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岁月、光荣的业绩
艰苦的岁月、光荣的业绩
张廷桐
1958年春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十万转业官兵,从祖国各地来到北大荒。他们放弃了城市舒适生活,不畏艰辛,扎根边疆,披荆靳棘,风餐露宿,白手起家,在北大荒这片沉寂、浩渺、充满传奇色彩的土地上,建起了一个个农场。北大荒的土地上,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开拓的足迹。二十七年过去了,当年他们开拓过的荒原,现在怎么样了?请看一个把青春献给了北大荒开拓事业的老垦荒战士日记中的一首诗:“解甲归田战场新,黑了皮肤红了心,艰辛创业几十载,如今荒原处处新”。是的,如今的北大荒已成为名符其实的北大仓了,可这里却包含着多少当年征战荒原的十万官兵的艰辛血汗。
下面撰录的一组回忆录,可以看到当年艰苦生活的一瞥。
一、从南京市到八五九农场
1958年5月1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的复转官兵,乘火车到达哈尔滨。听说我们全部都要到八五九农场去,大家纷纷打听八五九在什么地方?离哈尔滨有多远?后来了解到八五九农场住在乌苏里江边的饶河县境内,场部在东安镇,坐轮船要四天四夜才能到达。大家情绪非常高涨,都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因为那里就是我们的新家乡啊。
我打开中国地图,在东北的一个角上找到了东安镇。东安镇位于乌苏里江边,属沼泽地带,在地图上一量与哈尔滨的直线距离560公里,顺松花江而下取道黑龙江,再入乌苏里江,才能到达东安镇,“这下可真要到天边了,大家无不感慨地说。
第五天下午,轮船在东安镇靠岸了。“到家了,到家了!”大家兴奋喊着挤到甲板上,看看这个新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东安镇背山面水紧靠着乌苏里江边。零零散散的一些草屋中央杂着几处富有特色的俄罗斯式木楞板房。五月的东安镇山青水绿,翠秀旖旎,虽比不上南京纷繁华丽,却也清静幽雅,别具情趣。
下船到农场场部报到后,农场领导告诉我们:“你们的‘家’不在这里,在离这里三十多里的四平村。”同志们听后坚定地说:“好啊,走吧!”农场安排了汽车送我们。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汽车走的很慢,一有水坑,就被陷住,每陷一次车就要卸下一部分行李,人还得下来推车,推不出来就得找拖拉机拽。这样半天快过去了,还没走出十里远。于是,许多人干脆下车走,把行李都放在路边等明天再来拉。到了四平村,天已经快黑了,农场接待的同志已为我们备好晚饭,并把我们安排到各户老乡家住。老乡们对我们非常热情,问寒问暖,纷纷腾出房子给我们住。但一下子增加了一百五十多人,没有那么多的房子,因此不少同志只好住包米楼,睡顶棚或打地铺,我和其它几名同志住在一户老乡的马棚顶上。就这样我们从繁华的南京市,来到了偏僻的八五九农场。几天之内的变化,确是天地之差,但谁也没有抱怨,都决心将整个身心投入到北大荒事业之中。
第二天,拖拉机去拉那些卸在半道上的行李,虽然哩哩啦啦卸了一路但一件也没有少,大家风趣地说:“要是在南京市,还不早就丢光啦。”
二、从当军官到当农工
住进四平村的第二天,指导员带我们到八里外的四平山看点。当时那里只有屯垦先锋铁道兵的战士们,冬天拉来的一些木料。“这里就是我们五队建点的地方”。指导员指着一片散落着小柞树的草甸说。第四天我们就到“点”上搭窝棚,修锅灶,破土建点。半个月后,就搭起了几处大马架。于是我们就从老乡家搬了出来。每个大马架(又叫大草棚)住30多人,有的同志带着家属。就只好用箱子或者挂上一块布为“界”。有一次下大雨,草棚漏雨,有的同志只好抱着被子坐着睡,天亮一看,鞋子、脸盆等放在地上的物品漂得到处都是,下床就得穿上高腰水鞋。同志们风趣地说:“我们成了水上人家了”。
那时农场建设贯彻五边方针,所以生产队一边组织人工用小蛇头铲在垡片上点播大豆,一边组织人工突击盖房子。经过几个月的奋战十月底全部搬进新居。土草结构的两户一栋的小住房,由于条件简陋,冬季墙上结了厚厚的霜,到了最冷的时候,晚上睡觉连被子土都结了霜,那时条件十分艰苦,可同志们没有一个叫苦的。
在工作上同志们发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优良传统,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冬季排水,挖冻土,上山伐木,又加之当时的全国性“大跃进”运动,有的同志累得走着路一闭眼就睡着了,伐木连有个炊事员挑水,滑倒了就睡着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同志们饭量大增平均每人月口粮竟达90多斤。当年腰扎武装带,头戴大盖帽的军官们就这样汗一把、泥一把,蚊子一把,风里,雨里,雪里,割草、盖房、种地,排水,伐木……什么活都干,分不出官兵。我们就这样从军人,变成了屯垦荒原的农业工人。
三、从外行变成内行
十万转业官兵开赴农垦战场,在北大荒的开发史上是一个壮举。北大荒这片神奇的土地从那时起就开始改变了人烟稀少,野兽出没又荒凉的景象。复转官兵们怀着对共产党的忠诚,对社会主义的无比热爱,以极大的热情和实干精神建设边疆。但是由于大家对农业生产缺乏经验、缺乏技术,上级“瞎指挥”,下面盲目干,往往是劳民伤财,事倍功半,有的生产队花了劳力,耗了油材料,磨损了机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反赔了几十万元,经济效益极低。大家都说:“咱们就是天天拿着工资打扑克,也赔不了这么多钱啊”!后来大家总结经验说:“不怕大干,就怕白干”。
农场为了改变技术落后,经营亏损的局面,采取了许多措施,设法使我们这些“外行”变成“内行”。1959年冬,农场在东安镇成立了一个培训农业技术人员的“冬训队”集中干部职工803人,编成四个中队。我担任第三中队指导员。这次培训历时三个月,系统地学习了农业生产管理,农作物种植技术和农机具使用维修技术,后来这批学员遍布农场的各个角落,成为农场建设的骨干力量。
经过长期的生产实践,吸取失败的经验教训,同志们硬是靠苦干磨出了一点“巧”头脑变得聪明多了。就这样干,职工逐渐从“外行”变成了“内行”,懂得了一些大型机械化国营农场的生产程序。组织过程,管理方法和经营手段。现在我们这些当年征战荒原时对搞农业一窍不通的“外行”有不少已成为办农场的行家里手了。
回顾二十多年的创业历程,我们丝毫也不为把青春献给北大荒而惋惜,反而为此感到无尚光荣和无比自豪。
四、完达山采运
1958年,北京的十大建筑正在紧张施工。为了支援首都建设,上级指示农场采伐优质木材,支援首都建设。12月,三千多名转业官兵及农场职工开赴完达山,一场大战林海,战三九、斗严寒的采运战斗展开了。
完达山连绵起伏,群山屹立,巍峨陡峻,千里林海,松涛呼啸,三千人的采伐大军就在这千里林海之中摆开了战场。他们已分不出当年的官与兵,同样在水里,雪里,一身汗,一身冰地抡斧拉锯,同样地起早贪黑,同样地睡地窨子,同样地不分白天黑夜。北大荒的冬天,白天特别短,伐木连的同志们就起早上山,贪黑下山,真是“山上两顿饭,两头看不见”。有月亮的时候,大家就带着干粮上山,昼夜连轴转,几天几夜不下山。
运输也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从采伐点经五林洞运到江边,全程三,四十公里,全部靠人工浇冰道,用C——80号拖拉机运输。将伐下的圆木装上爬犁,每只爬犁装10~20立方米,然后把爬犁穿连起来。正常情况下,每台拖拉机三到五只爬犁,一次运送70~80立方米,一个班次跑来回,两大班作业正好轮班倒。要是遇到大风雪,爬犁发生故障,因为冰道的宽度比拖拉机链轨宽度大不了多少,一旦链轨与冰道合辙,冰道很容易损坏,阻力增大,爬犁脚受力不均,便东扭西歪乱撞冰辙,造成爬犁散架,钢筋拉断,联环开扣等故障。要排除故障,拖拉机就得拐出冰道,拉过来,倒过去,重新组合连结一一折腾就得几个小时,甚至半天。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没吃没喝挨饿受冻。但是大家并没有被困难吓倒,争先恐后,多拉快跑,各车组间开展了竞赛,你拉得多,我拉得比你还要多,最多时有的机车一次拉十二只爬犁,机车通过时,机声隆隆,如同奔弛在冰道上的一列“小火车”。
冰道连的干部职工更加辛苦,他们分段包干,昼夜出勤。冰道坏了要及时挑水抢修,其紧张程度并不亚于在朝鲜战场上修路架桥。下雪要及时扫除积雪,道辙散了要及时复辙浇水,一挑水,一身汗,棉鞋,绑腿裤筒,衣襟,全都被溅上的水冻上一层冰。他们就是这样在完达山上奋战了四个月。
四个月的林海奋战,采运优质木材二十万立方米。这些奋战林海的勇士又开始转战荒原,献身于北大荒的开发建设事业。
五、开发勒北荒原
1958年6月,五台C——80拖拉机的轰鸣,唤醒了沉睡了千年的勒北荒原,耕耘的犁铧翻开了它那莽莽的沃野。三十多人组成的开荒队要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开荒建点,他们大都是复转官兵组成的新的战斗集体。
帐蓬架在一个离水源较近的地方,说是水源,其实只是一个天然洼塘,里面长满了茂密的芦苇与乌拉草,由于水不流动,水质发黑,有股草腥味,由于找不到更好的水源,所以只能暂时作为人吃,机用的水源。人睡的床,全部是用树枝与杂草垫起来的,大家称这种床为“弹簧床”。床上睡人,床下淌水,整天离不开高腰不鞋,要是碰上阴雨天,那可真是坐在床上好洗脚,拉开窗帘可钓鱼……。
开荒队上点的第一天,队员们就兵分两路,一部分人搭帐蓬安家,一部分人进行实地堪测,争取尽早开荒。白天的紧张劳动后,谁也没有想到要休息。晚上五台机车就开始打堑开犁,投入了艰苦的开荒战斗。
初来乍到,虽然白天作了一天地形勘察,但毕竟还不是十分熟悉,夜班作业还没出两小时,六号车误进水洼塘,加上驾驶员没有防陷经验又是往前拱。…又是往后倒,三下两下泥水就没过了链轨,车被陷住动弹不了了。只好晃手电筒向其它车求援,好半天九号车才过来,可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也在离六号车不远的地方抛锚了。过了一会五台车全都过来了,用钢丝绳把陷住的车连起来,两台车拉一台车,仍然无济于事三拉两拽五台车全都被陷在沼泽之中。一直折腾到半夜,仍是毫无办法。这时炊事班送来了夜班饭,吃完饭大家也只好熄火候车。天亮后一看,机车已经有一半都泡在水里了。第二天全队三十多人全部出动,在附近的树林里伐的伐,扛的扛,在沼泽中垫了一排树干,叫来场部的“爬山虎”,才把五台车都拉了出来。
七月的北大荒,烈日当头,燥热难当,白天驾驶室里如同蒸笼一般,关门闷得晕,开门咬得慌,同志们风趣地将此称之为“全封闭作业”。手套、防蚊帽,全副武装,晚上就更不用说了。夜晚,荒凉的勒北荒原,野狼出没,炊事班都是女同志,不敢送夜班饭,打夜班的同志就自己带点干粮、咸菜,渴了就在垄沟里喝点雨水。白天一把蚊子一把汗,泥里水里加之烟熏油渍,大中午,渴得嗓子要冒烟,机车也要喝水。送饭的同志来了,饭热菜香,一桶凉开水摆在大家面前。“喝水吧,同志们”。炊事员热情地招呼大家。 “机车渴得冒白烟,还是给拖拉机喝吧。”一桶水全部倒进了机车的水箱。大家又捧起垄沟的积存的雨水。
一天,总场紧急通知,晚上是暴风雨,最大风力10~12级,请大家注意保护帐蓬及生产物资免受损失。抗暴风雨的准备工作紧张地进行着,大家急得直冒汗,忙乱中有人说:“得钉树桩把拖拉机拴住”。大家又分头忙着拴车,一直忙到半夜。第二天,大风并没有把拖拉机刮跑,大家才醒悟过来,八吨重的拖拉机,要是风刮走了,那人和帐蓬还有好啊。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由于交通闭塞,物资运输没法保障,有一段时间肥皂紧张,大家的衣服里里外外全是油,大家就用炊事班的草木灰过滤出来的碱水洗衣服。虽然生活条件艰苦,可是没有个人向它屈服,经过四个月的奋战,荒芜偏僻的勒北原野终于被英雄的拓荒者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