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湾的半截河
湾湾的半截河
倪 新 民
半截河,我不知道你源于何处、甚至不知道哪条水源是你的本源,但我忘不了你,因为你珍藏了我童年的欢乐,奔腾过我和我父辈们的青春热血。
童年的梦像彩云一样飘动
我的童年与农场的早期垦荒相重迭。
1954年,我家从勃利县搬到曙光农场三队,当时农场已经完成了孟家岗和桦南两场的合并,场部就在半截河。那时人真少,天和地真宽大。父亲那时已经是熟练的拖拉机手了。淘气的时候,我总是缠着父亲上拖拉机,每当近地号作业,父亲就满足我的要求,坐着拖拉机在天地间行驶,真开心。春天的田野,耕地还不多,离家不远就是绿草茵茵、姹紫嫣红的野甸子。童年没有幼儿园,白天大人总是忙,只有野甸子才是我们的乐园。队南边不远有条小河,河水总是清清的长年不断,我常在河边玩。机务队的小伙子每逢假日就用打钎的竹杆和蚊帐做成抬网,四个人下水,一会儿就能捞满一桶鱼。父亲休假也爱钓鱼,但他起得很早,等着我起床时,他已经钓回了一满盆的鱼了。夏日的傍晚,河边的水温热温热的,男人们在下游冲凉,女人们在上游洗衣裳,哗哗的流水在夕照下是那样的欢畅。北山是树林,树木粗大连绵幽深。秋天霜浸层林,漫山一片金黄。爷爷和姑姑常领我去北山采山货。林子深处向阳地有一架架的山葡萄,还有山核桃,树林里有很多蘑菇。大自然那时赏赐给人们的太丰厚了,总让人留恋那份深情。冬天太残酷了,绵白的雪对谁都肃煞无情,大烟泡刮起来三四天不开晴,像要摧毁一切似的。只有坡地上的柞树林不害怕,无边的柞叶红红的,像火在燃烧。冬天人们很少出屋,只能守着炉火,但生产队里此时的冬训班比炉火还红火。与父亲同时来场的已经都做了教员,学员有新招的,还有替地方代培的,在那样荒漠寒冷的冬季,每年都培训出一批学员,作为骨干为农场和地方的农业机械化增添力量。多年以后,我读到父亲珍藏的学员留念册,咀嚼那情深意切的话语,才深切的体味那冬季的小屋曾孕育了多么伟大的希望。
没被荒漠的心泉
农场在发展中进入了那梦魇的1960年,整个社会除了饥饿外一贫如洗。为了赶走饥饿,人们什么办法都想了,包括用豆秸熬淀粉。大人们连上工的心思都没有了,孩子们上学的事还有人管吗?然而农场除保留了场部学校外,又在三个分场增设了三所小学,让孩子们就近上学。在那艰难的岁月,白手办学谈何容易,那是老一代垦荒者为农场发达割肉下的赌注。当时我就读二分校,学校的领导和老师们领着学生间壁宿舍、整理教室。学校太偏僻了,距居民区十多里,四面不靠人家,那是农场作业区时留下的两栋空房。条件太简陋了,几乎什么也没有。师生们团结一心,开荒种地、养猪种菜,没柴烧,自己动手打,没有电灯点煤油灯,一边劳动、一边学习,硬是熬过了最艰难的两年。在那百业凋零的岁月,独独兴旺了教育。两年之后,农场又兴办了中学,使整个教育进入了中兴时期。我在农场读完小学、初中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高中,毕业后又回到农场,黑色的沃土给了我强健的体魄,大荒精神塑造了我革命的思想,我像父辈一样,挥洒汗水,向黑土地倾泄青春年华。1985年我走上了场级领导岗位,几年后,我的胞弟还有农场学校的校友又有多人走上场级领导岗位,我们是多么幸运的一代啊!我们踩着老垦荒者们的肩膀,继承了他们的事业,享受着他们留下的丰腴果实,我们又是多么感激那些农场开发初期为农场教育事业奠定基础的教育工作者、我们尊敬的师长啊,在那个荒漠的年代,你们没有荒漠我们的心泉。
北山寻踪
农场三队,是我农垦人生驿路的第一站。尽管队前的小河干涸了,梦里的森林没有了,但那山还在,那土还在。1997年11月,我怀着肃穆崇敬的心情回到农场,在三队北山那青山绿水之间,合葬了我父母的遗骨,安顿了一对老垦荒者的魂灵。母亲是在三队逝世的,那年她才28岁。50年代初,父亲只身离家来农场垦荒,把孤独和操劳留给了母亲,等着父母团聚时,母亲的生命已经很弱了,到农场仅两年就离开了人世。父亲在农场一直是农机骨干,先后在三、四、五、六队工作,首任过二分场机务场长,1962年被农场选送东北农学院深造 3年,他是同期垦荒者们中唯一的大学生,他把自己生命中全部的光和热都回报了这片土地。42年前,父母亲互相在这儿永诀,如今他们又回到这儿同穴而栖,应该是心安了。山坡上还有一排排的墓碑,在初冬的艳阳下显得格外安谧,那是王恩民、白全、郑泰等的坟茔,他们都曾是这块土地的开拓者,我想着我的生命与他们曾经的联系……
1969年,我刚从连队调入机关,王恩民也从三队调任团副参谋长,主抓生产。“文革”时期,既要抓革命还要促生产,可想他的担子是多么重。我们住招待所同一房间,晚上我常常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归宿,早上他又第一个起床,一边把我们喊醒,一边和我们开着玩笑,有时还唱几声河南梆子,同舍有谁不舒服他先张罗病号饭,他热情、乐观、勤俭、豁达,就是不顾自己,不久他就突然病逝了。白全的名字,农场也家喻户晓。1970年我分到了司令部,在白全参谋长身边工作,他做为在战争年代多次立过大功的领导干部从不居功自傲,工作深入实际,要求严格又特别平易近人,对年青人总是以身作则“传、帮、带”,当时三师搞基建,各场都要抽些木瓦工,一些基层领导总出难题,一次我正打电话,又被卡壳,他听后抢过电话,就下了命令,结果什么困难就都结了。谁能想到,他那么强壮的身体竟突然辞世于一次会议之后。还有郑泰等……。我想着他们的音容笑貌、一招一式,恍若昨日,他们是农场建设的基石,就像天上的星座,每座坟茔都埋着一个故事。他们的躯体虽然烟逝了,但他们创立的事业却代代相传。
湾湾的半截河,你在垦荒者的足下已流淌了50个春秋,你同垦荒者永远有着不解的情结。
(作者原为农场副场长,时在哈尔滨大生饲料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