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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3

回忆录3


             在开荒的日子里
                                   董延兰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国务院发出在东北建设一个大型谷物农场的号令,磁石般地吸引着祖国各地的有志青年。建场初期熔炉般的火热生活,冶炼了我们,许许多多的往事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这一时期虽然短暂,却是我们一生铸造定型的关键时刻。
                  来自四面八方
  一九五五年三月初,我们来自全国各地参加友谊农场建设的男女拖拉机手,云集到福利屯。一批批崭新的拖拉机、农机具运到车站后,停放在福利屯的一个大院里。我们这些来自北京、河北、河南、湖北、湖南、黑龙江等地的十几名女拖拉机手,高兴极了,忘记了长途旅行的疲倦,一下火车就跑去看望这些新式机器,抚摸着、品评着,心里非常高兴。若能尽快地让我们驾驶这些铁牛奔驰在草原上,将北大荒的二百万垧处女地开垦起来,为国家多打粮,那该多么自豪啊!
  当时,我们来的女拖拉机手的年龄,一般都在二十岁左右,最小的才十七岁。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个爱说爱笑,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她就是我在中学读过的《通北农场访问记》通讯里讲的女拖拉机手刘瑛同志。由于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三个月的拖拉机手训练班生活,互相间比较了解。她指着一台G —80号机车风趣地对我说:“兰子姐(因为我长得高)要给我们这样一台大车开,多威风!”
  这些女同志,大部分是来自祖国的大城市。有的出身于高干家庭,有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有全国著名劳动模范耿长锁的女儿耿秀娟。这些同志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开垦北大荒建设新农场的美好愿望,汇集到一起的。
                 象战士接过“钢枪”
  到福利屯后,这些女同志见到崭新的拖拉机就暗地里嘀咕起来,“叫我们开拖拉机是真还是假?是开小型车还是开大80号?”当时我们都希望能开上大80号拖拉机。因为当时来的车型有C —80、дT —54,还有小型车别洛露西等几种型号的拖拉机。
  晚上,入睡前大家还在议论,“如果不把我们编在拖拉机上,就找领导去。”躺在铺上,怎么也睡不着,恨不得马上写出命令。让我们开着拖拉机到大荒原上去开战。休息两天后,农场领导来到福利屯,在一个大院里的简陋会议室里,宣布了分配名单,举行了授车仪式。
  领导考虑到女同志的身体情况,作了不同的分配。我和伙伴何晓霞由于身体好、个子高,被分在了G —8 0 号车上,我们庆幸自己的如愿,别的伙伴也为我们的如愿而兴奋,同时也非常羡慕。散了会,我们都奔向自己的机车,精心地擦洗、保养、检查起来。
  那心情,就跟新战士接过了钢枪一样高兴不已。
  第二天,我们驾起机车,奔往开荒集中点一分场。其他女同志也都分别去往三分场和五分场等地。刘瑛高兴地对我说:“兰子姐,我们等你和大霞姐的好消息!”我们就在这样的互相祝愿声中告别了福利屯。一路上,我们按试运转的速度奔赴一分场,途中路过村屯时,好多大娘、大爷和小孩子们都围着看机车跑,边看边喊:“快来看,姑娘开这么大的车子。”老人们说:“这回好了,今后种地可省事了。”
  当我们赶到兴隆镇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通过车灯,发现前面有招手的人,停下车才知道,今晚不能进分场了,只能住在兴隆镇的老百姓家里,因为农场搭的马架子被大风吹倒了。
  第二天,我们步行到了一分场,一看哪有房子,一望无际的大荒原上,唯有两栋瘫倒的马架子,算作最好的房子,这就是我们的分场部。于是,我们就动手将马架子重新搭起来,地上放几根大木头,上面铺上树枝、干草,下边还有尚未开化的冰雪,这就是我们垦荒战士的家。
                 风餐露宿情满怀
  初春三月,荒无人烟的北大荒正是风雪交加,寒气逼人的时节。仅有的两间马架子,间壁成男女宿舍,女间住了三名,其中一名是文书。房子里又冷又窄,晚上更加寒冷,只好穿着棉衣钻进被窝。早晨起来,脸盆冻在地上拿不起来,毛巾冻在盆里。第二天晚上,我们总结了经验,睡觉时将棉衣脱下,紧靠在一起靠体温来取暖。有时冷得实在没办法,我们干脆围上头巾,戴上皮帽子,躺在铺上数天上的星星。遇上风雪天,外边下大雪,马架子里下小雪。天渐暖了,冰雪融化,屋里又下起小雨。我们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生活。为了有一个健壮的身体,迎接开荒的战斗生活,我们每天迎着初升的太阳坚持跑步、跳高,顽强地锻炼身体。为调节生活,我们常常集体唱起《二郎山》、《奔驰在草原上》、《南泥湾》等歌曲,用这雄壮的歌声激励我们去战胜生活中的困苦。
  初春的四月,大地渐暖,我们被分配到二队去开荒。当时那里的荒原上,连马架子也没有,我们就用拖拉机拉去一台宿营车。兼做队部、食堂和女宿舍。我们四个女同志挤在不到四平方米的板棚里,晚上翻身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开始的几天,还得从十多里外的分场骑马给我们送饭、送水。以后,我们就在地上支起锅来烧水做饭。当时用水特别困难,加上春季冰雪融化,每天都泥里来水里去,没有水洗脸,我们就几个人用一盆水,男同志就更洗不上脸了。在荒原上干一天活,口干舌燥,只好捧几把雪水喝。尽管这样,也丝毫没有动摇我们做好开荒准备工作的决心。
  平日的生活中经常没有菜吃,有时候偶尔采点蘑菇送到食堂做顿汤就算改善生活了。房子冷,吃凉饭,甚至有时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各种困难不断向我们挑战。就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我这个党支部宣传委员兼团支部书记经常组织大家在油灯下读报、学习、讨论技术上的问题。艰苦的生活,大家并没有任何怨言,相反的都感到非常自豪,因为我们是开发北大荒、建设美好未来的创业者,困难是暂时的,将来是美好的,这是大家共同的信念。
  我们车组随着工作的展开,又陆续地增加了许多人员,其中从北京来一名高干家庭的女儿叫张红(张鼎丞之女),她是个矮胖的小姑娘,坐在G 一80号拖拉机上还看不到前边,还得给她用棉衣垫上。在大犁上,上下都很吃力,整天弄的满脸都是油污,我们风趣地说她简直象条活泥鳅鱼。有时累得她吃不下饭,我曾问过她:“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她用一口浓重的南方话说:“我自己要求到这里经受锻炼,开发北大荒,我父母由于革命需要,过去把我寄养在南方的一个农村,我看农民一犁一镐地种地真苦,咱们今天用机械耕地算得什么累,我能驾驶拖拉机就很幸福。”
                   向困难作斗争
  在那时,对我们年轻人来说,如何战胜困难是极大的考验。也正是这种困难和考验,使我们这一代人对农场的山山水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建场初期人员少,我们女同志同男同志一样担负着各种工作。无论是烧荒还是干别的,男同志能干的我们女同志也不甘落后。当时为了保证开荒质量,促使冰雪早日融化,我们就早起晚归,带上干粮出去烧荒,有时干粮冻得啃不动,就放到火堆里烧一烧,然后拍拍黑灰就大口地吃起来,渴了就喝点水沟里的雪水。大火烧起来,时常看见成群的狍子奔跑,多么想把它赶到火堆里烧上几只来个大会餐,可是狍子跑得太快了,我们大家只好失望地看着狍子向远处奔去。
  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的困难,并没有使我们屈服。我们时常想,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战士在敌人的炮火下一口炒面一口雪,比我们艰苦得不知多少倍,与他们相比,我们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探察地号准备开荒,一天要走几十里路,女同志的身体条件毕竟要差些,但没有一个叫苦的。
  我还深深地记得五月二日这一天,农场举行了令人难忘的开荒典礼。我们的机车在队里开了千古荒原的第一犁,是队长亲自开的车,我掌握五铧犁,开荒那天还拍摄了电影。当时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又高兴又紧张。美好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沉睡的荒原在我们的犁上变成了黑油油的一片沃土。
  后来我们车组配上了三男三女,又实行了很好的分工,有时我们三个女同志在一班作业,有时是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在一班作业。他俩一个叫王凤祥,一个叫杜长福,都是高小毕业生。十二小时一换班,在地头里吃饭不停车。当时我几乎都是夜班作业,就连夏天也离不开棉衣。
  当时大机车少,实行分散作业。记得有一次没有来得及烧荒,在一片一人高的榛柴棵里翻地,就我们一台车作业,每当下车检查质量时,心里禁不住有些害怕,我便问小王、小杜他们怕不怕,他们说:“害怕”。我说:“怕什么,来了什么野兽咱这有二齿钩子,有撬棍。”有时坐在车上往后看,果然能发现狐狸跟在被开过的堑沟里找吃的。
  开垦白浆土低洼地困难较大,经常打误。带着大拉筋有时一个班次要摘几次犁才能将犁拉出来,一开到这样的土地上就提心吊胆。后来逐渐掌握了在这种地上作业的方法,一定要将三点瞄准,不能“跑车”,操纵杆勤动点,绝不能让链轨掉到沟墙下。
  使我一生最难忘的开荒工作结束了。我们机车又担负了耙地任务,当时牵引十六点六米耙。有一次夜里突然坏了一组耙,如果摘下这组耙就会漏耙,影响作业质量,于是我们下决心就地修理,用车灯照明。车灯一打开,蚊子就都来了,简直是遮天盖地,恨不得一厂子就把血吸干了。蚊子把我咬得无可奈何,小王、小杜虽然不时地用衣服给我赶,仍然是无济于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总算把耙修好了。上车把棚灯打开一看,我满手尽是黄豆大的包,一摸脸和头心里都发麻,我想,要是在外边住一夜,恐怕就被蚊子咬死了。
  尽管如此,大家并没有泄气,总感到又一次经受了困难的考验。
  当时开荒建场人员少,任务重,男女同志一样干,我们女同志虽然生理特殊,但从来没休息过特殊假。艰苦的创业实践使我们深深地感到,只要有一点精神,什么艰难困苦都可以克服。总之,要取得革命事业的胜利,勇于战胜艰难困苦是必由之路。开展革新创高效当时我们一分场有六台G —80参加开荒,只有我们6 号车长是女的,年仅二十岁,并有两名女助手,其余车长都是原来在老农场干过的老拖拉机手。这对我这个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心里确实感到不安。但又不甘落后,总感到这么好的机器,党和人民把它交给我们,这是对我们的信任和期望,应该让机械发挥更大的威力。
  我们车组人员团结好,大家互相学习。对于我来说,虚心向老驾驶员学习就更加必要了,单靠拼体力我们是拼不过其它车组的。于是我们车组就开会研究制定提高工效的措施,实行双班保养、分工负责、定期轮换,不断学习提高技术,因地制宜地充分利用牵引力。改装农具、节约油料,根据地形开展复式作业,勤换车速、调整农具,保证质量。
  换班吃饭,作业不停,积极参加竞赛,争当模范。我们首先实行双班保养、双班人员分工部位负责制,停车时都按自己分工争分夺秒地缩短保养时间,并交换保养部位,便于掌握情况。同时还利用保养时间组织农具手学习构造原理,以此不断提高机组人员的技术水平。
  G—80号车在开荒中配备两台五铧犁,根据当时荒地情况,不能带十铧作业,拉一台五铧犁作业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我们就根据地情,把五铧犁加一根梁,拉六个铧,有时两台犁编七、八个铧,有时拉六个铧有余就再加上一个丁齿耙。这样,在同一地号转一圈,我们多带一个犁就比其它车组提高工效多少倍。当时,有的同志不理解,说我们折腾来改过去,有什么用?但我们也不在乎,对工作有利我们就坚持干,不过我们自己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很少休息,有时维修改装就得下班做准备工作,利用班保养时间把它改装完,有时不是我们班作业,改装完后还要跟车到地里去看看改装的效果。
  经过几次实践,我们总结了“加长延尾板扣垡好”的经验,同时根据地形和土壤疏松情况,基本上掌握了荒地上长什么草、生什么林就知道是什么土壤,按作业水平下达质量要求,及时换挡加快速度,耕作效率不断提高。当时有的同志对我不服气,在同一块地号同时作业,经统计和技术员验收,我们班作业总是比其他班高。他们说,我们也没停车,为什么没有她们多。其实我们除了刻苦钻研,不断进行技术革新外,我们还抓紧一切时间,就连吃饭也是这样,能在车上吃就坚决不下车吃,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
  在艰苦的环境中不仅磨炼了我们的意志,而且使我们同志间的团结更加紧密了。大家亲如兄弟,情同手足,相互关心,体贴入微。有时我们上夜班,白天睡觉醒不来,中午同志们就把饭端到床边。我们也时常为他们洗衣服,缝被子。在交班时车没回来,就把油、水等准备好了。在同志们的帮助和领导的关怀下,我们车组在开荒的第一阶段就获得了优异的成绩,领导亲自把红旗插到我们车上。当时的农场场长、书记王操犁,总农艺师王正林同志经常鼓励我们,从此我们竞赛的劲头就更高了。
  不久,我的手和腿突然都肿了起来,经医生检查,我是患了心脏病。场部的医生常常骑马来给我送药,并决定让我休息。我还是坚持工作,医生和队里的领导几次到地里去找我,我都不肯休息。后来分场夏林场长直接来命令我说:“这次我给你个任务,你马上到佳木斯去治病。”我笑着说:“用不着去佳木斯,在家吃药完全可以。”他说:“不行,明天就送你走。”
  送我到佳木斯的同志刚走,我随后又返回了农场。以后我边吃药边坚持工作。
  一年以后,经过同志们的艰苦奋战,我们G —80—6 号机车在提高工效、节约油料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开荒总结大会上,我们光荣地被评为友谊农场“先进包车组”,我被农场党委授于“开荒模范”的光荣称号。在大会上,我还做了经验介绍,这是党和人民给我的荣誉和鼓励,至今使我难以忘怀。
  如今我们这一代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回想起当时的战斗生活和火红的青春,深感无比自豪。然而能战胜重重困难,为革命做一点工作,使自己健康地成长,归根结底还是党培养和教育的结果。也正是在党的指引下,使我们的思想和意志得到了坚实的锻炼和考验,以至艰苦奋斗的精神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才没有退色。尤其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这些人又一次沐浴了党的阳光,有的被提升为技术员、工程师、厂长等,成为建设现代化商品粮基地的骨干。虽然是年过半百,头发斑白,但四个现代化的春天使我们返老还童,焕发了无限的青春。我们决心在培养和造就一支适应四化需要的接班人队伍上再立新功。
                (作者系黑龙江省农场总局肉联厂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