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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回忆

冬日的回忆


 
                  金 惠 淑
  这是1967年12月 8日下午,一列南来的火车缓缓驶进了北方的一个小煤城——双鸭山。火车停靠在小站上,几十名身着深兰色厚棉衣的北京知青下了车,其中就有我,那时我18岁。我的双脚第一次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从这一刻开始,5年零 10个月的一段人生经历便从脚下延伸开去,开始了与黑土地的亲密接触。
  我们的目的地离小城还有几十里,那是黑龙江农垦总局所属的集贤农场(后改为二十九团)。一辆大巴车载着我们驶向农场场部。汽车翻过一座座低矮的山丘,颠簸着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我那颗忐忑的心也随之起伏跌宕。我好奇地透过车窗望去,四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绵延的山峦、横亘的原野都在皑皑积雪下酣睡着,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安适。然而,老天爷似乎不大欢迎我们,太阳躲进了灰蒙蒙的云雾里,天色阴沉沉的。
  傍晚时分,汽车抵达了场部。我们暂时住在场部招待所,在这里等待分配到下面的连队去。天黑下来了。老天爷终于发脾气了,狂风翻卷起雪末儿呼啸着抽打着大地,气温降到入冬以来的最低点,零下38度。老天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我们初次领教了什么是北方的冬天。我们摸黑儿去汽车连取行李,风雪中,每跨出一步都要憋足了气,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移动着步子,短短的几百米路变得如此遥远漫长。当夜,我便知道了,在北方的冬天,去方便是需要一份儿勇气的,每每得经受寒风,还得速战速决。招待所的方便小屋儿在后院儿,那天夜里,不知是谁,掉进了小屋后的坑里,好在,那时滴水成冰,不会弄污了衣服。这一天的所有景象如此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中。从此,记忆中的很多兵团往事都与冬日结了缘。
  这是第二年的冬天,我当了拖拉机手,开起了54马力履带式拖拉机。白天开车进山拉木头,夜里看车,车子不能熄火,以防机车水箱冻坏。晚上盯车,得时不时烘着了车热一热水箱。我刚学车那阵,瘾头十足,一门心思想快点儿掌握技术,一夜不闲着,练习换挡、加油、拐弯儿、走直趟。在住宅区外来回开车不过瘾,为了加大难度,又围着食堂和男工宿舍兜儿转 8字儿。哄哄的车声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们,转到第三圈时,刘凤岭披着棉袄跑出来直冲我嚷嚷。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是,于是赶紧调转车开足马力跑掉了。大约开了两个多月的车,我调到团部成了话务员。
  这是第三个冬天,我负责组建了团部文艺宣传队。那年冬天,团政委要求宣传队下到每一个连队巡回演出。我们背起行囊,用爬犁拉着乐器、道具,徒步行走在积雪覆盖的山路山,脚下打滑,少不得摔跟头吃苦头。这样,从这个连队走那个连队,方圆几十里山路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记得,一天下午 3点多钟我们到达了九连,正赶上九连的人在场院脱粒,我们顾不上一路的劳顿,放下行李便去干活儿。收工了个个儿都弄得灰头土脸,简单洗洗,吃了饭,上妆演出了。第二天,打起背包又上路了,赶往下一个连队。
  第四个冬天来临了,此时我已经离开宣传队到五连任副连长。我住在女排宿舍里,女排排长是哈尔滨知青,年轻好胜,事事都要争个先。天刚麻麻亮,她带着手下的人去刨粪,冰冻的粪堆上留下了一个个白印儿,双手震得生疼,铁镐抬起又落下,粪渣迸起,时常落到嘴唇上,呸呸吐掉继续干下去。那时候,怎会想到“舒肤佳”、“远离细菌的侵害”等等。大子、白面馒头倒把我们这帮知青养得身强体壮,脸圆圆的红扑扑的。
  第五个冬天开始了。五队离团部很近,团部礼堂放电影,我们就过去看。偌大的礼堂没有取暖设备,几百人的体温也烘不暖房子。电影开始不多久,便响起了零乱低沉的跺脚声,渐渐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终于汇成了节奏的咚咚、咚咚的声响,双脚稍稍暖和点儿了,声音渐渐变小了,过了一阵,跺脚声又响起来了。电影都是些老片子,《地道战》、《列宁在十月》什么的,但对我们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享受。散场了,月光下,小路上,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欢笑着走回自己的连队,真可谓少年不知愁滋味。
  我没能等来第六个冬日,就在5年零10个月的头上,1973年9月初的一天,离来了这片黑土地。也是从那个小站,坐上了南去的列车。火车缓缓驶离车站,我从窗口望去,细雨蒙蒙,云雾飘渺,山色葱茏,心底凭添了一份惆怅。别了!不知何时再见黑土地。
                     (选自知青回忆录《难忘十二连》,北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