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忆开荒生活
小忆开荒生活
小忆开荒生活
杨君慧
向往
一九五五年三月,我从哈尔滨王岗拖拉机手训练班结业后,来到福利屯,准备接从国
外运进来的拖拉机。三月六日,经过一天的操作练习,第二天,一百台拖拉机浩浩荡荡地
连夜向友谊农场开荒点——康家店出发了。经过村屯的时候,老乡们看这阵势,感到十分
惊奇,男女老少一大群,在道路两旁跟着拖拉机队跑着,议论着。有个年轻的大嫂指着我
说:“哎呀,你看看,这个拖拉机手还是个女的呐,女的也能开拖拉机呀!”她这一说,
引来了好些人,象看刚过门的新媳妇似的。当时我穿的是学生兰布衫,套着厚厚的棉袄,
戴着没毛的棉布帽,脚上穿的是学校发的棉胶乌拉鞋。就是这一身装束,我就很自豪了。
入夜,拖拉机开进了莽莽的大草原,草原上一片灰蒙蒙,象大海。眼前车灯通明,身
后远处车灯点点,拖拉机的马达发出的隆隆声,跟暴雨雷鸣似的。要是有位诗人在场,一
定会写出气势磅礴的诗篇。
三月八日黎明前,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就是从这里开始,当上了我们农场的第一代
女拖拉机手。
那么,我是怎样到哈尔滨王岗拖拉机手训练班学习的呢?还得从我的经历说起。
我的老家在湖南省湘潭县,父亲是个工人,母亲生了我们姐妹八个。靠父亲的一点收
入养活不了一家人,生活很苦。小学毕业后,我考上了中学,母亲却说:“一个妹子识几
个字就不瞎眼,上中学,一家人喝西北风啊?”就为这事,我跟妈妈还呕了一顿气。第二
年,我又考上了中学,可是,家里哪有钱供我念书啊!没办法,我就在学校里给教员洗些
衣服,挣点钱来交学费。
读中学时,我看到我们湖南家乡的农业生产很落后,低头哈腰地插秧,收割时使弯弯
镰刀,农民可真苦哇。那时,我就下决心报考中专,学农业机械,改变这种落后状况。一
九五二年中学毕业后,我就考上了黑龙江省机耕学校。考上这个学校,我想,这回可靠近
农业机械的边了。当时跟我一块考上医学专业的同学也希望去学农机,就争着跟我换专业,
我说啥也没换。
这年的九月份,我和湖南的八十名同学,来到了设在察哈阳的黑龙江省机耕学校。一
九五三年底,由于我们学校设备简陋,便和哈尔滨王岗农机校合并了。第二年学校里传达
了中央文件,说在东北建设一个大型谷物农场,使用力;联人民赠送的先进机器。一听到
这个消息,学校里二百多名学生争着要来。后来,经过考核审查,录取了五十名学生,其
中女同学只有四名。就从这里,我便进了王岗拖拉机手训练班。当一听说是学开拖拉机时,
我们大伙高兴得跳了起来,几夜都睡不好觉。
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后,正好是一九五五年三月,我们一百七十多名拖拉机手便赶到了
福利屯车站。一下火车,我头一回看到这成百台崭新的拖拉机,整整齐齐;地排在站前广
场上。我那个激动劲,没法提了,恨不得一下子就开上它过过瘾。
我们这批拖拉机手都很年轻,都十几岁、二十几岁。有的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复员兵
;有的是从务农场选拔来的有实际经验的优秀拖拉机手;有的是专业学校的优秀学生,来
自全国各地,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向往一一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建设美好的机械化大
农场。
—把梳子
那时候,农场干部的小平都很高,分场场长有的是地区级干部,队长也多数是县级干
部,官虽大,可没有架子,跟工人一起劳动,一起住宿,一起排队买饭。
一天早上,分场场长李直排在我身后买饭,他关切地对我说:“姑娘,我今天要到福
利屯办事,有东西要买吗?”
在那忙乱的日子里,我的头发整天被风吹得很乱,也顾不得整理,再说从学校带来的
那把梳子也都掉了牙,就顺口说:“就捎把梳子吧。”他边买饭边说:“好,我就给你捎
把月儿弯弯照九洲的梳子。”没过几天,李直场长回来了,果然给我捎来一把月牙形的木
梳。我接过梳子,心里很激动,在这北国大荒原上,我们的领导和同志不就是最亲的人吗?!
住宿
康家店有那么三、五栋拉合辫小草房,分场部和队部用来办公,拖拉机手都住大帐篷,
里面搭着通铺,当时全队只有我和刘瑛、徐瑞霞、李晓四名女拖拉机手,领导让我们住一
个单间草房里。有一次我们四个车组到一个新开荒点开荒,十几个人,就我一个女同志,
只好住进男同志的帐篷。我紧挨门口,和同志们就隔一块一尺来高的木板。我睡觉好打把
式,胳膊腿常常“过界”。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没什么杂念,男同志都很懂礼貌,从
来听不到他们一句粗话,他们把女同志当作自己的姐妹看待。每天入睡,他们都是穿着长
袖衬衫,长腿衬裤,甚至把裤角、袖口都紧紧地扎上。不过也有说有笑,并不是都板着面
孔,有时男同志就逗我说:“小杨,住门口可要注意呀,夜里可别被狼给叼走啦。”我一
听当真害怕起来,就偷偷把撬杠藏在铺边,防备夜间来狼。
那时我很穷,除了工作服,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我们车长邵永林是从部队转业来
的,象老大哥那样关心我,见我的衣服脏了,就把他的旧军装扔给我:“拿去,你那一身,
也该过过水了。”
刚结婚的青年夫妇,平时都是分居的,哪有什么新婚房间,一到礼拜六,苏联专家就
坐小吉普回到福利屯,跟妻子度周末去了,我们也不能总让已婚的大哥哥大姐姐当牛郎织
女,于是我们就想办法把一个只能睡两人的装杂物的小屋腾出来,帮一对小夫妻把行李搬
到一起。起初他们谁也不肯,我们就硬把他们拉进去,让年轻的夫妻在一起过个愉快的礼
拜天。这时我们小姑娘们就到野外去玩上一天。
婚事
一九五六年九月末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分场晒麦场干活,只见场部通信员问我走来,
“小杨,有人找你。”我问:“谁呀,什么事?”他说:“到办公室你就知道了,快去吧。”
我放下手里的活,心里猜磨着,难道是他?脸都没顾得洗,就跑进分场团委办公室。
一进门看是分场团委书记秦跃峰,就问:“秦书记,你找我吗?”还没等秦书记开口,我
就发现刘焕高同志坐在那里,满脸通红,手不知往哪放好。我心里一动,“哎,他来干什
么?”
那时候,焕高已经调到总场审干办公室工作。
秦书记好象猜透了我心里的疑问,就让我先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总场李荣阁
同志让我和焕高来告诉你,焕高最近要出差去,荣阁说在焕高动身前,把你们俩的婚事办
了,你看行不行?”
一听到这话,我的脸刷地热了,要是有镜子照一照,一定会看到当时的窘相。这时焕
高倒不那么紧张了,他用又是征询又是鼓励的眼光看着我。我爽快地回答说:" 既然领导
决定了,办就办吧。"
我是在王岗农机校认识刘焕高同志的。那时,他是学生会的学习部长,班里的班长。
他的学习成绩很出色,在学习上他对我帮助很大。我跟焕高经常在一起谈个人的理想和开
荒建设的事。他人很稳重,不善言谈,待人真诚,对我很关心,我非常愿意跟他接近,后
来我们经常在一起度礼拜天。有一次,他问我怎样处理个人的事,我的脸气下子就热了。
后来,我俩又一起分到了拖拉机手训练班。
毕业后,我俩又一同来到友谊农场,焕高分到十一队,我分到十队。一到放假,不管
有车没车,我都去看望他,赶上没车,我就走着去,十好几里路,不知不觉就走完了。路
上,我还给他采些鲜花带去。到了那儿,给他洗洗衣服、被子、补补鞋,一块吃顿饭,欢
欢乐乐地就回来了。每次到他们队,他们的队长朱文熹就逗我说:“姑娘,什么时候吃你
的喜糖啊?”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婚事竟来得这么快,这么措手不及。
九月二十八日,我带着全部嫁妆——仅有的一个行李卷、一个脸盆,坐着去总场办事
的马车,到了总场。到总场后已是下午四点钟了,一位同志领着我办了登记手续,晚上六
点钟就举行了婚礼。
婚礼是在康拜因手训练班的办公室里举行的,非常简朴,只买了些香烟、糖块,真是
新事新办。来客们吃着糖,吸着烟,说说笑笑。欢闹了一会儿,有人建议,跳跳舞吧,其
实大家谁也不会跳舞,只是拉着手,大步流星地跟着跑,作几个样子就是了。
等客人们高高兴兴地离去后,才看出我们这个家竟如此简单,两个旧行李卷,一张长
桌,一条长凳,还是借公家的。只有同志们赠送的一套茶具和一个小圆镜,至今我还保存
着。这就是我们新婚之家的全部家当。后来焕高逗我说:“你真行,象上工似的,扛着行
李卷就来报到了。”婚后的第三天,焕高就出差走了。我收拾一下行李卷,又回到了我心
爱的拖拉机上。这年我才二十岁。
(作者现在总场农机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