

浓浓黑土情



                 徐 保 满
  2006年7月26日我到北京开会,会议定于 27日下午结束。临来时已计划好,会议一结束我就乘北京至佳木斯的列车,回到我阔别28年的故乡——双鸭山农场看看。
  但是到了北京才知正值旅游旺季, 4天以后的票都已售完,怎么办?难道我还要把给老乡们准备的一大箱礼物再带回天津吗?不行,我太想念那个地方了。
  双鸭山农场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二十九团所在地,在我不满17岁时候就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来到二十九团四连,当时的通信地址为:沈阳军区钢字312号信箱4分队,我在那里的生活了8年半。
  那里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一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虽然我离开那里已有 28年了,但我对那块土地的思念丝毫不随时间的推移而浅淡, 反而“该回去看看了”想法日益强烈。
  今天中午,在朋友的帮助下拿到了火车票,我终于如愿以偿,返乡了。
                 2006年7月29日
  下午3:50列车终于到达终点佳木斯。下车后,我顾不上浏览这素有森林中的美女之称的城市,找到开往双鸭山农场的车,就直奔双鸭山农场——原二十九团团部。
  汽车穿过四方台、宝山矿区向着双鸭山农场部驶去。望着车窗外的景致,那山川、河流,那一草一木,我都倍感亲切。
  啊,到了,场部到了,老二十九团团部到了,我阔别了28年的第二故乡,展现眼前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新容。原来白浆土公路不见了,宽阔的水泥公路延伸到各连。公路两旁高楼矗立。连接矿区的小火车直通场部。场部区内除了有百货商店、小超市、照相馆、饭店,还有歌厅、舞厅。这些景致都是我临来时所没有想到的。
  晚上,屈书海书记,四连领导,高金香老师设宴热情款待了我。席间,他们听说我要去给屈指导员扫墓,要代表九连的天津知青给战排长扫墓和要回访九连、四连的意愿后,就答应一定为我作好相关的安排。
  原四连当地青年朱淑梅得知消息赶来看我,她原和我在四连科研班工作过。当我们相拥互唤对方名字时,泪水已涌出眼眶。
  淑梅领我去看她家在场部大道旁开的歌舞厅,这里虽称不上豪华,但设备还算齐全,客人也不少,不断有年青人来这里唱歌,跳舞。
  我和淑梅回忆起我们当兵团战士时的生活片断:我们穿着铁钩鞋,爬上电线杆,安装黑光灯的壮举,我们日夜加班赶制出五四零六固氮菌肥的喜脱,我们上锅盔山上伐大木的历险,我们去松花江边修渠坝的趣事……我们忆着过去,说着现在,聊啊,唠啊,分别28年了,有聊不完的话题。
  当我们说到各自的孩子时,淑海说:“你女儿结婚时一定到我这里来办,到那时我家盖起酒楼……”我真佩服这位当年和我们一起劳动的小伙伴的魄力,当年我们到边疆时,这位当地的小伙伴也只有十六七岁。那时她穿着土气,说话大嗓门儿,喜欢和知青在一起说笑。那时我们谁都不曾想到她今天能创下一个歌厅,两个饭店,一个小商店的家业。更不曾想到,现如今她还是当地有名舞蹈家,她在歌舞厅中让我看她和丈夫跳的各种交谊舞,三步的、四步的、探戈、拉丁等等,她全会跳,当我看得入神时,她把我拉入舞池,我随着她转着跳着,我感觉时代变了,我的第二故乡真的变了……。
                  2006年7月30日
  今晨九连的领导派车来场部接我前往九连。
  1975年我被选入兵团组建的工作队,进驻九连工作一年,在那里我和九连的知青及当地的老乡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此行九连的目的,一是看望九连的乡亲们,二是代表天津知青去看望长眠于地下的屈指导员和战排长。
  屈指导员是我到四连后遇到的第一位指导员,他的右手因天生残疾(有手掌无手指),象个小馒头。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坚毅、幽默、宽容,能团结大多数人一道工作,他是给四连知青留下印象最深最好的一位干部。每逢四连知青聚会时大家总会回忆起屈指导员的许多往事。
  战排长是因公牺牲的。每当九连的知青提起他时都流露出深深的怀念之情。我临来时,他们托付我去看战排长。
  我们驱车来到九连的西山,步行向山林中走去。屈指导员的女儿、女婿、战排长的儿子都来了。屈指导员和战排长的墓都处在山林中,相距不远。
  我先来到战排长的墓前,把酒洒在墓上,我说:“战排长,九连的知青让我代表他们来看你,他们没有忘记你,他们永远感激您曾给过他们的关心、帮助和鼓励……”我大声地说着九连的天津知青对战排长的思念……。
  我们再向山林深处走去,站在屈指导员的墓前,我的心情更是激动。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四连的知青忆起兵团的生活,都能想到屈指导员,谈说起他的事就仿佛是在说起昨天还曾见面的朋友。
  站在指导员的墓前,我禁不住泪水盈眶,我大声说道:“屈指导员,我是四连的徐敬东啊(我在兵团时的名字),我来看你,我们天津知青还记着您呢!”我哽咽着:“我们记着你,用高粱秆撑着五好战士奖状寄给我们的家长,记着你用残疾的手拿锄头和我们一起参加夏锄,我们记着你用残疾的手托着热面,送到不吃粗粮闹情绪的知青面前,记着你和我们一起唱歌,打篮球,我们记着你对我们的帮助和鼓励,我们还记着……”我把酒洒在墓上,“屈指导员,我们会永远记着你的话,好好做人,好好生活,指导员,你安息吧。”山林里静静地连鸟都不叫了。
  此时此刻,我真希望人有灵魂存在,希望指导员能听见我说的话。我想,如果指导员能知道,我们四连的知青返城后,每个人是那样的坚强,克服了种种困难,都在为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地活着,他会在天堂向着我们微笑的。
  从墓地返回到九连办公室与老职工们相聚。当年的老毕连长也来了。他今年81岁了,双眼还是那样炯炯有神,说起话来,还是那样干脆利落不失军人的姿态。他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当年我们工作队进驻九连的一些事情。九连的老职工们向我打听着一位天津知青的情况,看来我们知青也在当地人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项排长已故去,他的二儿子已上任为九连的党支部书记。
  徐成江,这位当年在当地青年中的佼佼者,如今已成为模范养猪能手。
  黄国良,老排长70多岁了,身体硬朗,说起话来还那样幽默风趣。当我提起他当年在田间地头,自编自演快板书的情景时,他应道:“啊,我今天太高兴了,工作队的小徐分别30年了,还能记着我呢,太高兴了!”
  随后,乡亲们带我去看了原九连的知青宿舍、食堂、礼堂等,带着知青痕迹的地方 (我都拍了照片带回去要分发给我的兵团战友)。还带我去参观了四号地,这里栽种了 50公顷万寿菊,将全部出口到印度。望着那艳丽的万寿菊在广阔的黑土地上随风摇曳,听着乡亲们详细地向我介绍着万寿菊的用途,市场前景,预计的收益等情况。我随乡亲们走着看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从我心底唱起。
                  2006年7月31日
  今天一大早四连的领导就派车来到团部,接我去农场四队。双鸭山农场四队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二十九团四连,我在那块土地上生活了 8年。去时,不满十七岁的我,满腔热情的投入黑土地的怀抱,我对这块黑土地有深深的眷恋。
  虽然已阔别28年,但我始终留恋着那里的秀美山川、河流、肥沃的土地,留恋那里的乡亲豪爽、直率、重义气的性格,留恋那灰谐幽默带有亲和力的东北话。
  中国自古有“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说,我们这些知青来时还不过十六七岁,身体还未长成,性格上也不成熟,还属于未成年阶段。刚来时,也该算是外乡人,但是那里的父老乡亲接纳了我们,并给了我们无私的关心和帮助。当地百姓坚毅的性格和待人坦诚的态度,对我们的成长有着至深的影响。
  我们知青返城后能克服种种困难,不能不说有北大荒这块土地给我们的注入的能量。现今我们的生活都已安定,孩子也都已长大,我们应该带着感恩的心情,回去看望那里的父老乡亲。车行至宝山矿区的高岗地时,四连的景色已尽收眼底,到了,“四连,我回来了!28年过去了,你好吗?”我从心底发出喊声。
  到了,到了,四连的乡亲们早已在四连的道口等候。我跳下车,当年一起劳动的小伙伴王淑萍前来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声:“姐,你可回来了!”我激动的心和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噪子眼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和乡亲们聚在队部办公室聊了起来,乡亲们说知青大返城后,他们也时常想念着我们,他们在一起聊天时,时常把我们知青的事挂在嘴上,知青的故事也是他们常提起的话题。我透过乡亲们一张张历经沧桑的脸庞,依稀可见他们当年的风采。
  中午时分,乡亲们以最丰盛的饭菜招待了我,欢迎我回到第二故乡。当我举杯答谢当年乡亲对我们知青的关心和帮助,为四连的父老乡亲敬酒时,我手举酒杯迟迟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各位乡亲、我离开这里已有28年了,这是一块多年来令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这块土地养育了我,是北大荒的风风雨雨锤炼了我坚毅的性格,是乡亲们朴实的为人教会我与人坦诚相待,这些都是我做人终身受益的财富,我早就该回来谢恩的,现在我回来都有点晚了,因为有许多当年帮助过我的人都已故去……”我又说不下去了。
  还有一些老职工因身体原因未能前来聚会,如:爱讲故事又写得一手好字的于臣邦,参加过黑山阻击战的老何,科研班老班长张国治,盖房好手任发、刘春堂,牛车老板伏金海等。我都一一去到他们家中看望并带有薄礼。他们对我的到来感到又惊又喜,他们回忆起当年兵团战士的生活情景时,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来到原哈尔滨知青温占义的家,他是四连唯一留在那的知青。记得当年温占义在食堂负责烧火,所以人送外号“火头军”。老温家的门框上贴有星级文明户的标牌,院子里分槽喂养着种猪、母猪、育肥猪,不用问,他早已由当年的火头军转变为养猪能手了。老温和我唠起他现在的日子,话语中能让人感受到这里人们生活的巨变,感受到老温心底的坚实。
  乡亲们领我到连队的各处去看。我们来到原四连的知青宿舍前,当年的知青宿舍现已改为家属住宅。这两排平房是我们兵团战士亲手脱坯,烧砖盖起来的,这里曾经住过来自北京的、上海、天津、哈尔滨、佳木斯、双鸭山等城市的 100多位知识青年。站在这带有知青痕迹的平房前,抚摸着门窗,当时在北大荒生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遥想当年,我们风华正茂,屯垦戍边于此。30多年前曾从这里传出“革命的大家庭充满着阳光,官兵互爱象兄弟一个样……”的歌声,这里我们曾收养了一只叫“贝乐”的狗,它是那样地忠实于我们,它能记住宿舍里每一位知青的脚步声;这里曾凝聚了知青的青春活力和走向成熟的沉思;这里走出去了生活的强者……
  我们来到原来的知青食堂前,知青用小勺敲着饭盆边去打饭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双鸭山属高寒地区,当年此地蔬菜奇缺,一年里绝大多数时间我们是吃土豆汤就馒头度过的,那时知青们幽默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兵团开饭三声锣:汤、汤、汤”。
  紧挨着食堂的是礼堂,这是当年四连最大的建筑物,也是我们亲手盖建的,我们把在当时认为具有规模的礼堂和食堂建在一起,在礼堂大门上方用水泥砌的“屯垦戍边”四个字仍清晰可见。30多年前的屯垦戍边对于我们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望着远处的场院,当年知青辛苦劳作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展现:初春麦播时,我们忍着刺鼻的农药味在这里拌麦种,赛力散农药沫染红了我们的口罩。夏季麦收时,这里的扬场机把麦粒扬起一道道金色的彩虹,每当有雨来临,场院都敲起抢场的钟声,在家的男女老少都会飞跑到场院,抢在下雨前把正晾的麦粒集成堆用苫布盖好,紧张的情景就如同一场战斗。我还记得那年我任三排排长,带领全排在场院一个夜班里扬场过风了24吨麦子的情景。秋季收获苞米时,我们每两个人一组,用两个木棍,穿起麻袋两边,在脱粒机前去接机器分离出的玉米棒,一组接一组的好像是担架队。冬季我在这里选麦种、玉米种、黄豆种,伴着选种机哗哗的声音,我们在为下一年的播种做好了准备。
  我们来到养渔塘,那是当年泡麻的水塘,人们叫它朱勇泡 (传说一位叫朱勇的人因喝醉迷路淹死在此,因而得名), 我们曾利用一个冬季的时间,抡着粗重的铁镐把它扩建成鱼塘,知青大返城时,塘里的鱼已有一尺来长。现在的养渔塘已被重新扩建,由原来的拖拉机手刘相和承包,每年除了可以保证供应四队的人吃鱼,还可销往双鸭山市及周边地区。离鱼塘不远的养牛场,是由原来的猪号改建而成,由原来四连烘炉的李树林承包,想当年他负责给我们打造镰刀、锄头等工具,如今他已成为远近闻名的养牛大户。
  我们来到一号和四号地,这两块地各自都有上百公顷。当年知青在时都是大面积播种小麦,现在全都改种经济作物,所种的红小豆、白云豆全部与外商签订合同远销海外。队里的职工承包土地忙不过来,可以雇工。
  其他地号大面积种窝瓜,收获后乡亲们仅卖窝瓜籽一项收获就很喜人,还有各类农作物示范田,蔬菜大棚等。
  我们走着看着,欣赏着家乡的美景,感受着家乡发生的巨大变化。
                  2006年8月2日
  昨晚黄书记等各位场领导设宴为我送行,席间,黄书记说:“今天的农场已经在改革的征途上大步前进着,但是我们知道农场是在原兵团的基础上向前发展的,我们忘不了知青为开发北大荒所作的贡献,我们欢迎知青都回来看看”。
  今天上午10点半,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第二故乡返回天津了。由农场办公室主任高殿文和宣传部部长开车一直将我送到佳木斯至北京的列车上。
  此次重返第二故乡, 到二十九团后我做了这样几件事:1、给已故的原四连屈指导员扫了墓。 2、代九连知青为他们想念的排长扫了墓。3、看望了屈指导员的家属(他的爱人,女儿、女婿)。4、看望了原九连的老毕连长 (当年我参加工作队进驻九连后,是他教我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5、看望了九连的老职工。 6、看望了四连的乡亲们,并给我能记起的老职工每人带去一份礼物。7、参观了农场场部区域等处。8、和现双鸭山农场的领导及场史办负责人进行了交流与沟通。完成了这些事项不仅是了却了我的思乡之情,还使我从家乡的变化中受到了启发和鼓舞,不虚此行!
  临别时,场领导、乡亲们,一再嘱咐我,回到天津转达他们对知青的问候,欢迎天津知青回第二故乡看看。我也想对我的战友们说:“当年我们把青春献给了北大荒。北大荒风雨锤炼出我们坚毅的性格,在那里我们学会了做人做事,让我们珍惜过去,放眼未来,尊重历史、尊重自己,趁我们还能走得动,看得清,回第二故乡看看,去看望那些曾经给过我们关心和帮助的乡亲们,去看望那块我们曾为之付出青春,如今展露勃勃生机的黑土地”。
  再见了各位乡亲,再见了养育我成人的黑土地。我还会来的,我还会带着孩子、家人来看这块黑土地,让知青与这黑土地的情谊源远流长。
  注:徐保满原四连天津知青,现任南开大学金融教授、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