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人生

　　　　　　　　　　　　　　 珍重人生
　　　　　　　　　　　　———记小岭水泥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
　　　　　　　　　　　　 总经理、党委副书记马云龙屈兴岐
　　人类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杰作。
　　———［英］莎士比亚
　　搜索一个人的生活细节，而且把这些细节联系起来，其结果，就是那个人的名誉。
　　———［法］雨果
　　这里的“生活细节”，是一位原国营厂长现任公司董事长的。他掌人权、掌财权、一掌十几年。我们把他在改革大潮中的这些有声有色的行为言语，严格地融合凝炼，得到的结论，只有闪闪发光的一个字，那就是廉。
　　廉字的本义为堂室侧墙，比喻人的品行端方正直。孟子曾说：“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
　　可取可不取，不取，就是廉。
　　企业转制，他经营期间资产有800万的增值，上级有成文规定，可提5％～8％给经营者，提多少，是5还是8，取决于他一念之间、一句话，他决定提“”。他心甘情愿把“经营者”看成是经营班子，尽管他早已是厂子的法人代表。
　　一字千金，一句话他推出去几十万。
　　吸纳了很大一笔民营投资，用于厂子技术改造。其后又与那家民营企业，共同兼并一家小型水泥厂。民营老板要独资经营该厂，商量请已技改成功的他掌权的这家国营厂子退出，以他原来的投资换取股份。显然，差价不菲。民营老板对他说，给你们班子300万现金，另有500万给厂子。他连迟疑也不迟疑，说：“合作是我们企业行为，不是个人行为。要给班子的钱应给厂子，此外还要加200万，计1000万，双方协议达成。”
　　老板对他的人格刮目相看，说：“行。你仕途上还能有升发。”
　　这个厂子连年盈利，纳税也及时，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年终总要给经营者以奖励。他让财务用奖金买实物，分给中层管理人员。
　　“可取”的时候，他想到的是部下。
　　从深入交谈中让人感到，他把这样的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举动，看得十分平常自然。他觉得不苟取只是做人为官的底线。
　　如果把“廉”形容成一朵绚烂的奇葩，那令其发芽的生根的土壤，才是最为主要的。那土壤就是对人生的珍重。
　　他是一个真正懂得珍重人生的人。
　　珍重事业
　　我们的生命虽然暂短而且渺小，但是伟大的一切都正由人手所造成。
　　　　　　　　　　　　 人生在世意识到这种崇高的任务，
　　　　　　　　　　　　　　　　那就是他无上的快乐。
　　　　　　　　　　　　　 　———［俄］屠格涅夫
　　　　　　　　　　　　　　　　　　 一
　　马云龙，黑龙江省小岭水泥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党委副书记。还有一项兼职，不大有人留意，即黑龙江省水泥协会副理事长。前几个职务，实职，一眼便可看出，他在公司举足轻重，与公司命运息息相关；后一个职务，虚职，然而可以明白，小岭水泥公司在黑龙江省有什么样的位置，也可想到，马云龙在省水泥行业中有怎样的声名。
　　马云龙给我的第一印象，独特而深刻，这来自一份印制精美的企业简要介绍。一般说来，这类介绍，甚至报刊广告上，董事长、总经理名牌西装、精心打理、神采奕奕的大照片，要摆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然而这一份，极力突出的是高耸入云的民航局大厦、霓虹璀璨的爱建新城滨江国际社区、获鲁班奖的金马大厦，还有宛如仙境的绿波华园。这些本地建筑经典，用的正是小岭公司生产的三岭牌水泥。
　　接着是能说明企业资质的证书、奖牌图片：
　　国家“产品质量认证书”
　　国家“质量体系认证书”
　　“国家权威检测达标产品”证书
　　全国水泥质量“全优单位”证书
　　“国家推荐建材产品”证书
　　国家“绿色建材产品”证书
　　省“文明单位标兵”奖牌
　　省“环境保护先进单位”奖牌
　　省“重合同守信用企业”奖牌
　　这是前几年印制的。如果今年印制，还能加上更多的这类照片。
　　说明接着介绍的是设备、技术力量、多彩多姿的职工生活。
　　唯独企业领导照片付诸阙如。
　　这一份资讯背后的信息不容忽视。
　　马云龙和现在的班子，更看重的是事业，在内心里，他们把事业摆在名望、影响之上。
　　　　　　　　　　　　　　　　　　　　二
　　见到马云龙，是在公司办公楼的走廊里。办公楼建筑多年了，与他们竣工半年崭新的三号生产线相比，显得有些陈旧，光线也不是特别好。但他淡蓝色的工作服对他的形象起到了衬托作用。不算高大却健壮，肩宽，头显得稍微大点，行动稳健，语速比较快。眉疏目朗，笑意常浮在眼角和嘴角上。高鼻上一架很普通的眼镜。他的长相风度，总觉得挺眼熟，让我联想到一位作家朋友，联想到一位出镜率很高的外交界人士，各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头发样式是偏分，不长不短不吹风不染色，不是板寸不是齐颈长发，没有丝毫造作气，看来是几十年一贯制吧，倒也利落清爽。
　　马云龙坦率真诚，谈公司现状，开始似乎是客观介绍。公司的前身是省农垦总局建设起来的小岭水泥厂。厂址在哈尔滨市东南65公里外的小岭镇、张广才岭的浅山脚下。山岭中白石矿储藏量可观，厂址处又是优质黄土丘陵，煅烧水泥必不可少的两种原料，均可就近取材。几位来自农场的领导干部，数百名农工、知青，1975年开辟荒寂，平地插红旗、搭帐篷。运料手抬肩扛、建房锹挖镐刨，吃大苦流大汗，厂子拔地而起了。年产水泥能力66万吨，1981年投产。农场办工业，解决了本系统水泥紧张的问题。那个时候，农村联产承包，形势活跃，工业与城市改革还在酝酿之中，一切建材都是金贵之物。农垦有了小岭厂，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但直到上个世纪末，小岭厂改制前，几经努力，才发展到年产20万吨的规模。
　　改制正遇本世纪第一年。一两年内就由30万吨发展到生产熟料75万吨、水泥粉磨能力120万吨。三条生产线，其中一条日产1200吨的新型干法水泥生产线，是新建成的，技术先进。在全省150多家水泥企业中，位列第三。利润也较改制前增加四倍，小岭水泥真正进入了起飞期，而且势头强劲。更重要的是“三岭”牌叫响了，成了巨额无形资产，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树立了信誉。
　　很想要看看厂区全貌。班子成员、监事会主席王振华同志热情地带我登临北岭。俯瞰近20万平米厂区，郁郁葱葱针阔叶林木环绕周围。生活区红顶杏黄小楼群侧，有人工湖上粼粼波光，花园中茵茵绿草，办公区林木婆娑。近岗处是三组高兀雄伟的生产线。目光越过小岭镇，可见白色平直的301高等级公路，在浅山绿荫中向阿城、哈尔滨市方向铺展。后边呢，时有火车声传来，与绥滨线靠得很近。如果不是巨大的卡车拉进白石，拉走水泥，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外人很难把这里看成是工厂，更不会想到是水泥厂。
　　另一天去看水泥生产线，是由马云龙董事长带我们去的。一接近生产线，我发现马云龙逐渐精神抖擞，每句话里都充溢热情，与刚才介绍公司情况时截然不同。特别是到了中心控制室，连我们这些客人的情绪也为之一振。事业往往是激情的产物，它也像艺术品，是激情的化身、生发激情的媒介。明亮的大玻璃窗外，是1000多度高温的水泥窑在运转，而室内凉爽舒适，通过五台电脑的屏幕，宠大的钢铁机械乃至窑中熊熊烈火，无时无刻不在监控之中。生、熟料在巨大的“磨”，燃烧有巨大的炉，水泥行业的“两磨一烧”，都由机械干了，包括除尘、包装、放散(散装水泥装车)，一律都由机械完成。工人们只管监管、机修、操作。
　　我忍不住说：十年辛苦不寻常。
　　马总沉思了，他来这里已经整整十年。
　　　　　　　　　　　　　　　　　　 三
　　马云龙是农场子弟，家住佳木斯市南边的佳南农场。父辈们春天赶着爬犁拉着犁铧种籽，到地里去播种，爬犁经过使泥地起卷，让他感兴趣，大犁翻起新土，鸟雀们跟在后边找虫吃，让他觉得好玩。早晨地潮，空气中水汽大，阳光一照远远看着像轻轻的波动的水。人、树、马连同跟着犁走的马驹子，也微微地颤动，像在水里行走，会让他觉得舒畅。夏天的满眼碧绿，秋天的连绵金黄，还有冬天无尽的洁白，都让他感到心胸宽广。大人们在社会现实中拼搏，在大自然的阴晴圆缺中讨生活，不如意的事总会发生。但家里人不会把不快的情绪表露出来，以免影响他的健康生长。
　　在农场上小学，上初中，他的吃苦耐劳、诚实守信、替人着想的品性，使他不乏知己伙伴，在小朋友中有一定的威信。他初中毕业正遇上“文化大革命”，继续读书的愿望只能暂时收起，他当了农工。几个月后，农垦系212统在小兴安岭脚下的浩良河镇，建设规模可观的化肥厂，从各农场抽调优秀青年，组建职工队伍，他被选中。他感到像当兵入伍一样光荣。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他被编进武装连，不久被选拔为班长。当时化肥厂建设和建成投产，都按军队建制管理，许多岗位是现役军人。这一个时期他在大熔炉里得到了锻炼。军训、劳动、社会知识、纪律观念、融入集体等种种方面，都极有长进，不仅身体壮实了，思想、才干更是得到了提高。
　　他养成了一种品格，干就干好。干什么工作难由自己选择，但干什么都要干好，却可以由自己做主。
　　武装连解散，他到了机械加工车间，一干16年。从工人、班长、段长、调度，到副主任、主任。厂里看他堪当重任，送他到大连工学院机械系当了二年学生，回厂后又先后到两个车间当主任，一个科室当科长。1991年，刚过40岁，被提拔到厂里当工会主席。
　　业务熟，有管理工作的能力和丰富的经验，理应用在管理上。但厂里人才济济，何况当时还有个看资格的问题，考核在前，排辈在后，领导上便只能这样安排。
　　1994年春节前，马云龙同化肥厂书记到哈尔滨办事。在农垦总局听到一个消息，说领导有意调他到一个厂子当厂长，原来的厂长年龄快到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书记关心，马云龙更关心，两个人就猜，是哪个厂呢？猜来猜去，就猜到小岭水泥厂。因为在农垦所属各厂中，就这个厂的厂长快退了。书记说，咱们先去探探路。
　　两人驱车一个多小时，到了水泥厂。马云龙的头一个印象，是满厂区的积雪，一冬天好像也没扫过。
　　老厂长接待了他，热情地给他找了一件军大衣，才上了车间，于是有了第二个印象，老化、陈旧。如果不更新，厂子在渐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难逃被淘汰的下场。更何况当时银根紧缩，物价波动，建设压缩，对建材行业很不利呢。
　　老厂长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先来看看？”
　　“就是来参观参观”。
　　“我们都听说了，来吧”。
　　马云龙心里一顿，想，真的是要往这里派呀！
　　老厂长直率，自己也就当真人别说假话：
　　“干不了”。
　　“为什么？”
　　“不懂”。
　　“学过机械又学过化学，你不懂我就更不懂了。”老厂长又诚恳地说：“来吧！”
　　马云龙有高兴的一面，更多是不安的一面。高兴的是当处级副职不过三年，组织就考虑要安排正职，这是多少人盼也盼不到的。不安的一面是对建材行业真是不熟悉，厂子现状也令人忧虑。一旦搞不好，厂子葬送在自己的手上，如何对得起上级信任和小岭水泥厂的职工群众？
　　当时浩良河化肥厂资金上亿，产品质量好，销路正旺，生产势头蒸蒸日上。自己在那里结婚生子，上下关系都好，实在舍不得离开。
　　马云龙有一个不改的本色，就是“不会办事”。除了主管，别的领导见面客气打招呼而已，不要讲送礼、说好话，就是稍稍从俗，语言上有那么一两句是有意取悦于人的，回过头来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回，他通过一个同学，到主管领导家里陈述苦衷了。领导说，云龙，一个正职你知道有多少人争啊，你倒好，推了。为了提职找上边的我见过，为了不升官的，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领导总算答应他可以考虑。
　　马云龙松了口气，回家过了个愉悦祥和、全家团聚、舒心的春节。
　　哪知道过了年，总局找谈话，让他到小岭当厂长。原来，主管领导换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服从了。后来，他觉得人的生活不能过于安逸，不然就不能进取。人的事业，好像中流击水。精神如桨，事业似舟，桨一停，舟便顺水漂流。怕担重担，无异于退缩，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不怕困难，干就干好的性格。这一想，使他有些吃惊，但更重要的，胸中叱咤风云的豪情涌动起来，他感到心境像临战前的指挥员。
　　他毅然交待了工作，到小岭上任。从此，他与小岭厂成千的职工、家属的命运，结合在了一起。
　　　　　　　　　　　　　　　　　　 四
　　厂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把厂情真正了解、吃透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厂内上下，许多都是建厂元勋，为建厂吃苦在一起，汗流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马云龙是外厂来的。打个比方说，旅馆大房间内新来一位旅客，要处得像原来的人那样心里无防线，还要经过几个小时。何况新来的人还是个领导呢。
　　好在，马云龙平易近人的作风，很快就使大家愿意跟他交谈了。因无房家一时来不了，他住厂子招待所，不方便时就吃方便面，很少在办公室坐着，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车间各个关键性岗位上转。得便了，就找班子同志、中层干部谈心，虚心请教，反复探讨，终于对厂子存在的问题和发展方向，有了一个明确的认识：想保持现状，现状绝对保持不了；想求生存，必须从发展上入手。对全国来说，发展是硬道理；对于小岭厂来说，也同样。市场最无情，认货不认人；市场变化最迅速，时机转瞬即逝；在市场面前慢条斯理反应不敏捷没有不失败的，它淘汰的都是慢半拍的人。由于马云龙把自己不留后路地交给了小岭，小岭也义无反顾地接纳他。由于接纳他，他的关于厂情与市场的一些认识，逐渐成了厂内领导层的共识。
　　班子不和，在小岭是人所共知的事。马云龙认为居家过日子还意见不一，不奇怪。奇怪的是长期得不到解决，人们感到无所适从，无能为力。不和的理由可能各自有千条万条，但最要害的一条人们没有很好去想：市场不容咱们再这么闹腾下去了。
　　危机感会使同舟共济人们空前团结。马云龙引导班子与全厂职工逐渐认清厂子面临的形势：当维持会，就面临万丈深渊；杀条血路，可能闯出重围，开辟一条宽广大道。
　　三两年内他们练内功，提素质。抓了这样几件大事：抓质量。想在市场上站稳脚跟，先得自己有一双站得稳、立得牢能立地生根的“脚”。而质量是要害。质量是成果，也是全员素质、功夫的集中体现，更是市场准入证。从原、燃料入手，按流程抓质量，道道把关，人人留意。
　　抓成本。细化成本考核，严格物料等各种定额，节约各项开支，严防跑、冒、滴、漏。
　　抓指挥。强调现场管理，突出生产调度工作的直接性、预见性和权威性。从而生产中物流有序，整洁文明的局面出现了。
　　抓制度。主要是加强了制度执行力度。8名违纪职工予以除名和解除劳动合同。对50名工伤人员认真鉴定。
　　抓改造。1995年8月，上了一台水泥磨，加大了粉磨能力。同时，还解决困扰厂子十几年的水源问题，从铁路引水入厂。
　　抓销售。马云龙带几个得力人员亲自跑市场，找到二十几家新用户，大庆水泥招标，在28家水泥厂的激烈角逐中，一举高中，极大提高了小岭水泥的声价。
　　这两三年内与以前相比，是他最忙最紧张的时候。可以举个例子：那年秋天，张广才岭下阿城境内的几个镇发了大水，厂子的专用线也受了冲击。当时他正在佳木斯办事。电话中得知情况，就连夜往回赶。先是坐公共汽车。绕山涉水，到了宾县，陆路不通了，赶到码头，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通往哈尔滨的船去搭乘。到哈尔滨又倒公共汽车，到了阿城，公路又不通。他寻寻觅觅，找到一台“小突突”(手扶拖拉机)，绕道往厂里开。在车上颠颠簸簸，不亚于跳蹦迪。赶到厂里立即了解情况，研究对策，并带领职工到专用线涵洞，跳到水里泥里清理淤积物，与铁路联系疏通，请专门施工队快些到位。
　　就这样，小岭厂的局面打开了，连年上台阶，连年盈利。
　　　　　　　　　　　　　　　　　　　　五
　　1999年党的十五届四中全会，提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方略，三年，搞好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改革。从而国企改革进入一个关键时刻，要转制，要股权多元化，要向现代企业过渡。
　　省农垦总局深入贯彻中央精神，先后发出了两个国企改革的文件，知道他们的形势，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因此认为，他们先走一步是有条件的。有关领导，也深入到厂，细心指导。
　　消息不胫而走，一两天内职工家属都知道了。这消息如一阵风，人们比较平静的内心之湖，吹起层层波澜。
　　在职的年轻职工，技术或许尚不熟练，有人可能想，岗位能不能保住？
　　工龄长、年龄高，却无一技之长的人，有人可能想，岗是保不住了，能不能按提前退休处理？
　　已经退休的，可能想，身份变动，医疗退休金等等，该不会有变化吧？
　　有好琢磨问题的人就想，厂子不是年年盈利，在本地看也算数得着的，为什么也转制？国营企业，为什么不转成股份的或私人的，就搞不好？想不通的想不通，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总之对一夜之间由国营职工，变成小股216东兼员工不情愿。尤其亲手建厂的老同志更是难免有种种留恋之情。
　　其实内心波涛最为汹涌的，要数马云龙和领导班子。不讲别的，只是国企的正副处级，也算是七品县令一级的，几十年从工人到班组、车间一级的熬上来，每升一级同事、家里人都看是大事情，那么样的珍惜这岗位。说换就换，真难做到，真难当机立断。
　　然而，“国退民进”，是中国改革20多年摸索出来的一条路子。一退一进，倒可给中小型国企以新的生机。只有如此，企业才能生存和发展，职工将来的小康生活才有希望，那就晚退晚进不如早退早进，后退后进，不如先退先进。再一点，马云龙亲眼所见并与之合作过的民营水泥厂，少束缚，无包袱，机动灵活，二三年内就极迅猛地发展起来。水泥行业落后的设施，很小的生产规模，在竞争猛烈的大风大浪中是难以经受得起的，不快发展，命运只有被吞并。
　　难得机遇，迟疑犹豫就要失之交臂。共产党人历年敢于面对变革与挑战的。马云龙、贺宪等领导班子成员，几经酝酿，终于痛下决心，乘势而上。
　　历史上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慷慨悲壮的故事。在21世纪第一年，在张广才岭浅山区的这块浸透几辈建设者汗水、饱含希望的热土上，又重新发生了。
　　马云龙他们对职工表明：人活着，就要为实现人生价值而活，既然与小岭职工肝胆相照，所以肝脑涂地也要把小岭的事情办下去，办好了，是我们的追求。对这一点，我们信心实足。
　　领导首先下决心，又带领大家吃透政策，拟好方案，职工们也就下了决心，闯这一条新路。
　　职工们转换身份作了股东，内部依据工龄、职务、岗位评股，又交足现金股金，量资配股，职工股占734％、国有股占266％。依法履行手续，更换执照，选出董事会、监事会、股东代表大会。重建各项制度，按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责权利关系进一步明确，推动了公司由人治向法治的过渡。
　　领导班子，党的组织与党员，自觉加强政治凝聚力，以身作则，加强思想工作，职工普遍增强了三感：明白了市场形势，知道了公司处境，增强了危机感；知道了个人技能、本事不进则退，不是优秀就被淘汰，增强了进取感；肩上的工作生活担子扎扎实实压下来，自知对厂对家都应尽最大的力，增强了责任感。三感加强，精神振奋，转换了身份，也转换了精神。有的同志说，昨天进的是厂子大门，今天进的是公司大门，昨天是职工，今天是股东与员工，感受与态度都不一样了。
　　孟子说：“无恒产，斯无恒心”。《孟子》的其他篇章中又从正面说，有恒产，才有恒心。恒产，就是可以作为生存根基的生产生活资料、产业，能继承，能赠予，可传给子孙。恒心，就是笃定的不可更改的奋进之心。看来，孟夫子把当时的人心人性看透了。而且，何止当时？
　　接着，管理机构精简。从厂史上得知，过去技术、行政科室就有生产调度、设备动力、工艺技术监督、安全技术、劳动财务、供销、基建、职教等科，还有化验室、行办。再加上党群系统、公检法医教等，科室之密引用“蜂房水涡”形容似乎过了，但总是墙相连门紧靠的。这也怪不了从前的领导。上边千条线，有的还要求对口，科室怎么会不重重叠叠？有科室必有长有员，人也不会少。而面对的不过是两条有车间分厂管着的生产线。过去的各地一些机关出现过不断精减、不断增多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现象。想想，也不难理解。
　　他们的机构，也曾不止一次变动过。但到了改制前也还不少，科室达29个之多。2001年调整为6部一办，人员由90人减至57人，不久又组合为4部一办，人员减到27人。
　　分厂、车间重组整合。曾有四个车间按条件分工，各自分管一条线的工作。每个车间都设正副主任、书记、技术员等等管理人员，工作衔接不那么紧密，四条线的工作与利益，时有冲突。这让人想到一则笑话，一受箭伤的人找外科看病，大夫截去露在外面的箭杆便要钱。伤者问，肉里箭头咋办？这大夫说我是外科不管内科。自然他们绝无此类情形发生，但毕竟责任利益不同，而且人员显得多了。
　　他们把四个车间合成一个分厂，21名车间干部减至7名。
　　企业总的在岗人员由1015人精编到818人。
　　办法是，先一级级空出岗位，然后竞聘上岗。竞争向来无情。一些人由正科到了副科，一些人由干部当了工人，有115人内部退养。有65人经考试取得再培训资格，公司出费用送到省建材学校培训。
　　岗位变动涉及职工利益，牵动着职工家属亲朋好友的心。其实，最动心的，要数班子的领导们。马云龙说，他们都跟着我干了10年了，吃苦耐劳。付出了辛勤的汗水和青春，有些人指哪打哪，从不畏惧困惑，而且爱厂如家。看着他们竞聘正职，满脸惭愧地落选；竞聘副职，满脸尴尬地落选，竞聘“员”，又不成，那脸色就是悲伤了。我的心情跟他们的心情跑，甚至比他们本人还难受。
　　出于坚持党的宗旨和人文关怀，出于小岭领导的深厚的同舟共济的情感，班子极力求发展，千方百计创造就业机会。除了效益步步上升，还创造了一个能让中国劳动者心动的奇迹：
　　小岭厂的职工没有一个在改制中失业！
　　是的，小岭公司的员工没有一个人砸了饭碗！
　　　　　　　　　　　　　　　　　　　　六
　　改制后的另一项根本性改变，是主、辅分离，能民营的就民营。
　　基建队伍，推向了市场。
　　职工医院，实行承包。
　　学校，也不完全由厂子包下来。
　　矿山，原来有一班人马专门管理，负责供应矿石。土毛子怎么剥离，道路怎么修，都得管，鞭长莫及，管也难。90年代初就包出去了，合同管理，质量数量时间都有规定。变公司后，又重签合同。
　　车队有大型运输车几十台。运原料和成品。管理人员六七个，车况常常出毛病。不是矿石运得不及时，就是客户要水泥他们拉不出去。而且还有水泥在运输时丢失的情况发生。不管吧影响生产，管吧浪费极大。就是冬天没活时，也照常有大笔支出发生。党委书记、副董事长贺宪说：怎么的也尴尬。
　　正遇上几十台车陆续要更新的情况。马云龙、贺宪他们反复研究，决定车队解散。车可折价卖给个人，个体运输，保持员工身份。不想买车的可以回车间劳动。
　　过了不久，车况都陆续地改善了，新车一台接一台地上。公司跟运输户是合同关系，其余全靠他们自己经营。逐渐地，围绕公司原材料成品物流，运输户发展起来，有的发展到了几台车。
　　一发展，就有竞争。有竞争，运费就降。过去散装水泥，一吨运到哈尔滨55元左右。袋装的45元左右。现在分别降到了35元、40元。
　　还有一个有利的现象也出现了，运输户往往成了销售员。他们开车出去，成天跑施工现场，接触、认识的施工人员一天比一天多。哪儿缺水泥，缺什么质量、强度的，价格能否符合公司的要求，他们都能先知道。人熟为宝，交往常了信任度高，所以他们成了推销员。当然，这只是为了得到运输的活儿，挣更多的运费，想不到竟然是一举两得。
　　　　　　　　　　　　　　　　　　珍重组织
　　　　　　　　　　　　　　 单枝易折，整树难移
　　　　　　　　　　　　 ———［肯尼亚］库尔迪普桑迪
　　　　　　　　　　　　　　　　　 　七
　　有一位客人，到小岭学习了解他们改制以及企业经营情况。在一个班子成员都在的场合，他情不自禁的伸出一只手，张开了五指，然后又紧紧握起，成了一只拳头。客人说，这就是你们领导班子给我的感受。
　　小岭改制后，高层即决策层恰好由五人组成。全公司人心凝聚，经营步步出彩，效益不断增加，经济实力不断强大，都跟以马云龙为董事长、贺宪为副董事长的这五人的亲密无间、配合默契的团结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
　　虽然改了制，这个核心也还是企业组织在小岭的具体化。
　　马云龙的经历是从“士兵”到“将军”，从一个握扳手的青年工人到一个掌握人事、经济乃至一地政治重权的厂长，确确实实是党组织培养的结果。改革开放以来，马云龙也像其他有作为的企业一样，眼光放得开，思想很解放，心胸渐渐豁达，对人生、事业的理解认识，也随之更加清楚。但同样，根子仍然在一个共产党人的不可动摇的信念之中，在组织观念之中。正因为这一点，董事会里的“大拇哥”马云龙，从不把自己高高挑起，或居高临下，而是带动同事握紧拳头，形成合力。
　　马云龙真心实意地说：
　　“让我一个人办好一个公司，难。若是把公司弄坏了，容易，一个董事长有半年时间就够了，不用别人帮忙。”
　　这话真实、犀利、准确又富于哲理，充满希冀。成就事业如推石上坡，单靠一个人难度太大，必须有组织有集体有同事的同心协力，甚至需要大家个个不顾个人利害，全力以赴。败坏事业好像推石下坡，只要一个人漫不经心玩忽职守，有意无意间推它一下，那石头就会由慢而快最后蹦跳奔跑、横冲直撞，滚下山去。如遇万丈悬崖，坠落下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马云龙说这话，是激励大家。他信任大家的人格，感到这个集体坚强有力值得信赖与依靠。并让大家监督自己。不论是谁，即使是大拇哥、大哥大、董事长，离开了组织的监督，也会把企业引入危险之路。
　　根据改制时总局的精神，公司董事会有党委、纪检委的同志，经过提名选举进入，交叉任职。原厂长马云龙任董事长、总经理、党委副书记；党委书记贺宪任副董事长、副总经理；纪检书记王振华任监事会主席。其他成员也都交叉任职。
　　任何条条框框都会束缚事物前进的脚步。交叉任职的办法符合国企转制的具体情况，说它是因地制宜从实际出发的一项创新，也未尝不可。
　　这个班子大部分成员，都有丰富的领导工作经验，在厂级领导岗位上，都工作十多年，而且都是从工人、技术人员中脱颖而出，从艰苦的实践中自然选拔上来的，思想端正，业务功底扎实。东北农村说一个人行，就说“嘴一份，手一份”，他们班子每个成员放在哪儿都拿得起放得下。书记懂机械，纪委书记懂土建，也当过副厂长。工会主席、另一位副总经理也各有专长。
　　因此，这个决策层不仅决策能力强，有远见很果断，指挥能力也强，堡垒再顽强也攻得下来。
　　采访时与马云龙深谈，他诚挚地说：“我当厂长10年，最省心，最信赖，最珍惜的，就是这个班子。不论大事小事，都能谈到一起去。没人搞派，搞伙。家和万事兴。”
　　与贺宪深谈，贺宪说：“马总最大优点是团结人，好共事，从未见他大权独揽，一经决议，分工去做，他把自己看成普通成员，对班子负责。”
　　在人的欲望方面，权力欲占很重的成份。有人凭着位高权重，作风随着也就霸气十足。马云龙说，这样没有不失败的。以德处人，让人心服，以才办事，让人佩服，以力服人，口服心不服。当领导有权的，心术得正，多想别人。一事当前，先想自己得利，私欲膨胀，先毁事业，后毁自己。他有这样的判断，班子的积极性还能调动不起来，还能不团结？
　　下面，是几个实例。
　　　　　　　　　　　　　　　　　　　　八
　　党委书记、副董事长、副总经理贺宪，精明干练，水泥机械，工艺流程，烂熟于心。对厂内人员思想情况，心中有数。因为他1991年就进了厂领导班子。
　　这次改制，马云龙首先找他商量，两人深思熟虑，定下以后，贺宪立刻开展思想工作。他协助马云龙，组织一些中层干部，到山东吉林等地改制出名的水泥厂参观。开着大客车一路下来，眼界大开。山东泗水，是韩国大宇的，日产7200吨，窑直径6米，长2米，现代化管理，规模宏大。吉林亚太日产5000吨，才用340人，质量产量上去了，成本下来了。中层干部回厂一下车，思想就不一样了。人要生存，厂要发展，唯有改制一途，不能以愿意与否定取舍。边参观边讨论，同时，一些人也想到改革中自己的去从了。事后，对这次参观学习，大家都充分肯定，说这是一次打仗前的电子模拟演练，作用非同一般。这实际上是在车上开的一次改制酝酿动员会。
　　不论是改制前，还是改制后，马云龙的经营理念一直是：要做大做强做出自己特点，不然，企业就没有出路。但看到这一点是一回事，能否实现这一点却是另一回事。
　　设备相对落后，规模原就不大，融资渠道有限，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再加上水泥行业受建筑行业、金融行业牵动制约，做大谈何容易，更不要说做强，做出特色了。但马云龙的认识是，敢想才能敢干，他说：“连想都不敢想，还能做出什么大事情？敢想，又要从实际出发，立足已有，才可争取未有。
　　所以，设备改造一个接一个，一年接一年地进行。
　　有句俗话，说英雄所见略同。贺宪和班子里的其他几位成员，对此也有共识，而且贺宪他们的积极建议形成了互动，促使马云龙坚定了这一经营理念。
　　2号窑，它的建成与投产，对小岭扩大生产能力，是立过功的。但通过市场调研，它所生产的水泥，难以满足市场很高标准的要求。它本身呢，系统不稳定，质量时有波动，成本也比较高。在守业者看来，这样也可以存在下去，生产在进行着，水泥没有积压，每年利润有一定增长，不改天塌不了。在创业者看来，生产能力不能逐步迅速扩大，小岭水泥厂的地就要陷下去，到那时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领导班子，责成贺宪指挥完成这项工程。贺宪请北京水泥设计研究院的一位专家，也是这生产线的原设计者，还有西安建材研究院的一位领导，商量其事。两家都亲自到厂。经过深入调查，分别提出方案。北京的方案比较理想，人又是原设计者，便采用了这个方案，改造后产量由176万吨，提高到25万吨。
　　不是把原来的都毁弃，而是在原建筑的基础上改造设备，这样省时省工省钱。
　　马云龙、贺宪和全体班子成员跟职工一样，苦干在工地上。早晨4点，都到现场，几十斤重的耐火砖和职工一样往窑里扛，几十米高的立筒框架和工人一样往上爬。
　　工地七八天就一个样，马云龙、贺宪他们七八天瘦一圈儿。
　　有一些退休的老同志，经常在厂外转，既高兴又着急。高兴，因为厂子又置办家业，可以兴旺起来，自己晚年后顾无忧；着急，是担心年轻人出什么闪失，不让自己再出把力，不能直接参加劳动。没办法，几十名老同志集资200元，买了雪糕、茶叶，还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慰问信，敲锣打鼓举着横幅，列队到工地，慰问了现场的400多名职工。只用了45天，2号窑的扩建改造非常成功。
　　　　　　　　　　　　　　　　　　 九
　　马云龙倚重班子的另一个例子，是企业招标工作，分工由董事会成员，纪检书记王振华参加。招标小组人员组成，一般招标项目涉及到哪个技术部门，便由这个部门做好全部具体工作，并出两人，企管部出一人，但纪委每次都是出两个人，工会每次出一人。这样组成的小组既可保证业务上明白，又可保持连续性、廉洁性。
　　原料如白石(矿石)、石膏、铁粉等，燃料如煤炭等，都是公司主要花钱的去处，用谁的，不用谁的，由招标小组决定。
　　一二号生产线的多次技术改造和更新生、熟料磨机等等，除了50万元以上的大项目委托总局有关单位在外地招标外，全是公司招标小组主持。
　　近年来，土木建筑项目，如生产小区的公园、办公室前边的灯光喷泉广场，车间内生产设施等，招标的项目也不少。
　　马云龙说，公司差不多每天货款收入有100万，但是花钱时，凡1万元以上的项目，都要通过招标确定。
　　招标程序科学严密。发布消息，收集标书，小组成员投票、打分、决定等各个环节都能保证公开、公正、公平。比如评比时标书拆封顺序也不是随便的，要抓阄来决定。
　　小组投票决定中标单位，是分项打分的。企业资质、信誉程度、质量状况，特别是报价都有不同的分值。每个评委对每个投票单位都按这五项打分，分高者中标。
　　他们把报价这一条，分值提得很高，因此凡中标者，标的都非常低。有的工程，可以通过招标，把预算压下去20％。
　　比如煤贮库，预算50万，投标的有7家，高的60万，低的47万，47万这家中标。新建住宅两幢，本地外地来投标者9家，最高的要每平米630元，低的是56114元，低的中标。
　　那些想要用不正当手段争取中标的单位或个人，没有任何活动空间了。也有人通过同学等关系，找到马云龙，马云龙说找哪个人都不起作用，别找了。想要用送礼的钱降低标底的，或许会有中标的可能。再说送礼，能办的事不送照样给你办；要送礼才能办的，你送不起，头一回两千挺满意，第二回没四千办不成，人有了贪心，就没有满足的时候，反而误了事。这样说几回以后，再也无人来找了。
　　马云龙、贺宪都不参加和干预投标小组的事。
　　采取这种办法，马云龙是想躲开矛盾、绕开是非么？他说，作为一个企业的法人，一切矛盾与是非都是挑战，都绕不开。他的活儿，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把企业推向前进的。但招标时，自己不参与，可以从源头上防止许多弊端，可以增加透明度。阳光下，人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越是在容易滋生腐败的事情上，越要发挥组织作用，依靠大家，这样才能从源头上，防止问题的发生。
　　由于老总、党委书记如此重视招标工作，小组的成员，更是感到重担在肩，工作兢兢业业，给公司把好钱匣子。大家担心压价过低难以保证质量，他们就特别在这一点上留心。如有一家电缆厂，以低于本地产品许多的价格中标。小组有些疑虑，就派人乘飞机直接到厂家去看。一看，人家是大厂，有规模效益，成本低，所以要价低，这才放心。王振华说，不能说价格低了，质量就值得怀疑。拿哈尔滨新建的水源地磨盘山水库来说，吉林的一家水泥厂以低价中标，业内都知道，这家厂子的产品质量是有保证的。
　　　　　　　　　　　　　　　 　珍重群体
　　　　 人的巨大精神力量就在这里———觉得自己是在友好的集体里面。
　　　　　　　　　　 ———［前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
　　　　　　　　　　　　　　　　　　 十
　　有句歌词说，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马云龙觉得从一个青年工人到厂长，每一点成长进步都是工厂这个集体给他提供的舞台和条件，他的根在这个工厂这个群体中。在这个群体中他如鱼得水，挥洒自如，群体认可他。离开这个群体他会觉得茫然四顾，不知所措。这个群体造就了他的人生价值，他十分珍重这个群体。当然这个群体也十分珍重他这个带头人。
　　还是在改制之初，面临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对置换身份这一点，职工中产生了三个不托底的思想。改变国有职工身份，对今后岗位和生存保障不托底；对自己拿出一些血汗钱投资入股，能不能有去无回还是能有些收益不托底；身份成了这些年媒体常说的打工族，对权益能否受到保护不托底；马云龙觉得事关职工命运，大家存在疑虑可以理解，其实三个不托底集中到一点上，是对马云龙和董事会改制后还能不能为职工谋利益这一点不托底。这对他触动很大。能不能代表群众利益，不靠说，靠行动。所以在制定改革方案中，时时刻刻地关注各方利益结构合理，特别是职工利益这一块。
　　职工的利益是：
　　有一定股份；
　　工资有一定提高；
　　过去计划经济时应得的福利待遇如退休金、保险金等等，公司照拿；
　　每年给职工分配的福利，如大米、白面、豆油、苹果，数目未减，总钱数有所提高；
　　本来住房已通过房改卖给个人，公司还是拿出数百万更换了红色铁皮的屋顶，绿荫中点点红，飞机一过，连乘客也会赏心悦目；
　　特别是全公司无一人失业，让大家感触最深。
　　一桩桩事实，让职工们看到，企业虽改制了，但优越性还在，自己从广义上的主人，变成了具体股东———主人之一了。
　　工会主席郭杰也是董事会成员，通过职工代表组长联席会、车间骨干会、职工小组会、车间民主管理会等，讲形势讲出路讲机遇，使职工很快消除疑虑，不仅放心，还增加了信心，从而投身到改革中来。
　　　　　　　　　　　　　　　　　　 十一
　　马云龙十分注意提高环境质量。他说这既提高了我们的生存质量，也使公司管理上档次，何乐而不为？企业连续10年盈利，也为改善环境，提供了可能。
　　在住宅区的下坡处，曾经是一个洼地。下雨存水，又是黄泥路，很是泥泞。泥团粘在胶鞋上甩也甩不下去。雨后又滋生蚊蝇。现在，成了个花园。有一个水泥铺的露天舞场，老年人爱跳舞的，傍晚都换上干净衣服，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舞场，也可以滑旱冰，假日里孩子们如蛟龙入水，在场上穿梭飞奔。舞场东面，是露天舞台，每逢节日，都有职工文艺演出，展示才华，为职工家属提供健康的精神食粮。笔者在小岭采访，适逢建党83周年纪念晚会，晚会叫《七月放歌》。第一个节目就是机关的大合唱，马云龙、贺宪等领导都参加，淡蓝色的工作服，就是演出服。歌声在林间回响，台下男女老幼面带微笑，深情欣赏。几个三两岁的孩子，有时猫腰在台前跑来跑去，有一个见节目好了，就在观众前边旁若无人，歪着头细看，真是物我两忘。台上孩子们的节目轻松活泼，退休职工的节目真诚朴素。直到九点多，夜凉如水，方才散去。
　　再说花园。露天舞台的后边是儿童乐园。其中的转盘、滑梯等等，都是公司的能工巧匠自己动手做的。檐角高翘的凉亭、小桥、不大的荷花池，应有尽有。从局部看，人们会认为这是一个街区公园，而且不算落后。仔细看，那边还有篮排球场，就觉得这不是城市公园了。公司同志介绍说，这叫多功能花园。为什么叫多功能呢？不仅有花草树木，健身场地，还有舞场舞台，有时露天放映电影。几场连绵细雨后，秋天来了，职工们休班，常到附近山上去采蘑菇。榛蘑、黄蘑、草蘑、元磨都能采到，拿到花园舞场、球场上晾晒。我推想那时还会飘着新鲜的山林气息，别有情趣。
　　三条水泥生产线南不远处，原来是一个黄土大坑。生产水泥，煅烧之前要加三氧化二铁、三氧化二铝等材料。黄土里就有，要不当初建厂选址怎么会选在这儿呢，就近挖取。黄土用得不少，又天天不断，挖坑不止，大坑怎么能不形成？后来科学研究出可用粉煤灰替代，马云龙经多方努力，改用粉煤灰，既有利环保，又降低了生产成本。
　　但，黄土坑仍在那里。
　　班子的几个同志几经酝酿，决定把大坑改成人工湖，以义务劳动形式来完成。
　　由工会具体筹措安排、按单位分地段，自行安排时间劳动，限期完成。
　　马云龙、贺宪等班子领导与职工一样，有自己的分担区。义务劳动，参加者都感觉到为公益为集体而劳动的光荣和自豪。因此场面是欢乐的，红旗、欢歌、笑语，是欢乐的音符，而所有劳动者便是演奏者。
　　铲平湖底，砌上水泥，栽了不少树，修一道长桥，桥上建亭。不久，人工湖修成了。它渗下去的水，通过湖畔的一口深井，输送到窑上用做冷却水，这实实在在是功在小岭当代，利在小岭子孙后代。
　　厂内运输道原来就可以。但是有的职工提出来，说车如流星，飞来跑去，而上下班的人也在这条道上步行，不利于安全。马云龙说这个建议好，立即筹划修高出路面十几公分的人行道。同时，也改修厂门，门口铺上彩色步道板，实用、美观。有的职工说，走常了觉得不咋特殊，可刚一走这步道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感觉，又绝不像逛公园，而是像走在自家的甬路上，那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第三条生产线的投产，总投资13％的钱用来绿化。新增6000平米草地，种美国三叶草籽，还种了巴端草。栽种银中杨、垂柳。还种有三季常开的花卉，万年红、牵牛花等。在接续开放的花丛间工作，心情自然会轻松爽朗。
　　栽树、种花、铺草，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车间里环保设施要先行。现在生产线上有几十台电除尘机。机器都一年两次大修。跑冒滴漏早已杜绝。领导们劳动保护意识很强，劳保用品及时发放、使用。要求除尘标准，每立方米不超150毫克，他们实际不到100毫克。他们是全省首家环保达标的水泥企业。连续10年的环保十佳企业。
　　为什么说这是绿化的先决条件？因为不注意吸灰，落在草上难看不说，花草也很难成活。
　　职工们满意地说：就这样，老板(指马总)还不满足，他要把小岭建成花园工厂。这不，办公室前又建喷泉广场呢！
　　　　　　　　　　　　　　　　　　 十二
　　经验告诉我们，看一个人怎样待人，就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下面，就是马云龙在与职工交往中，发生的几件事。
　　公司的机关，在一所办公楼内，这楼只有前后两道门。晚上或不办公时间，有一两个人值守，历年都强调值夜的人不要睡觉，清晨可以小睡一会儿。
　　有一回马云龙要公出，要起早走。不巧有一份文件在办公室内，用得着，必须带着。到了前门，一推门，锁着。绕行后门一推，也锁着。他没有叫门，只是在门前夹个包走来走去，徘徊不已。
　　这时候东方既白，厂区内有几个出去晨练的人，虽可听见后岗下窑上磨机的声音，但仍是显得空旷寂寥，有人在那里徘徊，让人纳闷。
　　有位机关的同志起得早，一看这不是厂长么，说厂长怎么不进去？锁着？我去叫！
　　马云龙说，先等等，赶趟，可能值夜班的一宿没睡，刚刚睡着就叫不好，车还没来，车来了再叫。
　　机关的那位同志把门叫开，马云龙这才进去取了文件，还对值班的说，昨天下班带着就好了。
　　厂内有位老木工叫王清江。先是因工伤残病休了多年，后来病故了。妻子姓孟，没有工作，格外困难的是，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有智力障碍，什么活也不能干。
　　这一年春节前，全厂头一回全免费发福利。过去都是厂子拿一半钱，个人拿一半。马云龙说，既然是福利，厂子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来，就都由厂子花吧，大伙一年辛苦不容易，高高兴兴过个年。
　　管理员从山东买回福利面。一位退休的老人说，这回退休的也有啊？管理员说我还没听说呢，这你可别乱说。到拿来名单时一看，果然有离退休的，大家一样发。所以，管理员发放虽然辛苦，大米白面一袋袋的搬来拿去挺累，但也高兴。这时候来了位犯愁的人，就是老孟太太。她怯生生地问管理员，有没有我的那一份。管理员为难了，说，我是按照劳资科给的名单发的，名单上没有你。
　　她一脸不好意思，低着头走了。但终因生活困难，她找到了厂长。厂长听了她的情况，写了张条子，说你拿条子去，他们就给你面了。
　　转眼一年过去了，又到了分福利的时候了。老孟太太又来要了。管理员说老孟啊，你不识字，没看条子，你的面是厂长把自己的给了你了。这次，厂长又让把自己那份给了老孟。
　　又一年分福利，老孟没有来，是不好意思。三十那天都下午了，马云龙问管理员，老孟来了没有？管理员说没有，不好意思。马云龙说，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是老同志啊！还把我那份给她，我是双职工，还有一份呢。管理员找到老孟，说了这个意思，老孟顿时泪流满面。
　　后来，马云龙给孟太太的两个儿子，安排了一个扫散落水泥的临时活儿。两个人不会干，还得他们的母亲领着干。马云龙曾念叨过，说这两个孩子可咋整？能不能安排个合同工，将来也好有口饭吃。
　　厂子里还有一位遗属，不过有工作，也找到了马云龙。她有个女儿，职高毕业了，正在谈着对象，对方觉得她没有工作，没有最后下定决心。这时候听说厂内需要一个打字员。这位遗属鼓足勇气，找到厂长马云龙提出请求。马云龙说我们商量商量。结果呢，行了，照顾了一个遗属，成就了一桩婚姻。不认不识，无亲无故，一个普通女工，没有任何门路，居然给女儿找了这样一份理想的工作，人们听来好像一篇童话，都要问：能么？
　　能。至今当年的那位高职毕业生，还在公司工作呢。
　　马云龙对老干部老工人特别关照。老年活动室是全厂惟一有健身器材有台球的地方，设在平房里。领导又觉得应该改善，就在一座楼房中改建，这楼房是原来的俱乐部。
　　有一回，打门球的一位老同志找到马云龙说，门球场四周缺少挡板，球一打就滚到场外去，还得去捡。马云龙说好办，装上挡板不就得了。很快，装上了，球再不往外跑了，撞在挡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同志听着心情舒畅。
　　有一位离休的老同志，常回关里家，走时打电话给马云龙。马云龙立刻安排车送他到哈尔滨。回来时一个电话过来，立即去接或在哈找方便的车接老人家回厂。
　　　　　　　　　　　　　　　　　　 十三
　　子弟学校，建厂不久就有了。那时学生多些，现在生员逐渐减少了。九个年级，一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里也就二三十学生。改制时，主辅分离，原则是公司不办。但马云龙没有把学校分离给社会。原因是离镇上学校远。孩子上学不便，职工不安心。我曾到学校参观过，教师的素质不错，语音室、电脑室、体育室、音乐室、设施新而且利用率高，决不放那摆样子。我去时，语音室正在上课，十几个学龄前的儿童，在一位女教师指导下学英语。这样条件的学校，拿到大城市里也毫不落后，大城市中小学，哪里找这样小的班级！
　　建厂时，教室安的是钢窗。年久了，腐蚀了。马云龙有时候到学校看看。看到窗子漏风，冬天里寒风吹在孩子身上，他记在心上了。转过年，他与班子商量，批20万，把破旧钢窗换成塑钢的，体育室也加以修建。
　　在学校，我看见了一个地球仪。漂亮得让人惊奇。直径大约有60厘米，硬木镶嵌，弹一弹有咚咚之声，悦耳动心。地球仪上只有行政区划图，但雕涂醒目清爽。这样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就是放在一个研究院里，也会增加许多文化气氛。
　　这是公司送给学校的。前年，公司庆祝第三条生产线投产，合作伙伴单位赠送了一些此类礼物。马云龙他们把这个地球仪送给了学校，把几台中央空调调送到一线生产单位。马总办公室、贺书记办公室都没有空调，他们没留下，也不让装。
　　离开那个学校，回头看看，各教室窗口都摆放着盆花。窗口有朗朗读书声传出。
　　　　　　　　　　　　　　　　　　 十四
　　小岭公司的决策层干部，有一个传统或特点，就是家都住在厂区的家属宿舍。
　　马云龙来时无房，单身住招待所。后来盖起新房，按房改办法买了房子，根据工龄厂龄还有其他条件，他得到三室一厅。一幢楼十几家，有10家是普通工人。出入常见，都和和气气，亲亲热热，他们是好邻居。
　　我也曾到过一些县、乡，林业上的局、场。乡的主要干部住县里，县里主要干部家安在省城。林场的主要领导，家住在林业局。林业局的领导，往往住管理局所在地。这并非个别现象。
　　马云龙和他们不一样。他觉得家住在公司，心才能踏实下来扑在公司里，才能和职工有同舟共济之感，才能真正心心相通，融入群体。
　　他们不是洁白飘动的浮云。他们是雨云，落入泥土成为甘霖。
　　普通工人、甚至农民工有事时，可以登堂入室去他家找他，他一样热情接待。
　　　　　　　　　　　　　　　　　　 十五
　　办公室的同志，小车班的司机小伙子们，工作性质就是服务。要围绕领导的工作需要，安排自己的生活。因为领导办的是公司大事，件件与自己的命运前途息息相关，所以再没日没夜也不计较，可以说随叫随到，辛苦劳累不算，还要时时挂念着领导的安全。
　　马云龙知道这一点，与他们的关系处得也好。每年春节，马云龙都请他们到自己的家里来，玩也行，唱也行，打扑克、打麻将也行，扔一地花生瓜籽皮也行，就是干活不行。
　　马云龙说：你们侍候我一年了，今天过年，我侍候你们。
　　于是董事长夫人王秀云忙里忙外满面春风当服务员、帮厨。董事长亲自下厨房，为他的小朋友们烹饪拿手好菜。
　　马云龙除了全心扑到工作上，个人爱好不太多，就爱家来客人时，亲自下厨做几个菜。平时来了兴致，也做做。最喜欢的，是香酥鲫鱼。这种鱼古称“鲋”，俗称“鲫瓜子”。肉细白，味鲜美。算是名鱼。但生活提高以后，名贵的鲑鱼、红鳟、蝶鱼时常都可上餐桌，鲫鱼也就相形见绌了。但业余烹饪师马云龙却偏爱此鱼，而且认为西泉眼水库的最佳。一买10斤，一一洗净剖净，加上各种佐料，一定时间后，八分热油炸，然后文火细焖。出锅后晾凉，放在冰箱里，想吃就端上一两条，罐头味，刺与骨均酥，鲜美无比。何况，空闲时做了，忙时可拿来就吃，合理调度了时间。
　　过春节这顿团圆筵，是大展才艺之时，马云龙从不拿鲫鱼搪塞。鸡鸭鱼肉，海味山珍，定好菜谱，设计好颜色，便一道道细心做起。这一顿“侍候”得挺到家，小伙子们油嘴嚼着说好吃好吃。董事长夫人偶尔也做上一个菜来问好不好吃？有调皮的小子说：王姨做的不好吃。
　　于是，又一阵欢声笑语。
　　　　　　　　　　　　　　　　　　珍重自我
　　　　　　　　　　　　　　人在履行职责中得到幸福。
　　　　　　　　　　　　　　———［前苏联］罗佐夫
　　　　　　　　　　　　　　　　　　 十六
　　马云龙认为，人格重如泰山，人格就是严格，对自己要严格。人生下来就要吃，吃不饱要哭闹，终其一生天天要吃饭穿衣住房，一步步还要改善，最好呢，能吃好饭穿好衣住好房。到了成熟年龄，都想着要结婚，最好呢，是找一个美貌娇妻或如意郎君。这是生存与延续种族的必然要求，是天然合理的。所以孔夫子说，食色，性也。可是这个“度”，虽难掌握，却一定要掌握。超过了这个度，就变成了贪欲。贪欲是潘多拉匣子里的魔鬼，人一失去约束和自律，放他出来，就是灾祸的源头。伯特兰罗素说：“人类有一些欲望，一些无穷的欲望，人类即使在天堂，也不会满足。”欲望有三个毒招，一个是得寸进尺。就像海水要吞没浮标。海水总往上涨，想淹没浮标，却总也淹不没，水涨船高。民间有个故事，嘲笑了欲望。一个男人在大雨中淋得透湿，在一女人屋檐下避雨，他冷得直哆嗦。他说这若是在家么。女人请他进屋，找干净衣服让他穿。暖和了，又想吃喝，他说，这若是在家么。女人好心，做了菜、烫了酒。几杯下肚，从里往外地热，产生了另一个欲望，他也斜起眼看女人。说“这若是在家么……”。女人发怒了，一掀桌子说了一个字“滚”！
　　中国人有一个词叫欲火，把欲望比喻成火，是再恰当不过了。适当了是助人，过了，害人害己害世界。
　　欲望另有一个毒招，就是极会诱惑。
　　第三个，是不绝根，能死灰复燃。如蜥蜴的尾巴，断了还往出长。
　　他毒招虽然多，却最怕一种东西，就是人的自重。自重的人有强大的自持力，非分的一切都被阻挡在自持力这一人格防卫系统之外。
　　自重、自持力是心灵的免疫系统，内心的维和部队，特殊的保险公司。
　　正因为自重，有了可靠的自制力，我们开头所说的拒绝百万非分之财，犹如谢绝一支烟一样自然，而且马云龙从不把这看成是什么大举动，什么英雄行为。他只是说这不是应该的吗！这么严格的自我要求，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与刻意追求还有区分。
　　　　　　　　　　　　　　　　　　 十七
　　举个日常工作的例子：看马云龙怎样用车。
　　未改制前，小岭厂是个正儿八经的县处级单位，一把手有专车是很平常的，前不久看《焦点访谈》，一个穷县借出售土地使用权之机，买了五台进口高级轿车，连国土局长科级干部也买一台。共花费了360万元。这是特殊案例。但细算算账，一个穷县领导们(几大班子各个部门)用车花费如公之于众，恐怕会让群众瞠目结舌。至于工厂，车与实力比更是大大超前。转制后的一些企业，都“注意企业形象”，买好车是首选。这一带有发了财的老板，走山路有越野吉普，走城市有大奔。
　　马云龙不这样想，他讲实用。公司里没有专门买过小车。马云龙所用的，也都不固定，今天这辆，明天那辆，都是抵账的旧车。虽旧却也有名牌的，他还舍不得用。比如有一辆顶进来的卡迪拉克，就放在库里，打算适当时机，再把它顶出去。
　　马云龙很看重销售。而水泥的销售半径在300公里内，只有用汽车。销售公司副经理贺斌，开着一辆捷达轿车，马云龙常常就坐他的“蹭车”到哈尔滨，如各有事办，他让小贺开车去办自己的事，他就坐公车或出租，到另一地方办事。要回小岭时，再让小贺到一个约定地点去接他。
　　如果一同去见大客户，他让小贺把车停得远一些，两人走着去，避免让人家看见，说老总还坐这样的车，心里对公司的实力产生多余的疑虑。谈完了，在人家豪华阔绰的办公室前握别，两个人再走一个街区找到自己的小捷达。
　　　　　　　　　　　　　　　　　 　十八
　　马云龙的父母，操劳一生，已安然故去多年。姐姐安居外地，所以家里无须他多顾及。岳母家却有些困难。几个弟弟妹妹，开始时都是下岗或在农场当农工。岳母虽然不是明说要他帮助在厂内安排，但话里话外意思很明白。马云龙惦记着弟弟妹妹们，为他们忧虑，但只给力所能及的经济上的帮助，比如负担他们的子女上学费用等等，都行。却从未想要为他们在本厂安排一个工作。马云龙说看着他们那样困难，能不想帮一把，安排一下？可是这种情况不是我一家，家家都安排我没这力量，我自己就不能比别人特殊。
　　内弟下岗，找不到别的工作，就与妻子在一条路的路边开了一间很小的小卖店，没想到的是，几个顽劣少年来抢钱。那钱匣子零零碎碎就八九十元。内弟阻拦他们，却被刺身亡。
　　为内弟办后事时，马云龙看岳母、妻子哭得痛不欲生，内心十分难受。他想如果帮他安排个工作，这类悲惨的事也许不会发生。但他既为厂长，就要秉公办事，不能动摇。他承担起供内弟孩子上学的重担。孩子争气，学的是锅炉专业，已经毕业，在大兴安岭找到了一份工作。
　　人至爱至重的莫过夫妻。马总妻子王秀云，是学药的。在浩良河化肥厂当过药剂师，后来升到科室主任。为了支持马总工作，舍弃了好的岗位，来到小岭厂医院。院小，只能做普通的药剂师工作。在改制时，她与同她一起工作的党委书记贺宪的爱人“起带头作用”，一同内退回家了。
　　马总的儿子已经毕业，也结了婚。儿子是两口子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又是学通讯的，马云龙为他找个工作，还能办得到，不在公司内，在有来往的单位安排，也并非不可能。他们公司，每年买进原料、发包工程等等一般要发生一个亿，卖出的产品等有两个亿，这么大的一个交往面，现在讲也是一种极丰厚的“资源”，但他不去想这个，而是让儿子自己去闯。
　　儿子联络几个同学，自谋出路，在哈尔滨开了一爿小小的手机店。
　　问及此事，马总平静地说：“我想让他锻炼锻炼”。他没有高调，讲得很实际。
　　　　　　　　　　　　　　　　　　　　十九
　　前些年，有个“一枝笔”的提法。凡是动钱，一个单位只有一枝笔好用。这有许多好处，杜绝了一些弊端。事物是辩证的，有利就有弊。失去监督的一枝笔，极易写歪歪字。
　　马云龙吸取一枝笔的好处，却用多枝笔来监督自己这一枝笔，使它保持着端正，不写歪歪字。凡是重要的支出，或是招标额以下的项目，要闯过几关才可核销。有预算或计划，财务知道，同意，经手人，科室主管，分管副总经理，哪一关不过也不行，他很信任自己的部下，单据到他这儿，知道就行，多数顺利签字。少数的问明白后也签字。
　　为什么如此？他把防范措施用到事情发生之前去了。而且，少了几枝笔中的任何一枝，钱多也好钱少也好，谁也休想从金库里拿出去。
　　这也是马云龙的一条自律法宝。
　　　　　　　　　　　　　　　　　　　 二十
　　成由勤败由奢。宋史里讲“惟俭可以助廉”。刚刚温饱，就觉得可以富比王侯，吃穿住行无一不以豪华为荣，节俭为耻，否则便是不入潮流，老观念。奢侈得让人看着害怕，好像他们没有明天似的。马云龙与此无缘。勤和俭已成生命需要。
　　每天五点就起床，先到厂内各个岗位转一个小时，吃口饭，到机关出早操，开早会，正常办公或公出。晚上再到车间去一次。8点左右在办公室上网，看书，写写东西。生活呢，很随便。出门，除了与客户一块儿吃饭要说得过去，自己就在大排档随便吃点什么了。住宿，就找招待所，招待所虽已多数名存实亡，但毕竟还与机关传统有些联系。安全，主要是价格低。茶楼酒肆，灯红酒绿的所谓“娱乐场所”，声色犬马黄赌毒的销金窟，他不知道门朝哪边开。有一回出差，和几位老总级人物住一起。忽然有人要打牌，“搓搓麻”，三缺一，请马云龙凑手，可惜马云龙不会。他们说老马会休息才会工作嘛，这是列宁教导，你怎么也忘了。
　　除了义务劳动，有的时候马总还亲自动手示范劳动。大修排除机械故障时，他总是在第一线。一次修磨机的空心轴，要在法兰盘上打孔。工人几次打不好，他先磨好钻头，打出一个样子来，对工人说：试试这种方法行不行。
　　马云龙除了十分郑重的场合，一般不穿西装，郑重场合所穿西装，也不要求高价、名牌，能过得去就行。
　　平时穿着，是工作服，夏天一般Ｔ恤，春秋夹克。这些服装，多数是从小市场上买来的。和老百姓在一块儿，总觉得自己自然放松踏实愉快。买件衣服，讲价还价，也是生活乐趣，而且，他知道，一样的衣服在这样的市场上买，要便宜很多。他从来不想靠造势、炒作、包装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在小市场买穿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仅仅马云龙一个人质朴无华，俭而勤。小岭的班子也如此，因此整个公司也如此。无招摇过市的羽衣霓裳，无价值连城的豪宅，无豪华车、万金宴，也无刻意包装，多余而另有所图的表情。他们有的是自然本色，诚挚性格，柱石精神，还有人和人的和谐。
　　是他们生产了城市。令人感叹的是有些城市却正遗忘着和藐视着这些品格。
　　　　　　　　　　　　　　　　　　　　二十一
　　珍重自己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不断进取、学习。1984年，他以34岁的年龄，进入大连工学院机械系，当了几年大学生。
　　高中的课程虽然补过，但不很扎实，到校后需要猛补。
　　在校生需要四年学完的课程，他两年内学完。
　　在机床前车间内的奋斗，与在文字数学公式内的苦苦寻求相比，后者更苦些。
　　甜一向在苦后到来。经过系统的理论学习，使他心胸开阔，把实践理论化了。
　　进取，不是当官的同义语。曾经有三四次的机会，可以调到一个机关去，他不活动，也不会活动，当然就没去。他把进取，看成是扎扎实实，干成一两件事，而且他定位在把小岭的事办好上。他已决心在这里扎根。所以每年春节与中层干部联欢时，他都喜欢唱一首歌，歌名叫《把根留住》。每唱一次，他心里和大家心里都涌起一次热潮。
　　东北有句俗语，叫一个走着，百个瞧着。群众怎么看马云龙呢？
　　“这个人人品好，做事情坦坦荡荡。”
　　“平易近人，和小孩子也说话，没一点官架子。”
　　“办事公道。”
　　“不黑，难找啊！”
　　“不自私，不整事儿。”
　　“跟他8年，没见他发过脾气。”
　　“老百姓不看咋说的，看咋做的，老马让人‘宾服’。”
　　“周围企业老工人都羡慕我们，还不是因为有了好领导！”
　　这是口碑，而口碑比石碑重要得多。
　　从1996年起，马云龙先后获得省、省农垦系统、全国的20多项表彰与奖励。其中有垦区特等劳模、省“五一”劳动奖章、省劳动模范、全国建材系统优秀企业家等称号与奖励。
　　　　　　　　　　　　　　　　 珍重未来
　　　　　　　　　　　　　 　愿望就是力量
　　　　　　　　　　　　———［意］拉乔万尼奥里
　　　　　　　　　　　　　　　　 二十二
　　在马云龙的心中，小岭的未来，就是自己的未来。他把自己融进了公司，当然也包括自己美好的憧憬和愿望。
　　把公司做大做强做出特色，是他努力的方向，有一部分已经完成了，但他深知仍然任重而道远。
　　在2002年，他们毅然拆除两台落后的磨机，上了一部技术相对先进的日产千吨的大磨机，使粉磨能力从年产30万吨，提高到60万吨。
　　新建6个散装水泥钢贮仓。贮放能力由2200吨增加到4600吨，
　　2003年11月，一条日产1200吨优质水泥的生产线投产了。这条生产线是窑外分解、新型干法生产线。它的投产，不论从规模、质量、效益哪方面来说，都使小岭水泥，跨入黑龙江省的先进行列。年生产能力可达75万吨，年粉磨能力可达120万吨，成本有较大幅度降低。在小岭350公里半径内的水泥市场上，不缺水泥，但缺乏的是优质水泥，小岭捷足先登占领的这块市场，也为省内建筑的优质高效，做出了贡献。
　　技术改造、新上项目，难在审批与筹钱上。原来有一套审批程序，审批的调查、评估、立项等等，真得厂子当家人拿出元代大戏剧家关汉卿说过的“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的精神，得有一顶到底，坚持到感动上帝的程度才可以批得下来。仗着公司连年盈利，有很大一块资金能拿得出来。但仍需贷款。哪一次都要经过数度喜、怒、愁、乐的过程。得有一点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的本事。像上新线这一次，总局给了全力支持，担保借款。然而中途变故迭生，到地基已经露出地面的时候，贷款还没下来。马云龙为了跑贷款，一次又一次去北京，有一次甚至当天去当天又回来，他惦着工地。能把这些技术改造、新建项目成千万上亿元的贷款跑下来，马云龙觉得自己饱经了磨炼与沧桑，真是长进太多了，觉得以后世界上再难的事情，他也能办下来。
　　这些改造与新建项目，给小岭未来的发展打下牢牢的根基。
　　还有一项抓根基的事，是质量。企业内部把质量看成生命，所有工序都有近年购买来的那些昂贵的质控仪器，所有管理者生产者的眼睛，都盯在了质量上了。
　　为了进一步强调质量的意义，提高大家以质量求生存的意识，马云龙把中层干部，用大客拉到哈尔滨，拉到他们客户的摩天大厦的工地上，让他们看那个深得让人头晕的地基深谷。站在那里看，每个人都有如临深渊之感。马云龙说，这个地基，就用咱们的水泥浇铸。大家感到了，谁要在把关质量上打个盹，谁就会成为千古罪人，也感受到了公司质量就是这个地基，有它才可以像这个大厦一样节节上升。否则，别看眼前还可以，以后难以设想。
　　还有一个基础，是经营。马云龙特别敬佩海尔领导人的经营理念。
　　他愿意给干部职工讲两个海尔小故事。
　　第一个：有位住在楼上的老太太，攒足了钱，到商店去买了一台海尔冰箱。她雇了一辆三轮，拉到楼门口，对拉车的说，你等一会儿，我上楼找人抬上去。她人是找到了，下了楼，冰箱与车都不见了。
　　媒体报道让海尔老总看到了。他让人找到老太太，说这是我们的过失，如果全心全意考虑顾客，早就会送货上门了，老人家你的冰箱就不能丢了。海尔赔了老太太冰箱，以后都实行送货上门。
　　第二个：正是三伏天，有位女顾客，打电话给海尔电器经销商，叫送一台冰箱来。
　　冰箱按要求送到顾客家中。同时，经理也来了，还送了一份让人终生不忘的小礼品———婴儿爽身粉。女顾客又惊又喜，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有了宝宝？经理和颜悦色，说在电话中我听到宝宝的哭声了。
　　马云龙说，买卖就得这样做，公司就得这样开。他说：“我们运出去的是什么？是水泥。换回来的不光是钱，还得有信任，否则，这经营就是不合格的。”
　　还有一条，就是安全。
　　他们的安全意识，已经是省内全行业知名的，但仍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样来抓。
　　前不久，全国安全万里行，在黑龙江省举办结束式。全省成千上万家企业中，只有四支队伍有幸参加，小岭水泥有限责任公司是其中之一，马云龙带队。
　　从1750年前后在德、法、英国人的研究下，逐渐有了“罗马水泥”，后来才有英国人约翰逊制成的卜特兰水泥。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对世界现代化做出了独特贡献。中国1876年有英国人来开厂，1906年中国人自己开了第一家厂子。到1949年全国解放，年产量只有66万吨，不足现在小岭一个分公司的年产量。但后来发展迅速，特别是近20年来发展得更快。2003年世界生产25亿吨，我国就有8亿吨，而且一年就增加一亿吨，生产规模越来越大，关内有的厂家一年内竟然上了两条万吨生产线。而省内呢，年产达1750万吨，去年需求量只有1300万吨。
　　马云龙全局在胸，水泥账算得透彻明白。他主导思想是要抓紧时机，扎扎实实扩大生产能力。他坚信，只要进一步完善现代企业制度，扎实前进，小岭公司前景比现在要好、要强。
　　一个人懂得珍重人生，就会产生无比强大的动力，就可能成就一段事业。而只有珍重人生的人，才珍重自己，才能廉洁勤政，造就自己的人格。
　　写到这里，联想到了明代一位清廉的政治家于谦。他有一首咏石灰的诗，象征了人们珍重人生、廉洁自律的品格，引用在这里，作为结尾：
　　千锤万击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清白者，清清楚楚，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磊磊落落之谓也。作者简介
　　屈兴岐，男，1935年5月出生在黑龙江省巴彦县农村。在小兴安岭林区工作27年。1978年调到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专事创作。1986年被选为常务副主席。现为名誉副主席、省儿童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顾问、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发表小说、散文、剧本、纪实文学约400万字。出版著作10种。有的作品被翻译到国外，曾获全国百家刊物征文奖、人民日报文艺副刊征文奖，两次获省政府文艺创作奖。关注人类生存环境，是屈兴岐创作的主要母题。已出版长篇小说《伐木人传》，散文集《兴安雪》、《七色光》，儿童中篇小说《树海迷航》，长篇报告文学《白森林告诉未来》、《太阳传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