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风雪满天到虎林
三、风雪满天到虎林
杨淑云
一九五四年夏,我铁道兵五师从朝鲜回国抢修黑龙江省伊春地区的汤旺河森林铁路,完成后,准备去福建修筑鹰(潭)夏(门)铁路。这时,王震司令员来到绥化、伊春一带工地视察,他一看到这北大荒万里沃野,黑油油的土地就感叹地说:
“这地方是多么理想的粮仓啊!要叫北大荒变成北大仓才对罗。”
当时就对我师付师长余友清说:“余友清,把你们师的复员大队带到北大荒办农场怎么样,你们先去扎下根,点把火。”
余副师长回答说:“你指到哪我打到哪,你下命令吧。”
不久,王震司令员指示由铁五师抽一部分干部(约三十余人)和师复员大队工作干部及复员战士三百多人,再加上修铁路的河南劳改支队的二百来个管理干部,一百五十来个警卫人员以及近五千名“劳改”,于年前到密山、虎林地区建点做筹建农场工作,以便于一九五五年投入开荒生产,争取当年播种,当年收益,做到边开荒、边生产、边建设,少投资多办事。
一九五四年十月十六日,由余副师长带着打前站的农场场部工作人员从绥化、伊春分乘火车到密山,然后由密山坐汽车到虎林。因我带两个孩子(一个四岁多,一个一岁半),余付师长坚持要我和卫生员吴敏以及向导等,同他一齐挤在吉普车里,还是由在部队时的老司机陈锡芳同志开车,其他年纪大的同志和女同志分坐在大卡车的驾驶室里。四辆敞篷车连人带货物满登登的,拉开距离前后照应着一起前进,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行驶起来,还真有点浩浩荡荡的样子,与铁道兵乘火车奔南跑北相比,别具一番风味。
出发时天就阴沉沉的、灰蒙蒙的,旅店服务员一再叮嘱我们穿暖和些,恐怕要下雪,若遇到“大烟儿泡”就更冷了。同志们都是“全副武装”:皮帽子、大口罩还加毛围脖不说,棉军装里又加上了毛衣毛裤,穿上在朝鲜发的棉大头鞋还怕不保险,有的同志还专门垫上东北特产乌拉草或穿上毛袜子外加皮大衣、皮手套。走了不远就开始飘起了雪花。起初,孩子们还爬在车窗上看得挺起劲。可是不一会儿,西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在车外奔腾咆哮,风声盖过了马达声,呜呜地拍打着车身。车玻璃也挂上了霜,扑满了雪,驾驶员看道也困难了。孩子们又冷又困、蜷缩在皮大衣里。我们坐在车里也默不作声。我正在暗暗发愁,冷不丁余副师长却开玩笑地逗开我了:
“杨教员,昨天哭鼻子了没有?”
“还不至于。刘恒心对来农场干本行还是支持的。不过真有点舍不得大孩子……”我说。
“嗨,铁道兵保育院蛮好嘛,安顿好了我就叫你母子团圆。可你俩还得当几年牛郎织女啊!不过,他去南方修铁路,你来北大荒建农场也是并肩战斗嘛。”他风趣地说。
“请放心。我还当你的文化教员不更好?”
正说着车突然停了下来,大雪挡住了道,怎么也拱不出去。余副师长下车招呼后面的车辆停了挖雪,要大家下车活动活动,别冻坏了,敞车上的同志们一个个变成了雪人,眉毛、眼睫毛上都挂满了霜花,眼也睁不开,全身上下一片白,可有的同志还在逗乐:
“咱们是八十岁公公战荒原啦!”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容易爬过兴凯大岭来到扬岗饭店。下车时好多同志手脚都不会动弹了,跳下车被风一刮一个趔趄,虽然车停在背风雪少的地方。积雪也没过了腿肚子。我们坐吉普车稍好些,但手脚也一样不听使唤了。可是,一走进热气腾腾的房间,同志们搓搓手。跺跺脚,一会儿就像开了锅的水七咀八舌热闹起来了:
“别摸鼻子,一碰就掉了!”
“这是给我们来个下马威!”
“在朝鲜趴雪窝都过来了,小菜一碟儿!”
“啥,这是老天爷给咱们来的迎宾仪!叫你忘不了这奠基大典!”
“荷!这见面礼真不错一一让咱们见识北大荒特产大烟泡……”
简单吃了些东西,风雪也小点了,我们又急忙上车赶路。可是车还是走不快,比预定到达时间晚了几个小时,车进虎林街时,天已黑呼呼的,街上看不见行人,走不远,停在左侧路旁一间门前挂了个光线暗红的大纸灯笼的房前,这是当时虎林县唯一的食堂兼饭店,县人委负责接待的同志早已为我们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吃过饭,很快把我们分别安顿好,余副师长,阎斌副政委,还有我带着孩子住在县人民医院的宿舍里,其余同志分住在原县花纱布公司的住房里。
一进屋暖气扑脸,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先得擦眼镜.再摸摸孩儿们的脸蛋和鼻尖,虽然一路上捂得严严实实,还是冻的发硬了,揉了一阵才缓过劲来。我的脸也热辣辣的怪难受。我突然灵机一动:洗个热水脸舒服舒服吧。谁知我洗了一把脸,管理员推门一看就大叫起来:“洗不得!要坏事……”
“怎么啦?!”他这一叫倒吓了我一跳。
“冻了只能先用雪或冷水搓,我来晚一步,你看这……”
我丢下洗脸毛巾又忙着去收拾床铺,还没忙活完,二女儿突然拍着手叫弟弟:快快!快看妈妈鼻子上的泡泡……”
我用手一摸,再照照镜子,也忍不住笑起来:像变戏法一样,在我鼻梁上眼镜中间那一块露在外面的地方鼓起了一个亮晶晶的大水泡——这也算是“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