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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更觉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

黄牛更觉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



             黄牛更觉韶光贵 不待扬鞭自奋蹄
                                赵惟骧
  五十年代中期,我省在三江平原开始进行地形图的测绘工作。一九五七年年初,我们承担了抚远县鸭绿河地区两万五千分之一比例尺的测图任务。
  三月初,江南已是花红柳绿,春意盎然,而北大荒依然是冰封大地,寒气袭人。为了在解冻之前,赶到勤得利开展工作。我们五百余名测绘技术人员在总队、专业队领导的率领下,由佳木斯启程向勤得利进发。第一站到达富锦县城,再向东前进,由于雪大和道路不好,汽车无法行驶,在县政府的帮助下,短期内筹集了一百多副马爬犁,沿着松花江和黑龙江的冰面,日夜兼程奔向测区。马爬犁一个接着一个,远处看上去就象一条蜿蜒的长龙。经过几天的旅途劳累,到达了黑龙江南岸的勤得利镇。镇上居住着几十户人家,多是赫哲族渔民。
  测绘专业队下设三十多个测量小组。距离勤得利镇较近和野外作业条件稍好一点的荒区,队领导在测量小组里安排了女同志和身体较差的一些同志。当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工作没有经验,生活上缺乏自理能力,仅凭着对党的赤诚,坚定的信念和纯真的热情,在与世外基本隔离,荒无人烟的沼泽草原上勤奋默默的工作着。
  我们测量小组承担了鸭绿河荒区的测绘任务。小组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搬家,荒区泡沼密布,车马难以通行,一切生活和工作用品,都靠人力背运到八十里以外的作业点上去,实在是一件艰苦而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进去,要在那里作业八、九个月,东西带多了背不动,东西带少了要挨冻受饿,经过精心挑选后,每个人的肩上还要背六十斤到八十斤的东西。
  搬家那天早晨,我们都起的很早,打好行李,吃完饭,天还没亮就启程啦。大家背上自已的行李,分背着全组的仪器、标尺、小帐篷、炊具、咸鱼和一部分粮食等物品,摸黑离开了勤得利。我当时是小组长,手拿罗盘,在荒草和灌木丛中开道,后边的同志一个紧跟着一个。先沿着勤得利大山坡走了六、七里地左右,就进入了沼泽草地,大大小小的塔头墩子和一道一道的水线,给行军带来了不少困难。幸好是初春季节,漂筏甸子还没有融化,不然就更难走了。背上沉重的东西,压的大家喘不过气来,把东西放在地上休息,又找不到干爽地方。每个人都明白,仪器、行李和粮食绝不能放在水里,唯一的办法是咬紧牙关,尽快能寻找到一个大一点的塔头墩子,这样人可以蹲下,把背上的东西暂时靠在塔头上,稍稍休息一下。但休息时间不能太长,因为全身衣服被汗水湿透,同时又蹲在融化不久的雪水里,风一吹就冻得嘴发青,浑身发抖。经过一天这样的负重行军,到达了选定的目的地。在卸下背上的物品时,每个人的肩膀上都被绳子勒了两条紫红色的血印。
  在仔细判断好方位以后,“勘测队员之家”就选择在一个白桦树林边上。虽然林边的地形较高,但地面非常潮湿,脚一踩就出水。当时没有床和木板,经大家商量。决定砍一些小树杆,搭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把容纳五个人的小帐篷支在台子上,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草,被褥就一个挨一个铺在草上,这样就把“家”安置好了。远处看上去,树杆搭的平台就象是一个舞台,小帐篷是舞台上的道具。台子四周是茫茫的水泽之乡,它连接着远方的白云蓝天,就象航行在大海里的一支小船。劳累了一天以后,躺在柔软的草铺上,和今天的高级宾馆的沙发床相比,其舒适感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我们这个生活小区里,除“舞台”上的帐篷之外,还有两个建筑物。一是在帐篷西北角挖了一口井,虽然这里到处是水,但沼泽地里的水含铁锈多,发酱红色,水里还有不少小虫在游动。以前临时吃水,都用蚊帽过滤一下,现在要长期饮用这种水就会得病。这里一无医生、二无良药,病了既遭罪又耽误工作,只有自己在饮食起居方面特别注意。另一个建筑物是在帐篷的东南角方向,在两棵大树杈上搭了个厕所,厕所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现在有人可能不明白为什么把厕所搭在这样高的树上,因为原始荒原上的蚊子和小咬特别多,每解一次手,屁股上要被蚊虫叮很多大包。高台子上通风良好,蚊虫不易飞上去。如果临上厕所前,在上风头再用青草薰一把烟火,这样就能把蚊虫赶跑啦。这种“茅楼”确实是勘测队员的匠心独创,也是原始荒原上的奇特建筑物。
  测图工作是一项技术性很强又非常劳累的工作。清晨,太阳还未出来,我们就踏上了征途。先在测站点上架好了仪器,等到能看清五百米以外的标尺上读数,便开始了一天紧张的工作。为了赶任务,中午饭多是一边吃一边观测。当时没有面粉,就把大米捏成饭团,用测旗包着带在身上,什么时候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就吃。傍晚,直到仪器看不清标尺读数,才收工回家。遇上没有月亮的时候,为了不迷失方向,多是沿着来时踩过的小毛毛道摸着回家。荒原上的夜,万籁无声,只有我们前后的脚步声和突然惊飞的水鸟,才扰乱了荒原上的寂静。回到帐篷,来不及脱换湿衣服,就赶忙自已动手点火做饭。劳累了一天,吃晚饭该算是一种享受了吧,可是,在荒原上吃饭也是一种苦差事。因为人忙着吃饭,一大群蚊虫又围上来叮手和叮脸。一边吃饭还要一边忙着打蚊子。秋天,天气稍凉,蚊子见热气就往上扑,一盆清汤,还没来得及喝,就落满了一层蚊子。吃了晚饭,我们还要一边打蚊子,一边继续干白天没干完的工作。记簿员和测图员紧挨着微弱的蜡烛光,检查白天记的手簿,修饰图面上线条和符号;测量工人拿出针线包,替自已、也给别人缝补磨破的裤子,常常一直工作到深夜。
  在野外作业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在每天起床穿鞋和初冬早晨穿裤子的情景。当时穿的鞋是一种特制的胶皮工作鞋,耐磨但不透气,脚长时间在湿鞋里泡着、捂着,开始流黄水,接着溃烂感染,钻心疼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最难以忍受的酷夏季早晨穿鞋。因为休息了一夜,脚上溃烂的地方,刚刚结了一层薄皮,一穿鞋又要磨出血水,所以每人都打怵早晨穿鞋这一关。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被后人传为佳话,可他一生只不过一次而已。而我们每个人却是每天早晨都要把自己肿胀而溃烂的双脚,硬塞进硬邦邦的鞋里,当时的滋味可想而知了。记忆最深的另一件事是常穿带补丁的裤子,湿裤子或带冰茬的裤子,那时裤子特别费,一条新的劳动布裤子,穿不了几天,就被草和树枝磨破了。当时大家带的衣服少,又舍不得再换上一条新裤子,于是旧裤子破了又补,补了一层补丁,补来补去,单裤变成了几层补丁的裤子,就象穿上一条绒裤似的。因为天天在水里趟;裤子整天湿淋淋的,收工回来把湿裤子晾在树上,第二天出工时再穿上。一进十月份,裤子挂在树上冻的象个炉筒子。出工前,时间来得及,就在做饭的炭火上烤一下,来不及烤的时候,就在树桩上摔打几下,硬邦邦的穿在身上,靠自己的体温来慢慢融化结了冰茬的裤子。
  除了工作条件艰苦外,生活上也十分清苦。我们从进点到撤点的几个月时间里,没有吃到一点青菜,主食是大米,副食是咸鱼。就这两种主副食,还要到队里预先设的“粮站”上背回来。当时的“粮站”由于怕雨水浇和野兽祸害,大多设大树上。“粮店”里没人看管,拿多少大概记个数就行。由于长时间吃不上青菜,每个人眼睛都发红,口腔溃烂,大便流血,个别人还得了夜盲症。
  我们小组在这里连续奋战了七个多月,十月下旬胜利地完成了测绘任务。这段时间,除小组几个人朝夕在一起生活和工作外,再没有见到任何外来客人。和我们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晚上是星星、月亮和蜡烛光,白天是水汪汪的沼泽和草地,虽然,成年累月过着“野人”般的生活,但大家干劲十足,心里都很充实。唯一的心愿是抓紧时间,努力工作,早一天完成领导交给的测绘任务。
  三十年过去了。昔日在我们测绘的地区,如今已建成了现代化的大型国营鸭绿河农场,当年我们搭帐篷露宿的旧址,今天变成了农场的场部,盖起了一栋栋漂亮的家属住房;当年我们洒下汗水的地方,今天挖出了纵横交错的排水沟网,建成了方方整整的高产农田……。一九八七年重访旧地,耳闻目睹这些沧桑巨变时,我不禁热泪盈眶,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