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拖拉机站
回忆拖拉机站
回忆拖拉机站
哈市知青、现省委党校教授王成宏1955年，省委号召哈尔滨、牡丹江、齐齐哈尔、佳木斯
四个城市的青年到萝北、黑河、肇东、肇源、安达、富裕、龙江、甘南、林甸、克山10个县去
开荒建设。那时候的青年思想单纯，很少考虑个人利益和前途，只想为祖国为事业多做贡献，
一听号召，纷纷报名，争先恐后地要到艰苦的地方去。按条件批准了2000人，我是其中的一个，
感到非常荣幸。我当年19岁，在哈尔滨汽车公司当乘务员，是单位的先进分子，已填了入党志
愿书。我听说萝北最艰苦，就报名到萝北，真被批准了。
9 月份，我们分别到克山、富裕去培训。在克山的是培训拖拉机驾驶员，在富裕的培训农
具手。我在富裕。学到年底，编成10个队，分别到以上说的10个县。编队后放假过春节，各自
回家，规定1956年2 月18日到各自要去的地方报到。那时的纪律很严，说什么时间到就得什么
时间到。我因为老人有病，21日才到在肇兴的第十拖拉机站报到的，晚了3 天，受了个警告处
分。有个叫贾风林的晚到7 天，要开除，因态度好，表现好，才勉强留下。
萝北拖拉机站共有7 个机耕队和1 个汽车队，共约600 人。站长叫霍丙祥(兼党委书记)，
副站长王洪福，工会主席吴祥，机务科长刘聪。最初全站共有拖拉机35台，其中苏联造“Ｃ－8014
台、东德造”ＫＳ－0721台，汽车7 辆。
“”每个机耕队40～50人，配备2 台“Ｃ－80”，3 台“ＫＳ－07”。
到江滨(那时是开原乡、开封乡、新升乡)开荒的有一队：队长唐玉贵，党支部书记陈永
金，担负二十八庄、二十九庄、三十庄和三十一庄的开荒任务；二队：队长于永波，党支部书
记柳云生，负责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庄开荒；三队：队长王宪文，党支部书记高
洪斌，负责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庄开荒。因为江滨荒原面积大，1956年8
月，又把五队调过来。五队：队长齐常富，党支部书记陈永金。
萝北拖拉机站的驻地在肇兴。我们来了以后，先是整训学习，4 月下旬分赴各开荒点。所
谓“点”，就是找块高地，砍树除草，架起帐篷，垒起锅灶，则成了。尔后踩地探荒。5 月1
日正式下地开犁。
来北大荒之前听人说，北大荒有两种东西最可怕，一是苦，二是狼。其实，从我们到北大
荒的体验来看，这“怕”和“不怕”跟别人认为的不大一样。我们有“三怕”“两不怕”。
“三怕”先不说，这“两不怕”，就是一不怕苦累，二不怕野狼。
未开垦的北大荒，衣食住行各方面都很艰苦，不必细说都能知道。然而有些特别苦的事儿，
只有我们才能感受到。比如说夏天开地，拖拉机在没人深的蒿草树棵里钻，小咬蚊子群起而攻，
没头没脸乱咬，奇痒难奈，恨不得把头割掉包扎起来。如果再赶上下雨阴天，那蚊子比晴天更
多更凶，赶都赶不走，一落一头一脸，撸一把连蚊子带吸的血，粘糊糊血淋淋，那个滋味真是
没法说。驾驶员在驾驶室里还好一点儿，我们农具手，在外边把大犁，操纵杆老调整，两手一
时离不开，干挨咬。逼到份儿上了，我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黄油抹到脸上脖子上手背上，
厚厚一层，蚊子没法站没法咬，这才得以开脱。不挨咬也不好受。大热的天，本来怕蚊子叮透
不敢穿单衣，手脸又全被糊住，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没一点见风的地方，闷得汗水淋漓，
头胀心烦。在这样的情况下干活儿，你说苦不苦？可我们谁都不怕。为什么？因为我们早就有
思想准备，谁也没想到北大荒来过安逸舒适的日子，来就是吃苦的。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习
惯了。
再说那狼，比狗还多，天天都能见面。一说到狼，都感到凶残可怕，人们把最吓人的声音
叫做“鬼哭狼嚎”。起初，我们看到狼的两眼凶光，听到狼的嗥嗥嚎叫，也是心惊胆战，为这，
每个队还发了两枝长枪。时间一长就不在乎它了。大家都摸到了狼的脾性，想出了一些对付的
办法。狼这家伙，不急眼不轻易伤人，尤其是对大人，它不敢轻举妄动，一急眼就危险了。通
常在两种情况下危险性最大，一是丢了崽子，二是受到逼迫威胁。有一次我们看到两只狼发疯
似地向停在地里的拖拉机猛扑，先是莫名其妙，不知为哈。当班的同志琢磨出道道了，原来拖
拉机在开一个高包地时，把狼窝给端了，几只狼羔子不知轰到哪里去了，老狼一时没找着，才
跟拖拉机算账。不大一会儿，两只老狼并未受到任何反击便匆匆而去。大家估计，可能它们感
觉到了小狼崽的信息。假若是人捉走了它的崽子，它非跟你拼命不可。
人怕狼，狼对人同样害怕狐疑。遇到狼的时候，只要你别很害怕，镇静下来做点儿“小动
作”或弄点儿声响，狼就会怀疑要收拾它，便不敢侵犯。一天，队长王宪文在站里开完会从肇
兴回二十四庄，走到二十五庄和二十四庄之间，天色将晚，正是狼出动觅食的时间。老王走着
走着，听着身后草棵子里有响动，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一只大狼跟在他后边十米远近。唬得
老王快步流星。他走得急，狼也跟得急。老王索性小跑起来，狼也紧跟不舍。慌张中，老王绊
了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掉头后退了老远。老王惊恐中明
白了，狼是害怕了。他便故意蹲下，狼不敢向前。等他起身走，狼又跟上来。这时老王看到路
旁有一块开地插的牌子，拔起来乱舞。狼不知是什么武器，以为要消灭它，夹着尾巴逃窜了。
一场虚惊，老王暗自庆幸。回庄后他对大家介绍经验：要是猛跑的话，非叫狼吃了不可；以后
见到狼，心里怕行动上别露出来，这叫做“遇狼不慌”，这是对付狼的一个有效办法。
我们站里，几乎人人都能讲一些与狼有关的故事。但从来没人被狼咬过。不过有一回可把
我们吓坏了。队员盂庆玉去勘察荒地，半上午没返回，呼喊无应。会不会被狼给拖走了？大家
都这么想，越想越着急，马上分头寻找，个把小时没下落。后来隐隐约约听到有呼救声，随声
找去，发现他掉在了一个“坑”狍子的土窖里。这种狍窑，上边棚着树条，铺上一层杂草树叶，
底下是个2 米多深上窄下宽的陡坑，表面上看不出来，掉进去很难上来。要是找不着，只好等
有朝一日猎户来提狍子再相救了。找着人都放心了，大家开起玩笑，说：“寻思你喂狼了，若
是真死在窖里找不着，倒还把狼冤枉了。”
有些事情往往特别，通常情况下可怕的东西，到时候却不怕了；而不怎么可怕的，反倒担
心害怕起来。那时我们最怕的有三件事：一怕休息，二怕成不了家，三怕机车出毛病。如果不
细说说，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怕，怕到什么程度。
首先说说怕休息。开荒那阵，文化生活和娱乐活动枯燥单调，几乎什么都没有，几本书抢
着看，缺字少页。个别会拉几弓子胡琴的，曲子不多，手把也不咋招。一帮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休息干呆着，还不如开地叫蚊子咬好受。休息时间短了，解解乏，还挺好，时间长了没事干有
啥意思。大家闲着无聊，便天南海北，东扯西拉，开开玩笑，逗逗乐子。有个别好调皮的，想
邪点子调理人，往别人褥子底下、鞋壳子里放树刺、石子、癞蛤蟆。还有一个小子往别人的水
靴了里撒了一泡尿。弄得“受害者”哭笑不得，惹得大家嘻嘻哈哈。不少时光就这样打发走了。
后来大家建议领导：少休息多学习。这个意见上下满意，所以，那时集中学习安排多，抓得紧，
有时学政治讲时事，有时学技术讲业务，也学文化。大家感到有事做了，不再打怵休息。
其次说说怕成不了家。到拖拉机站的是青一色的男小伙子；而后来的山东青年垦荒队绝大
多数也是男小伙子，加在一起好几千；本地老住户本来男多女少，这么一来，女青年显得更少
了。未婚队员都考虑能不能找上对象的问题。平时唠喀交谈，这件事成了热门话题，往家写信，
家里来信，多数也是这方面的内容。这里的姑娘可吃香了，一女当嫁，求者盈门。小伙子们闲
暇没事时，逐个姑娘讲究品评，甚至晚上也反复琢磨，都想取得姑娘的喜欢，找上一个称心的
对象。姑娘们一看形势对她们有利，挑来挑去，身价倍增，条件要求很高。那时姑娘们看重的
不是钱财，而是人品，尤其是看重劳动模范、积极分子、党员团员。小伙子们努力争取，加劲
工作，要求进步，为找对象创造有利条件。有些行动迟缓的，无象可对，只好到老家提亲。队
员中还有少数来北大荒之前就结婚了。这样的队员也是担心，怕爱人来北大荒看不惯，弄不好
离了婚。就是愿意来的，住房一时难以解决。像我就是，对象是来北大荒之前找妥的，怕夜长
梦多，当年就接来了。来是来了，无处安身。站里队里很关心，托人说情，租了当地老宁家西
屋一铺北炕。队员翟瑞岭的爱人也来了，租了南炕。北炕每月租金2.5 元，南炕3 元。老宁全
家老小住东屋，三家一个外屋。我与翟瑞岭两家四口，吃一锅饭。这算老宁家行方便，克己为
人，给我们解决了成家圆房的大问题。
再说说怕损坏机车。我们是黑龙江地区头一批使用拖拉机种地的农业工人。大家都懂得开
发荒原，拖拉机就像打铁用的锤、打仗用的枪，没有它，铁就打不成，仗就打不胜。所以，人
人爱车如命。生怕车坏了开不了地，都感到宁可人生病也不愿意车出毛病。开辟荒原，机车成
天泥里水里、草里树里，只要车一停，我们赶紧瞅空擦拭检查保养，机车农具都弄得一干二净，
各种部件该紧的紧，该注油的注油，摆弄得规规整整，作业时机具很少出故障。使用时十分注
意，生怕毁坏。记得有一次开荒，拖拉机被几棵较粗的柞树卡住了，本来加大马力可以挤过去，
可怕挤坏车，不舍得硬开。派两人跑了十来里地，借来一把锯，把树锯断，才放心继续作业。
此后，机车上准备了斧子和锯，有较大的树，提前砍倒锯断，省得机车去冲撞。还有一次到十
八庄开荒，半路上两台车陷到草塘里去了，不敢狠开，五六个人守了一夜。第二天请示后，才
后退前拱，开了出来。
我们从心里爱车。当然，那时的规章制度相当严格。机车出了毛病，无论大小，都要追查
责任，严肃处理。这是害怕损坏机车的另一个原因。有一台“Ｃ－80”拖拉机冻了水箱，烧了
瓦，尽管是学员的主要责任，车长也难免从轻处理，受到刑事处分。当时站里流传四句顺口溜，
以引警觉：“‘Ｃ－80－103 ’，包车组长安成天，冻了水箱烧了瓦，判刑一年加半年”。在
开荒的头几年里，有十来个人因车出毛病损坏机件而受到记过、警告等处分。就是机车没损坏
不按规章操作也同样要警告批评。驾驶员张世明的“勇士3 号”拖拉机(后进的，英国造)要
启动，按要求是先加水。到食堂提水有一段距离，张世明为省事，让旁边已启动的车带动他的
车到食堂加水，违犯了规章，被大会点名批评，通报全站。你说年轻轻的谁愿到北大荒来背个
黑锅。站、队领导经常开导：光知道爱车不够，还必须懂得怎么爱法，规章制度就是管这个的，
一定要严格照办；因为我们是农机战线的新兵，更要注意；不然的话，车弄坏了，祖国交给我
们的开荒任务如何完成。因此，我们把操作规程奉若圣典，句句照办，一丝不苟。这对于顺利
完成开荒任务和后来的耕作任务起了很大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