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
亲事
山东棒子大老宋,长得五大三粗,本来笨嘴拙舌,今儿个心血来潮,到退休职工王大伯家,竞做起大媒人来。
大老宋来给王大伯的闺女桂琴介绍对象。两个老汉一见如故,都盘着腿,四平八稳地坐在炕沿边的称兄道弟,侃侃而谈。
“付卫华这小伙子真是没的说了!”王大伯听完大老宋关于男方的介绍,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他瘦窄的面孔,苍老的皱纹象菊花瓣一样绽开。王大伯的老伴早已故去,扔下个孤女桂琴,今年已25岁,是农场机耕队的康拜因手,老汉早想寻个根基深的姑爷招进门,给自己养老送终,于是追问大老宋:“男方的父亲……”
大老宋滚动着圆眼珠,拍一下大腿,赞叹地说:“建华农场赫赫有名的付常章,你打听打听……” ~
“付场长?王大伯虽然耳朵背,这三个字都如雷贯耳,他乐得两眼眯成缝,说:“我同意,等桂琴回来就跟她说。”
大老宋憨声憨气地说:“小年轻的还没见面,你就大包大揽,老哥,你不犯封建主义?”
王大伯搭讪着说:“付场长的儿子还会错,你这大媒人可要给我使把劲呀!”
“那敢情好了。”大老宋说定一抬腿下了炕,拍拍屁股说:“相姑爷儿是件大事,你要细心些,事后不能后悔呀!”
这天,桂琴下晚班刚进家门,王大伯就迫不及待地对女儿讲开了。老人等着桂琴表态,两眼打量着自己相依为命的闺女,白净的脸盘象十五的圆月那样丰满,柳叶似的浓眉底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象春水在滚动。乌黑的短发散落着,不受任何华丽的长发带和彩绫的束缚。王大伯知道闺女脾气象脱缰的烈马,只是在父亲面前能稍微收敛一些。
“付卫华?”桂琴若有所思地说:“四年前在县里有线广播大会听到他的大名,是个不务正业,打仗斗殴的干将,咱不答应。”
“哎呀!”王大伯苦口婆心地说:“你爹能给你窟窿桥走吗?卫华父亲是建华农场的付场长,说不定过几年会升正场长呢?根子硬得很呀!若有这样的老公公,看农场谁敢慢待咱爷俩?”
桂琴红着脸说:“根硬顶啥用?他不务正业,常打仗斗殴,不要说每月挣不出个买米钱,打坏人还得赔偿医疗费,谁愿跟这样人糟心?”桂琴说完,拿起本砖头一样厚的大书要往屋走。“回来!”王大伯生气地说:“我已是六十多岁出头的人了,指望你……”王大伯激动得唉声叹气。
“爹”桂琴心也软了,哄着父亲说:“您老了,有我挑水买米做饭伺候您,现在提倡晚婚,再说找对象也得两厢情愿呀!”
王大伯不吱声了,他觉得这事不能急于求成,不过自己总得给闺女掌个舵。
再说付卫华,这小子是建华农场机耕队的康拜因手。父亲付常章是机耕队的油料保管员,由于付常章工作兢兢业业,善于给领导出谋划策,大家送他绰号“付场长”。
四年前,付卫华还不了解这个复杂的社会,加上“四人帮”的毒害,技术不学,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常跟社会上一些不务正业的人鬼混在一起,打仗斗殴,受过通报处分。
这小子相貌堂堂正正,说话响响亮亮,使人痛心的是右腮留下一块铜钱大的伤疤,那是和别人撕斗时被刀子刺伤的。粉碎“四人帮”后付卫华如大梦初醒,他想,再象过去那样虚度年华,不要说对不起党和人民,就连自己找个对象也要成问题。
大老宋和付常章很要好,又是付卫华学待时的开门师傅,他看到付卫华这几年工作有长进,小伙子已经二十六、七岁了,就核计着给他介绍对象。这不是,付卫华受大老宋的“指点”来到王大伯家“串门”,实际相亲。
付卫华一进王大伯家的门,先做自我介绍。王大伯听罢高兴坏了,忙从柜子里掏出一盒招待客人的“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付卫华,乐滋滋地说:“从打大老宋跟我提起你,我就一直盼你来串门。”
“我戒烟了,王大伯。”付卫华诚恳地说。
“哎呀!”王大伯赞扬道:“场长的儿子生活倒很仔细,年轻人,不抽烟也好。”
“我不是场长的儿子。”付卫华察觉出王大伯弄误会了。更正着说:“我爸爸是机耕队的油料保管员,叫付常章,大家闹笑话称他“付场长”你可别当成真。”
“那你……”王大伯一时不知所措。“我是机耕队的康拜因手。”付卫华兴奋地说:“已经干四、五年了。”
王大伯没料到他父子俩竞是一对抹油的,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炕沿边上,呆着眼神,半天才勉强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噢,原来这样,实在对不起,桂琴今天去局里参加优秀康拜因手会去了,你是不是改天再?……”
“那我先回去了。”付卫华看出了王大伯的心情,是支他走,因为局里召开优秀康拜因手会是后天报到,自己也要去参加呢。小伙子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在局里召开的优秀康拜因手会上,桂琴出乎意料地看到建华农场第一个作先进经验介绍的叫付卫华。他写的《浅谈康拜因的使用及保养》小册子已由省里出版,与会的人都发给一本,书店也销售过。桂琴心想,粉碎“四人帮”后,付卫华变得太快了,简直成了另一个人,小伙子真有作为,若真能和他……桂琴不禁脸红起来。
散会回场后,桂琴和父亲在家里又强起来。
是王大伯先起的话头:“桂琴,还是你年轻人眼力好,前几天爸跟你说的那个付卫华,原来父子俩都是在机耕队抹油的,他来咱家串门,让我给支走了,咱那能和那爱打架,斗殴的油花子成亲。”
“抹油的昨的,你看不上?”桂琴的话使父亲感到愕然,“四个现代化好比是个转动着的机器,没有那些‘抹油的’零件会生锈,转速会降低……”
“啊!……”王大伯糊涂了,“这么说你同意这门亲事,喜欢付卫华?”
桂琴脸绯色红地说:“他知错就改,要强上进,对技术勤学苦钻,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青年!”
“你可不要误会。”王大伯提醒着女儿,“付卫华的父亲不是付场长!”
“什么场长、书记的!”桂琴骄傲地说:“我不愿依靠公婆的权势,生活还要靠自己。”
桂琴和卫华的婚事终于定了。
结婚前几天,王大伯寻思自己就一个闺女,慷慨解囊,拿出一张存款票子,对桂琴说:“拿去添补着买东西吧,找个抹油的男人,还得倒赔钱。”
桂琴望着父亲,扑哧笑了。她感激地说:“爹,你积攒的钱留着以后花吧,我们结婚不大操大办,你别光看卫华是个‘抹油的’,人家写的那本小书,稿酬三百元,足够结婚时买家具的了”。王大伯吃惊地叫道:“三百元,比场长工资还多?”桂琴自豪地说:“爹,只有自己的技术强,劳动好,才会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技术高不但能够促进四化的实现,自己的日子也能过得象火炭一样兴旺……。”
(发表於1980年2月26日农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