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作伴 荒原安家
第三章 回忆录
狼群作伴 荒原安家
李海忠
1958年3月22日。
四台解放牌大卡车,从密山县城车站出发,经过将近一天的行驶,下午四时许到达了目的地—位于密(山)、勃(利)、宝(清)三县交界处窝棚河岸的一个叫“团山子”的地方。
汽车上的一百八十余名转业官兵,有的来自广州军区和南海舰队,有的来自坦克兵部队和志愿军后勤机关,还有些是部队薪金制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等。他们响应党的号召,从保卫祖国的战斗岗位上到建设祖国的生产岗位上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最困难而又最光荣的岗位上去,把自己的青春毫无保留地贡献给建设国营农场的事业。
汽车尚未停稳,欢迎新战友的锣鼓声就从密林边的一株白桦树下传来,生龙活虎般的垦荒战士欣喜地跳下汽车,激动地朝着锣鼓声奔去。
“冬冬呛,冬冬呛”—在这沉寂的荒原上听到这虽有些单调,却又那么亲切悦耳的锣鼓声,怎能不让人感到激动和兴奋!欢迎的“人群”过来了——仅仅是敲锣打鼓的两个人,但他们那真挚的笑容和热切的目光却足足抵得上十个仪仗队!
“欢迎啊,同志们”主人和大家握手,“到家了!”
有人在介绍说,这个年长一些的老同志就是场长王锡英同志,一九五六年转业来的。
大伙团团围住了场长,一百多双眼睛里充满了敬意,同时也还有询问。是啊,场长同志,“我们的农场,我们的家在哪儿呢?”
王场长看出了同志们的心思,“我这个没有兵的场长现在有兵罗”说着,他又风趣地用锣锤指了指前方:“这,就是咱们的农场,咱们的家啊!”
锣锤指处,是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荒原,一望无垠;回头看看身后,是杂木丛生的密林。残雪在夕阳的辉映下闪烁着五光十色的亮点,枯枝在料峭的春风中不时发出一两声萧萧瑟瑟声响。
场长下命令了,简要而又明确——现在就开始动手盖“房子”,今天晚上就要住在自己盖起来的“房子”里过夜!
木料、苫草都是现成的;“马架子”、盖窝棚也用不着画什么图纸—在这些过惯了战争生活的勇士们面前,自己动手搭个简易营房还不是“小菜一碟”么!
紧张而又有秩序——锯树条子,砍树枝子,割草,搓绳,刨坑,立“人”字形架子,由下而上一层层地辅草……天黑之前,平地而起的几十个“家”已经安排就绪,人们又开始张罗晚饭了。
野炊的香气阵阵扑鼻,劳累奔波了一天的垦荒战士们还在尽情地说笑嬉闹,这边窝棚里是小合唱《南泥湾》,那边窝棚里是京味十足的“二黄导板”—“习天文,学兵法,了如指掌……”
“集体宿舍”里,一位戴眼镜的年青军官正在打着手电写日记:在我这一生中,在这么荒凉而又寒冷的地方,在自己亲手搭成的草棚里过夜,还是第一次,……艰苦的生活不过才开了个头,我们到这里来不正是来垦荒的么!今天我们能在这里搭起窝棚,明天我们就能叫荒原变成肥田沃壤,后天我们就能把北大荒建设成北大仓……
夜幕低垂,繁星朗朗喧闹的营区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密林边还有个人正在忙碌着什么。王场长查夜到此才发现,一个绰号叫“马大炮”的副连长又在这里搭个马架子,铺好了被褥准备睡觉了。
马副连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他睡觉好打呼噜,动静大得出奇。从朝鲜回来坐在火车上,同伴们都说他打的呼噜把隆隆的车轮声都压住了—,“俺寻思大伙儿都累了一天,该稳稳地睡个好觉了,可别叫俺这一呼噜搅得睡不安生。”
王场长明白了,这个憨厚的马副连长独自在远离营区的密林边搭马架子是怕影响同志们睡眠,可他自己的安全也得考虑考虑啊l“同志,这里是白天三班倒(蚊子、小咬、瞎蜢),晚上有狼咬狍子成群撞,熊瞎子野猪满山跑啊,万一到半夜有个什么野牲口钻到你的马架子里……”
“放心吧,场长!美国大兵凶不凶?见了俺还吓得一溜十三遭儿,要是怕北大荒的这几只破狼,俺就白当这些年的解放军了!”
说着,“马大炮”一头钻进马架子,拽过厚厚的大棉被往头上一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离着他的住处好远还能听到他那山响的鼾声。
黎明时分,睡得满头大汗的马副连长迷里迷糊地用脚把堵在马架子口上的干草拨开,透了透气,看看天色还未大亮,就又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隐藏在密林深处的饿狼们又象往常一样在这个时候出动觅食了。一只略有些跛脚的大灰狼蹒跚着转出树丛,径直朝着马副连长的马架子走来,凭着它那特殊的嗅觉,很快就发现了猎食的目标——马副连长那双露出了干草堆的大脚。凶残而又诡诈的灰狼走走停停,围着目标转悠了四五遭,终于馋涎欲滴地把嘴凑到马副连长的脚前嗅了嗅,急不可待地向后一伸腰,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一只脚,叼起来就准备走。
沉睡中的马副连长被这突然袭击所造成的巨痛惊醒,他大叫一声,下意识地猛抽回脚,起身向外冲去,咬他脚的那只灰狼也被这意外所惊吓,一溜烟似地跑了个无影无踪。
同志们跑来看时,马副连长的一只脚被尖利的狼牙咬豁了两道三寸多长的大口子,血肉摸糊,惨不忍睹,还有两根被拽出的筋,马副连长已经疼昏过去了。
几天之后,在密山垦区医院养伤的马副连长高兴地听说,那只咬过他的大灰狼已被击毙,同志们还准备给他捎一块狼肉补养伤口呢!
和马副连长一起转业来的原广东防空部队高炮营教导员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狼群为伴,荒原为家—也有战斗生活的危险,也有战斗生活的乐趣,革命者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直到消灭所有的豺狼!
(作者系管局离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