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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洪壮歌

泄洪壮歌



               ——寄自八五七农场的报告
                     李乃文
                     (一)
  穆棱河像一条巨龙,蜿蜒曲折,绵延数百里,横卧在完达山南麓广阔的平原上,滋润着两岸肥沃的黑土地,然而,它并不是一条驯服的龙。
  1991年的7月,巨龙躁动了。
  连续20多天的大雨、暴雨,通过千万条山涧沟渠倾泻到这条河床拥挤、河道狭窄的“龙口”里。巨龙咆哮了,它张开血盆大口,无情地吞噬着村庄、农田,席卷着一切生命,发出震天的怒吼,直向兴凯湖扑来。
  生活在兴凯湖畔、穆棱河旁的八五七农场人民震惊了。
  这几年,八五七农场人民是生活在幸运之中的。他们依靠改革,依靠科技、依靠北大荒精神、年年盈利,步步登上新的台阶,今年初,农场荣誊室里又增添了一张盖着国务院大印的奖状。全场人民踌躇满志,更高标准的生产措施和更多的投入换来46万亩的金色希望。小麦平均亩产预计可达250公斤以上,又一个历史丰收新纪录即将诞生。
  然而,在洪水的威胁面前,人们不得不面对严峻的现实,全场两万多人的心不约而同地连着那条长达40多公里的防洪大堤上。这是全场的生命线。堤内,40多万亩良田纵横交错,每年向国家上交上亿斤的粮豆。自从1966年修筑这条大堤以来,洪水还从来没有逾越过这条用鲜血和汗水筑成的屏障。
  不需要慷慨激昂的动员,不到几天功夫,近百台机车,上万名抗洪大军用机油和泥土,用磨破了皮的肩膀和带血的老茧,一寸寸地加固着这条被称为“穆兴西堤”的大坝。“人在大坝在”的誓言把整个工地凝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钢铁堡垒。
  但是,老天爷同善良的人们开了个玩笑。
  7月底,已经降雨460毫米的牡丹江东部地区又普降大到暴雨,致使牡丹江农垦区境内五条河流全部出槽泛滥,山洪暴发,穆棱河水位猛涨,当地水文记载,百年末遇的大洪峰以每秒4780立方米的流量直奔穆兴水路而来。
  与西堤隔河相望的是穆兴东堤,它像一条锁龙的长索,迫使穆棱河向南改道,流向嘎拉通河、小兴凯湖,最后归向大兴凯湖和浩荡的乌苏里江。东堤内有4个农场和虎林县的城镇乡村散布在这广阔而低洼的平原上,有17万人民和近300万亩农田依仗这东堤的保护而生息着。
  奔腾的洪峰直向这东西两堤之间的走廊扑来。
  牡丹江管局防汛指挥部内并没有战场上那刺鼻的硝烟味,但指挥员和水利专家们的神经却像绷紧的琴弦。4780立方米/秒!这个天文数字使他们惊愕得连手中的笔都有些拿不住了。科学与理智使他们冷静地得出结论:如果西堤不断加高,水位的暴涨不仅将使东堤难保,连下游保护着兴凯湖农场的12公里导流堤也将决口,农场场部将成为一片泽国。
  一道命令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了八五七农场的指挥部:立即转移沿堤生产队群众,放弃西堤,炸坝分洪。
  党委书记张洪学从场长杨发林那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什么,会意地点了点头,掐灭了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从干裂的嘴唇里喷射出了两个震颤人心的字:执行!
                      (二)
  没有慌乱,没有喧哗,更没有牢骚声。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是通过一层泪花来观察这个水汪汪的世界的。一切是那么有条不紊,一个个转移群众、爆破大堤的方案和命令从这个神经中枢迅速传导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接到出发命令的大小车辆一台接一台如出膛的子弹,划破漆黑的夜空,接受转移群众任务的干部们的思维同滚滚的车轮一样的在高速运转着。
  一阵阵紧急的叫门声惊醒了人们早已酣睡的梦,谁也没有料到不速之客竟会是大家都熟悉的陈子俊、刘向斌、张玉坤、于中奇等农场领导干部。但是,谁也不愿相信这充满欢乐的村庄在几个小时之后将会是一片汪洋;谁也不愿意就这样无情地只身扔下惨淡经营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家呀!一位深受癌症折磨的80岁老人,说啥也不挪窝。而水管队的老边头则瞪大眼珠同干部们强了起来:“你们当官的莫非疯了不成?”然而,时刻迫近的洪峰不允许用“耐心”二字。没有当过兵的领导干部也用起了战场术语:“服从命令,不走也得走!”他们用自己的肩膀背起了体弱的老人,用身躯温暖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当场宣布了撤离的纪律:先老弱病残,妇女儿童,后青壮年,党员和干部一律最后走,在这突发事件面前,群众从党员和干部的行动中看到了希望和力量。
  三队党支部书记董胜文从接到撤退命令起就一直奔东家跑西家,他竟连通知自己妻子的时间都用到了搀扶孤寡老人的身上。勿忙的撤离竟没顾得上把自家的电视机、录音机安顿个妥当的地方,大水一到,墙壁冲倒,把家当全部都砸了进去。群众陪着他妻子掉泪,一起在责怪这位不顾家的丈夫。但是,大家又都在念叨:董书记是一心一意为了大伙呀 !在三队,还有6户从方正县来这里承包种水稻的农民,当他们得知大水来临的消息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副场长刘向斌来到他们中间,帮助他们把行李捆好,安放在高处,并安慰着他们:你们是客人,也是我们的亲人,可以第一批上车,当他们得知这位态度和善的中年人的身份时,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共产党好,农场好啊!”
  8月1日,中午,当全场13个生产队的所有化肥、粮食和2600多名群众全部安全转移时,洪水就无情地侵入了4个生产队的居民区。
  当两千多名受灾群众被分别安置到全场各招待所、学校和生产队时,他们处在极度的惊恐、焦虑和不安之中,惦记着家中的财产,忧思着未来的归宿,更痛惜那付出了心血和汗水的庄稼。
  老天爷呀,你为何这般无情!
  然而,天公无情人有情。一直奔波于第一线指挥抗洪的局长王文彬得知八五七的灾情,寝食不安,登上了喷撒农药的飞机,来到了这个被大水阻断交通已10多天的受灾农场,看望转移后的群众,不知是局长在安慰群众,还是群众尽力不使这位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的指挥员不要太难过,双方都在流动着滚烫的泪水。场部中学的教职员工送来了两次热包子;机关家属、场直居民把家中的大酱、大蒜和自家菜园子搜了精光,连鸡蛋带蔬菜,整整8000斤。医院的院长带着医生、护士连夜到他们的住处诊病、消毒。农场工会副主席杨典延得悉有两名产妇需要安置时,立即让妻子腾出了热炕。一夜之间他家挤进了9位素不相识的客人,他自己只好在外“打游击”。住在他家的一位老太太怎么也不安宁,总惦记着家里养的那头肥猪,那是她老人家的心血啊,老杨找辆“四轮”,托人从七八里外把猪拉来赶进了自家的鸭圈,老伴当起了饲养员,老太太得知此事乐得又拍腿又掉泪。
  灾难降临到八五七,但全场人民把情和爱抛向了有难的兄弟,刚刚为全国灾区捐献了数万元的职工又一次解囊相助,场长、书记都刚刚为南方灾区捐了款,这次又各拿出了300元,几天功夫,全场职工把14万元现金送到了农场救灾办公室,连管局为表彰农场领导班子抗洪斗争有功而颁发的1万元奖金也原封不动地交到了救灾办公室。……
  一个个用爱心编织的音符组成了一曲曲崇高而纯真的友谊之歌,回荡在北大荒这块可爱的黑土地上。
                     (三)
  在组织群众安全转移的翌日,执行爆破炸坝任务的武装部长蒋继林、副部长谭福全带领4名爆破手出发了。他们的心似灌铅般的沉重,大坝的每寸土都饱含着民兵的血汗,大堤内的每一棵庄稼都凝聚着民兵的智慧。过去,他们组织民兵为保卫大堤的安全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而今天却要在他们的指挥下去炸开堤坝,引来洪水去吞噬即将到手的粮食,这是令人痛苦的残酷现实。
  守堤的民兵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蒋继林、谭福全这两位爆破指挥员,崩出一声雷吼:“谁要炸坝,非砸死他不可!”说完,泪水“啪啪”直掉。小伙子自己清楚,这是气话,命令必须立即执行。他们一起用铁锹使劲地挖着炮眼……。
  “轰!轰!”随着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土块飞向天空,洪水从缺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堤内大片的麦田、豆地滚滚压去,顷刻间掀起了一片汹涌的波涛。一台来不及撤走的拖拉机灭火了,驾驶员机敏地从窗户里爬了出来,当他跑到高处回头一望,驾驶楼只露出个棚盖!
  为了扩大分洪区,场长又亲自带领突击队实行爆破,一共炸开了41处决口,总炸程达6300多米,分洪水量达一亿多立方米。
  就在八五七农场为保卫全局而作出牺牲的同时,八五六农场也以同样的心情把刚刚修起的“同三”公路炸开了19个大口子,配合八五七使洪水迅速分流。
  东堤保住了,兴凯湖导流堤保住了,5个农场和虎林地区17万人民转危为安!
  当笔者即将结束这篇报告的时候,八五七人民仿佛已经忘记了昨天发生的悲壮一页,一场抗涝抢收,重建家园的新的战斗打响了,广播站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悦耳动听的场歌:
  我们艰苦创业,任鲜血汗水流淌;我们顾全大局,袒露无私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