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员之后

　　　　　　　　　　　　　　　　　　　　 王经朴
　　团委书记韩玉秀，在农场机关精简人员时，被分配到四分场猪号做饲养员，她接到男朋友赵春朴从部队寄来的信，说马上要复员回农场，心里暗自高兴，可是整整盼了一星期，也没见春朴回来。
　　一天，玉秀去局里参加模范饲养员表彰大会，送她的汽车路过三分场猪号时，司机停车加水，玉秀出于职业的嗜好，借机下车去猪号看看。“咦”?一进猪号大门，她看见一个小伙子拎个泔水桶，见到自己慌忙拐进饲料房，玉秀认出这个人是春朴，紧跟着走进屋里，只见那小伙子一声不响地蹲在灶炕前，低着头背着脸，用笤帚煽着火，看样子不想跟任何人见面。
　　“春朴”!玉秀凑上前嗔怒地说：“装啥洋相，复员回来也不给我捎个信儿?”春朴无奈抬起头，望着玉秀，她那修长的身姿，饱满的脸盘，特别是那双充满幻想的大眼……可此时，春朴却不想叙旧和畅谈久别重逢的感情，而是尴尬不堪地解释着：“复员回场组织上分配我暂时在猪号帮忙，我打算过几天分配了好工作再给你去信，我想，最损也能分到汽车队……”
　　玉秀生气地打量着春朴，粗壮的身姿，宽宽的肩膀，当玉秀和春朴的目光碰到一起时，玉秀想，白瞎他这双大眼睛了。看问题竞这样短见，怕别人知道他当饲养员丢人，思想上糟糕透了!
　　“笛——笛——”，外面，汽车司机鸣着喇叭在催玉秀。
　　“你这人，真糟糕!”玉秀边往外走边说：“当饲养员为啥不早先告诉我?现在没工夫了，等我去局里开会回来咱们再唠。”
　　“玉秀!”春朴追出门辩解着：“等等，我喂猪可是暂时的……”
　　玉秀上了汽车，怨气未消地说：“总瞒头盖脚，真没出息!”话音未落，汽车毫不客气地开走了。”真糟糕，真没出息……。春朴觉得这话不是味儿，回到饲料房，一屁股坐到柴禾堆上呆呆地瞪着双眼，本想复员回来弄个好工作，谁知摊上了喂猪，人家玉秀是坐机关科室里的团委书记，最爱面子，喂大猪，人家是瞧不起呀!
　　“春朴”!老饲养员杨大伯进屋嚷道：“还不快去给猪添食，猪都把糟子拱翻了，喂猪可得看着啊!”
　　春朴轻视地打量着杨大伯。中等个儿，瘦窄的脸颊，一双略微塌陷的眼睛却炯炯有神，春朴漫不经心地说：“我是复原军人，暂时来帮忙，有些活还干不到点子上……”
　　“慢慢来嘛!”杨大伯耐心地说：“以后日子长着呢，别小瞧喂猪这活计，这也是干“四化”的一个战线，里面大有学问哩!”
　　春朴拎着泔水桶走到猪圈前，打开栅栏门，把猪食倒进槽子里，等急了的二十多头肥猪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吃食，把泔水溅了他一裤子，他刚要揩，饲养员二嘎子挑着空猪食桶走过来了。“二嘎子”!春朴问道：“杨大伯是猪号的班长吧?他还管我，我是复员军人，暂时在这干几天……”
　　“人家是转业军官!”二嘎子转动着眼珠，一本正经地说：“杨大伯在部队是营长，转业到农场畜牧科，按年岁早该退休了，他偏要到猪号当饲养员，转业军官，不正管你这复员的士兵吗?哈哈……”二嘎子喜笑颜开地挑猪食去了。春朴望着走开的二嘎子，不可思议地挠着脑袋。
　　“什么转业军官，复员士兵的?”杨大伯走过来插嘴说：“现在咱们都是新长征路上的后勤兵!”
　　“杨大伯”，春朴不解地问：“那为啥有人瞧不起饲养员?”
　　“这呀!”杨大伯语重心长地说：“咱当饲养员的首先要自尊，不能自卑，干‘四化’，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猪是六畜之首，养猪也是个光荣的事业嘛!”
　　春朴执拗地说：“都说养猪光荣，就是环境臭点。”
　　“哈哈!”杨大伯指着春朴的肩膀说：“没有猪粪臭，哪有猪肉香?我看你小伙子就转到这光荣的‘养猪业’上吧，咱爷俩都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攥着劲干出一番事业来。”
　　春朴佩服地望着杨大伯，笑了。
　　玉秀在局里开完会又来找春朴，两人刚见面，春朴就劈头盖脸地批评玉秀；“亏得你还是个团员，团委书记，你的思想，才糟糕呢?如今干“四化”，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玉秀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哪来这番话?”
　　“去问你自己去吧!”春朴象爆豆似地说：“我这次复员回来，就干养猪这一行了，你瞧不起我，猪是六畜之首，养猪也是光荣的事业……。”
　　“你?……”玉秀知道春朴冤枉了自己，把书包扔到春朴跟前。春朴打开一看，啊！书名是《谈怎样养好猪》，书皮上用红字写着：“奖给模范饲养员韩玉秀同志。”
　　“你也做饲养员?”春朴惊异地问。
　　“我也转业了。”玉秀一语双关地说：“咱俩真是志同道合了!”
　　“怪我冤枉了你。”春朴紧紧地握着玉秀的手，感慨地说：“咱俩有了共同的理想，今后比比看吧!”
　　“比就比!”玉秀毫不示弱地回答。
　　此时，春朴和玉秀的手握得更紧了……。
　　　　　　　　　　　　　　　　　　　　　　 (发表于1980年10月30日《农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