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烈士


　　　　　　　　　　　　　　　(一)
　　1938年春开始，东北抗日游击战争进入艰苦斗争年代。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巩固他们做为扩大侵略战争基地的东北，调集重兵，发动所谓“三江地区聚歼抗联”的大“讨伐”。这年初，宝清地区连降几场大雪，积雪深处能淹没人顶。这样的自然环境给抗日军民带来很大的困难。当时，吉东省委和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部大后方机关，以及五军三师的密营大后方，均设在宝清西部山区的兰棒山北麓李炮营地区(今三岔河林场)。为了保卫大后方机构，从山里到山外，设了三道卡子；头道卡子房设在宝清县西沟大尖山子西北坡漫岗拐弯处。这里，不但地形险要，也是进出山里密营防区的咽喉要道。为严防敌人，五军三师特派出八团一连被称为炮手的十几名神枪手组成的小队，在连长李海峰和指导员班路遗的率领下，驻守头道卡子。
　　当日伪向抗联发起全面进攻前，二路军总指挥部和五军三师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撤除大小百石河之间的防务兵力，集结到李炮营，准备向勃利、密山方面转移。但是，因为二路军总指挥部向北派出的执行特殊侦察任务的交通副官张凤春尚没有回来，三师师部指示李海峰，要等待张凤春回来，一道撤除头道卡子，到李炮营集中。
　　3月18日的拂晓前，张凤春副官身披一身霜雪赶回到头道卡子。正当张凤春一边在篝火旁烤火取暖，一边对战友们介绍山外敌情的时候，在外边放哨的战士王发发现了敌情进屋报告。连长李海峰立刻发出命令：
　　“不要吹灯，不要灭火”!
　　“马上撤出，向李炮营进发”!
　　一连的13名战士，加上总部交通副官张凤春，还有路过这里投宿的石炭窑姓艾的工人和抗联四军交通员李天峰一共16人，踏着深雪一起艰难地向南移动，卡子房里的灯还亮着，屋里的篝火还在着着，它起到吸引敌人的作用。
　　敌人的马队包抄了卡子房，多架机枪封锁了卡子房，顿时，卡子房窜起了熊熊大火。敌人很快就顺着雪地留下的脚印撵上来了。
　　在此紧急情势下，战士们都说：
　　“进山的路不能暴露给敌人，不能引狼入室啊!”
　　“我们要拖住它!”
　　于是，李海峰连长当机立断：“同志们，占领左前方的小孤山，准备战斗”
　　这座小孤山是位于宝清正西的大尖山子脚下，是小百石河子中游山谷平原上隆起的一座陡峭的小孤山，海拔280米，从平地目测约百米，越往上部攀登坡度越陡。在山顶上由西北向东南约50米的棱线上，错落点缀有岩石硝壁，是打击敌人的良好阵地。
　　一连小队不顾敌人从后面射来的枪弹，急速地攀上山顶(四军交通员李天峰和姓艾的工人向东转移)，在仅有的约50米长的山顶，面对东南、西北两个方向，凭着岩石、树木筑起了“雪垒”，战士们进入了阵地。这时，大家都明白：“敌比我人多十倍，而且是四面来攻，是决一死战的时候到了”!
　　　　　　　　　　　　　　　(二)
　　追上来的敌人有伪兴安军骑兵队300多人和日本守备队骑兵lOO多人。他们发现抗联小队以后，纵马鸣枪，疯狂地向小孤山急围而来。敌人的机枪喷着火舌，小孤山上的岩石直冒白烟。然而，小孤山顶一片寂静，一连小队14名勇士紧盯着敌人，眼中闪出光芒。当敌人冲近时，山顶上突然枪声齐鸣，打得敌兵人仰马翻，纷纷向山下滚动；溃退的人马冲动了后队，后队来不及躲闪而被践踏，一时人喊马嘶，狼狈不堪。
　　抗联勇士们趁势而起向敌群投出了手榴弹，枪声、爆炸声连成一片，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战斗不到20分钟，敌人的第一次冲锋便被打垮。抗联所据小孤山阵地岿然不动，勇士无一伤亡。
　　敌人第一次冲锋失败了，一连小队赶忙修整工事准备迎接更惨酷的战斗。
　　　　　　　　　　　　　　　(三)
　　第二次进攻敌人改变了方式：日军骑兵退到东南300多米远的小山头上架起几门骑兵炮；西北谷地上伪兴安军架起8挺机枪，以枪炮的轰鸣声揭开了第二次冲锋的序幕。炮弹接连爆炸，阵地硝烟弥漫，岩石崩飞，积雪翻腾；密集的敌人机枪子弹溅起的飞雪打得人们睁不开眼睛。敌人的火力压得我战士抬不起头来，时间长了，大家都很着急。这时，守着西北面阵地上的战士王发用枪托捅开阵地雪墙向下一望，发现敌群已经涌向山顶。他一边回头报告连长：“敌人上来了!”一边翻身向敌群甩出一颗手榴弹；正当他甩第二颗手榴弹的时候，王发中弹壮烈阵亡了。徒步冲上山来的伪兴安军，依仗他们机枪重火力的掩护，竟发出一阵惊叫声向山顶冲来，几个敌人向抗联阵地投出了手榴弹。此时阵地眼疾手快的陈风山、王仁志抓起冒烟的手榴弹投回去。就在手榴弹爆炸的同时，守在西北端的抗联机枪射手李芳邻充分发挥了他那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威力，一阵猛扫，把敌人打得连滚带爬，死伤惨重。这样，以重火力掩护下的偷袭式的冲锋又失败了。
　　　　　　　　　　　　　　　(四)
　　西北面敌人机枪又狂叫起来。李连长在一块卧牛石后隐身观察着。他向指导员说：“300米左右，打敌机枪射手!你回东南面阵地吧!”于是，李连长发挥了他“射手之王”的威力。他端平连珠枪瞄准了敌机枪射手扣动了扳机，敌人的机枪哑巴了。接着又第二次、第三次……扣动了五次扳机，迫使敌人的机枪不得不向后撤退隐蔽起来，不敢再那样疯狂了。
　　在敌机枪扫射中，西北阵地上的抗联战士李才壮烈牺牲，排长朱雨亭负伤。
　　设在东南山上的敌骑兵炮又开始轰鸣了，炮弹接连不断地落到小孤山我军阵地上。抗联战士的雪垒阵地多被砸塌。勇士王仁志牺牲，李连长左腿负伤，指导员陶部负伤。炮火过后，敌人从东南和西北两面向我阵地发起冲锋。西北面的伪兴安军有百十个换上了滑雪板用最快的速度“滑”向抗联阵地；东南面的日军骑兵也出动约50名骑兵配合向抗联阵地驰来。很显然，敌人是企图在炮火猛轰后用快攻手段拿下小孤山阵地。抗联勇士用排枪射向“滑”来之敌，李芳邻用机枪射倒“冲”来之敌；没打死的敌人，“猫”在雪坑中向阵地射击。此时，李连长小声命令着：“注意节省子弹，敌人不冲到跟前不准开枪，看我收拾他们!”他眼睛向山腰寻觅着，一枪一枪地准确地消灭着敌人。忽然间，东南面攻来的日军残兵20多人，在一名小头目指挥下，呼号地发起了冲锋，又被李芳邻的机枪和李连长的短枪打下去。没死的都钻到雪中蜷缩起来。打退日军冲锋时，抗联勇士陈凤山壮烈牺牲。
　　　　　　　　　　　　　　　(五)
　　下午两点，敌人在炮击抗联阵地之后，发起了第四次冲锋。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四·四”马枪，从东南面冲向抗联阵地；伪兴安军喊着“杀”、“杀”!冲向小孤山敌伪的军官暴跳如雷地喊叫着“统统的打死，打死!”于是，敌人要孤注一掷了。他们指挥未死的日军和伪军，要重重包围小孤山，准备从四面八方一齐发起冲锋，企图使我小队分散兵力，首尾不能相顾趁机冲上山来。
　　这时，一连阵地上的勇士已经三次酣战，有4名勇士牺牲了，剩下的也多数负了伤。他们面对从四面拥上来的敌人，格外沉着冷静，从容不迫，按照李连长的部署，分成几个小组守卫着阵地。他们自动检查了自己的枪支弹药，把仅有的手榴弹放到阵地前沿。首先，李连长命令，要充分发挥炮火“远程”单射的作用，十几声枪响，十几个敌人倒下。杨德才看见山下数百米开外有个伪兴安军指挥官在督战，他抬起连珠枪就把那个军官放倒在地上。魏希林、夏魁武的两杆枪，专打敌人机枪射手；李芳邻的轻机枪专打冲上来的敌群；李连长和班指导员的两颗短枪专打冲到跟前的敌人；敌人的几次冲锋都被打下去。东面的魏希林受了重伤，在他摸出一联子弹正要压入枪膛时，忽然身体瘫软，壮烈牺牲。早已负伤的朱雨亭打完了自己所有的子弹，又急滚到魏希林身边拾起连珠枪射击起来，一联子弹未打完，忽然山下一串机枪子弹射来，他平静地躺下了。
　　　　　　　　　　　　　　　(六)
　　激战到下午四时多，李连长的腿部又负了几处伤，他已经不能行动。李芳邻刚打倒几个敌人，子弹就打光了。他瞅瞅李连长，李连长命令道“拆开，把零件扔进深雪里，不能让敌人得去”j李芳邻含着泪拆完零件扔掉，然后拣起战友的连珠枪，连续打死几个敌人，不幸，他自己也中弹牺牲了。胸部受伤的班指导员和张全富顶在东南面，20来个鬼子兵向他们冲过来，班指导员伤重已经昏过去了，当十多个日军冲到阵地上时，张全富迅速拉响了两颗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在手榴弹爆炸声中，班指导员苏醒过来，忙用短枪打死了在阵地上发楞的两个敌人，班指导员也因胸部流血过多牺牲了。被炸伤的夏奎武继续守在南面，有七、八个鬼子冲到阵地前沿，被夏奎武放倒三个，另一个战士击毙了后边的敌人。这时夏奎武身中数弹壮烈牺牲。西、西北两面敌人冲锋次数不多，张凤春、杨德才抬双腿负重伤的李海峰连长。从西到北，从北到东，李连长运用三支已经压好子弹的连珠步枪，一枪一枪地打击敌人。忽然，正在压子弹的杨德才也牺牲了。这时，李连长才注意到，我们的阵地上只有张凤春一人没有一处伤痕。李连长想：这是奇迹!他轻轻地问：
　　“张副官，你身体怎么样?身上带有文件吗?”
　　“我没受伤，带有两封重要文件。”
　　“现在天黑了，一定要突出去，信件是重要的。一定要交给上级，情况要向上级汇报……要把手榴弹给我集中一下。”
　　张副官从已经牺牲的勇士身上收集到三颗手榴弹交给李连长。又把李连长的话传给那位受伤的战士。可是那位战士不同意撤出。他要坚持同敌人拼到底。
　　李连长说：“找机会突出去，这是命令!”
　　“老李……，”张副官哽咽着说不出话。
　　“抓紧时间准备吧!”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把我这支枪带上，让他更多地杀伤敌人，要把牺牲的同志名字报告上级……”
　　说话间，敌人趁着夜幕掩护偷偷地摸上来了。李连长卧在棱线中间阵地上，他看见了敌人在前沿阵地一露头，便甩出一颗手榴弹。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张副官和另一名受伤的战士一起从西南方向轻轻的向下滑去。然后，又轻轻向西南方转移。
　　隔了一段时间，卧在小山下的敌人听听没有动静，便又从东南面爬近了阵地，有的竟直起身来端着枪向上蠕动。李连长又投出了第二颗手榴弹，炸倒了四个敌人，其余的慌忙卧倒。过了片刻，又有几个敌人摸上了阵地，他们刚冲到李连长身旁，李连长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
　　敌人陆续冲到山顶，蚁聚在棱线上；日军和伪军的军官一边呼喊着什么，一边指挥搜索，但却没有找到一件完整的武器。
　　不大一会，忽然从西南方向传来了阵阵机枪声，日军和伪军在慌忙中纷纷逃窜。
　　原来是今日清晨战斗开始前，昨晚宿在头道卡子的四军交通员因手中没带武器不能参加，他便与同行的姓艾的工人一起撤出现场，向东南方向三军密营转移，三军得悉后，派人急速赶到二路军总指挥部报告，总部参谋处长王效明率八团步兵、总部直属警卫队和三师骑兵连等部沿李炮营北沟赶来支援。
　　　　　　　　　　　　　　　(七)
　　抗日联军登上了小孤山。
　　王效明、李文彬、季青等同志也亲临阵地检查战迹。他们命令战士收拢起被敌人毁坏了的十二烈士尸体，集体安葬在山顶棱线的北侧。山上，升起了红旗；山上、山下的抗联将士全体脱帽，向英雄十二烈士致敬!
　　事后开追悼会时，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将军当众宣布：根据总部和三师党委的一致意见，为永远纪念和表彰十二烈士，将小孤山改名为“十二烈士山”。周保中将军在他的日记小册子上端端正正地记下了烈士的英名，他们是：
　　李海峰，30岁，密山县人，连长，中共党员。
　　班路遗，38岁，山东省人，指导员，中共党员。
　　朱雨亭，19岁，宁安县人，排长，中共党员。
　　魏希林，40岁，宁安东京城人，班长。
　　李芳邻，28岁，宁安县人，战士。
　　陈凤山，30岁，依兰县人；战士。
　　王仁志，30岁，依兰县人，战士。
　　夏奎武，30岁，双城县人，战士。
　　张全富，29岁，通河县人，战士。
　　杨德才，26岁，桦川县人，战士。
　　王　发，24岁，宝清县人，战士。
　　李　才，不详。
　　石炭窑南沟小孤山战斗，抗联五军三师八团一连小队击毙日本侵略军25人，重伤10人，击毙伪兴安军70余人，重伤20余人；打死敌军马90余匹。
　　不久，我抗联五军二师政治部主任季青写了一篇《宝清烈士山十二烈士苦战记》的文章，印发给抗联各部队，烈士的光荣战绩广为传颂，激励着人们更勇敢地战斗。
　　周保中同志为悼念十二烈士，还特为写有排律诗一首，其诗云：
　　兰棒山顶云雾垂，宝石河边雪花飞。
　　寇贼凶焰犹未尽，十二烈士陷重围。
　　神枪纵横扫射处，倭奴伪狗血肉堆。
　　竟日鏖战惊天地，胆壮气豪动神鬼。
　　不惜捐躯为革命．但愿失土早归回。
　　他年民族全解放．指点沙场吊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