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话渔乡
回首话渔乡
——记八五九农场渔业生产的几个片段
吕 道 权
饶河县境内有一江十八河(指主要河流),水面宽阔,水产资源丰富,发展渔业生产有着良好的自然条件。1959年 5月,八五九农场增设了渔业分场,其他农林分场也相继组建了打鱼队,把渔业生产作为多种经营的重要项目。1961年和1962年,全场拥有渔船 300多只,渔工五六百人,是饶河渔业生产的鼎盛时期。
从1959年到1962年,我一直在农场渔业部门工作。回忆当年的一些生产情景,仍然令人兴奋,使人难以忘怀。
一次水上运动会
谷雨才过,乌苏里江上的冰排就消失了,一年中第一个捕鱼的黄金季节――春汛到来了。春汛,时间短暂,鱼群集中,组织捕鱼生产易夺高产。每到这时,渔工们住在网滩,吃在船上,不失时机地昼夜捕捞。
1960年 5月上旬,总场组织的第一次规模盛大的水上生产运动会,在东安镇前的江面上拉开了序幕。会场设在江边的木排上,四周钉上立柱,围上布幔,拉起横标。台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广播里播放着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江面渔船漂荡,来往如梭,满江欢歌笑语,蔚为壮观。
春训生产的主要网具有三种,即:小兜网、圈网、丝挂子。小兜网是中型渔具,配兜网船,由六至八人操作。渔船有花鞋船、挂子船、三叶板,每只船二人,配圈网三十个,丝挂子十五至二十片。渔工们掌握各种江鱼回施规律,首先上来的是狗鱼和鲇鱼群。抓住了鲇鱼群,就抓住了完成全年捕鱼任务的关键。看到过鲇鱼群的人,就会相信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鱼”的说法并非虚构。我第一次见到鲇鱼群是在南通河口。 5月的一天,我坐小船前往挠力河口,眼见到划船的掉不时将鲇鱼挑出水面,有时一次能挑起门两三条。这一罕见的事儿,若不是目睹谁能相信。在东安亮子,我看到水产市部主任许维清穿着高腰水靴,站在河边用抄箩子抄鱼,几下就装满一大水桶。亮子上的人说,这不算多,大批鱼已过,这仅是个尾声。这些真实的情景,若非亲见亲闻,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鱼多到如此惊人的程度。这次水上运动会抓的正是鲇鱼汛的火候。
运动会组织得很严密,总场有关部门都派了人参加,主委会下设各组负责会务。参赛船当日交鱼,有专人统计单船和团体成绩。运动会宣传组创办了刻印的《水上运动会快讯》,每天一张,公布当天的成绩,宣传好人好事,小报办得既快又生动。总场《乌苏里江报》的记者们纷纷随小船进入各个赛区,及时报道竞赛情况。经过几天的角逐,第一次评比的结果是:东安队获团体总分第一名;李凤楼获单船成绩第一名,授予“捕鱼能手“的光荣称号。
水上运动会历时15天,收获是相当喜人的。单船日平均捕鱼量100公斤,最多的单船为300公斤,参赛船只总产量为20多万公斤。
罕见的鲑鱼丰收
9月中旬,正是鲑鱼生产的大好季节。这时,乌苏里江两岸风景美丽如画,瓦蓝瓦蓝的天空显得特别高,清澈的江水也显得特别深。远处山峦,一簇深绿,一簇深红,一处鹅黄,一处淡紫,满山五颜六色,美好织锦,人们称此时为“五花山”季节。
“五花山”季节,是这里的收获季节。江岸树丛中一串一串的山葡萄,象珍珠晶莹剔透;山丁子树上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子,象玛瑙透明红润;山中的松籽熟了,橡子熟了……。在白露之后,性成熟的大马哈鱼(鲑鱼)成群结队由大海奔回乌苏里江,来繁殖这一家族的后代。在这段时间里,三百多里长的乌苏里江两岸,三里一窝棚,五里一帐棚,渔们都坚守在划定的水域内作业。
1959年,我随渔业分场宫绍文场长到了四排网滩。那时,拉网队使用的是传统渔具大拉网。这种网要有固定的网滩,一台大拉网需要20多人操作,重要角色是掌舵的工长和岸上刁大橛的。这个网队有两名工长,一位叫董兰芳,一位叫于和。网队人员两班倒,歇人不歇网。网滩上日日夜夜人声嘈杂。开网了,船上10多名扳浆的渔工喊着整齐的号子与江流搏斗;工长稳癯船尾,握住舵把,向江心开去;渔工把一片片大网撒向江中;岸上刁大橛的紧紧握住橛把,坚守阵地(这是个重要岗位,稍有不慎发生飞橛,大网随江流漂去就难以收拾)。待大家使劲把大网拉上岸时,就见网里一条条银白色的大马哈鱼在窜跳碰撞。这种喜人的场面,使人们忘记了秋寒,永诀了昼夜大干的疲劳。
有一天,网队接到总场通知,说农垦局电影摄制组要到四排网滩打拍摄鲑鱼生产影片。为了迎接摄制组的到来,宫场长提出了闯过网捕百尾关的口号。这个口号激发了广大干部和渔工们的积极性。大家经过座谈讨论,总结了经验教训,解放了思想,放开了胆子,坚定了闯过网捕百尾关的信心。
那是一个月夜,银辉撒满了江面,细浪闪着耀眼的光斑。大网船开出去了,月光下,大网象片片彩云撒落水中。整齐而雄壮的劳动号子,在寂静的夜空回荡。网船向江心急驰,网片在一片片增加,十五片,十六片……。当撒完十七片网的时候,急流已把船向下流头扒出很远很远。这时从工长面部严肃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承担着很大的风险。渔工们瞪在眼珠,喊着号子,奋力划将,与急流拼搏。船终于抢过大流,直向岸边驶回。大网拉上了岸,大家一条条地数着鱼,九十九、一百。当最后数到一百零六尾时,另一个网滩一片欢腾,高呼“闯过百尾关了!”
鲑鱼生产,平年多,丰年少,遇上丰年那才激动人心呢。1962年是个丰年,那一幕幕紧张而动人的场面,至今想起来使我为之激动。那年刚过白露,我乘自动驳到了水亭子,夜宿渔窝棚。第二天天麻麻亮,我上渔船帮着溜钩 (当时快钩还未淘汰,它是捕大马哈鱼的第二种工具,每船30杆,俩人操作)。 这时,两位渔工在薄雾蒙蒙的江面上起着钩,把一尾尾银光闪闪的大马哈扔进船舱。钩起完了,共捕获96尾鱼,一只船一水就有这么的收获,我认为是放了一个最大的“卫星”。我们兴高采烈地划着船往回走,途中碰到了几只渔船,本想向他们夸耀一番,哪知一打听,他们都在百尾以上,我们这只船却成了“老末丢”。吃过早饭,我们开始由下而上逐点收鱼。一路上捷报频传,单产百尾以上的比比皆是。还没收到瓦盆窑,自动驳就满载了,没有办法,只好速返东安,卸了船再来。船到东安已近傍晚,只见江边加工鱼的木排上灯火辉煌,明如白昼。我们卸完鱼,木排开始下沉,江水漫上了木排,情况十分紧张。我把职工家属动员出来加工鱼,以鱼心计数,按件计酬。职工们两人一个抬筐,从木排上往加工房抬鱼和鱼籽。加工房内,职工们在忙于腌鱼和加工鱼籽。我领着大伙连续干了几个昼夜,没敢让大家休息。如果一说,一个个就会瘫在地上,东倒西歪地睡过去,再想唤醒也就难了。这一意外的鲑鱼丰收,把大家搞得手忙脚乱,事先准备好的腌鱼木槽远远不够用。怎么办?木工韩云楼提出了个临时应急的办法,就是用木板钉一个大框,里面围上新苫布,用来临时腌鱼。听说饶河水产门市部把鱼槽子腌满了,就腌在大木捞子里,腌在浴池里,最后连伪满时期日本侵略军在小南山修的水泥碉堡里也腌满了大马哈鱼。
壮观鱼亮子捕鱼
鱼亮子是一种固定性的捕鱼设施。它是农场渔业生产的重要基地。通过鱼亮子,一年能产几百吨鱼。
饶河的鱼亮子,主要在挠力河水域。从挠力河口起,有东安亮子、西丰嘴子亮子、小佳河亮子、菜嘴子亮子、王宝脖子亮子、七星亮子。此外,还有别拉洪河、外七里沁河、西通、冰杖、瓦盆窑等地的一些临时性的小亮子。在这些亮子中,水面最宽,规模最大,产量最高,最有气派的要数东安亮子。这处亮子有 500米长,上面铺着跳板,人在上面可以来回走动。站在跳板上向下看,可见一群群鱼儿自由自在地在箔前游来游去。有时大鲤鱼一跳老高,又跌落水中,怎么也跳不过亮子这个“龙门”。
鱼亮子实际等于一个天然养鱼池,不用放鱼苗,不用投饲料,春天挡上就等秋冬拿鱼。亮子捕鱼的成败在于封门这一关。封早了进鱼少,封晚了鱼全部跑掉,封早封晚都会降低产量。在旧社会,竖箔那天,渔把头要领着大伙烧香磕头,求“河神爷”保佑。俗话说“七上八下”。水涨时,鱼顶流而上,进入河内;水落时,鱼顺流而下,游回大江。有经验的老工长,掌握了水文变化规律,在水落之前挡住亮门,丰收的把握就有了一半。亮子里挡的都是一斤以上的大鱼,半斤左右的小鱼能穿过箔缝自由出入。过去,亮子挡上后,要等到秋后一齐捕捞。这样很不保险,如果秋后水大,把亮子冲垮了,将落个一年辛苦一场空。所以,农场在亮子挡上后,做好鱼圈,也抽人出船在亮子里捕鱼。每逢夏季,可以见到渔船在挠力河回流处、柳荫下出没。当时,我写了一首七绝《亮子即景》,用的是杜牧《山行》原韵,写的就是这种情况:
一箔横波两岸斜,
依山傍水有人家。
遥看烟雨苍茫处,
点点渔舟逐浪花。
秋末冬初是亮子上最繁忙的时候。这时河水下落,鱼群争先恐后纷纷顺流而下,挤在亮子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都想往大江回游。但箔片挡住了去路,只有几处鱼圈,张开小口在等着它们。渔工们日夜轮班站在鱼圈旁,手持大抄箩子,一下一下不停地抄鱼,一抄箩子就是几十斤。抄上来的鲜鱼放在用柳条编的大鱼囤里养着,等上冻时再内销或出口。抄鱼的工作要进行很长时间,直到河水封冻以后。封冻前,先从河的上游漂来絮子,接着是冰块、冰排,这对亮子的安全是很大的威胁。特别是秋水特大的时候,为了确保亮子安全,要集中人力,日夜作战,这叫“打冰絮子”。在亮子上游几丈远的地方竖有一排安全桩,搭着跳板,人站其上,手持“骨咚”耙子,一下一下把漂来的冰块打碎,让它能从箔缝里流走。有一年初冬,正当亮子上打冰絮时,我来到了东安亮子。渔工们已与冰排战斗三个不眠之夜了,河水还未封冻,上游的冰块还不断漂来,而且越来越大。亮子内的河面上,一盏盏提灯荧光闪闪,象天上的星星落在河面上。“骨咚”耙子“乒乒乓乓”敲打冰块的清脆响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这是最紧张的时候,也是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已经疲惫不堪的队长和指导员来回观察着,不时向危险地段派兵遗将。轮换下来休息的渔工,这时也自动放弃休息,继续参加战斗。天气越来越冷,可劳动场面却热气腾腾,人人坚守岗位,不放过一片片大冰块,直到河水封冻,亮子安全为止。东安亮子这年就捕捞100多吨鱼。
奇特的冰上捕鱼
江河封冻,河水掉塄之后,一场冰上捕鱼大会战又拉开了序幕。
冰上捕鱼都是在鱼群聚集的深水处,俗称“鱼窝子”。乌苏里江适合冬季下冻网的重点鱼窝子很多,有七里沁岛下头的赶条窝子,冰杖下头的嘎牙子窝子,南通河的鲫瓜窝子,南通岛下头的鳇鱼窝子等。在这些鱼窝子捕鱼,一般每网都在万斤以上。在北大荒,乌里江的“三花五罗”堪称是淡水鱼中诱人涎下的美味佳肴。而挠力河的鲫鱼瓜子则更是名扬四方。其特别是红肚囊,黑脊背,个大体肥,味美无比。我见到最大的鲫鱼一条有四斤多。鲫鱼冬天喜群居,一网打正了可捕万斤以上。因此,在挠力河就出现了“钱柜”、“快当窝子”等产鱼量很高的一些鱼窝子。冰上捕鱼是一种奇特的方法。以前,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怎样才能从冰下把鱼捕捞上来。有一年冬天,我随八分场冻网队去打冻网。他们用马爬犁拉着冻网、冰穿、扭锚、走钩等渔具。我们步行在冰河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家说说笑笑,走了约五六里地,在一个河湾处停了下来。在工长的指挥下,先用冰穿穿开了进网口(上风口),接着在网口左右两方等距离地打穿一个个冰眼,用扭锚、走钩把从进网口放下去的两根网缰,一节一节地向前引导,直到出网口(下风口),把底缰和漂缰从水中拽出,然后向前拉网,网片渐渐收拢,最后把鱼拉出了网口。这时,密密麻麻的鲫鱼堵在网口,要用抄箩子往外抄。随后,网片象传动带似地将鱼带出。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鲫鱼,蹦哒不几下就冻僵硬了。随着网片的不断拉出,鱼就露出来了,并且蹦的越来越高,直到把网全部拉出,鱼堆已像小山似的。牡丹江农垦局摄制的纪录片《冰上捕鱼队》,那最后一网喜人的场面是真实的,一网捕了两万多斤。冰上捕鱼,除了小冻网外,还有冰下挂网、冰下圈网、冰下快钩等。而最使我感到稀奇的是乌苏里江的“撅达钩”。“撅达钩”的制造方法很简单,用铅铸成一条小鱼,鱼嘴上带尖钩,鱼背上有一小孔,拴上一根线绳即成。捕鱼的人,先用冰雪垒成一个挡风障,身穿皮大衣,脚穿毡疙瘩,戴着皮帽子和棉手闷子,蹲在冰窟窿旁,手提小铅鱼在水中不断地提起沉下。干这种活儿要有原则性,不能着急。“撅达钩”钓的主要是狗鱼和赶条鱼,因这类鱼是肉食鱼,靠吃小鱼为生。当狗鱼在冰下看到亮处,就向冰窟窿游云,发现小铅鱼在上下游动,疑是小鱼,便奔上去一口把它吞下,结果就上钩了。用这种钩钓的鱼多数是大鱼,一般多在五六斤以上,大的有20多斤,一人一天能钓上四五尾就很可观了。
我在农场水产部门这几年,是饶河渔业史上的黄金时代,而1962年又是这个黄金时代的最兴盛的一年。这一年,春汛、秋鲑、冻网这三个季节,都获得了大丰收。全场捕鱼总量达2 400多吨,创饶河历史上的最高记录。那几年正是我国遭受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大家都吃代食品,有这么多的鱼产品来补充粮食和副食品的不足,无论对饶河居民,还是对全国人民都是一大贡献。饶河产的冻鱼除用于场内外,还远销到北京、哈尔滨、牡丹江、鸡西等地;饶河加工的熏鱼、鱼批子和鱼松,还远销到四川、河北等省。1959和1960年,饶河还向苏联伯力边区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出口冻鱼数百吨,超额完成了省下达的边贸出口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