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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力
五月节前的一个上午,讨人厌的太阳早早地吊起来烤人。场部静悄悄的,各科室的门都关
着——人都和太阳争水去了。抗旱斗争,压倒了一切。
各科室的门都关着。太阳报复似地用三倍的热力直射总机室。电话员小曾一个人守着交换
台。她感到十分闷热,把窗户和门打开,通通风。风不大,太阳脚却伸进来,小曾脸晒的热乎
乎的,马上想到了地里的小苗。
入春以来,这边一直未下过雨。土地干巴巴的,苗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有些叶子都黄
了。听说,一分场更旱。白天一分场张场长来总场开一天会,晚上叫小曾给他接通一分场,问
:“怎么样?有雨没有?麦地灌溉多少啦?”
农场大,地势不一样,西头的四分场,是洼地,终年不旱。四分场党委书记在电话里一听
到一分场张场长这样焦躁,就说:
“老兄,别发愁。我们分场是在你们机车、人力支援下建成的。咱农场这么大,东边不亮,
西边亮,我们丰产了,也有你们一份。”一分场张场长摇摇头:“话虽那么说,少给国家粮
食,心里难受啊!”
这一问一答,都是电话员小曾给传送的。她那么想,她接的电话线,不是烦恼的线,而是
欢乐的线;她多么想,传递的不是“干旱”,而是“雨露”啊!
她想着想着,又感到闷热,索性连外衣也脱了。
“这么闷热,该不是会有雨吧!”突然,像证实她这个念头似的,一阵风猛冲进屋子里来,
撞的门窗啪啪乱响,报纸被刮得满屋乱飞,接着脸上感到有几点湿润润的,
“雨!”她喊起来,连忙扑到窗前。
天空好像展开了一场恶战。毒太阳被风吹得昏沉沉的。一阵阵乌云(可爱的乌云),有的像
战马,有的像拿枪的战士,乘着风从西北方飞驰过来,向太阳猛攻。地上所有的树木、禾苗都
摇摆着身子,沙沙呐喊助威。一阵急雨带着小曾的喜悦,倾洒下去。黄干干、瘦巴巴的土地,
象吸着奶汁,一会儿变得又黑又胖。禾苗伸开臂膀,仰着头敞开怀,迎接着雨水。新栽的小树,
象淋浴时的顽皮孩子,晃着身子,欢叫着。小曾也想跳出去,光着头,让雨水浇个透,一直
透到心里。但是不行啊,她得守住交换台。
“一分场下雨没有?”这个念头立刻占据了小曾的心头。她马上回到交换台前,可是已经
掉线了,是总场场长的声音,要一分场。好一会儿才要通分机,但是分场却没人,说都下地去
了。总场长担心地问:
“难道你们那里,又没有下雨?”
一分场的电话员脆声地说:
“正因为下雨,才都在屋里呆不住啦!首长,你看,我从头到脚都是雨水。”
“嘿——”场长在电话里笑了,假装生气地骂了一句,“调皮鬼,电话里我能看得见吗?”
这一句话,逗的总机室接电话的小曾也笑了。她眼前出现了那个“调皮鬼”小张的样子,
浑身透湿,象个落汤鸡,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被头发上滴落的雨水糊住了,还是笑呀笑成两
条缝。
小曾忽然想起一分场张场长。这阵子,那位急性子张场长会干什么呢?一定会一面冒雨领
着技术员,到各队检查小苗接墒情况,一面挺挺脖子,大声地道:
“哼,老天爷到底投降了!”
小曾没工夫多想了。因为各分场、各单位都在要一分场;而分场部总是没人,总是听见一
分场“调皮鬼”那句“调皮话”:
“正因为下雨,屋里才没人哩!”这句话,总引起问话人一阵满足的笑声。奇怪的是,小
曾接线时反复听了多少遍,但每次听完,还是高兴地跟着笑起来。好象这句老套子话,比听侯
宝林的相声还精采。
小曾两手不空地接着线。她似乎感到接的不是冰凉的线头,而是一股不断头的热流,这股
热气已经扑到她的脸上来。她没工夫,也没心思去计算。要不然,她会发现,她赶上报上登的
那位接线能手哩!一直到最后接完一个声音微弱的电话,小曾才算喘口气。
这个电话是遥远的四分场打来的。虽然声音很小,以电话员的敏感,小曾马上听出是上次
和一分场场长对话的党委书记。他埋怨地说:“怎么这半天才要通呀!快给我接一分场!”又
是问雨,又是分场没人,又是那句老套子话,果然党委书记笑了,还忙着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
么话,身边立即响起了打雷般的声音。
不过,这笑声越来越大,好象就在自己的耳边。小曾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群
被浇得湿淋淋的机关干部,弓着腰,侧着身,在自己交换台边倾听着。
原来,机关干部都急于打听一分场下雨没下雨的消息。在科室里要电话,一时要不通,就
不约而同地跑到总机室来。一听到电话里那句调皮鬼的回答,都笑起来了。屋小人多,笑声遮
过了雨声、雷声,遮过了传话声。小曾不得不把他们赶出去,插上门。回头一看,红通通的地
板上,铺满了一层泥水脚印。
屋外,响声更大了。辨不清是雨声,还是笑声;
屋里,小曾也会心地乐了。望着窗外的及时雨,她忽然悟到:大家对集体生产的关怀,不
也象雨露一样滋润着人们的心?
低头望望手中要接的电话线,她幸福地笑了:电话员,是多好的职业啊,把欢乐与力量传
递给大家;自己也从大家的声音里,吸取到欢乐与力量。
小曾想到这里,两手更灵敏地练习起了接线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