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微型小说)
师傅 (微型小说)
师 傅 (微型小说)
·刘世忠·
我师傅徐仁退休了,车间开欢送会那天晚上,我就象失去了主心骨,心里翻倒了五味瓶子,也不知是啥味道。我跟这位老共产党员干活好几年了,百事依赖他。如今他要离开我们包机组了,组里的几个人,都象没了魂一般。而我更恐怕师傅离去后,包机组的担子落到我肩上,我可怎么胜任得了。
好在师傅退休后,隔三岔五地来到车间,总在压缩机旁转悠。动不动拿起检修工特有的“听诊器”——螺丝刀子,贴着耳朵,俯在机身上凝神倾听。看仪表,紧螺丝,一霎不闲。一有空又操起笤帚,抹布,扫呀,擦呀,把个压缩机拾掇得象个新郎官。见到脏乱处,就不客气地批上几句。好象他压根儿就没退休。
起初,我对此倒是挺欢迎,觉得有他在,心里就踏实;可是,日子久了,他又老是好数叨我们,不知怎的,我们几个人的感情无形中起了变化。一有闲空,便背地七嘴八舌讲起怪话来:“放着清福不享,偏来找累受。人老了,就是怪癖。”“好象离开师傅,咱这压缩机就不会转了,是吗!”
“别瞎说。”我嘴上制止着心里却有同感。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大检修期。这台被称为全厂心脏设备的螺杆式空气压缩机,揭开了大盖。进行了全面检查。其他都很顺利,等到二段缸转子复位时,间隙说啥也调节不好。拆了装,装了拆,一连折腾了好几次,全包机组三天三夜没离开现场,结果还是打不上气量,运转起来杂音挺大。眼看全厂检修就要结束了,螺杆压缩机转不起来,其他车间就得干等着。耽误了生产任务,非同小可,经济责任,奖惩条例,指责埋怨……天哪,压也把我们压扁啦。我急得团团转,没有半点招法。生产调度室催命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厂长、车间主任来来回回转悠,弄得我心乱如麻,汗流浃背。这回可尝到了技术没学到家的苦头!怎么办呢?我抬头,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小高。小高挺机灵,说:“大刘,搬兵去吧?”“不,是搬师。”我用袖头子揩了把汗,更正说。
“对,搬师。”小高扔下手锤,转身就跑。刚刚推开门,恰与一人撞个满怀。只见一位赭铜肤色,须发斑白的老人,精神矍铄地踏着钢梯,噔噔噔走上平台。我一见,心里顿时象得救的病人,抢前一步,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喊了声:“师傅……”只觉鼻子一酸,嗓子眼象塞了棉团。
“我知道了。”师傅摇摇手,然后迅速指挥天车衔起大盖。我们一起围拢上来。在师傅的指挥下,左拨拨,右掀掀,又把填料重新调整。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矫正,螺杆压缩机“嗡”的一声转了起来。顷刻,杂音消失了,压力、气量都上去了。仪表盘上准确地显示出机器运行正常的信号。急不可待的调度室即刻下达了全厂开车的命令。我们包机组个个乐得直蹦高。师傅笑得最甜,那脸上的皱纹,象绽开的菊花。然而,在这欢乐之余,不知怎的,一股不可名状的愧疚却袭上了我的心头…… (载一九八二年七月一日《伊春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