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拾贝 小 说
江桥抗战掠影
兴国 张自强
……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日军只投放了3500名兵力,可一夜之间就打败了20倍
于己的东北军第七旅部署在沈阳北大营的兵力,日军只伤12人,亡7人。其后日本侵略军便直
逼龙江(今齐齐哈尔);黑龙江省原主席万福麟出逃北平,由马占山出任黑龙江代理主席。10月
中旬,省府万国宾和反对抵抗的厅长、委员等逃往哈尔滨。其时,人心惶惶。洮南镇守张海鹏
率部投敌,在日军纵容下,又向江桥紧逼,局面危在旦夕。10月18日马占山到任,领导了举世
瞩目的江桥抗战,打响了中国抗战第一枪。
一、受命于危难之际的马占山避开了投降派的围截,悄悄乘小汽艇奔赴龙江抗战第一线
江面上,一艘小汽船突突突,逆流而上,船头象一支利剑,挑开浪头,在船尾留下一连串
的泡沫和漩涡。
突然,江面上响起了一阵坦荡的笑声:
“哈哈哈哈……”
马占山翘着仁丹胡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线,豪放的笑把几天来的一脸征尘,满面忧思扫除
得干干净净。马占山这个吴督军一手提拔上来的强将,带着东北军的骠悍、粗犷,他的双眼明
澈,透出适度过人的狡黠,两片大嘴,象两块磨盘。上下一对,能绞碎敌人整个兵团。马占山
朗朗地笑着,他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将军,还是你老谋深算!”驻哈外交办公室主任王鼎三扶着汽艇的左舷,深感快慰地说。
马占山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双眼盯着滚滚的江水,这江他太熟悉了,从这江水里他
看到了自己贫困的童年……
1885年11月30日,马占山出生在吉林省怀德县毛家成子村西炭窑屯。七八岁就给后屯姜家
崴子村姓姜的大户放马,长年风餐露宿,在草原驰骋;对马性谙熟,练就了一身好骑术。十八
岁那年,大户姜大牙硬说马占山偷了他家一匹马,被送到毛家城子警察局,屈打成招,后由舅
爷出头做保,以一块麦青地和一头小毛驴赎出,贫困、艰辛、坎坷、磨难……在他童稚的心灵
留下了永远不能消融的痛苦阴影。
一个黑呼呼的巨大浪团啪地摔在汽艇的右舷上,浪团变成细碎的水珠,泡沫溅了马占山一
身,一阵凉意使马占山从痛苦的往事中回到现实: “啊!鼎三,你说什么?”
“恐怕,特区长官张景惠还在码头恭候将军的到来呢!”
“真让人难琢磨,四爷为什么要替日本人卖命?”
“人各有志嘛!将军,又为何来龙江抗战守土呢?”
“我吞不下这口洋气……说什么也得让日本人受受教训!”
二、炸毁的江桥阻断了叛徒张海鹏进占龙江的梦魇,本庄繁却以此为借口蛮横无理地令马
占山后退
一九三一年十月十六日,张海鹏派少将徐景隆带三个团为前锋抵进江桥南端。
徐景隆被地雷炸死在滩地,三个团受到守桥将士袭击,一齐溃逃。
张海鹏顾不得收殓徐景隆的尸骸,乘专车逃回了洮南,可他不会见在洮南公署久等他的省
府委员、厅长刘廷选和王静修,却急急忙忙晋见日本关东军多门师团长。
多门威严的目光并没有责怪他战败归来,可他无动于衷的表情,早隐藏着内心对他无能的
鄙视,多门还是露出假装和善的微笑,礼貌地给张海鹏让坐,笑呵呵地说:
“我的……给你带来了大好消息……本庄繁司令官己电告马占山将黑龙江省政权让渡给将
军……你……”
“什么?”张海鹏惊愕片刻,老半天说不出话,旋即发出狰狞的笑,说:
“皇军的,大大的……”他用竖起的大拇指比划着。
“你的需要?”
“枪支……弹药……”
“我带来的……大大的有……”
“黑龙江,你的!”
“请转致辞谢本庄繁司令官!”张海鹏向多门师团长深深地鞠了躬……
轰!轰!轰!
一声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哗啦啦!咣咣……嘴嘴……颤动的江桥震毁了自己的钢铁之躯。
卷曲的钢轨、象一条巨蟒僵直地猛向桥下江心砸去,江面升腾起一柱柱冲天的黑浪;折断
的枕木,砸进了江底,片刻又浮露出江面,带着烧焦的黑皮,和没有被水熄灭的火星,猛地向
下游撞去……
江桥,毁坏的江桥成了日军挑衅的导火索;
江桥,炸毁的江桥成了中日双方拼死争夺的无名高地。
马占山手里拿着林义秀求见的柬子,心里盘算着对应的谋略,他来到江省已经好几夜没睡
好了,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感觉到眼前战争的份量,太沉重了,这关系到民族危亡;为了
胜利,他认可熬干了心血,献出自己的生命……可鬼子的花样太多了,纵容张海鹏失败了,调
兵遗将不打,又冒出来个林义秀来……他娘的!
“林义秀……”听参谋长兰斌讲,二十年代他就来到康熙大帝为御俄而建的卜奎城,这是
日本一九二六年建立的遍布整个中国大陆的特务网……关东厅的一员,他隐约记得在枪战柴王
郎时有个矮个子年轻人,也许是他。他和开龙沙旅馆的日本浪人是不是一个日本人呢?狡猾的
日本人,真鬼……用参谋长的话讲,叫什么武事文备……
“将军……他来了……”参谋长轻轻地禀报,使马占山抬起了头,轻轻点了一下。
林义秀经过森严的卫队步哨的盘查,早已感到了一种威仪的压迫。当他看到马占山强壮坚
实体魄和奇伟的仪表,,内一15忽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颤抖,好半天才施礼说:
“受本庄繁司令官的派遣,前来参见将军。”
“坐”
“江桥被贵军炸毁……”
“炸了又怎么样?”
“请贵军撤出江桥防地,由我监护修桥!”
“往哪撤?”
“起码后撤十五里”
“谁说的?”
“大日军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的命令!”
“啪!”马占山大拳一挥重重砸在桌上,“无理!”
“我们是先礼后兵。”
“脚下是中国的土地,本庄繁理应带他的关东军撤回日本国去”。
“那……?”
“怎么样?”林义秀一双狡黠的三角眼已经窥视到了马占山轻按腰际的右手,眉毛不自觉
地颤动了一下。十几年前,他曾亲眼看见过马占山枪胜柴王郎的较射场面,枪在马占山的手里
如同有生命、有眼睛、有知觉的活物,随着他手臂的甩动。从来是枪响靶破百发百中的,在蹲、
卧、爬、滚、跳、回马、转身的各种行进动作间,他的枪弹不虚发,最叫绝的是马占山的枪法
给林义秀印象最深。至今他还记得马占山从桌案上拎起枪柄,颠了颠,枪在他手心里飞旋着;
突然,在人们还没有警觉的一刹那,甩手就是两发点射,双弹中靶,令人猝不及防的出手之快,
曾使自已额头冒出过冷汗。“啊!柴王郎,那是大日本陆军的老前辈,曾在甲午海战后夺占台
湾,继桦山资纪之后的台湾总督,军阶大将。连老前辈都败在马占山手中……今天,我怎么能
轻易冒犯这个马小个子呢?是啊!只要他性起,按着腰际的手不知不觉的轻轻一抖,我就再也
……”林义秀想到这里,只好把已经出口的专横跋扈的言词咬住,不无愤恨地露出一丝苦笑,
说:“以将军之见……”
“请转告本庄繁,中国人是不好欺负的!”
三、张连长在江霜琴女士的肩上。永远合上了眼睛,她和千千万万勇士在马占山的大旗下
早已抱定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壮志
轰轰隆隆,江桥被几团爆炸的烟云撼动着……
11月3 日,日军开始借修桥为名,出动铁甲车、飞机,以武力掩护向我阵地进击。11月4
日引发了江桥抗战。
江桥变成了一片火海。
炮弹在江水中炸起无数水柱,炮弹的碎片,溅在江湾的水草里。一块弹片,飞到了团长徐
宝珍所在的掩体壕墙里。连长马国忠顺手拾起来,抚摸着还在灼手的弹片。突然,他发现上面
还刻着沈阳兵工厂的标记。他的一腔怒火立刻把眼睛烧红了,他实在忍受不了,昨天还是大帅
的炮弹,今天就听日本人的摆布,把自己的兄弟们送上天的滋味,这比山呼海啸的泥石流压下
来更残酷……
“张连长……你看……可恼啊!……”他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轰”又是一声巨大的爆
炸,他倒下了。当马国忠睁开眼睛时,炮弹把连里又一个兄弟炸飞。张连长正跪在地上,收殓
掩埋兄弟的尸骨、断肢、残骸……
马国忠看到张连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黑瘦而干巴的脸上,简直板结成一块深藏悲痛的
干裂的黑泥。
啊,大地!也成了一片殷红龟裂的黑泥,裂缝里藏着怎样深刻的悲痛!
突然,马国忠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硝烟弥漫的焦草丛中飞快闪动,不时轻快地跳跃着,奔
跑着……白色,带着圣洁与和平,竞出现在战火纷飞的前沿。
又一阵尖烈、撕曳人心的呼哨向白影推去。
马国忠猛地跃出掩体,向白色身影猛扑上去。
“国忠……危险……“张连长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大喊。
马国忠边跑边朝白影拚命的吼着:“卧倒!……”
“卧……倒!……”
他的吼声和炮弹的呼啸在争夺着宝贵的生命。
可是这娇小洁白的身影并不理会这一切……
马国忠跳起猛扑上去,不顾一切地把这个白色身体掀翻在地。轰!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
早把马国忠狠狠摔进了一座早已炸开的坟里。当马国忠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他正躺在坟茔前
的枯草地上,他的左臂也带上圣洁的白色,血正把白纱浸透,染红。
啊!一个女子,那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子!他的心禁不住一阵颤栗,狂跳。
当马国忠看清了那女子白皙而动人的面孔时,他的心一下子醉了,立刻发出一种异样的深
情。
可他一瞬间却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女子,便“嚯”地跳了起来。
“你是江霜琴女士?”
江医生平静地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要动!”她为他系好了臂上的绷带:“疼吗?”
这温情脉脉的问候,象无形的手指,拨动了他的心弦。
是母性的温柔,还是少女的情愫,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然而,此刻这一切却和血腥的残
酷撞击,交汇……在这块酷烈争夺的土地上。
马国忠深情地望着这个从北平协和医院带着民众声援抗战的重负,千里迢迢自发奔赴江桥
抗战第一线的江医生,压抑不住汹涌的心潮,更控制不住自己爱慕的冲动,可他的心闸却蹦不
出一个字。
唉!假如这不是战场……
他不知所措,脸涨红了好半天,才喃喃说:
“要当心”
江医生又微笑着点了点头,脸颊却飞起一朵红云。
当她看到马国忠的动作依仍刚猛自如时,沉重的心放宽了,这才长长出了口气,说:“谢
谢你救了我……”
炮火中两颗异样的心相撞着。
更猛烈的炮弹和火球在他们周围炸裂、燃烧。顷刻,一道道连片的鱼鳞坑,焚烧出一片片
黑糊糊的泥土,青草和血迹没来得及冒烟,就焦成黑了。
突然,一发炸弹落在了马国忠跳出的壕墙口,掩体整个飞上了天。
“张连长……”马国忠见了疯狂地喊叫着,奔了过去,壕沿被炸死的士兵,尸体还没有僵,
几条血肉模糊的断腿,在泥土里渗着血……
马国忠疯了一般在壕墙里转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个活着的弟兄,也没有找到张连长。
一处坍塌的壕土,被血浸黑了,马国忠用手抠了抠,摸到了软软的断肢。
“快……”赶上来的江医生用手挖着。
张连长在坍塌的壕里,被救了出来,虽然神智不清,却还活着,只是被炸断了左腿,血一
滴滴把地浸得殷红、腥黑。
江医生赶紧处理,止血,用纱布包好断腿的伤口。
江医生娇小的身体蹲在张连长身前,对马国忠说:“快……拥一把……”他要扼住死神对
将士的袭击。
“我来!”马国忠一把拽过江医生。
“你?”江医生用火辣辣的眼睛瞪着马国忠,他第一次感到她眼睛里会生出令人生畏的严
厉,他第一次退缩了。
“将士的责任是守土御敌!”江医生平静地说着,轻轻地推过马国忠,把张连长沉重的身
躯驮在自己的肩上,纤脚却把地上带血的草踩进了泥里。 她吃力地走着……她不知道张连长
正在她温暖的肩上合上了一对永远不再睁开的眼睛,他睡得太沉、太熟、太香了,脸上洋溢着
幸福与骄傲的满足。
一排脚印,伸向后方的掩体,显出一条崎岖不平的路,路漫漫……
炮声终于平息了,敌人的骑兵冲上来,马国忠端起了机枪,后背靠着埋过张连长的土壕。
瞄准鬼子骑兵队,疯狂地勾动了板机。
“哒哒哒……”
鬼子骑兵一片片倒下。
四、马占山香粉顷刻风靡纸碎金迷的大上海,邹韬奋率先义捐举国声援江桥抗战
上海,1931年初冬。
清晨,黄浦江平静得没有一点涟漪,灯红酒绿的外滩,高耸的摩天大楼,在晨雾中和往日
一样悄悄坦露出来,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去,猛然,街头却喧闹起来。赫!整个大上海沸腾了。
“快来买……快来买喽,马占山香粉……"
“大义卖……马占山面盆,最新产品,义卖款项全部捐赠江桥抗战。”
义捐义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报童清脆响亮的叫喊:
“最新消息!江桥抗战,又获大捷!击毙日军一千多人……快买报……看报……看报……马
占山誓与日军一决雌雄。”
“嗳!马占山香粉……马占山面盆……”
临外滩一幢洋楼,三楼的一扇窗子被推开了。一位男人深深地吸吮着带着江风的新鲜空气,
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他用手揉揉发红的眼睛,又情不自禁用右手在额头上拍了拍,努力思索
着……眼睛却久久注视这喧闹的街头。
电话铃声骤响。
“叮铃铃……叮铃铃……”
他赶紧奔过去,拿着话简,话筒里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哎!《生活》周刊……我
找邹韬奋先生……”
这位清瘦的男人也兴奋地大声喊起来:
“喂!我就是……第一批捐款也于昨天电汇给马占山将军了……什么?马占山香粉……好!
太好了!”
邹韬奋异常兴奋地讲完,放下电话。
电话铃又响起来。
他再拿起电话,一边听着,一边用笔在纸上写着:
“周六义捐义卖声援江桥抗战……”
邹韬奋放下电话,急急忙忙跑下楼,他急于想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心理,体会一下上海滩沸
腾的民族心灵共振:他来到街上,往日的街头,只有星星点点少量的行人,而今,男女老小早
已涌上了街头。义卖的条幅,小三角旗哗哗啦啦挥动着,邹韬奋挤上去了,买了一盒马占山香
粉,他打开盒盖,用鼻子闻了闻,一种血香型,他的心为商人的爱国主义精神深深打动。马占
山香粉顷刻间抵制了大量的日货,这香粉亦会使马占山的名字顷刻间家喻户晓,老少皆知,这
有怎样巨大的宣传动力啊!这普普通通的商品信息,竟能一瞬间孕育出席卷整个上海的爱国抗
日的政治态势,啊!人心、民心、国心……第一次用马占山的名字凝聚在一起了,这冲击波不
仅仅冲击大上海,还会冲击到全国以至全世界……邹韬奋想着想着,热血沸腾起来了,他跳上
了一个高台阶挥动手臂,慷慨陈词,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壮美的演讲……
在许许多多“邹韬奋”的感召下……
一张张血写的声援电飞向江桥;
一个个志士奔赴黑龙江加入抗战行列;
一笔笔捐款汇到龙江……
这一天,上海《申报》记者团启程,奔赴江桥抗战前线,上海各界救国会道先通电全国,
掀起募捐支援江桥抗战的大潮。
一家报纸在显著的位置报道了南洋华侨陈嘉庚捐巨款支援江桥抗战的消息。
一张报纸,醒目的横栏标题写着:通过江桥,必定让日本人付出血的代价1
1931年11月17日邹韬奋在《生活》周刊上编发了《名满全美的马将军》其中热情洋溢地写
道:
我们中国因为有了一个马将军,顿使被人讽为缺乏军人资格的中国民族,放出异彩……
五、卜奎公医院将军慰问伤员。实在不忍目睹战争扭曲的生命。可也得把民族的苦难吞咽,
让压抑爆发出巨大的奋争
行武出身的马占山大半生看惯了血,可这一次却不忍目睹了,江桥抗战的初捷,并没有舒
展开马占山额头紧锁的眉峰,他从卜奎公医院慰问伤员回来,脑际还清晰浮现着血肉,残肢,
黑红红的血,一滴一滴浸染着他的忧愤和不安……
在医院里他曾遇见了在军部医疗队工作的北平女医生江霜琴,她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
污,全是弟兄们身上流出的鲜血,血迹在他的白衣上一层压一层,干了,又被新染上的血洇湿,
渐渐生出黑紫色厚厚的血痂。血,对这位风流的女性,简直太残酷了。
马占山来到江霜琴身前,此刻,她正在给失去双腿的士兵换药。
“将军……”
“你忙你的”。
江医生系好了绷带,把被子轻轻盖在没有腿的士兵的腹部,喃喃地称赞说:“很坚强……
不愧是男子汉”
“江医生,你不要太劳累了!”
“将军,可伤员在流血啊!”
马将军靠近失去双腿的士兵,深情的问:“还疼吗?”
士兵刚毅地咬紧牙关,摇了摇头,额面却沁出黄豆大的汗粒子,他的面颊在痛苦地抽搐着。
将军看着,心沉重地向下坠……他是不是在想,更险恶的仗还要打下去,还得有多少弟兄,
要承受眼前这个战士忍受的巨大痛苦……那血肉模糊的残肢,任何人见了都会惴惴不安,都会
默默落泪,难道日本这个民族对此不会感到不安吗?不会感到愧疚吗?
“将军!日本为什么非要到中国来打仗……?”江医生提出了许多人百思不解的问题。
“我是个粗人,也想不通,也说不太明白……”
“会打北平吗?”
“你说呢?”
“来者不善……”
“你比当局看得还远!”
“我总觉得将士的血不会自流”,江医生眼睛放出两股深邃的光。
马占山望着江霜琴的面孔,很难能感觉到马国忠讲述的大勇不在这个弱女子身上根植着。
她做了男子汉做不到的事,她做了男子汉该做的事。虽然,她算不上名传遐迩的巾帼英雄,也
没有谁册封她为女中豪杰,可她身上却能使人感受到一个民族的豪勇。
“听说,你很勇敢!”马将军不无赞叹地说。
“是马国忠?”
将军笑了,他第一次看到江女士变得有些拘谨和腼腆。
“将军,那是逼出来的!”马占山凝视着她在思索。
“......‘’
“您呢?怎么敢率先抗战?”
“我也是逼出来的……”将军坦荡地笑了。
“江桥能守住吗?”
“眼下还能!”
“战士不怕死,很勇敢……”
“可血流的太多了……”
“听说日本调来了朝鲜兵团,我们有支援吗?”
将军痛苦地摇摇头,好象是在把民族的灾难慢慢吞咽下去,说:“我们什么增援也没有。”
江女士以坚定的目光望着将军。
将军从江霜琴身上那黑紫色厚厚的血痂上,分明看到了战士心灵的闪光……
六、三问房大血战遍野沙碛掩埋了多少忠魂尸骨。炸弹和饥饿却不能动摇将军抗战的意志
与决心
战壕,被连片的弹坑撕成血黑的坑洼不平的沼地,无数炮弹带着尖厉的呼啸,整天在泥血
塘里砸着……残肢、断骨、血红的碎骨和着土块枯草抛起,落下;又抛起,再落下。没法数有
多少次,终于和黑土沙碛溶为一体,在三间房这片土地上,永远留下血的黑红。
太阳被炮火烤焦了,象一块圆圆的血痂,粘在昏黑的天宇,直到黄昏也无力蒸发掉这几十
里地上流淌的血水。啊!残酷的中日战争,这才是个开场白。
黄昏,炮声又把鬼火升起,燃烧的壕,几处亮光,熄了,又亮;飘忽不定。亮了,又熄了,
肉体被炮火吞噬尽了,忠魂却不肯散去,要用这连片的鬼火,招引忠魂,化作仇恨……
马占山和参谋人员踏上这片黑土地,一种巨大的痛苦,立刻攫住了将军的灵魂……眼前,
比炼狱的场面还狰狞、可怖;焦黑的断肢正在枯草灰烬的残雪上冒烟,两只脚深深地插在壕墙,
躯干却没有了,被拦腰横断,象人、似鬼,两只断腿的骨棒还死死地夹着一个日本士兵的钢盔,
盛着骷髅,一缕青烟……
马将军面前的壕坡,鬼子横尸遍野,脚下,膏药旗在泥浆里被践成了黑尸布。
随马将军来到前沿的江霜琴,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如此残酷壮烈的死。她感觉到随风飘起
的军服的碎片,象晃动的招魂的幡,在超度着亡灵。她的心紧缩着,纠成了一个疙瘩,袭来阵
阵难忍的疚痛。死,并不可怕,她已报定誓死抗战的决心。但她对将士的死,出于一种母性的
遗憾……自从她把断腿的张连长背到战地救护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张连长合着的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她不相信他死了。一个劲儿地做人工呼吸,她望着他的脸,一种满足尽责的幸
福与平静,献身的大勇,使她想到了许许多多战士,想到了马国忠,他们在马将军的旗下,凝
聚成民族的精英
勇士们在哪?她四处望着死寂的荒凉的战场,此时,她多么希望见到马国忠啊!他真想扯开
嗓子喊一声:马连长……
“兄弟们在哪?”
马将军忍不住这孤寂,大声吼了起来。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双眼闸住了几滴滚烫的英雄泪
……
“将军……”苑崇谷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焦黑的脸,焦黑的四肢,焦黑的躯干。只有一
对冒火的眼睛,白眼、灼热、烫人……他摇晃着走到马将军面前,后面几十名兴安屯垦军的弟
兄,同是一色焦黑,“唰”……地一字排开,用耐住了日军两天两夜炮火洗礼的身子骨,挺起
胸脯,接受将军的检阅。
这队列是闪亮的一排星。忽然,有一颗晃动着……咣当,天上一颗流星砸在地上,地上,
一名士兵倒下,他没有吭一声,却再没有爬起来!
“怎么搞的,”马将军震怒了,眼睛蹿出了火苗子。
“饥饿……”
“粮食呢?”
“在泥里,鬼子的炸弹替我们播种了!”
“......,’
“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下辈子,鬼子也没我们人多!”
咣当!又一个躯体重重砸在地上。敌机炸毁了粮食储存处,两天三夜肚里没装一粒粮食,
却守住了这片开阔地,打退了长谷旅团在旅顺炮兵联队配合下的十九次冲锋,一个鬼子也没能
越过这片坟茔。
他倒下了,还大睁着双眼,好象在说:“有粮、有枪炮子弹,有增援……我能顶到日本投
降……”
“增援?”
马将军的心炸开了,可他强压着怒火,慢慢蹲下,用颤抖的手在士兵的脸上轻轻抚着,虽
然死的壮烈,也要让他合上双眼,睡得安静……
江霜琴哭了,却没有眼泪。
这一天,电台广播:
“国民党‘四大’决议,马将军实任黑龙江省主席,兼东北边防军驻江省副司令,陆军上
将衔……”
可增援呢?
是啊!没有增援,可马将军的抗战意志与决心却没因炸弹和饥饿而动摇,他要教训日本人,
他要收复失去的三间房阵地。
七、多门大佐从没见到过涂全胜玩命的飞刀法,吴德林一人对三骑浴血呼马站
团长涂全胜看着自己死去的战马,痛苦地高举着指挥刀,静默为自己的老伙伴致哀。马腹
的伤口仍在涌着鲜血,涂全胜的脚前,立刻汪出一片血黑的泉。
突然,涂全胜的眼睛一亮,闪出两股凶光,是多门大佐这只狼。涂全胜看准了,高高举起
了战刀。
骄横的多门大佐,依仗着自己胞哥多门师团长的野性与权柄,目空一切地咬着涂全胜团不
放,他看准了没有战马的涂全胜,恣意把战刀抡得嗖嗖作响,带着马队压过来。
“咖叽叽……”眼看着数十把关东军刀就要落下。
涂全胜僵直的腕肘猛地运足了劲,突然一抖,战刀带着千钧力横向多门大佐胸口飞去,带
着嗖嗖的冷气。
多门大佐从没看到过这种玩刀法,只愣了一下神,战刀已飞到他马头前,对刀?是不行了。
他忘记了武士的尊严,顺势低头,弯腰趴在马背上.战刀嗖地贴多门大佐脊背飞过,刺穿
了他身后一个鬼子的咽喉,鬼子坠马;战刀又穿进了冲上来的鬼子骑兵的胸膛。“串糖葫芦”
是涂全胜的绝活,一刹那,结果了四名鬼子骑兵,顷刻,日骑兵阵脚大乱。
鬼子兵倒下了,战马却疯狂地向前奔驰,涂全胜看准一枣红马贴身飞来,只轻轻一跃,飞
上了空鞍的马背。双腿紧紧夹住马腹,顺手拾起一把战刀,挥舞着向混乱的敌群冲去。
“德林!我来了f’‘涂全胜率一队骑兵冲进步二旅三团阵地。
三团长吴德林正一人对三骑,苦斗啊!战刀碰撞的火星中,有生有死,生再复仇,,死是
安乐。
三把战刀举着的鬼子嗷嗷叫,吴德林横着一支步枪,,只想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刀劈、枪挡……第二把刀就要落下。涂全胜玩命地从座骑上弹了出去.猛地跃上了敌骑的
马背,手上的战刀顺势斜插入敌人后心窝,可第三把刀已经落下。
啊……
涂全胜疯狂地吼着……
“叭……”一声枪响,劈刀的鬼子从马上坠下,可战刀已经在吴德林的肩上割开个大口了,
涂全胜眼前竖着一匹烈马,马国忠一身透汗,正勒马大口喘着粗气。
“…···涂……涂……”
马国忠说不出话,只用挥匣枪的手,在涂全胜眼前划着大圈:“……马……将军……让
你……”
“马将军……”涂全胜理会地问:“迂……叫?”
马国忠点点头,立刻勒缰调转马头,朝吴德林大声说:
“吴团长,军情紧急,回头见!”
涂全胜把战刀高高举起,左右挥动两下,手下弟兄们唰地全高高举起大战刀,策马象潮水
一样涌向斜坡。
“国……忠……”吴德林心里热乎乎的,血往上涌,眼圈红了,他不想闸住流下的热泪。
八、马将军亲率手枪队收复了浸透鲜血的三问房,不可一世的多门大佐终于用战刀给侵略
者的生命划出个句号
多门大佐左突右撞,带着奇袭全歼的梦幻,在蘑菇溪的尘地上却碰了硬。
拉锯战象车轮一样,轮番旋转着,你来我往,来来去去。
士兵,战马,敌与我,扭曲着,撕拽着;刀劈,枪击,纷纷倒在血泊里。
炮火没能削平的高坡,被马踏成洼地;凹地,用人马的尸骨血肉,又填成高高的丘。十二
个小时过去了,多门大佐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长长的叹口气,不自觉用战刀划了一个大圆
圈,象他生命的句号。
突然,他身后的堤决了。
涂全胜的马队迂回后,猛然间从地下钻出来,黑压压一片,就象满天的乌云,压了下来,
口内_喊四起,蹄声杂沓,猛如决堤的洪峰,排山倒海,涌向多门大佐后卫的马队。这时,他
才感到了刀飞过脊骨的凉气,感到了后怕,两只眼睛射出凶残的光。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喊“咖叽叽”了。
拼刀,咣啷啷,一个鬼子的战刀嘣飞了,马国忠没等他醒悟,回刀已经把脑瓜削下,随着
涌血的脖颈喷出黑色浆液,尸身坠马……一个又一个……
“扑……”马国忠看到一个弟兄倒下了,血象光环一样旋舞。
滚动的人头,扑倒的烈马;一支胳膊飞过来,断腿挂在狂奔的马蹬上……啊!罕见的大血
战,一场残酷无比的真正肉搏。
鬼子的骑兵队支撑不住了,一个个从战马上倒下。武士精神崩溃了。多门大佐的联队在垮
下来,可他不肯认输,他把指挥刀猛然举起来,在半空胡乱挥着、疯狂向马国忠奔去。
涂全胜刚从鬼子胸口抽出战刀,猛抬头看到多门大佐夹带着一股血腥的风,向马国忠扑来,
心血一下凝聚涌上了头,他下意识用双脚一夹马腹,大喊:“国忠……”跟了上去。
刀砍在头颅发出尖厉的怪叫,淹没了一切;混战,已经没有了队列,分不开敌我,只有轰
鸣的喊叫,兵器和血青尸体的撞击声,夹杂着泛起的黑血,溅出阵阵恶腥。
大地在颤抖,在呻吟……
马国忠没有听到涂全胜团长的喊声,他正起性挥刀,向一个鬼子脑瓜横劈过去,鬼子脑瓜
被劈成两半。马国忠还没抽回战刀,已经感到袭来一阵恐怖的旋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
多门大佐雪亮的大刀已经照他劈了下来,马国忠立刻紧收缰绳,红鬃烈马猛地前蹄点地,跃向
半空,战刀斜劈下来,砍断了战马的左前蹄。咕咚一声,马国忠随战马一齐倒下,一条腿被伤
马死死压着抽不出来。多门大佐得意洋洋地再一次举起马刀,却被赶上来的涂全胜刀架住。多
门大佐的马蹄乱践,踏在了马国忠的身上,紧跟着一个鬼子的大刀捅进了马国忠的小腹,马国
忠笑着闭上了眼睛……
杂乱的马蹄仍在狂践。
“哗……”十几个鬼子骑兵一下子围住涂全胜,多门大佐盯着涂全胜得意地发出狰狞的狂
叫……
战局又要逆转!
涂全胜狠狠吸了一口气,挥刀乱砍。
涂全胜被围得团团转……
突然,一排单发的手枪声爆响。
叭!……叭!……叭!……
几个鬼子骑兵倒下了,鬼子们慌了,乱成一团。,
涂全胜一听到枪声,就知道马将军带着手枪队冲上来了,随着眼睛的潮湿,他浑身生出无
穷的力量,大吼一声: “弟兄们!马将军来了!杀呀!……马将军亲率手枪队杀上来了!”
“杀……杀……杀……”众志成城的吼声震天动地。
11月18日马占山将军带领手枪队与涂全胜迂回的骑兵合围,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收复了
三间房阵地。
打扫战场。
江霜琴来到了蘑菇溪,没有找到马国忠的尸骸。
她在马国忠牺牲的地方久久伫立……
午后,多门大佐率四百余骑在高家屯、九道沟苇塘陷入伏击圈,多门大佐被击毙,400余
坐骑被全歼。
多门大佐用侵略者的战刀给自己的生命划了一个句号。
15年后,东条英机用绞索系了个句号,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结束了中日战争。
江桥抗战在中国抗战史上挥洒下了壮烈而动人的一笔,因此,它将永远彪炳史册。
作者小传张自强,1940年出生于甘肃宁县。解放后,随母回东北老家。1966年,他在黑龙
江依安师专毕业后,分配到建华区教育组工作。1970年,到建华区文化馆做专职创作员,开展
群众性文化创作活动,创建并出版了11期《革命文艺》,对推动地区文化艺术进步起到了积极
作用。1975年,去建华区“五.七”干校,后分配到区交通局直至退休。在这期间,他勤奋写
作,创作并发表了一些文艺作品和科普作品。他的作品通俗流畅,具有较浓的地方特色,在读
者中产生较好的影响。
·微型小说·
五 瓣 丁 香
王作东
“一片、两片……十片……,”山妹倚在病床上数着药瓶里的安眠药,这是由护士每天付
给的两片药攒起来的。她把40片药攥在手心里,用另一只手支持着爬向窗口。
窗外,晨雾迷漫。一排排剪修过的榆树象一道道暗绿色的屏障,环绕着一座小小的花园。
她把留恋的目光投向那丛挂着露珠的紫丁香。
家乡的山坡上也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
“虎娃哥,这花叫啥名?”童年的山妹拿着一大把丁香花。
“这颗叫小叶香,这颗是紫重楼。丁香花中最珍贵的是五瓣丁香,谁要找到了它,谁就找
到了幸福。”
“那我们一同去找。”山妹的眼里闪着天真……
是谁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是那个怪老头,瘦小的身躯裹着一件肥大的病号服,真象电视里
的“海灯法师”。不过,这个怪老头绝对不会“二指禅”,只会打慢悠悠的太极拳。他又拉开
了拳架子。她真怕他踏了那丛紫丁香。
艺术学校的校园里,丁香花散发着幽香,月光透过枝叶洒在他们的脸上。
“虎娃哥,世上真有五瓣丁香吗?”
“有,我已经找到了。”
“啊,在哪儿?”
“在我心里……”
太阳出来了,阳光把晨雾染成了橘黄色。怪老头收回推出的双掌,呼出一口长气,开始在
小花园散步了。她又看见了那丛紫丁香。
病房床头的那瓶丁香花已经凋谢了,虎娃哥有半个月没来了,记得他每次来都要带来几株
清凉凉、湿润润的丁香花。那天,他来了,空着手。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温存,目光显得那么陌
生……后来,她也知道了,她患的是骨癌,需要截肢,于是,她想到了……
怪老头走到她窗前突然停住了, “姑娘,你是舞剧院的吧?我看过你的《天鹅湖》。”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姑娘,遇事别想不开,有空到107坐坐,我还是个业余戏剧评论家呢。”
“你……你住107 室?”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每天早晨坚持打太极拳的怪老
头。她听说了,进107 室的人没有活着出去的。
“怎么,你害怕了?哈……哈……”怪老头开怀地笑了, “医生说我还能活3个月,我偏
要活上三年五载!时问,对于我太珍贵了……”
她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安眠药片散落在地上。
一年后,她拄着拐杖来到图书馆查资料,在一张刚刚出版的地方报纸上,看到了那个怪老
头的像片,四周打着黑框,旁边写着:市人大副主任、抗联老战士周钢同志逝世……
两行热泪落到报纸上,她想好了,用丁香花编织一个最美的花环,敬献给他,是他帮助她
找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五瓣丁香
山 娃
王作东
(一)
山娃……山娃,醒醒!”
山娃在朦胧中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儿,慢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还在这做美梦呢,那个作家要走了!”满脸怒容的黑妞儿站在他的身边,嘴巴儿噘得高
高的。
“真的?”山娃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昨天你还说让我等他,咱们一块去西山看青龙
泉。”
“公社赵秘书把小车开来了,你再不去连影儿都见不着了。”
“不都说好了吗?……”山娃不高兴地嘟嚷着。
说来也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没有考上高中的山娃迷上了写小说。不过他的小说从来没
有发表过,只写给黑妞儿一个人看。有一次黑妞儿把山娃的小说送给中学的老师看了,老师看
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有那么点意思了,要是有个明白人指点就好了!”
山坳里只有十几户人家,除了山娃和黑妞儿,会写信的人还不多呢,谁又能给指点呢?
山上的枫叶刚刚泛黄的时候,山坳里来了一位作家,听说是专门写小说的。作家踏着夕阳
在山坡的小径上散步的时候,山娃就站在远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作家那副大圈套小圈象瓶
底一样的眼镜。山娃听人们说过,有学问的人都戴眼镜,眼镜里的圈愈多则学问愈大。山娃想,
这个作家一定是最有学问的人。
又是一个黄昏,山娃与作家在山坡的小径相遇了,山娃忍不住怯生生地喊丁一声老师。
“你是……?”作家惊异地望着山娃。
“我叫刘大山,小名山娃。我家就在山下住,从东边数第三家。”
“你找我有事?”
“我……我想请你看看我的小说。”
“你也写小说?”作家笑着摇摇头走了,走出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山娃说,“把你的小说
给我送去吧,我看看你写的是什么小说。”
吃过晚饭,山娃真的去了。作家正在写什么东西,厚厚的眼镜片几乎贴在了稿纸上。
“老师,这就是我写的小说。”山娃的脸有些发红,他不知道自己写的那玩意究竟叫不叫
小说。
作家愣住了,山娃捧给他的是半尺厚的一摞稿纸。“这些都是你写的?”
山娃惶恐地点点头。
“黑妞儿,我的小说作家看了吗?”山娃遇到黑妞儿就问。自从作家来了以后,黑妞儿就
不下地干活儿了,队长让她给作家烧水做饭。
“还没有,作家昨晚又写到后半夜。”黑妞儿总是这样回答。看得出来,她比山娃还着急。
终于有一天,黑妞儿对山娃说:“作家答应今晚看你的小说,明天早上他要和咱俩一块登
西山看青龙泉。”
山娃高兴得一夜没合眼,临近天亮才算迷迷糊糊地睡了,谁知黑妞儿又来告诉他:“作家
要走了!”
(四)
作家正忙着往小车上搬书,赵秘书跟在后边手里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旅行包。
“老师,你要走了?”山娃走近作家轻轻地问。
作家微微一笑:“创作假到期了,该回去了。”
“老师,你还来吗?”
“哦,能来,能来……”“老师,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看青龙泉,我还要写新小说给你
看。”
作家好象忘了一件大事,回过头对山娃说: “你的小说我都看了,不错,很不错。”
小车开走了,在崎岖的山路上扬起一路灰尘。
黑妞儿从作家居住过的小屋出来了,手里捧着那一摞稿纸。她突然发现,系稿纸的还是梅
花扣,这是她亲手系的,作家万不会系的。她没有对山娃说。
(五)
每当山坡上的枫叶泛黄的时候,山娃就盼着作家来。可是,作家再也没来。
六年后,山娃的小说在省里获奖了,在授奖大会上,山娃遇见了那位作家。山娃仍然叫他
老师,还红着脸说,他结婚了,新婚妻子就是黑妞儿。
于是,作家常常对同事们说,山娃是他的学生……
礼 品
王作东
老石当了三年厂长,只收过一次礼。
那天晚上,老石从省里开会回来,看见录音机上有一只半尺见方的小盒。小盒很精致,也
很美观,紫黑色的金丝绒上面绣着一朵梅花。
刚上初中的女儿说:“这个小盒是一位老爷爷送来的,他请爸爸务必收下。老爷爷还说你
是他的学生,一定会收下。”
“我的老师?”老石微微一怔,他当厂长快半年了,头一次收到老师送来的礼品。
“老爷爷留下姓名了吗?”
“没有。”女儿轻轻地摇摇头。
老石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在这座城市度过的,他的老师很多。这位老师是谁呢? 第二天,
老石没有象往常那样,把礼品交给秘书处理,而是锁进了自己的保险柜里。他想,这位送礼的
老师一定会找他的。
两个月过去了,那位送礼的老师始终没有露面,老石觉得再把别人的东西保管不去不是那
回事了,就把小盒交给了秘书。
“厂长,你看……”秘书打开小盒后愣住了,盒里只有一个小圆镜。
老石拿着小圆镜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这只小圆镜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百货商店里
摆着的那种两角来钱的小镜子。
“这只小圆镜,我收下了。”最后还是老石打破了沉默。
现在,老石已经调到省里当上了厅长,那只小圆镜还揣在他的衣兜里,没事儿时就用来照
照自已。
遗憾的是老石至今也不知道送镜子的人是谁,只知道是自己的“老师”。
作者小传王作东,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1959年11月出生,黑龙江省嫩江县人。1979年
毕业于兵器工业626 工程技术学校,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省兵器工业大学机械制造系。经济师
职称。曾经在大型军工企业建华机械厂工作15年,历任技术员、厂调研室秘书、调研室主任。
1994年,到建华区委工作,历任区委秘书、区委办副主任。他早在1983年就开始发表文艺作品,
今已有200 多篇在各级报-T4 发表或被出版社收入选集,有23篇获市级以上文学奖。文学创作
只是他工作的下角料,他投入精力最多的是公文写作和经济管理及社会经济的研究,有多篇调
研报告和论文发表。他的作品语言流畅,结构严谨。尤其小小说,主题深刻,构思巧妙,角度
新颖,读后让人联想翩翩、回味无穷。
学习张家港 建设文明城
走 向 辉 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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