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忆录
第四十五章 回忆录
找 “家”
杨克强 口述
王 建 整理
一九五六年春节刚过没几天,部队便离开富锦来到松花江北,准备建点开荒。
当时,我们二营六连和机炮连过江之后,在绥东镇休息了几天就到永和屯。这是一个
百多户人家的村屯。我们两个连队二百多人就住在这个村子里的老百姓家中。这里的老乡
非常好客,具有北大荒人那种豪放.淳朴的性格。我们连部住的那家,房东是位老太太,
她每天都热情地帮助我们烧炕、烧水,我非常感激她。
在永和屯没住多久,便到了阴历的二月二,二月二“龙抬头”是民间的传统节日。在
这一天男子都要理发,象征抬头。我们还看到了当地的一种习俗,叫做打灰地。每家每户
都在自己家门前的院子里,用灶炕里的草木灰,在地上洒成一个圆圈,圈中放上五谷杂粮,
圆圈象征粮囤,表示主人盼望秋后粮食丰收满囤。
四月上旬的一天,我拿着一张团部交给我们的,上面标有我们连建点的地图,出发去
找“家”。这一天,天气晴朗,太阳照在未化尽的残雪上,银光闪闪,虽然还有些寒意,
但是已经暖和多了。我和指导员谭大乐,机务队长王洪儒,一、二,三排长,连部工作人
员,带着铁锹,镰刀等工具,向茫茫荒原走去。地图上标明,我们连建点的地方,在永和
屯北面六、七里远的地方。出村屯还没有多远,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在这些林子中,
杨树最多,一棵棵挺立着直插蓝天。林中,积雪未化,一脚踩下去陷到膝盖。林中无路,只
有纵横交错的兽迹。我们趟着雪一直向北走。当时我们都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小青年,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华,脑子里插着“翅膀”的日寸候。我们一边走,一边大声地说笑着,
兴奋地议论着未来家的建设,没走多大一会儿,一个个头上冒出了晶莹的汗珠。但大家忘却
了劳累,兴致丝毫未 减,解开衣扣,敞开怀,说笑声更大了。
走了约六、七里,我们展开地图,对照方位寻找建点的地方。这儿的杨树最高最密,和
地图上的标记一样,认定这儿就是我们连建点的地方。于是,我们四下分开,开始寻找那标
志着“家”的那个木桩。当时找这个木桩真不容易呵!积雪覆盖,落叶一层,荆门每人手里
拿根树棍,在草丛里,在树林间仔细地拨拉寻找。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快到中午了还没有找
着,大家心里开始急躁起来。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虽然勘察时我曾来过,但准确的地点记
不清了,现在找起来真好比大海捞针呵。尽管这样,我们也只好耐心地寻找。没多久,忽听
一声欢呼“找到了,‘家’在这儿呢!”大家一听,高兴地踢开积雪向那边跑去,跑到跟前一
看,只见那金黄色的木桩,挺立在如玉脂般的雪地上。这正是我们连建点的地方。“家”找
到了,我们庄重地用铁锹和镰刀把标记四周的雪和树枝杂草清除干净后,大家愉快地回永和
屯去了。没过几天,我们全连便开了进来,就地取材用柞树作房架,用草和泥编拉哈辫墙,
盖起了简易房屋。在那些日子里,我们吃住都非常艰苦,但为了尽快建队开荒,干部战土个
个情绪非常高涨。春暖花开,冰雪消融,隆隆的马达声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我们在这儿安下
了新的家。
两次勘查选场址
梁海水 口述
王 建 整理
1955年初,我从师部生产科调到五团,当时团部设在密山北大营。在那里,我认识了团
长娄锡钧。当时是各团自己选点建场。五团也勘查了几处地方,兴凯湖,北大营子,杨木岗。
但都因地形不好(沼泽地,树木多)而舍弃了。有一天,省农业厅田副厅长来了,他带来几张
地图,其中有宝清、铁力、集贤等地的地图。经团里研究决定组织一个勘查小组,进入宝清
勘查。这个小组一共九人。带队的是三营营长,副组长是团基建股长李学恂,成员有,杨克
强,邹志垠,李志华、邹树清、王明仁,我和丁录国。四月中旬的一天,我们从密山坐汽车
来到宝清县,当天晚上,县委领导向我们介绍了当地情况,提供了两个地方,一是七星河一
带,另一个就是索伦岗一带。县里认为七星河不如索伦岗,从索伦岗向里有个地方叫大佛镇,
此地背靠完达山,有着丰富的森林资源,土质肥沃,但交通有些不便,只有两条日伪时期修
筑的旧公路。
经研究,我们决定勘查大佛镇。当时,师里派专人给我们送来了武器,因为这里是野兽
出没较多的地方,尤其是狼特别多。据当地人讲,当年一个日本鬼子小队,在进入索伦岗时,
曾被狼群包围,这一小队日本鬼子全被狼吃掉了。为了安全,我们每人带了一支枪。又从当
地借了一些马,每人一匹。没有鞍子,用棉被绑在马身上作鞍子。我们出发第一站就是索伦
岗,从索伦岗一直勘察到大佛镇。大佛镇这地方非常好,木材山货到处都是。当地人大都从
事狩猎,也种些水稻和大豆。盖的房子都是用上等原木垛起来的。但也有不利的地方。那就
是交通不便。当时计算了一下,要从里面修一条公路出来。要建四十多座大小桥梁。需要一
至二年的时间。五月中旬勘查结束,我们返回密山向团里汇报了勘查情况。
6月上旬的一天夜里,我已睡下,娄团长的警卫员通知我,让我和邹志垠第二天早上和团
长一道出发。第二天早晨刚三点,我俩起床来到团部。只见上次勘探那些人全在这,当时娄
团长什么也没说就带领我们出发了。从密山坐火车到林口,又转车到佳木斯,在佳木斯又乘
船来到富锦县。在富锦县农林局找到了一张当地地图。我们为什么到富锦来,事后才知道:
中央对建场有一个“边开荒、边生产、边建设”的方针。根据这个方针,不在宝清大佛镇建
场。在富锦住了三、四天后,我们过江来到绥东镇住在区政府里。当时富锦县,绥东镇都各
派了一个民政助理帮助我们勘察。在绥东,我们一人雇了一匹马来到河泉。这是一个有四十
多户人家的村子,我们八人分住在老乡家里。每天分成两个组出去勘察。第一个点就是现在
场部地区,当时叫北大岗和杨木岗。这里全是一片树木,其中杨木最多,现在饲料加工厂,
食品加工厂那一片杨树最高最粗,也最茂密。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处大野猪窝。
西面现十四队所在地,又全是桦树。当时场部中心定在东山,第一个木桩子就打在现干
训队那个地方。在现场部这地方我们勘查五天,当时从河泉通往高力屯有一条小路,但沿途
荒草丛生,林木遮路,野兽出没,所以人少不敢通过。我们勘察的第二个点是向东(现四分场),
向北(三分场)插进。在康乐,我们每天吃完早饭就出去勘查,午饭是从老乡家里买的熟鸡蛋。
那时鸡蛋很便宜,一角钱可以买四个。每人每天都带一书包熟鸡蛋。第三个点就是高力。我们
在那住了五、六天。后来在高力雇了一条船,从高力河向黑龙江里划去,小船进入黑龙江时,
由于流急,船顶不动。这时,一只苏联机船看到我们便驶了过来,将我们接到机船上,然后拖
着小船,把我们送到大口门。当时大口门有一个渔亮子,是富锦水产局的。在那里休息了一天
后,返回康乐,又从康乐回到河泉,然后途经大林子返回绥东镇。我们回到绥东后,娄团长从
富锦过来了,在区政府里,我们向他汇报了此次踏荒勘察的情况。我们认为此地的地形、面
积、土质以及交通等条件比较理想,符合中央的“投资少,收效快”方针。他听完汇报后叫
我写一份汇报提纲,然后他返回密山汇报。娄团长走后,我们在绥东休息两天,这时,师里
生产科技术员董振达也来了。我们又返回河泉进行第二次踏查,这回分为三个组。一组驻河
泉;二组住康乐,三组住高力。没过几天,娄团长又返了回来,这次他带了不少人,时间快
到七月了。勘察完后,全体人会到绥东进行了第二次汇报。这次要比上次汇报的细致,汇报
后又返回富锦,没几天,我们就赶回密山,向师里汇报。经师里研究,决定在此建场。至此,
两次建场勘察工作就结束了。黑龙江省国营二九○农场就在黑龙江,松花江两江汇合处的三
角形地带这片辽阔肥沃的土地上创建起来了。
最初的回忆
方培恩
一九五五年冬初,农建二师的转业工作进入收尾阶段,这时我奉命从师政治部转回五
团。五团,是哺育我成长进步的摇篮,一九四八年三月,她诞生于山东龙口外围的战火中。
在她刚刚组建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个战斗集团的时候,我就在三营营部当通讯员,一九四八
年九月,部队来福山向济南挺进的行军途中,我和杨洪太一起被调到团部侦察连,直到一九
五三年十月,被调到政治部办《生产建设》小报为止,和五团战友一起走过了五年的战斗道
路。一九五四年九月,全师转业来东北的时候,五团的一营,二营和团部仍留在山东,到第
二年他们来东北进驻富锦县,已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跟战友们见面了,所以这次回到五团,对
我来说,就象久别的孩子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心情无比激动。
当时,团部驻进富锦县松花江边的一座小楼里,透过窗户便可看到松花江动人的美姿,
然而,我们的部队已开到了江北,正进行艰苦的建场准备工作。
不久,我接到一张纸条,是二分场场长李杰托人从江北捎来的,大意是:“听说你又回
老家了,欢迎你这个青年记者到我家做客。”一九五一年,我和李杰同志在二九○团司令部
军务股工作,他是我们的副股长,为人质朴,平易近人,他的年龄比我们大,那时我们常跟
他开玩笑:你都二十五、六了,该找老婆成家了,每次他听了这话总是龇着金牙一笑,“家,
往那安?”
看了他的纸条,我心里琢磨,他一定成家了,便急不可待地赶往江北和他一见。
爬犁在飞奔,马的蹄踢溅着一团团雪花,茫茫的雪原,铺向天际,紫红色的野菠萝,探
着脑袋,傲风斗雪,生机勃勃,不时有几只野鸡从它怀抱里飞出来。突然,我们眼前出现了
一行用木棒写在雪地上的大字:千里沃野变良田,英雄建国立家园。我和赶爬犁的老邱同时
停住,看着这行大字,我不禁想起战争年代行军路上经常看到的标语口号:“打到南京去,
活捉蒋介石”。“打到济南去,活捉王耀武”。两种内容不同的标语,一个写在墙上,一个
写在雪地上,不都表现出战士们推翻旧中国,建设新中国的坚强决心吗?
傍晚,我们到达黑龙江边,见到李杰同志,话没说几句,我便急切地问:“嫂子呢?”
他又龇着金牙一笑,“不忙,先进家里。”
“家!”原来是个大地窨子,战士们用炸药在平地上炸开冻土,从这个洞深入掏土,掏
到一米半深的冻土层下,再向外扩展,从上面打几个气眼,这便是前线伐木部队的宿营地。
我下去一看,黑洞洞的,只见底下铺着干树枝和野草,一脚踏在树枝空里,左右直打趔趄,
“屋”里放着一个空汽油桶,里面烧着木头,几位赶爬犁的战士还围着它烤火,随着噼叭的
火爆声,火舌一跳一跳,把他们的脸映衬得红彤彤的,格外精神。
李杰对我说“这个窨子是大家的杰作,没有它就没有安身的地方。”他又说:“咱们的
战士把自己的一切都献出来了,现在,他们当中十有八、九还没找老婆,我已经下了命令,
凡是回家探亲的,都要领个姑娘回来,在这安家,在北大荒生儿育女——”他抓住我的胳膊
荡了几下,又龇着金牙笑了起来:“什么,你要找嫂子?告诉你,丈母娘还没给生呢!呵呵……”
这天晚上,当战士们都聚集在地窨子里时,李杰招待我们吃了顿晚餐——馒头、腐乳
汤,就是在菜缸里放块豆腐乳,抓把雪,在火上加热搅成汤,再用烤焦的馒头蘸着吃,二三
十人的菜,全在这菜缸里。生活略好一点的,算是我们同乡战友孙成仁了,他在来东北前讨
了老婆,爱人是一位健壮的农村姑娘。她是第一个来到前线的“随军家属”,住在江边渔人
临时歇脚而刚能转过身子来的一间屋里,前几天,她生了孩子,生到了草地上,孩子落 地
后,让一个树枝子在后脊背上垫了个血印子。大家说,这是五团战士在这荒原上繁殖的第一
个后代,血印子可做记号。孩子出生后,领导特意把孙成仁从前线抽回来,帮助老婆赶耗
子,原来这里野耗子多的可怕,随时可能把孩子咬伤,爱人叫苦不迭,不得不提出要求,让
孩子他爸来做“警卫”,这样,孙成仁便可忙碌在爱人身边,吃到从山东老家带来的甜丝丝
的地瓜干。
第二天,我随李杰来到江边,发现不少战友的手,脸已经冻伤,这里正是一个大风口,
扛木头的同志不时被大风,拽倒在雪地里,看到这些,我深深地被感动了。我们的战士,虽
然转业了,但他们还在战斗,进行着艰苦的创业劳动,他们褪了色的军装上正添着新的光辉。
第一期《二九零通讯》问世
李式先
一九五五年十二月初,我从师部分配到五团不久,就听说团党委决定办一张小报,那时
候交通不便,部队到江北之后,每年封江和开江长达两个多月时间与外界隔绝,别说看报,
就连封信都发不出去。所以办报到成了全团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可没想到我也竞参加了
办报的筹备工作。在我们三个人中——大方、谢兆法和我,除了方培恩在师政治部办过小报外,
我们二人都没经验。经过一段筹备之后,团党委确定小报的名字叫《二九○通讯》,为场党
委机关报,办报方针是:宣传党的办场路线、方针,传达场党委的工作部署和指示,反映职
工生产建设中的好人好事。并确定五天一期,每期四开对版。五团,在师部时就听人讲过,
这个部队斗志旺盛,进取心很强,在一次全军进行军事检阅的各项竞赛中,夺得了大多数红
旗。为此,我们暗下决心,面对众多小报,我们一定办出特色来,为五团争光。我们特请陈
祥同志题写了《二九○通讯》报头,到富锦县印刷厂印刷出来。负责刻写小报的谢兆法,从
报纸上剪下各种铅印体,按部首编排,贴在本子上,作为标题的楷模。经过充分准备,一九
五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第一期《二九○通讯》出刊了。在创刊号上,套红刊登了黑龙江省
农场管理厅命名二九○农场的决定,和五团指战员办好国营农场的坚强决心《二九○通讯》
以其清心悦目面貌,开始立于小报之林。到一九五七年十一月,我们调离二九○农场的时候,
《二九○通讯》已经出刊了五十二期,比较详细的记录了创业初期的光荣经历,我们自己也
通过办小报得到了锻炼和提高,在离开二九○农场不久,我们先后作了新闻记者。
我熟悉的王强
王云亮
王强同志在二九○农场两任场长。由于工作关系,我曾和他有过较多的接触,他那对党
的事业耿耿忠心,对同志光明磊落,以及不记个人恩怨、虚怀若谷的胸怀,在我心中留下难
以磨灭的印象,许许多多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
欢迎你,王老师
我和王强场长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九五八年春。
当时,我随二十三军从朝鲜撤回祖国,转业来到北大荒,在七星农场工作,十月份调转
到二九○农场。
一天,我从富锦乘小火轮抵达江北的一个小镇——绥东,刚一下小船,便看见一个身材
高大,干部模样的人,只见他身着蓝色中山装,头带一顶帽舌特别长的东北式的呢子帽,浓
眉大眼,宽阔的额头,满口的东北腔,还在大声粗气的指挥一群人,从船上向下搬卸物资,
从相貌上看,他大概还不到三十岁,人们告诉我,这就是王强场长。
当时,我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便鼓起劲头加入搬卸队伍。我扛着铁家伙一趟趟奔跑着。
不料,在进仓库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拌倒了,肩上的铁家伙重重地落在我的腿上,当时
痛的我晕了过去,醒过来时,我已躺在绥东卫生所的床上,只见王强场长正守在我的床前,
见我醒来时便问到:“同志,好些了吗?你是从那疙瘩来的,我怎么不认识?”我告诉他,我
是从七星农场来的,准备到富锦县农业大学去教学的(当时富锦农业大学在二九○农场),我
叫王云亮。他一听连忙说:“原来是我们的王老师。”“不”我连忙解释说;“不是老师是
教员,部队里一直是这样叫的。”王强场长听了呵呵一笑说:不管是教员还是老师,我们场
里就缺乏这方面的人才,欢迎你,王老师,欢迎你到我们这儿工作。”接着王强场长出去给
我叫来一辆货车,让我坐在驾驶室里回场。绥东到二九○场部,虽然只有四十多里路,但由
于是刚修好路,坑洼较多,有的坑里还有积水,车子常常打滑。傍晚开出的车,晚九点左右
列总场,人们都已经睡下了。我好不容易找到战友王德伟,钻进了他的被窝,尽管这一次身
子特别疲乏,但土强场氏那亲切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的眼前,使我很久难以入睡。
有难同当
一九五九年。富锦农大合并到宝泉岭农机校去了,我被留在二九○广播站工作,兼办二
九○农场场报《二九○通讯》,还兼《东北农垦报》的驻场记者。由于工作关系,我和王强
场长接触就更多了。
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国家处于困难时期。当时我们农场虽然也受灾,但各生产队
还有一些储备粮,如果供应本场职工度过灾荒是够用的了。但是,王强同志以全局为重,在
党委会议上坚决提出:“我们要分担国家的困难,与全国人民一道,有难同当,坚决把储备
粮全部上交给国家。”他的提议得到了党委其他成员的支持。党委还作出一个决定降低口粮
定量,动员全场职工家属吃代食品,何为代食品?就是玉米连棒一起粉碎的玉米面做成的窝
窝头,甜菜渣烙成的饼。那时,食堂里,住家里吃的都是这个。不少人吃了胀肚便秘,王强
同志和大家一道吃代食品。他从未搞过特殊,吃过小灶。他常常对我们说;“不要紧,这个
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的。”这样,全场上下,人们面对面,心碰心,同心同德,在
场党委领导下,认真贯彻“调整、充实、巩固、提高”的八字方针,终于战胜了灾害,渡过
了难关。
决不能马虎
那几年,由于工作关系,我们常常随王强场长下生产队检查工作,以此做些采访报道。
经常随王强场长下去的有农业科长王景林、机务科长原玉璞,财务科长范振海。当时只有一
辆从部队带来的中吉普, 已破旧不堪。还没有驾驶员,下去时不是原玉璞就是王景林开车。
一到生产队,王强场长总是带领大家先奔地号。王强场长对标准化作业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首先是对机务,后来是农业和各行各业都推行岗位责任制,在推行中,决不允许马虎。
一次春播中,王强场长来到三十八队检查播种质量,发现三号地整地未达到播种状态,
就播种了,王强场长当即命令停播,要重新整地,不达到“一平二细三无”的标准,决不许
播种。当时四分场副场长司环春同志为了抢时间,抢进度,待王强离开后,又叫马车送种
籽,继续播,王强场长并没走多 远,一见此景,立即驱车返回,狠狠的批评了司环春同
志,他当时说:“这地播种不是自己胡弄自己嘛,告诉你,如果你再马虎不坚持标准化作业,
我非撤你的职不可。
你来试试看
上强场长每次下生产队检查工作,总是跑完地号后就去职工宿舍、食堂,然后再到猪羊
圈、牛马棚去察看,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一九六一年春天,有一次我们跟王强场长来到四十
队。那时四十队刚开荒建点,只建了一栋房,大部份人员还在窝棚里居住,王强场长来到窝
棚里向大家问寒问暖。当看见炕上的席子到处是窟窿,炕上冰凉,脸盆里的水已经结上了冰
的时候,他非常生气,立即找到队干部,让他立即派专人给职工烧炕,去买新炕席。王强场
长语重心长的对干部说:“干部不关心群众的生活,就是最大的失职,你来试试看,睡在凉
炕上,心里是啥滋味。”王场长还给队干部做了规定,以后每年收来的豆秸,首先要给职工
宿舍拉够、垛好。食堂要发动炊事人员种菜、养猪、做豆腐,一定要把职工的生活搞好。
要有自己的脑子
王强场长工作上总是开拓前进,不畏任何艰难困苦。在学习上,他那持之以恒,坚韧不
拔的毅力是令人敬佩的。据我所知,王强同志一九四六年东北解放时参加工作,那时才十六
岁,是个初中生,但他一直坚持学习,后来曾在北京举办的国营农场农业干部进修班受过培
训。来到农场后,他在学习上也是抓的非常紧。他学习的范围十分广泛,在他的书架上,不
仅有农业方面的书,还有哲学、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和一些中外文学名著等,在学习
中,王强场长特别注重时事形势的学习。记得我在广播站当编辑期间,他每天晚上八点都
要到我这里来听新闻联播,从不间断,如果是晚上开会超过时间,他便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让我给他录下来,开完会再过来听。听完广播后,王强场长开始写工作日记和学习摘要。
“文革”时红卫兵抄家,从他家里抄出几十本厚厚的日记本。他不仅善于学习而巳还非常
善于总结,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我在担任《东北农垦报》记者时,曾向他组过稿件。
他写了一篇《量与数量》的文章,发表在《农垦报》上,受到人们的称赞,我自己也获益
非浅。
王强场长几十年来,他所有的讲话,计划指示,报告都自己动手,从不要秘书代劳。
记得有一年国庆节的讲话是我写的,他看了后很不满意,只用了我一段话作了开头,其余
全部都是他自己重写的。事后他对我说:“念别人代写的讲话稿时,就好象用别人的脑子,
一个人应该有自己的脑子。”他就是一个善于用脑子的人。
共产党员的胸怀
王强同志对个人问题从来不汁较,他那坦荡无私的胸怀,博得许多人的称赞。特别是
在“文化大革命”中他经受了一系列的严峻考验,表现出一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更令人
难以忘却。
一九六六年八月三十日,二九○农场的几个造反派组织召开“点火”大会,王强场长
第一个被揪到台上受到批斗。从那以后,他就靠边了,经常被游斗,后又下放到窑地去劳
动。尽管王强场长人身受到侮辱,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倒下,没有忘记工作。每到重要生
产季节他便向在革委会生产组的同志讲,现在应该抓什么了。他总是把农场的生产建设放
在心上。后来王强同志恢复工作了,他就大力抓起来。那时要抓生产是多不容易啊,有时
正要干什么,便被揪出批斗,游街,但他却不在乎,游完街后,洗把脸照常上班。说来也
是,那时凡和挂上走资派或牛鬼蛇神一点边的人,见到造反派,红卫兵唯恐躲不及,但王
强同志却从来不躲,还要向前凑,有一次在俱乐部门口,两派组织正在进行大辩论,辩的
不可开交,便开始捋胳膊挽袖子,一场武斗正要爆发。这时,王强看见了,不顾个人安危
前去劝说:“你们两派组织的群众都是革命的,不要互相斗了,都朝我这个走资派来吧,
要掌握大方向啊(当时所指大方向就是矛头向上),听了他的话,一场武斗终于平息了。
后来两派斗争越来越升级,有一派组织便朝王强同志撒气。记得有一天中午,一伙红
卫兵将王强围住,拿着有铜环的皮带进行殴打,抽在王强场长的脸上,脖颈上鲜血直流。
周围群众都不忍心看,掉过脸去。但王强却紧咬牙关,压住内心的愤怒,待那些丧失理智
的人打完后,便掏出手帕,擦掉鲜血,大步地向办公室走去。
王强同志那种忍辱负重,忠于党忠于人民的高尚品质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乡 邮 生 活
张瑞年 口述
王 会 整理
一九五五年冬,五团转业官兵带着征服北大荒的雄心壮志开进了黑,松两江三角洲上
的茫茫荒原。当时我从团警卫班调到收发室担任投递员工作。任务是负责从富锦到绥东,
大陈子村和工地(总场)的邮递工作。那时条件非常艰苦,交通又不发达,没有运输工具。
我唯一的“助手”是一辆破旧的嘎斯牌自行车,每三天跑一次,往返85公里,每次都要在
凸凹不平的道路上摔几跤。特别是到了冬天,气温都在零下三十度左右,寒风刺骨,遇上
刮大烟泡,车子不能骑了就步行,棉衣冻的梆梆硬,那滋味真是无法形容。每趟到富锦几
乎都是在晚上九、十点钟,半小时后才能脱下衣帽。
一九五六年“五?一”节后,场部由富锦迁到新建的总场部,打这开始,我每天到乡
政府投取机密文件和报纸刊物。回来后再分送一、二、三分场和场直各单位。每日行40多
公里。有一次,我从绥东回来,走到砖瓦厂西边时,要扛着车子和邮包过一道水沟,我走
到沟中间,两腿深深的陷在泥里,我使劲往外拔,可怎么也拔不出来。如果放下车子,邮
包就会掉进水里。正当我支持不住的时候,场技术队几位家属从河泉屯买菜回来,路过此
地,她们帮助我爬出了水沟,才保证了报刊、信件没有掉进水里。一九五六年七月末的一
天,我从绥东往回赶路,刚走出三、五里路,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急忙用油布将报刊、
信件包好继续向前赶路,走到大林子村时,天已经黑了,住下吧,身上还带着机密文件,
不住吧,这鬼天气好似与我作对,沉着“脸”下个不停。我犹豫再三还是下决心赶回去。
就这样,我顶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前走。嗡嗡叫的蚊子叮满了脸、脖子和手背,
身上被叮得又痛又痒,我急中生智抓起几把泥糊在脸上脖子和手部,然后用纸包上,坚持
到了家。
当时的北大荒不仅是气候恶劣,也是野兽出没的地方。记得一九五六年夏季的一天,
我从绥东冒着雨往回赶路,到了河泉屯,我已疲惫不堪了。为了及时把文件送回去。我只
好把车子放在一位老乡家里,背着文件包提着长枪继续赶路,走到河泉屯北面时,突然发
现在前面三十多米处有四个绿豆大的亮东西,接着传来饿狼的嗥叫声,我壮着胆子慢慢向
前走,从肩上取下长枪朝前“呼、呼”打了两枪,狼被吓跑了,我才平安地回到了总场。
一九五六年秋,道路被雨水冲坏,车辆无法通行,这时我的运输工具便是马,往返百余里
传递报刊、信件。为了不使信件受到损失,我时常牵着马在齐膝深的水中摸索前进,野草
扎得腿脚火刺刺的痛,可又怎能顾得了这些。那时在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持到底,及时
把党的方针、政策送到指挥员手里,把家乡的音信送到垦荒战士手里。
乡邮员的工作说来很平常,可在那艰苦创业的年代里,它是传达党中央声音的重要工
作。一九五六年肃反,审干运动开始后,为了运动深入发展,我每三天去一趟连升乡送取
机密文件。我是投递兼收发,组建二九○农场后,人事调动频繁,为了把外地来的家信及
十多万份,全部行程3.25万公里。
现在,每当我看到年青的邮递员,身背绿色邮包,骑着自行车奔跑在乎坦宽阔的公路
上,一种艰苦创业的自豪感和昔非今比的羡慕感便油然而生。
接 车
张剑心
一九五五年十一月份,大地开始上冻,机车不能翻地了,我们机耕队收起帐蓬,从开
荒作业区撤回绥东进行修整。有一天,我们跑到江边去玩,望着刚刚封冻的松花江,大家议
论说,等冰冻结实了,过富锦去玩几天。那时我们团的团部设在富锦县城。
十二月十五日,我们机耕队二十多人怀着好奇的心情来到富锦县。一到团部机务科,科
氏李亭安对我们说:“你们来的正好,咱们第一批机车的调拨令到了,需要人赶快去哈尔滨
接车。”我一听就连忙要求去。李科长说,这可是个苦差事。我说,怕苦就不于这一行了。
后经领导研究,决定由毛振河,刘忠田和我随工程师李墨秋去哈尔滨接车。
第二天,我们四人就出发了。到了哈尔滨后,我们立即到香坊农机物资供应站仓库认领
了调拨给我们团的机车。有八台斯大林80号,十台克斯一07,两台热特25,四台AC—400自
动收割帆。认领完后我们在每台车上都写上了“五团”字样。
领车手续办完后,就开始按机务规章要求进行磨合。磨合的准备工作是很艰苦的。八台
斯大林80号机车,每台加100公斤柴油,两担热水。水要从100多米远的水房去挑。当时我们
穿的是棉皮鞋,在雪地上走不了几步,鞋后跟就沾起一个大疙瘩,成了“高跟鞋”,我们手
里还要拿把锣丝刀,走走抠抠。加油就更困难了。当时没有封闭油泵,只有铁皮做的吸泵,
土名叫油抽子,要用手扶着油抽子一下下地抽。那些日子气温在零下38℃左右,还飘着雪花。
我只穿了件小薄棉袄,一会儿就觉得透心的凉,手套也被柴油和雪花打湿了,两手开始由红
变白,手指电突然抽起筋来,怎么也伸不开,又痛又冷。毛振河、刘忠田,急忙换下我,让
我找个地方去暖和一下,我没答应,心想不能干电要陪你们到底。于是我抱着抽筋的双手,
紧咬牙关站在拖拉机旁。不一会儿,我觉得身上一点热气也没有了,连骨头缝里都在丝丝冒
凉气。正在这时,警卫从我身边走过,看见我那惨白的面容和冻得直抖的双手吓了一跳,不由
分说,将我连推带拉的推进了警卫室,按在火墙边的凳子上。整整过了两个多小时我才觉得身
上有了点活力。又过了一会儿,抽筋的双手也慢慢的舒展了,但手指己肿成了一根棍不能弯曲
脸也肿了而且越肿越大,最后眼睛变成了一条缝,三、四天后才慢慢消肿。
完成静磨后就准备装火车往福利屯运了。那些日子铁路上的车皮相当紧张,李工程师每天
都要步行十多里去铁路局要车,一直在哈合尔滨等了四十多天。一九五六年元旦都是在哈尔滨
过的。一月二十日铁路局给了我们车皮,我们把机车装上火车后,就先乘火车回福利屯,等车
到后再往农场开。
我们回到福利屯时,场机务科副科长原玉璞、机耕队长王洪儒等二十多人组织的接车队己
在此等候。并准备了烤车用的火盆、木炭、火炉等。
车到站后,接车人员进行了分工。我被分配到一台斯大林80号牵引油桶车上。第二天早晨
四点钟我们就赶来烤车。冬季的凌晨是最寒冷的时刻,我戴着皮帽子,腰上扎根草绳,接车人
员中只有一个女的,那一身打扮根本分不出男女。天亮时车己全部发动着。早饭后开始启程,
前面由热特开路,长长的一路车队开始浩浩荡荡地向富锦县城迸发。当时天气很冷,大家归心
似箭,但不准开快。每台车都必须严格按照机务规章进行行走磨合。从一速开始行走一定时间
再换二速。机车的轰鸣声不小,但却象一个大“甲虫”慢慢蠕动。行了一天,当夜幕降临的时
候,我们到了一个叫火烧屯的地方,一打听,此地距福利屯才15公里。这一天才走了全部行程
的十分之一。
冬天,路上停车困难不少,我们只好昼夜兼程往回赶路。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突然
发现前面冉万青驾的那台07向左前方驶去,原来是他前面那台07出了故障,正在修理排除,冉
万青想从车旁过去,但因距离没有掌握好,把正在排除故障的刘忠田撞倒了,一只胳膊被压在
链轨下。冉万青觉得压着什么东西了急忙把车停住。刘忠田在车下使劲摆动另一只胳膊要求往
后倒车,但因07的驾驶室没有车门,后面又用一块防寒波挡着,而被子又用带子拴得紧紧的,
外面的喊声里面听不见。我开车赶到跟前停住车,使劲推醒坐在我身旁的王洪儒队长一起跳下
车,我爬上冉万青车的链轨,从防寒被和驾驶室接链的地方伸进手去,抓住冉万青的肩膀告诉
他压着人了,赶快向后倒车。车倒出后,我们扶起刘忠田把他送进后面上来的一台空车里,队
长王洪儒命令驾驶这台车的逗兴华不要试车了,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把刘忠田送富锦医院(后经医
在检查,因地上的雪厚,加上棉袄刘忠田的胳膊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残)。送走他们后,我才上
了自己的车。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心脏猛烈地跳动,一阵疼痛袭来,就好象一把人锤在我心上
敲击,我无力地靠在车坐背上,闭上双眼,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我又才挂上档向前开。
紧张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困意又开始袭来,上下眼皮直“打架”,那时我真想趴在操纵杆
上睡一会儿,那怕是一小会儿也好。十二点左右,车行至花马镇附近,又一阵难以忍受困意袭上
来,我有些不能自制了,慢慢合上了眼睛。正在这时,我前面的那台车的尾灯突然指向天空,这
意外的情况,顿时使我睡意消失。到跟前一看,原来是王义才同志驾驶的07在经过一小桥时,左
面链轨把一块木板压断了,车身失去了平衡,向左前倾栽进沟里。幸好沟不太深没有翻车。王义
才从驾驶室爬出来,准备向后拖把车拖出来,当时我们车上都没有钢丝绳,待后面的车上来用钢
丝绳把车拖出来后,车又发动不着了,结果只好把水放掉,停在路边,待以后来修理再往回开。
这时,我开的这台车行车磨合全部结束,我挂上五档全速前进。我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地盯
着前方,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故。天渐渐亮了,困意再一次袭来,我不断用手使劲地揪自己的头发,
用疼痛来驱赶困意。就这样,我的眼里还不断出现幻觉,好象看见了发动机的活塞在上下运动,
摇臂一下下有节奏的拍打着气门杆……,我猛然间醒过来,使劲眨眨眼睛,才看清楚,前面除了
排气管子和发动机罩并无它物,真是成了白日梦了。
我们接车队来到福亭岗开始停车吃饭加油。(这是行车一天一夜的第一顿饭)我们在饭店买了
热面汤,我因饿急了吃得急了些,肚子痛起来。饭后在一位老乡家的热炕上爬了二十多分钟才好
转过来。当我出来时,大部份车都加完油开走了,只剩下我和王立柱两台车。我们急忙加上油,
装好油桶,开足马力向前追去。
下午两点多钟回到富锦,机务科己为我们准备好了住处和饭菜。停车后我们胡乱的吃了点饭,
回到住处往床上一倒,身子还没放平就进入甜密的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驾着C—30和王义才同志返回花马镇侨边,把那台克斯07拖回来。这时
后面的三台车也和我们一起回到了富锦。
这就是二九○农场建场后,第一批接车时的艰苦情景。三十多年过去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
忘却了,唯独这件事总是那样清晰的在我的脑海里。
在机耕队的日子里
朱佩英
1956年,是二九○农场组建后,进行开荒生产的第一年。
2月中旬,我们机耕队到富锦县团部所在地接收第一批机车。20号那天,我们把机车开回
江北绥东镇。
十多台机车,每台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排着长长的队列,轰隆隆地行驶在银装素裹的松花
江上,那情景真是壮观。当时,我驾驶一台“斯大林—80号拖拉机行驶在后面。快靠绥东江岸
时,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因为天气开始回暖,气温上升,冰层开始发生变化,加上斯大林
80号体积庞大份量较重,在行驶中,忽然听到冰裂之声,我急忙停住车,不敢再开了,这时最前
面那台车己开到了岸边,中间的那台乍在我前面二十多公尺处也停了下来。怎么办呢?我们跑到
绥东请老乡来帮忙,大家商量后,想了个办法,给机车解体,减轻重量。于是,我那台车上的发
动机和离合器全都被卸下,先运到岸上,然后由前边那台拖拉机挂上钢丝绳拖,就这样,车被缓
缓拖到了岸边,安全的过来了。之后,我们重新又装好,开始到了绥东镇,绥东镇是一个小乡镇,
我们都住在老乡家中。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进行了暂短的休整,每天学习,做进入作业前的各项
准备工作。
春风送暖,阳光和煦,冰雪渐渐消融,柳枝出了茸絮,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渐渐苏醒了。三月
中旬的一天,晴空万里,全团在绥东小学广场里召开了“向荒原进军誓师大会,随后我们整队开
始出发,进入作业区。那天,真是热闹,老乡们都觉得新鲜,男女老少从家里跑出来,围着拖拉
机观看,看我们加水,发动,有的情不自禁的用手抚摸车身,有的询问这“家伙”怎么于活,与
牛比起来谁劲大。在我们启动车开始行走时,老乡们前呼后拥为我们送行,望着这动人的场面,
大家都非常激动。是啊,从前的《北大荒》人烟稀少,贫穷落后,辈辈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又见
过啥呢?即使是见过日本的火犁,巴尔木的火犁,但现在与我们浩浩荡荡的机耕队比起来,只能是
九牛一毛。此刻我们感到非常光荣,同时也意识到落在我们肩上的使命有多重。昨天,我们用枪
杆子去闹革命,今天,我们要用拖拉机去建设新农场。
到达目的地后,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刚烧过荒的原野,远远望去,天连地,地连天。一望无
垠。我们第一次领略到了“广阔”二字的函义。
在选定住址后,我们搭起了帐蓬。在散发着声香的沃野上,第一次树起了开垦的标杆。作业
的地头真长啊,一般都在两千公尺以上。这在山东农村,要经过两三个村庄。标杆确定后,我们
便急不可待地跳上车,车长何因开车,我把大犁,随着马达的轰鸣声翻开了第一犁,沉睡的土地
苏醒了!黑油油的土垄散发着泥土的芳香。几圈过后,我们跳下车来,烧荒的灰烬,经拖拉机链轨
一转,犁头一翻,纷纷扬扬飞到我们身上,使我们都变成了“黑 人”,这些,我们似乎都没看
见,每个人兴奋的望着面前被我们亲手翻过来的土地,心情非常愉快。
正式开荒以后,我们机耕队非常紧张。组与组,车与车,人与人之间展开了比学赶帮超的劳
动竞赛。一分一秒对我们都非常宝贵,每天开荒都在十三个小时左右。班前班后大家一起保养。
当班的同志认真做好工作日记,把机车状况,田里遇到哪些障碍等都记录好,交给下一班的驾驶
员。那时,地里经常会碰上小水泡子,上面长着茂密的草皮,人走在上面感觉不出来。但机车上
去便会陷下去。如不赶紧灭车,则会越陷越深,遇到这种地方,就要绕过去,或者低速浅翻。记
得有一次,一台车陷进去了,调车来泣,结果一连陷下去四台,最后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
那时机车农具没有油压装置,农具手尤其辛苦,胳膊酸,眼睛花,吃土多,尤其是逢雨天,
身上淋的呱呱湿。记得有一次,我们车正干着,天突然下起了雨,别的车开始返回,为了多干点,
趁地还能干,便顶雨继续干起来,农具手身上没有一块干地方,嘴唇都冻青了,还笑着。
在工作中,大家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车下有说有笑,一到车上立即聚精会神,那时地虽然
连片平坦,但令人提心吊胆的地方还是有的,在翻地中,有时碰到狍子窖和坟地。一碰到这些,
男同志还可以,我们女的可真有点害怕。一次,我翻到一块坟地,当爬坟时,拖拉机头向上一翻,
我意识到开到什么地方了,顿时紧张的好象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当坟里棺材板被压塌,拖拉
机往下一沉时,我的冷汗刷地下来了。车开过很远了,我才敢回头瞅一眼。由于工作时间长,精
神高度集中,一天下来,大家部相当疲劳,躺在铺上,连衣服都懒得脱,一闭眼就睡着了。但一
上车,马上又变得精神了。垦荒的生活是艰苦的。首先,用水困难,没有井,附近又没小河、水
泡子,用水要到十里外的河泉屯去拉。几天拉一次,一次又拉不了多少。人要用水,机车也要用
水,为了满足机车用水,用水十分节约。那情景真是惜水如油啊!每天洗脸时,先是几个人用一盆
水,后来就干脆几天不洗脸,洗衣服就不敢想了。不多久,汗水、泥水便把我们弄得蓬头垢面,
一个个真象古装戏里唱花脸的,加上总不洗衣服,在翻地中,若能碰上一条浅浅的小水沟,里面
有点积水,那真让人高兴死了。这种状况直到打出水井后才得以解决。
瞎蠓、蚊子、小咬是北大荒的“三件宝”,在这里我们是深深领教了。每逢傍晚或阴天,那
成团成团的尖嘴蚊子就象轰炸机一样嗡嗡直叫向你袭来,你随便在身上抹一把,立时手里一片粘
呼呼的。蜂子般大的瞎蠓,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向你偷袭,叮布身上一咬一个疙瘩。小咬又总是
在你的眼前耳边绕,不一会儿,便让你眼肿耳朵大。那时,我们全戴着防蚊帽,吃饭时钻进帐蓬
里。尤其是头痛的是车发生故障,要是有两个人修车,就要有两个人专熏蚊子。有的同志脸和手
被咬得发肿,被咬急眼了,干脆用稀泥,黄油将身上衣服遮掩不住的部位糊上。那时候,这“三
件宝”用句东北话来说,真是很蝎虎。听说有一位同志,在吃饭时瞎蠓直朝他咬,他抽死一个瞎
蠓就朝二大碗里扔,一顿饭的功夫,碗里都快满了。
住,算得上声活中的一件大事。垦荒初期居住条件实在低劣,搭马架,子及帐蓬,睡地铺,
即使这样,也由于频繁的迁移而不安稳。夏日,烈日炎炎,帐蓬被晒的烫手,里面非常闷热,一
出一身汗,没办法,我们只好找些树条,青草放在帐蓬顶上遮阴,这样才好些。阴雨天就更困难
了,被褥潮湿。下雨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用脸盆一接,叮叮咚咚好不热闹。有一次,
突然刮起了大风,天昏地暗,一下子把我们女同志住的小帐蓬掀起来了,我们拚命拉电拉也拉不
住,急得直喊,后来男同志听到了,急忙跑来帮助我们,这样才把帐蓬重新拴牢,《北大荒》的
冬天,大雪覆地,经常刮烟泡,气温零下40度是常事,有时我们女同志和男同志住在一个大帐蓬
里,中间一床被单。晚上男同志怕我们冻着,还把大衣盖在我们波上。那时,环境尽管艰苦,但
大家怀着一个共同的信念,所以,团结得坚如磐石。大家在一起,亲如兄弟姐妹,男同志帮助我
们干些力气活,女同志帮助男同志洗洗缝缝,若是哪个病了,大家都去问长问短,做病号饭。送夜
餐,是件苦差事,黑蒙蒙的天,没有路,到处坎坷不平行程七八里,有时还会碰上狼的跟踪,但
大家没有一个害怕的,总是争先恐后要求送夜餐。大家经常争得面红耳赤,后来,我们安排个日
程友,轮流值班,谁也不抢了。
垦荒生活尽管艰苦,但我们却一直保持着解放军“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光荣柴传
统。我们的精神非常充实,业余文化生活搞得非常丰富。当时,大家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热
情高,火力旺,特别爱劳动。当时,体育活动主要是篮球和排球,不仅男同志爱打,我们女同
志也爱玩,后来玩上瘾,就是晚上打夜班,白天宁愿少睡觉也要去摸摸篮球。开始没有篮球场,
我们便练传球,练速度、练手劲。由于我们经常坚持锻炼,所以身体素质一直是很好的。那时,
一个五华犁的犁头,我们女同志扛着一气走上五六里一点不觉吃力。女拖拉机手张剑心、张树
岩、付光兰,张纪兰几位同志都会打篮球。张剑心同志打得最好,在她的带动下,我们还打出
了点水平。一九五八年秋季,我们参加了黑龙江省体育运动会,农建二师获得了女子篮球冠军,
张剑心还参加了全国的篮球比赛。
在业余时间,我们还经常搞—些小型晚会,形式多种多样,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纷
纷登台麦演。我们的车长何因同志是一个文艺方面的多面手,他能说会唱,京剧、昌剧、河北
帮子,黄梅戏,他都能来两下子,我们都非常愿意听他唱。有时,我们还编小话剧、相声,双
簧等节目,内容都是反映我们日常开荒生活的。文化教员李式先手风琴拉得很好,每逢她的琴
声一响,我们便情不自禁地随着高唱起来,在歌声中,一天的疲劳全都烟消云敞、了。
学习,我们一直未断,学文化,学政治。指导员袁玉璞不仅和我们一道工作,还经常辅导
我们学习,给我们讲时事。在帐蓬里,我们还不定期地出墙报,内容主要是政治、学习体会,
表扬好人好事,形式有顺口溜、诗歌,散文,问答等。有时我们看着墙报上“设想美好的未来”
一栏,大家围坐在一起,兴奋地交谈起来,憧憬着我们农场建设发展的光明前景,十分激动,
你一句,我一句,一直到很晚很晚……
葡萄沟日记
陈力丹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至一九六九年二月,二九○农场为解决基建用木材问题,各分场派人在小兴
安岭的萄葡沟伐木2,500方,同时每个分场派出一辆汽车进山,负责将原木从山里拉到黑龙江
边的金满屯,等开江后原木顺江而下,在三分场上岸,然后运到总场和各分场的木材加工厂。
这是一次全场性的协作任务。我当时17岁,是二分场汽车队33号车的学员。山于33号车大修,
我被派到山里,临时作25号车的助手。
12月19日
今天一大早,我随送生活用品的56号车进山了。刚来边疆时,我学会了唱“巍巍的兴安岭
啊,满山披彩虹……”可是兴安岭是个什么样子,只从书上和电影里看到过。这回要身临其境
了,除了新奇,我觉得我是在作一个为成年人走向生活。“山里”在延兴农场北面偏西。路,
愈来愈变得狭窄和坎坷了,两边的山关,变得愈来愈高了,山上的树木逐渐密起来,黑龙江象
一条蓝色的带子,在群山的缝隙间时隐时现。下午,车开出了进山前的最后一个 居民点金满
屯,转过几道险竣的山梁,进入一大片满地塔头墩子的草甸。汽车颠簸着,祝师傅告诉我,这
片草甸子是个大酱缸,只有冬天封冻后车才能进山,我们的车终于走出了草甸子,爬上了一道
长长的坡道。前面的路一下子被密密的柏树、松树、桦树、柞树和各类的灌木丛包围了,车仿
佛在树的海洋里,走在雪铺成的白带子上。头上的蓝天变得小了,两旁再也看不到光秃的山关,
林海一望无边。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跳动起来。“这是森林,就是小兴安岭了吧?”祝师傅
对我笑起来,“噢,这是小兴安岭的边沿。前面就要到萄葡沟了。不过,咱们可吃不上葡萄。”
车停在路的尽头,天黑了下来,我们在路边的棉帐蓬里安顿了下来。今天我给家里写了一
封信。我知道得三、四天信才会被送出去,可我实在想马上把这里的新奇世界告诉北京的亲人
们。
12月20日
天亮了,我看清了葡萄沟。这里是一大片人工开辟的空场,场子的尽头,已经耸起了一
堆堆原木。除了昨天的那条白色的小路外,空场被密林包围着,雪压着松柏树枝,白绿相
间,十分好看。这里可以看见四周的山关了。山高的叫人把脖子都仰酸了,而我们仿佛处在
一个巨大的绿色大缸的底部。我身后的两个绿色帐蓬地势高一些,嬝嬝的炊烟竟然是笔直的
上升。0级风!在课本里讲到的。级风在这里发现了!
我观赏着这大自然的奇景时,25号车的申茂清师傅和三分场的傅场长走了过来,告诉
我拉原木的准备工作就绪,派我和其它几个分场的汽车学员为食堂和帐蓬的取暖炉子搬运
拌子。砍好的样子就堆在路对面的一片桦树和灌木丛里,梓堆边一大片冰的中心,有一股
活水,上面腾着雾气。那水清亮极了,我不禁舀起一缸子喝起来,好凉啊,沁人心脾。给
我们带路的女炊事员颇为自豪地对我们说;“喝吧,放心!比城里的自来水干净得多,不会
拉肚子的。”真的,我在家里从来不喝生水,今天喝了好几回山里的水,却没有拉肚子。
这里的新鲜事真多。走进帐蓬,铺下冰凉冰凉的,铺上相当暖和,谁要是在铺上站起
来,准会呛得受不了,烧样子的烟都集中在帐蓬的顶部。在场里,吃饭挑肉;在山里,吃
饭挑菜。因为这里白菜无法大量贮存,肉反倒显得多了。小说《雁飞塞北》的男女不得不
睡在一个帐蓬里的往事,在山里的条件下,不得重新出现。一排长长的通铺一头,用薄板
皮在铺上隔一下,铺沿拉块布帘,这就是几位年轻的女炊事员的“宿舍”了。比起场里来,
这里的生活是艰苦的,而我同时义感受到了自己处在一个充满豪迈气概和友爱精神的集体
中。汽车要抬下大厢,几个分场的职工一涌而上,大家一声吆喝,这件平常要费劲找人帮
忙的事,几分钟就干完了,要抬上拉原木的横梁,又是大家一声吆喝,就上去了。在这里,
几句话就能同周围的人交上朋友,条件是以减待人。
在葡萄沟的一天,我爱上了这个地方,更爱上了这里的人。
12月28日
我们的车每天从葡萄沟到金满屯跑两趟。如果说有路,那路不过是由汽车走多了而形
成的。今天的事就出在这条路上。
上午,25号车一下装上了18方10米长的原木,这是我做的行车记录上的最高数字。申师
傅特别小心地把车开出了楞沟,爬上了那条长长的坡道上。车越开越慢,已经从四档换到了
一档。最后,车不动了,我们都感觉到后轮的一侧打滑。在这一刹那,我不知如何做好。申
师傅好象早有准备,猛地踏脚刹车,同时迅速搂住手刹车,压低了声调对我说:“垫方木!”
我醒悟了过来,跳下车,路面上的冰雪被车压得在阳光下闪着亮儿,脚刚一着地就滑了一个
跟头。我爬起急速抽出驾驶室后面的一条粗方木垫到打滑的轮子后面,又冲上路边的山岗,
抱来了一大捆树枝,塞进车轮下。汽车艰难地起步了,走得比人步行还慢。我把方木一点点
往前移,轮子打滑时就再塞进一些树枝。时间好象过得特别慢,车终于挨上了坡顶,我把方
木往驾驶后一扔,跳上了正在行驶的车。坐定后,才发现内衣己汗水湿透了,凉嗖嗖的。想
起刚才的情形,我忽然后悔起来;要是车一旦刹不住,这样滑的坡路肯定会使拉原木的重车
横过来翻车……我看了一眼申师傅,他镇定自若,依然象平常一样盯着前方,心又自然踏实
下来。
这趟回来后,申师傅又变得活跃了,他和各分场的负责人商议着什么。下午,每辆车都
满上了防滑链。
1965年1月25日
今天最有意思的事,是三分场的刘镇东变成了空中驾驶员。我夜班一觉醒来已经快中午
了,外边人声嘈杂,好象出了什么事。走出帐蓬一看,只见三分场的55号车停在楞沟里,被
装得过多的原木压得两个前轮翘了起来,悬在空中。昨天,55号车的拖车坏了,需要修理。
为了不让车闲着,刘师傅用单车拉5米长的原木。这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排成两行,两条大
粗绳分别系在汽车保险杠前的两个拉勾上。大家握着绳子,刘师傅坐在驾驶室里,探着头,
手比划着,在指挥着什么。我赶紧跃过去参加这一想不到的特殊行动。几声有节奏的劳动号
子过后,刘师傅又变成了陆地驾驶员。大家拥了过去,不停地同他开玩笑。他却一本正经地
招呼着卸下几根木头,冲着大家晃了晃脑袋,得意地把车开走了。
劳动中遇到意外的事情,在笑声中解决问题和愁眉苦脸地看待问题,有多么地不同啊!
2月2日
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班。车放空回葡萄沟,由我开着向草甸上慢慢地颠着。刚颠出草
甸子,申师傅忽然叫我停下,下车一看,果然有事,拖车上的横梁不知怎么被颠了下来,躺
在离车十几米的地方。我佩服申师傅职业性的灵敏感觉,同时对发生的问题不知所措。这样
死沉沉的硬木横梁,当初是大伙一拥而上扛上去的,现在,四周漆黑,一片寂静,到哪去找
人啊?我楞着的时候,申师傅已经走到横梁旁,招呼着我快过去。我们利用冰雪路面把它推
到拖车旁边。申师傅喘了口气对我说;“要等人,一、两个钟头后才会过来一分场的车,太
误事了。咱们先把一头扛上去试试,怎么样?”我知道他的腰腿都有风湿病,能行吗?在师傅
的催促下,我们铆足了劲,把横梁的一头抬到了腰间,我等申师傅把木头往上一搭,抽手的
同时,自己一个人一低头,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用背一下扛起木头,搭到了拖车上。另一头
我们很快就推上了拖车,重新插上了销子。交班时,申师傅向袁师傅和学员小赵夸我有干劲。
我自己知道,当时的那股劲是他带出来的。
2月14日
从金满屯到葡萄沟,最开始的一段路虽然没有冰雪,却相当险,一边是几十米深的山
沟,一边是50度以上的陡坡,还有好几处90度的连续转弯。申师傅从来没有叫我在这段路
上开过车。
今天放空返回时,照例是申师傅开车。转过第一个急转弯,他按了几下喇叭,正要上坡
接着转第二个弯时,突然前面闪出四分场的50号重车。这个地方很窄,根本不能错车。我来
不及想什么,就觉得车子一下子倾斜过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压到了申师傅身上。50号的
车头忽地掠过,紧接着几声轰响, 比车头宽的原木把我们的左车门玻璃撞得粉碎,申师傅
的左手多处划破,淌着血。50号车在下面停了下来,我们下车一看,好悬,它的右轮是在离
山沟只有两个拳头的地方擦过的,要不是申师傅不顾一切的把车硬往右面陡坡上开,这辆车
恐怕就要滚到下面去了。我们的车左叶子板左引擎盖,鬼脸左边及油箱嘴全被撞得不成样
子。幸运的是引擎还可以发动,水箱未碰着,羊角轴也没有失灵。50号的师傅向申师傅表
示欠意,申师傅向他挥挥手,叫他快去卸木头,自己开着受伤的车回葡萄沟。
路上他没有叫我开车,脸色痛苦极了,一句话也不讲,申师傅爱车是出名的,平常汽
车队里数25号车最干净。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理解他这时的心情,不想打破这种沉默。
山里是没有条件修好车的,我想车子要提前回场了。可是,申师傅把车停在帐蓬旁后,仍
叫我开去装车。车装好后,他左手缠着帆布,右手拿着一块白帆布来了。他用帆布遮左车
门的窗户,带伤坚持干完了白班。
今天我没有听到豪言壮语,但看到了比空话可贵得多的行动。
2月24日
昨天,我们终于完成了2,500方的运输任务。今天上午抬上大厢,收拾妥当,下午便
往回返了。
25号车开出金满屯,上了黑龙江水道,申师傅一把扯下了挂了多天的白帆布,一股股
冷风顿时灌进了驾驶室。我用敬佩的目光望着师傅。大家都清楚,白色是投降的标志,在作
为国境线的黑龙江上行驶,左边都是对方,我们不能作出有损国威的事情。封冻的黑龙江
是深蓝色,江对岸也是山林,但没有我们这边密。虽然是白天,却看不到一个人,只是偶
然闪过几栋子白房子和航标灯架。入夜,我们的车在延兴上了公路,很快回到了熟悉的从
鹤岗通往二九○农场的砂石公路。
这时,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过去的两个多月是一个梦。一梦醒来,我变得成熟
了许多。在葡萄沟,我更深刻地理解了劳动和人生的意义。那里的生活锤炼了我的性格,创
造了新型的精神,生活是美好的,可是美好的生活只属于永远忘我劳动的人,永远力争上
游的人。我的师傅们就是这样的人。
忘不了你二九○农场
常振国
一九七二年,我在四营机关搞通讯报道工作。当时,各连队都有一批喜爱文学的青年,
他们在艰苦的劳动之余,想方设法挤出时间来搞文学创作。有的写小说,有的写诗,有的
画画儿,热情非常高,但是,当时的文艺刊物却少的可怜。整个兵团,只有一张叫版八开
的《兵团战士报》还是每星期出三期,每期只能上四千字左右的文艺稿。那时候,要
在《兵报》上登篇稿子真不容易。记得一九七二年,我全年在《兵报》上发了四、五篇小
稿,就被团宣传股评为“优秀通讯员”了。面对这种情况,我向领导建议办个营广播站,
每天早、中、晚播音三次,每次二十分钟,除了播送一些报道连队情况的稿件外,每次节
目都安排播送一两篇文艺稿,或直接播连队宣传队自编自演的文艺节目。营教导员吴宝忠
同志对我的建议非常支持。没有播音员,就请营电话员小李(天津青年),小陈(哈尔滨青
年)兼任。稿子的修改编排则由我全部承担。营广播站一成立,对连队里那些喜欢写写画
画的青年来说,确实还真有点“刺激”。虽然当时写稿也没有什么“稿费”,但对刚刚从
事创作的青年来说,能够有地方发表,播送,这已是莫大的快乐了。渐渐的,投稿越来越
多,有的稿件很长时间还是安排不上。我自己也是个喜欢搞创作的,深知其中的甘苦。从
心里说,我不愿意让这些蘸着汗水写成的作品成为废纸。于是,我就找机关里的另外几位
同志商量,干脆把这些“作品”筛选一下,编个刊物。营电影组放映员金陵是位浙江青年,
他比我大几岁,为人忠厚,特别是喜欢绘画。我便找他帮忙,请他设计个封面。他满口应
允。三天后,就画出四,五个草图让我挑,经过反复比较,最后选中了“垦荒图”。营户
籍员周承基是位上海青年,圆圆的脸,戴一副白边眼镜。他讲话时常常喜欢撇咀,别人便
开玩笑地叫他“胖翻译”。他十分注意学习,当时“政工组”订有《人民日报》《光明日
报》《解放军文艺》等十五、六种报刊杂志。他几乎每天都要把这些刊物从头到尾地看一
遍,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宿舍睡觉。他的钢板字很好,我就请他负责刻印。三万多字的稿
件,他用业余时间,整整刻了一个多星期。从收集编写到刻字油印,我们忙了近一个月。
记得装订好第一本的时候,虽然已是深夜两点多钟,但我们几个人兴奋得忘记了疲劳,争着
传看。小周用手使劲地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不无感慨地说:“这可真是汗水浇灌出来的啊!”
我转过身来,本想也发几句感慨,但一看到他用手擦过的脸上重重地涂了两道子油墨,便忍
不住笑了起来,大家也都痛快地笑了起来。这是胜利的笑,是真正幸福的笑!
在写这篇回忆的时候,我的案头就放着这本我们自写、自编、自刻,自印的小刊物。可
惜几经周折,封面和封底以及目录都已散落,幸运的是,里面的诗、文俱在。它如同一个窗
口向你展现着十多年前几十万知识青年在“北大荒”生活、奋斗的一个个缩影。如果你亲自
去过”北大荒”,而且在那里劳动,战斗过,那么,今天你读到它,就会想起很多往事,眼
前就会浮现出万倾麦浪,耳边就会响起隆隆的机鸣。不信,你读读下面这几节文字:“朋友,
我这里所写到的正是这些北大荒建设者们的夜晚一我们连队之夜。
北大荒的冬夜格外宁静,风卷着细碎的雪沙,在原野上奔腾着,呼啸着,在房前,在屋
下戏弄、扑打着窗户,仿佛一定要钻进屋里来似的。树枝披起银装,屋檐下挂着冰柱,玻璃
窗结满霜花……然而我在这冰天雪地的北疆平原,在那一间间微微透出灯火的屋子里,却是
暖流滚滚,春意盎然。
……这里,是读书夜校正在上课。推门进去,一股不寻常的热气灼人心弦。黑板上挂着
明亮的马灯,一个年青的女战士站在讲台上,眼中透出激动的.目光。课堂里坐着的不是天
真幼稚的孩子,而是鬓角发白的老战士。他们抽着旱烟,是那样的全神贯注地听着,想着,
又是那样的充满了深情。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闪闪发言,焕发出青年人的光颜……啊,这不正
是那股热流的源泉?
这里,正在举行故事会。没进屋,阵阵笑声,朗朗话语便传入耳鼓。窗外,狂风还是那
洋地呼啸着,雪花还是那洋扑打着玻璃窗。但是,人们早巳忘掉了这些。此刻,他们的心情
似炉火一样猛烈地燃烧,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东山坞麦收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斗争。讲故
事的是个青年小伙子,显然,故事中的英雄激动着他,汗珠从脸上淌下来也不觉得……
看,这里科研小组正在土制“二九○”,瞧,那里连队图书馆正在开放。这里球赛正在
激烈地进行,那里……
朋友,这就是我们的连队之夜——北大荒,格外宁静的冬夜。不,你能说他是宁静的吗?
这里有多少滚滚春雷?生活在这样的夜晚,有谁会想到“静”呢?
……
现在,我象保存珍贵文物一样地保存着这本油印的刊物。每每看到它,就禁不住翻开来
读一两句那上面的诗文,我就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东北,回到了我生活、成长的地方,二九○
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