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寓言

　　　　　　　　　　　　　　　　　 大白猪和小老头

　　 李茂喜

　　自以为了不起的乌克兰改良种大白猪摇着瘦削的身子一步三晃地从垃圾堆走下来。小兔子
和大青狗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连理都没理，洋洋自得地左顾右盼，一边还不停地甩动着小尾
巴，看样子神气极了。他走到一堵破墙下，习惯地把墙根的一铺草摊了摊，一掉屁股躺了下来，
接着又使劲卷缩了一下，然而，大半个身子还是撂在了铺草的外边。大白猪不由得怒气横生，
他恨恨地撇了一眼对面那个茅草屋和草屋旁边那一大垛干草。原来在昨天，大白猪为了铺一张
软床，去偷人家的干草，结果刚抱了几抱就被主人看到了，他被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棍子，脊
背和屁股至今还有些疼痛。“哼，等着瞧吧，等我吃胖了有劲的时候，我非得把草垛给你拱个
底朝天不可，而且连同你的房子……”大白猪一边计划着怎样报复这个可恶的邻居，一边慢慢
地睡着了。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和力量，它故意把鼾声打得震天响。

　　“喂！猪老弟你睡得好吗？”

　　大白猪朦胧中觉得有人轻轻地拍他的肩膀，似乎还在用指甲搔他那常痒得难受的大肚皮，
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只见一个大鼻子的小老头正蹲在他身旁。

　　“你是谁呀？”大白猪拖了一个长声问道。

　　“我？我是关心您健康的朋友。”小老头双手抱在胸前，虔诚地说。

　　“朋友？”

　　“是啊，是啊！”小老头笑呵呵地说，“如果我没有看错地话，你的祖上大概是乌克兰种
吧？”

　　“那当然了！不过我可是个混血儿。”

　　“噢，我最喜欢混血儿。您瞧，您的个头特别大，可真令人钦羡啊！听着小老头的恭维，
大白猪喜上眉梢。他一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您有什么事情么？”大白猪客气地问。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如果您愿意地话，就请搬到我家去住，也省得在
这无遮无盖的天底下挨日晒遭雨淋。啊！亲爱的，您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小老头笑眯眯地问
大白猪。

　　“这个……”大白猪转了转眼珠。

　　“您那有吃的吗？”

　　“有，有，什么都有。土豆、白菜、大萝卜……，您愿意吃什么我就给您做什么，不过这
只有在您答应我做朋友的前提下才有保证。”

　　听着大鼻子小老头的话，大白猪禁不住垂涎欲滴，使劲咽了口唾沫。

　　“好吧，咱们对天起誓。”

　　大白猪终于高高兴兴地在小老头那儿定居下来。为了朋友的健康，大鼻子小老头特别用了
三天的时间贪黑起早地给他盖了一幢木板房。钢丝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大白猪高高兴兴
地搬进了新居。他这瞅瞅，那看看，东摸摸，西转转，好不高兴，张大的嘴巴简直有点合不拢
了。触景生情，大白猪不由得顺口编了一支歌，用那不十分美妙的嗓子唱了起来：

　　 “大鼻子朋友好心肠，待我像亲兄弟一个样。

　 　新房子避风又遮雨，被窝暖和睡觉香。

　　 再也不挨棍子打，、老猪住上了好地方。

　　 啦啦啦，住上了好地方！”

　　大白猪正唱得高兴，大鼻子小老头又来了，他热情地招呼着：“朋友，尝尝我给你做的醋
溜白菜，酒糟汤吧。”大白猪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这平生第一次尝到的美味。

　　“怎么样，我这烹调技术还可以吧！”小老头看着大白猪狼吞虎咽的样子高兴的说：“要
是觉得合口味，以后我天天给你做，保证叫你吃得膘肥体壮。”大白猪不停地摇晃着小尾巴，
表示着对大鼻子朋友最衷心的感谢。

　　不知不觉间，大白猪已经在小老头家住了十个多月了。他愉快地度过了春天，幸福地跨进
了夏天，畅快地打发着秋天，如今又在甜蜜地消磨着冬天。大白猪觉得自己长得越发标致健壮
了。他记得前几天大鼻子朋友曾赞扬他有骨头有肉。啊！我将用什么方法来报答大鼻子朋友呢？

　　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大白猪经常陷入沉思之中。

　　一天中午，他看见朋友又来了，然而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拎一桶美妙的饮食，只是在手
里拎着一个酒瓶，另一只手拿着个大面包。啊，又要改善伙食了！大白猪高兴地迎了出去。

　　“啊！我最亲爱的朋友，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日子，我请你喝两杯酒好吗？”小
老头笑呵呵地把一瓶散着醇香的酒举到大白猪的鼻子跟前。

　　“亲爱的，我太高兴了，不过……，不过总叫您破费我实在有些……”大白猪的馋涎从两
个嘴丫子里流出来。

　　“亲爱的，不必客气，来，我把酒倒在面包上，您就来个连吃带喝吧！”大白猪贪婪地嚼
着这散发着醉人芳香的美味。当他看到大鼻子朋友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时，便越发嚼得有劲。一
个大面包落肚，大白猪便觉得身上有点热乎乎的，脸也发起烧来，头也似乎有些发涨，话也分
明多了起来。他一边舔着嘴唇上的面包屑，一边又唔晤呀呀地说起来：“可叫我怎么感谢您呢！”

　　“哈哈……”小老头大笑起来，怎么你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我吗？你真是一个无用的蠢材
哟！我告诉你，做为猪，你报答我的方式只有一种”，小老头的脸突然严肃起来：“你应当慷
慨大方地把自己身上的肉奉送给我！”

　　“什么？什么？您是要我的肉吗？不、不，我相信您这是跟我开玩笑。”大白猪惶恐地说。
小老头的眼睛露出了凶狠的光芒，他鄙视地瞧了一眼大白猪，“我并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吃了
我的，喝了我的，你应当报答我，这是古今中外的老规章。”“你……”大白猪浑身哆嗦起来。
“难道你就这样不讲友情么？”“友情？”小老头淡淡一笑：“友情值多少钱一斤呀？其实您
把自己身体的一切都献给我，这就是最有价值的友情。”“你，你这个骗子！”大白猪气得简
直要疯了。刹那间痛苦、悲哀连同白酒那醉人的力量一起涌上他的心头，往日的欢乐和面临的
死神使他不由得潸然泪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逃走的力量。他真后悔
刚才不该贪吃那个罪恶的大面包，后悔当初不该为了舒服，为了吃喝搬进这间小屋子，然而他
更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是一只猪，在无限地悔恨与悲哀中大白猪醉倒在地……

　　当送神的爆竹在黑色的夜空炸响的时候，太鼻子小老头的茅草屋里响起了碗筷的叮当声，
隐隐约约从敞开的门缝里飘出了一股诱人的猪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