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岭中有一片孙俊福林
二、文征
张广才岭中有一片孙俊福林
———记全国优秀工人孙俊福
李景波 李铁忠 尹少峰 王爱军
人物小传:孙俊福,36岁,宁安农场林业工人,19年来,他在十几座荒山
秃岭中植树48万株,面积达1480亩,为了绿色事业,他失去了爱子。
或许是满山的樟子松不忍他离去,或许是他扛的那袋红皮云杉树苗有灵气,他的生命从“阎王爷”的鼻子底下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孙俊福喘着粗气,在没腰深的稀泥里越扑腾越深,脑子里翻海:这条路走了上百趟,怎么今儿个掉进大酱缸里了呢?胸闷,死的恐怖笼罩着。
“我不能死,说不定春玲和儿子正牵着小狗在等着我呢,还有那满山的树……”
他拼命挣扎着把背上的树苗卸下来,从背后拱到了前边,在酱乎乎的稀泥中摸索解下绑腿,用最后一丝力气系到树苗上,这才腾出双臂趴在这麻袋树苗上,感到一点点地往上浮,喘气也匀静点了……
多长时间了?说不定有两个钟头,爬着,滚着,终于离开了“魔沼”。他爱怜地抚着这麻袋红皮云杉树苗:明个儿,我一定把你们栽到夹皮沟里最好的那块山坡上,我的命就是你们的命啊!
一
也许是20年深山老林中的磨难,孙俊福说话迟钝,与人交往时像大山一样沉默,可当他走进大山,与亲手栽下的红松、樟子松、落叶松、红皮云杉一见面,心底就无比激动。
每一片林子,都记载着孙俊福逝去的青春年华,记载着一个个感人的故事……
1984年4月28日,24岁的孙俊福把刘春玲娶到了家门,在该“回门”的第三天,小两口却抗起了铁锹,背上树苗上山了,打这时起,孤寂的孙俊福身边有了一个苗条的身影。他挖坑,她栽苗;他培土,她踏实浇水……12年来,夫妻俩与青松以沫相儒,植树、打带、刨坑、扩穴,踏着冰凉露水上山,顶着星星回家,足迹踏遍大杨木沟小杨木沟,夹皮沟,王瞎了沟,在1480亩的荒山上,栽下了48万株松树,他俩对这些树,比对待儿女还亲。
1989年6月20日。是孙俊福刻骨铭心的日子。那天的天空格外蓝,阳光灿烂,夫妻俩栽树栽到星斗满天,回家进屋孙俊福看见儿子林林昏迷不醒,全身浮肿,痴呆的母亲正揉孙子的腿呢,林林梦魇般说着:“蛇!蛇!”一问,才知道林林被毒蛇咬了。孙俊福用嘴对着伤口猛吮。春玲急了眼,背着儿子忙三火四往山下跑,一气跑了30多里路,到卫生所又没有药,等到由农场医院转到牡丹江市209医院,已是下半夜两点多了,医生无可奈何:“晚了,揉摸已使毒液扩散”刘春玲跪下抢地呼天,柔肠寸断。
孙俊福哽咽:“光顾栽树,孩子一天连口热呼饭也吃不上,对不起你呀,林林!”他把不到5岁的儿子葬在小杨木沟的一片绿色之中,扶着发誓这辈子再不进山的春玲又在这栽了一大片松树,如今都碗口粗了,他也发了誓,这辈子要把荒山秃岭全种上树,育成林,青山翠松,都是他的儿子林林。
二
孙俊福家境清贫,出乎任何采访者的意料之外。
1986年,孙俊福承包了距林场六七十里的王瞎子沟,在山里盖了小窝棚,十天半月下山一趟取点生活用品,雨季喝雨水,旱季喝浑红的泥汤,看着肉麻的小虫,用苇子管一点点往嘴里吸。
按农场的承包政策,林木一管三年,验收成活后才兑现工钱,一亩地十五六元,分三年付清。孙俊福这十九年收入平均每年才1636元。在当上劳模后,农场给盖了两间砖瓦房是他家最使钱的不动产,就是现在,单层玻璃上还钉着塑料布,炕上铺着刷了油的纤维板,炕柜和沙发褪了色,桌上摆的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还是别人给的,屋单没值钱的家当。
十几年来,孙俊福没为妻子买件像样的衣服,去年“五一”上北京参加全国劳模大会,满家里划拉,凑了1800元,带着做路费,看着别的劳模给家人买东西、他一咬牙,花370元给刘春玲买套裙子,却招媳妇一顿数落:“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啥,够咱一年口粮了。”
出山进山,六七十里路。哪有路?草棵子踩倒就上路,山里没有电,没有电灯、电视、电话,一切他们应该拥有的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寂寥与清贫。
然而,他们最富有,他们向共和国和子孙后代做出的奉献价值连城。48万株青松按每年增值1元计,到现在已增值1600万元,并且以每年48万元递增!
他更为富有的是拥有北大荒人特有的精神财富:干工作再苦再累我也无怨无悔,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千秋功业,个人的一切都是微乎其微的。去年,林场来新工人,领导号召职工给匀点生活田,孙俊福一二话没说,把12亩近地,好地让了出去,尽管这意味着每年减少2000元收入。今年初,宁安农场奖励孙俊福20000元钱,他拿3000多元还了账,又给学校送块匾,给林场每个工人买双农田鞋。
今年五一,他还要上北京宣讲北大荒精神,妻子千叮咛万嘱咐:“讲完别忘了给所有林业工人鞠个躬,没有千千万万的造林人,光靠你孙俊福和我刘春玲,这满山啥时候能全绿!”
三
孙俊福生于1960年,食不果腹的年代。
打记事时起,每天就眼巴巴地盼着跟爸爸上山采山丁子、核挑、松子,这些东西才能填鼓咕咕叫的肚子,从那时起,小俊福便对大山有深深的眷恋。父亲早逝,母亲有痴呆症,小俊福过早地担起了家庭的担子,打柴贴家里、买些学习用品。1976年10月,16岁的小俊福来到宁安农场长丰林场,当上了造林工人。
且不说凛冽的山风和林间的晨露,且不说草间的蚊虻和潮闷的热气,且不就吃的是凉饭冷菜,且不说被刮破的衣衫,且不说风霜雪雨的肆虐,且不说长夜难眠的寂寞,单说那栽下的几十万棵树荫和小两口吃的上万斤粮食,全是孙俊福一双脚板、一副肩膀披星戴月20年背上山来的,他走的路足足绕地球5圈还拐弯儿。
在山里住,背上点粮食特别珍贵,挂在窝棚梁上,藏这掖那,怕耗子盗,一天晚上,枕着米口袋熟睡的孙俊福突觉疼痛难当,一骨碌起来,原来是一只大老鼠在他的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每天睡觉前,小两口得先抖落被褥,看有没有蛇在里面。多少次早晨醒来一睁眼,赫然在目的是盘在防蛇罩上的蛇。1992年夏,孙俊福正三在打带护林、突然一条:大蛇猛地咬了他的手,他撕开肉皮猛吸毒液,担胳膊仍肿得老粗,连夜去了牡丹江医院,才得以保住生命。还有一次,刘春玲在路上竟和一只五六百斤的黑瞎子打个照面,那只黑瞎子对她一阵藐视,好像“好男不跟女斗”一样,啪叽啪叽地调头走了。
1990年5月的一天,从山上栽完树回到窝棚,窝棚里的两被、铁锅、粮食,凡值点钱的家当叫小偷偷个精光。孙俊福带着冰凉的心把刘春玲扔在山里,连夜下山取东西,火把上一卷油纸一样的桦树皮落在手上,甩也甩不掉,至今还留着伤疤。前脚丈夫刚走,一群野狼闪着鬼火般的眼睛包围了窝棚,刘春玲一手拿斧子,一手拿镰刀,瞪着眼睛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孙俊福推开窝棚门,春玲扔下举着的斧子,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别离开我,我怕,我怕呀!”
孙俊福平平淡淡地说:“别怕,这活总得有人干,你不干,我这荒山秃岭啥时候能绿?
他没有豪言壮语,却有金子般的心。他如磐石的沉默,却要有着大山一样的胸襟。他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博得了共和国给予的荣誉。1991年,他被评为省劳动模范,1993年获“五一”劳动奖章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95年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受到江泽民,李鹏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并合影。如今,他作为全国在1亿多工人中评选出的10名优秀工人之一,又一次进京接受共和国褒奖的最高荣誉。
(本文曾发表于l996年5月1日《农垦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