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垦荒者的日记

垦荒者的日记



               党委办公室主任 黄振汉
  1958年一开春,在毛主席党中央的一声令下,我们——十万转业官兵——从祖国的四面八方,从部队的各兵种各军种的各个岗位上汇集到北大荒,开始了崭新的、180度大转弯的农垦生活。现在回首一顾,已经是二十六周年过去了。可歌可泣,壮志豪情,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是的,生活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
  1958年的下放运动正确与否,我无能评论,也无需评论,基于这个观点和感情,我的《垦荒者的日记》只是客观生活的记录,涉及的人和事都是原名原姓,真人真事,绝不渲染浮夸。
                  离  队
              1958年8月5日星期三,天气晴朗
  南海舰队汕头水警区机关参加整风学习的全体人员,除部份参加1958年军训会议的以外,全都集中在礼堂开座谈会。八点一刻,座谈会开始,上校政治委员李学楠同志首先作了关于干部下放问题的报告,传达了军委、国防部下放军队干部的原则、具体安排及其意义,明确宣布水警区下放干部的去向是东北密山、虎林地区的北大荒。也可以到广东葵潭、海南岛的国营农场、湖北孝感、辽宁盘山、锦州等地的国营农场,除北大荒外的其它地区要与省军区请示、调剂。动员大家认真考虑积极报名,经组织审批后,二十日就离队到广州集中。干部部长李国钧大尉也讲了一些具体事情,完了分组座谈讨论,检查员秦培宗,组织干事段富生等同志争先恐后的发了言,我也不例外,座谈会一直开到十二点。
  六日上午十一点,党委用大红纸张榜公布了下放干部的名单,共35名,到北大荒的是23名。
  十三日晚上,司、政、干、后机关开了欢送大会,会场左联是:鼓足干劲,争取丰收。右联是:多开荒地,办好农场。芦司令员、李政委把绸质大红花戴在下放干部的胸前,军乐锣鼓和掌声使会场充满了热烈的气氛。宣传干事张文韬同志代表去北大荒的下放干部讲了话,表了决心,八点多钟结束会,接着放电影——《当机立断》。
  十五日还是兰天无云,晴朗爽人,机关大院还像平日一样幽美恬静,树木郁郁葱葱,花坛的花卉,芳草在花工的辛勤管理下,还是那样的色艳缤纷,整齐美观,碧兰的海水还是那样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海军码头和拴着缆绳的舢板……。然而,我们下放干部的心啊,心潮澎湃,波澜起伏,又是多么的不平静!有的整宿忙乎,有的彻夜难眠,特别是个别有随军家属的同志,又要——话别,又要收拾家俱行装,真够忙的。
  8点,装载完毕,三台大卡车徐徐驶出机关大院,向汕头市汽车码头渡口开去,首长的小车在前面引道。卡车上挂着红布白字的标语:“热烈欢送下放干部”、“向北大荒进军”“征服自然,为民造福”。车到渡口时送行人员早已整齐地排成两行,形成了“夹道欢送”之势。司令员、政委与下放干部一一握手后,在锣鼓声、渡轮的鸣笛声中挥手含泪而别。
                    北  上
                   1958年3月21日
  离队之后,休整几天,舰队下放干部陆续集中起来,1958年的8月21日中午12点,南海舰队为首批下放干部于广州南站铁道俱乐部礼堂组织了告别会,舰队付政委桂绍彬少将致欢送词后,舰队文工团进行慰问演出,完了踏上专列。下午2点25分汽笛长鸣,火车徐徐蠕动,载着1200多人踏上赴北大荒的万里征途。军乐声,泣声,叮嘱声,告别声随着车轮滚滚向前而迅速消失了。
  美丽雄伟的南大门——广州市,别了。
  木棉花红似火,香蕉、椰子、繁花争艳,春色正浓的广州市,别了!
  快到长江大桥了,大家的心是多么激动,天还朦胧,大家就把头探出了窗外,谈论着这座美丽雄伟的大桥。呀!看见了,看见了!那一串串灿烂的晨曦中的灯光就是,车窗全打开了,头都伸出了,象记者群抢镜头似的。不靠窗口的人很着急,时而跑这边,时而钻那边。7点29分,记住这个时刻,我们坐在北上的车箱里跨上了这座桥,绝大多数的人是生平第一次。三分钟,火车过了正桥,整个专列都欢腾了……。同志们饱览了大桥的雄姿,远眺滔滔长江,武汉三镇的风光尽收眼底。
  随着列车向北奔驰,人们的衣着不断增添,过郑州之后天气就很冷了,短袖衬衫不见了,罩衣、毛衣、棉衣、棉裤甚至大衣都穿上了,过了丰台就看见雪了。雪啊!南疆的战士多少年没见到你了,广东籍的同志则是生平第一次亲临其境,亲目所睹、倍感新奇、亲切。在黑龙江生长的同志则津津有味地夸耀自己家乡的冰天雪地,白雪皑皑如何美,如何有益于人们的身体健康;如何滑雪滑冰,滑雪爬犁,玩冰嘎,破河冰绞鱼以及大“烟泡”天如何两手空空追野鸡,抓傻狍子等趣事,绘声绘色,把你引入神秘的童话境界。
  中国人民志愿军归国部队往南,我们是北上,真是巧遇,有时互相举手,挥帽致意。东北较大的火车站贴满了“向志愿军致敬”、“热烈欢迎胜利回国”等巨幅标语。
  1958年3月28日9点45分,我们北上的专列到达了终点——黑龙江省密山县密山站。农垦机关设了接待站,但无接待队伍和欢迎仪式。这个边疆县城看起来比较落后,除县政府有二层楼之外,基本上没有楼房,只一条主街,不整齐,也不清洁,南方的同志第一次穿着皮毛大头鞋,戴着棉手套,穿得滚圆,走在冰天雪地的道上,从火车站到接待站一里多地之间,不少同志在冰上滑倒了,手提的脸盆的搪瓷也摔掉了,不断发出阵阵笑声,一周的昼夜长途乘车带给人们的疲劳,经这一摔一笑和寒风一吹,顿时消除了不少。
  搬卸行李后,我们被分配安置在密山中学住宿,一点多钟到接待食堂吃饭,因为没做好,等到两点多才开饭,饥、寒、困交加,人们直望着早点吃饱饭,安置个地方,赶快睡上一觉。食堂很小,人太多,挤得水泄不通。挤进一看是黄白相掺的饭,一人一碗汤菜——干萝卜条、粉条和一两片猪肉。广东同志一进门就喜形于面:顶呱呱,吃鸡蛋炒饭,吃到咀里时才知道这是当地的二米饭——大米小米两掺的饭,自窘生活阅历太少,观察错误。食堂里安着有线广播,播放着欢迎词和农场的远景规划。
  北上并没有到目的地,8月29日早4点大家就起了床,早饭后9点40分装上了两台解放牌汽车,朝金沙农场前进,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到金沙总场,午饭休息后于下午一点半钟又整装出发,这回坐的是大爬犁,一台拖拉机拉一架爬犁,上面装些行李再坐20多个人,一百余里用了七个小时,晚上八点到了金沙农场一分场,我们虽然穿得厚厚的、毛衣、棉衣、棉大衣、皮帽、大头鞋、全付武装,一个个还是被冻得穿心凉,双脚都麻木了。
  第二天上午,分场场长在欢迎会上介绍情况,最后宣布我们汕头水警区的同志全部分配到第二生产队,离场部比较近,约六公里,决定下午继续前进。l958年3月30日14点,我们——来自南海之滨的二十三名海军军官,外加五、六名家属经过火车、汽车、爬犁的长途颠簸,历时十一个昼夜到达了终点。这里的阳春三月,山川、河流、田野、荒原、仍沉睡在白色的冰雪里,与才离别的广州比,真是两个世界,我们的祖国多么辽阔!
                  鏖  战
                 1958年4月29日
  经过一个月的各种农活锻炼,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提高。分场决定从各生产队抽调一些人组成水利工程大队,分三个中队,四架帐蓬按纵队排开,修筑三队倭肯河引水渠,三队要在倭肯河边开辟水稻田,主干引水渠约五、六公里长,作业条件是常常浸泡在没膝深的沼泽小泡子水中,用锋利的捅锹切取厚厚的垡片垒埂,五月的荒原沼泽地的水,冰冷刺骨,人们穿着红的、黑的、灰色的长筒水靴干活,干着干着个个都踩进了淤泥的深坑。有的没到大腿根,有的没到腰部,水靴当然随着哎唷声,骂声,笑声,霎时就灌满了包,几乎无一幸免,不过有先有后,到这时,人们更解放了,无拘无束,更加麈战起来,直到脚腿和身上冻出了鸡皮疙瘩,通红,颤抖,咀唇紫了,双脚阵阵麻木了才出水上岸,仰着脖子,一气咕冬一大口烧酒。从4月29日接到通知,各队陆续到水利工地,到6月8日撤出工地返回各自的生产队,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引水干渠三千余米,平均每人每天三立方左右,第四生产队集体得红旗,创人均四立方米的优质记录。
                    重  逢
                 1958年6月27日 星期五
  十万转业官兵来自祖国各地,来自各军兵种,由于动员处理各异,每人对这一百八十度的命运转折的想法也千差万别,因此在来到北大荒的初期,出现了比较复杂的问题,有单独的、集体的不辞而别返回原部队,要求重新安置处理的,有上北京解放军各总部的,也有到国防部、内务部、国务院上访的;甚至有的到外交部去闹的;在农场,有扣住部队陪送人员的,也有陪送人员或农场各级领导被骂被打的。面对这种情况,上级采取“教育与处理”相结合的方针,有的又搞整风反右。我们场搞的是“拔白旗”运动,分场设了武装看守的劳教队、劳教所。6月份,中央派出了“慰问团”奔赴北大荒各个农场,据说要求凡是有转业官兵的地方,慰问团都必须走到,必须进行慰问,必须开座谈会,征求意见。
  中央派出的慰问团快来了,我们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样,从五月下旬就开始盼望着。
  1958年6月27日,星期五,天气晴朗,慰问团带的杂技队于下午四点钟,从五分场坐五台马车来到我们生产队进行慰问演出,近邻四队的全体同志三二四百人也徒步集中到二队看慰问演出。杂技队二十多个男同志,几个女同志,笑容满面,显得十分高兴,风尘扑扑,脸都被北大荒的太阳晒得红红的,因为瞎虻、小咬多,都背着一个白色的防蚊帽。他们稍休息后,就开始紧张的工作——布置舞台。不,确切地讲是准备演出场地,因没有台子,简单仪式之后五点多钟就正式演出节目,共十多个,除一个相声、小合唱和单弦之外,其余全是精彩的杂技表演。近八点结束,我们把束束草原野花献给演员。欢笑划破了荒原寂静的夜空,战友挚诚的情谊溢向队部住区周围绿油油的麦海,滋润着一望无边的株株麦苗。
  多么的巧啊!这个杂技队是总政文工团的一部份,我们曾见过面,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万里之遥的边陲荒原上又重逢了。1956年的春节,他们离开北京到南海之滨,到我们部队作慰问演出,在那次演出还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因为搭舞台匆忙欠过细,地板受压松动,把单车表演主角陈丽声同志摔倒,脚骨损伤,当即飞送北京医治,给我们到会的全体指战员都留下了终生不忘的记忆。大概是这种传奇的重逢,我们感到异常的亲切、有缘,攀谈着,问侯着,大家都沉醉在珍贵的情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