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堤作证
历史丰碑
大堤作证
——肇源农场’98抗洪大笔记
张佑臣 张纪平
北大荒精神是什么?北大荒人是怎样一个群体?但愿这个记录能够告诉你……
洪水过去了,咆哮的嫩江风平浪静了。而嫩江下游肇源农场的万米大堤如不屈不挠的战舰
在一片汪洋中巍然挺立,她好像在向世人诉说:英雄的肇源农场人是摧不垮的!这是一座生命
的丰碑
从盘古开天地就有了水的故事。相传盘古临死将自己呼出的水化成了清风、云朵;把发出
的声音化成雷霆;把血液化成了滔滔的江河,于是生出了洪水……后来到了禹,他为了把人民
从苦海中解救出来,“循江沂河,尽济甄淮”,三过家门而不入,用了十几年的工夫,最后治
得洪水向东流人大海。
如今肇源农场人治水也经历了艰难的历程。1948年建场前,这里虽有拦江小坝,但江水常
常漫堤,冲淹附近的村庄。现今的农场场部处那时只有一道渔亮子,周围数万亩土地无人垦殖。
建场后,肇源农场职工在这里开出万亩良田,去年一年向国家上缴商品粮1960吨。可是谁能
知道,他们竟在十年九春旱,十年九秋涝的条件下摸爬滚打了40年啊!1991年之前,肇源农场
职工每逢春天愁的是看庄稼能否长出苗;每逢秋天,愁的是长出苗的庄稼能否被淹死。1991年,
嫩江发大水,农场人拦住了132.44米水位的水,没治了内涝,3万亩旱田绝产。本来就出名
的贫困场三分之一的人住的是土坯危房;三分之一的人家里炕没炕席、窗没玻璃;三分之一的
人有病无钱医。曾经有人提出要把这个场“销号”,终因这里的人故土难离,农场3190万贷款
无人还没能实施。
嫩江水从肇源农场门前流过,人们眼巴巴地望洋兴叹:怎么能治住这里的水呢?
“穷则思,思则变,变则通”。饱尝嫩江之苦的肇源农场职工从1991年末开始,决心加大
力度,调整产业结构。他们对嫩江水治利结合,边修坝边生产,1992年上水田1.2万亩,1993
年水田增至1.5万亩,1994年水田增至3.2万亩。同时,他们利用国家投入的300万元,将3米宽
的坝炕加宽到4—6米;将海拔132.4米高的坝加高到133.3米,还打了3公里的水泥板护坡。这
些水泥板护坡每延长1米投资高达1000元。深遭水害之苦的农场职工有钱不舍得花,不舍得用,
但一说治水心可齐了。到1994年,农场将1992、1993、1994年以来旱改水赚的钱拿出400多
万,改造了老泵站,建了9立方米/秒流量的新泵站。从此,农场农业进入了旱能灌、涝能排的
良性循环圈儿。人们把嫩江崇为母亲河;把万米围堤视为生命线!1996年,他们共改水田4.5
万亩,1997年水田达到5万亩。打前年起,治完坡的肇源农场人知道治窝了!先富一点儿的职
工盖起了砖房,修了四合院;后赶上来的也知道攒钱,准备砸“土围子”了。1996年春节前,
新肇乡进了200台电视机卖不出去,最后让这个场的人包圆儿了。今年洪峰到来之前,肇源农
场场长杨韶华还拉着总局党委书记申立国、分局党委书记沈瑞忠来到攻关田里看一趟,他汇报
说:进到肇源的嫩江水肥,加上农场积温时间长,今年的5.5万亩水稻高的能亩产1000公斤,
平均亩产能达750公斤,再加上一万亩的稻田养鱼,5.5万亩的耕地能有15万亩的效益……
就在人们憧憬未来,盘算丰收后庆祝建场50年的时候,“厄尔尼诺”、“拉尼娜”所带来
的“东西部海水温度冷暖发生颠倒导致世界气候出现异常……”的现象从长江向嫩江逼来。
肇源农场抗洪指挥部的汛情记录这样写到:
8月3日,水位132.58米,比历史最高水位高0.08米,超历史警戒水位1.88米;
8月11日,水位高达132.84米,超历史最高水位0.34米,超警戒水位2.14米!
嫩江大水哪里来?
天上来。与长江同受一个大气环流系统影响的嫩江的降雨与长江同步,进入汛期降水偏高,
8月初连续出现强降雨,甚至暴雨连天;
山上来。发源于大兴安岭伊勒呼里山的嫩江受到了山洪的冲击;
河里来。作为嫩江支流甘河、诺敏河水不断加入,又推波助澜。
一些不知“厄尔尼诺”、“拉尼娜”为何物的乡村百姓更到了不解的地步,说:这是天漏
了啊!新肇乡有个“郭大仙儿”领了一帮人跪拜苍天数日,也没见有女娲补天来!
情况危急。危急的情况警告人们:农场江段万米大堤是肇源农场6685人的生命线。如果这
里决口,自己的家园被淹不说,邻县的11万人口和23个村屯也将遭殃,更重要的是它是保卫大
庆的门户啊!
情况危急。危急的情况令每个肇源农场人和关心肇源农场的人的神经紧张起来啦!
还用动员吗?这近乎用一张张大白边铺起的堤坝里凝聚着肇源农场人的汗和泪,倾注了肇
源农场人对她的诚和爱啊!
与洪水打了50年交道的肇源农场职工会治水能治水,他们从7月3日开始上堤,扎一条条草
龙把它陷到迎面坡上防水浪;码一行行子堤把它踩平压实防漫坡;扛一只只沙袋把它埋进渗水
的地方防管涌……
8月12日,总局党委书记申立国乘坐“4500”车全速赶往肇源,路上有人问他途经哈尔滨是
否吃午饭,他说:不吃。下午4时,申书记走上大坝。大坝上每隔五六十米立着一个用草搭成
的窝棚,那窝棚像一座座江堤保卫战的堡垒;每一两米打着一根根护坡的木桩,那木桩像一排
排列队的哨兵;红旗指处,传来阵阵劳动的号子。
肆虐的洪水把本来还想去泰来、和平农场的申立国留住了,人们自然而然地拥他为农场抗
洪的总指挥。他令总局水管站站长、水利高级工程师李严已不离左右,以保证他的科学决策;
令分局局长姜夏为前线总指挥,令场长杨韶华为前线副总指挥。他毫不客气地说,打仗不能谁
都指挥,其他领导和分局、总局机关来的干部都分兵把口,各包一段。见泵站北侧墙体有裂痕,
安排总局总工程师孙世明负责加固;见泵站南侧堤坝渗水,安排分局党委书记沈瑞忠加高子
堤……说完,他也自包一段,白天和包段职工挖土、装袋、码堤,晚上和指挥部人员一起查险。
手电照处,红白相间的“险旗”又白又红。
整个大堤上最忙最累不过的是场长杨韶华。听人说他已经40天没睡囫囵觉了。杨场长43岁,
1.76米的个子,原来体重87公斤,可现在连75公斤也没有了。他身患乙肝,媳妇让他吃药,
累得他回家躺下就睡,上堤揣着药找也找不到他。7月14日,在大庆上学的儿子放暑假回家后,
见爸爸晚上后半夜归来,早晨四五点钟又走,爷俩儿很难说一句话,就心疼地天天晚上等他
回来。孩子见爸爸黑了、瘦了,赶快给爸爸打水洗脚。7月3日,第一次到来的洪峰把农场种的
5000亩坝外地淹了,晚上,杨场长刚躺上床合眼便喊:“上人!”场长的爱人知道他在说梦话,
打灯看一眼,见他眼里噙着泪,嘴里还嘟嚷着:“完了!完了!”申书记来到农场的第二天,
就命令他休息。他说:“累不倒,倒了有张化文副场长代!”场长在其位谋其政,大事小情
离不开他,有一处安排不到就出漏洞啊!8月12日,和平援工到后很晚没吃上饭,场长安排人
去买熟食,不料熟食叫抗洪的人买光了。申书记批评韶华没把生活安排好,杨场长只好动员各
家各户做饭送到前线。饭送得不够,申书记让干活的工人先吃,吃完饭好干活,工人说:你们
跟我们一样干,还操那么多心,领导先吃吧!这样,一顿饭推来推去,推到第二拨饭送来才吃。
饭后,申立国书记说:我办事就是急,急得我批评完又心疼!
肇源农场能够上坝的劳力不过3000,3000人的血肉之躯保卫万米大堤,就其力量来说是难
以承受的,但这种常规的推测在超常的发挥面前显出了形而上的苍白。
不是说劳力不足吗?小学女教师冲上来了,现代知识女性穿着裙子在没胸深的水中割苇子
太少见了,又有谁不知女人下水是多么忌讳的事呀!被誉为总局“教学名师”称号的二年级班
主任杨莉血压高,还有轻微心脏病,为了坝上人扎草龙防水浪,她完全有理由不下水,可偏偏
带头,校长劝她拽她上来就是不肯。“水蜻蜓”在水上游来游去,还不知水下能不能碰上水耗
子和蛇,她全然不顾,顾的是一捆、两捆,顾的是完成割草任务。她说:“共产党员,这时候
不干啥时候干?”和平、安达牧场、绥化分局机关的援工上来了,他们选来的精兵强将专抢险
段挑在肩。和平场长高淑清是全垦区唯一的女场长。她说:去年肇源农场支援我们抗旱,今年
我们支援他们抗洪。我们备有第二梯队,洪水不撤,援兵不断。个体户冲上来了,卖菜的、理
发的、开饭店的,他们没有打旗,只说是个体劳协的。退休干部冲上来了。64岁的张勇说:不
是什么高境界,人家都来支援肇源,我们能呆住吗?解放军冲上来了。听说肇源农场有险情,
解放军某部司训二连、三连220名官兵以急行军速度赶来。农场的妇女见当兵的最小16岁,最
大的18岁,在家都是独生子女,累得草袋子当床,躺在地上就睡,心疼地在家烙好饼、煮好鸭
蛋,送给士兵们吃,220个兵吃了600多家的饭。有的农场职工见自己做的饭简单,没有别人做
得好,又买了西红柿、香瓜做补偿。子弟兵们感动得哭了,妇女们也心疼地落了泪。在肇源农
场大堤上,你要问有没有夫妻共同守坝的,人们会告诉你说:太多了,副场长张化文等好些人
的媳妇都在坝上包段呢!你要问有没有连续几天在这守坝的,人们会告诉你:有。堤防站站长
何永贵,40天来就晚上回家3次。医院党支部书记刘科家房子漏雨,需要淘水他不管,他在坝
上一住就是14宿。在他看来,保住大家再保小家,保不住大家小家不也没了吗?
不是说木杆不够吗?农场的木杆用完之后,全场职工每户又捐杆子3根、丝袋3条,有的职
工家找不到木杆,就把电视天线拔了,障子扒了,养猪的圈门拆了,找不到丝袋把米袋子捐了。
不是说资金不足吗?总局以最快的速度拨款42万元,分局连夜将10万元的丝袋送到了前线。
更令人感动的是下岗再就业的个体户王金才,他下岗后同朋友合伙养貉,贷款还没还清,就
捐了5000条丝袋,还出钱雇人打草5000捆,送给了农场。从肇源农场调出的老场长范玉馥和其
它领导孙立君、刘凤仙、王平、贺宪等听说家乡吃紧,都带车拉着草袋、丝袋赶来了。
党群、干群、军民,同甘共苦;农场、分局、总局,全局一盘棋,汇成了一股比嫩江水还
要大的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嫩江水能涨一尺,我抗洪将士
志气就涨一丈。一次洪峰、二次洪峰、三次洪峰被打退了,一次次险情被消灭了。40天里,不
用说肇源农场人付出了什么,只看14日那一天的统计数字就能掂出他们劳动的分量:上人3500;
出机动车506辆;出畜力车58辆;码编织袋儿20万个;压草袋儿两万个;消耗铁丝3.6吨,耗
油60吨;打木桩1300个;备草47900捆,铺无纺布400平方米,下碎石81立方米……
不是有人怀疑党群、干群关系有什么紧张吗?肇源农场这支队伍在污泥浊水的侵袭面前,
正是靠着党和群众、干部和群众那种子和土地、鱼和水的凝聚力,越过那不应有的鸿沟,结合
得更加紧密了。事实证明:只要党的领导干部起模范带头作用,群众是一呼百应的。一点论者
的那种片面公式至少在肇源农场这个地盘上是不成立的!
8月14日早上,肇源农场人一上堤,就见上段小卧龙的坝被洪水冲倒了,农民兄弟辛辛苦
苦种的长有两三米高的玉米转眼无影无踪了。而肇源农场段的国堤安然无恙。
欺软怕硬的洪水白天吼叫了一天,到了晚上没劲儿了。而领导农场抗洪的指挥部人员晚上
10点钟撤堤后,在食堂里简单划拉一口饭,没等炊事人员捡盘儿收碗儿,紧张的“饭桌”会议
又开始了。申立国书记说:明天第四次洪峰从我们这里通过。他看大家有些筋疲力尽,拍了一
下桌子,继续讲:我们不能干功亏一篑的事,胜利取决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同志们千万
不要松懈,咬牙吐血也要挺过去,要像爱护北大荒人的荣誉一样保住大堤。说完,他问杨场长
有没有转移预案。杨场长说,具体由书记老赵安排了。短会结束了,肇源农场人准备的是第四
次冲锋!这是一场生死的考验
人治水,水也治人。
8月14日的夜,黑得像黑锅底儿一样的黑;8月14日的夜,静得像死了的夜一样的静。熟睡
中的农场人在甜美的睡梦中好像在说:挺过明天,农场保住了,家园保住了,肇源农场人也争
气了,挺过这一天,丰收了,可以……
一切都在遐想中,遐想还在漫不经心中。
8月14日后半夜,确切地讲,这已经是8月15日凌晨。15日凌晨一点钟,说啥也睡不着的申
立国书记好容易躺下了。躺下的申立国又很快被震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打开灯,抹抹眼睛:
刚三点呀!洪水进犯的时间选择就像当年日本人偷袭珍珠港、苏联人偷袭捷克斯洛伐克一样出
江了,只听电话里传出杨场长的声音:
“申书记,新肇乡四合镇胖头泡决口了,水朝我们这儿来了!”
“你在哪里?”申书记问。
“我在大坝上,这里的人我组织撤!你……”杨场长的声音有些变了。
严格说,申立国书记从基层一步步到总局做领导经历的事情很多很多,可发大水还是第一
次经历。但以他敏捷的哲学思考判断:事物发展有快有慢,洪水到来这事儿按快了处理比按慢
了处理好。边想边披衣服的申立国三点十分就把指挥部人员叫齐了。
“袁科长”申书记找的第一个人是总局军事部作战科长袁树森。
袁科长知道申书记需要什么,立刻递上手中的作战地图。
申书记一眼看明白了:肇源农场地势低,第一个挨淹的是一队。他不容每个人发表意见,
不容任何人插话,指挥部紧张得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气氛。他命场党委书记赵景富执行预案并重
复说:“马上执行!”赵书记没二话,领着几个场领导分头到生产队通知去了。
“姜夏,开通广播对老百姓喊话。”“开会,”
“到!”指挥部的安排一切都是军事化的。“你带人疏通车辆。”紧张运作中,外边的喇
叭开始喊话了。
“职工群众,注意,注意,胖头泡决口了,洪水进来了,请按指定方向迅速转移、迅速转
移!”
“职工群众,注意,注意,胖头泡决口了,洪水进来了?请按指定方向迅速转移、迅速转
移!”
……
锣声也在全场各队同时响起,这时的天雨下得不紧不慢。风雨中,—队、二队的干部群众
顺利转向六队高地;三、四、五队的干部群众就近转向场部办公室后身的高地。车辆在按着场
外援工、场内妇女、老人、儿童的顺序有序地疏散。申书记按着预案带指挥部就近转移到新站
高地之前,吩咐分局局长姜夏、场长杨韶华分别留在场部高地作前线指挥、副指挥。他叮嘱:
指挥部干部一定要挺到群众撤离后再撤离。
群众转移了,洪水上路了。4时30分,申书记挺起身,眼睛看着杨场长,双手握着姜夏的
手说:我们分手吧!姜局长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激动,说:请书记放心,书记保重!他们知道,
即将面临的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每个人要经受的是生离死别的考验。
指挥部的人上车了,他们的车在场部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不情愿地离开了。
江水吼叫,吼叫声比任何吼叫都难听的江水越过4米落差的决口处由高向低朝肇源农场扑
来,顷刻间,南北相联的大堤被撕成了隔“海”相望的南北两岸,万亩良田变成了3亿立方米
蓄水的泽国。
指挥部的车前脚走,后边的江水就把农场占领了。当指挥部的车回头接老场长范玉馥时,
坐在车里的总局交通局局长米会就成为水头的目击者了:那水好快好快,卷着浪划着圈儿地滚。
事后,人们算了一下,从指挥部通知群众转移到转移的群众撤到六队、场部、新站三个高
地,前后只有40分钟。40分钟在我们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多么短暂啊!有人这么想:短短的40
分钟里,领导要是习惯地商量来商量去,讨论来讨论去,那该有多么后怕啊!时间只有在这种
时候,才能让你理解出它是金钱是生命的真正涵义。也就是在这短短的40分钟里,滔滔江水把
肇源农场人的精神世界净化到了尽善尽美的境地。
肇源农场只有6个生产队。根据水位,按着高程计算,场部办公室后身和六队队部旁边的
高地是安全带。后来这两个高地以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洪水海一般、湖一般地证明这个计算是正
确的。这个计算等于说,当时农场领导到各生产队挨家挨户通知转移,是从安全走向危险。然
而他们就是靠着“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的无畏精神影响着肇源农场这个英雄群
体。
家住场部低洼地段的李银昌56岁了,平时他负责场部院落的树木、环境卫生的管理工作。
今年农场加大精神文明建设力度,花6万多元修了水泥甬道,栽了各色花木。对此,老汉精心
管理,管理得草坪一根杂草都没有。分局在这里开现场会,李银昌自豪地站在一个角落里听着
人们对他的评价。15日凌晨,他和老伴儿听到决口的消息,收拾起行装就听见远处隐约的水声
了。打开家门,门外是漆黑的夜,是狂叫的风,是如注的雨,是泥泞的路。就在老两口离开家
门走向安全地段时,老汉放下手中的包袱,对老伴儿说:隔壁老陈家撤了没有?隔壁的老陈家
是70多岁的老两口,老头儿身体不好,老太太双目失明。李银昌叫老伴儿把包袱放下来到老陈
家。老陈家老两口正不知所措,李银昌二话没说,背起炕上的老太太,老伴儿搀扶着老陈头儿,
吃力地往泥泞的路上走。直到走到高岗地段,李银昌老伴儿才发现自己新买的鞋根儿跑掉了,
也是这时他们才发现,两个人都是双手空空的。20分钟过后,他和老陈头儿家的房子淹没在
洪水中……
承包养鱼的王国祥,发水后驾着自己的一条船想起的头一件事儿是救人。实际上,他用这
条船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家当拿出来,但想到这么大水弄不好有人落难,人比东西值钱,就找到
一个驾船有几分名气的林管站工人李景德,二人在汹涌的波涛中,开始了生命的搜寻。
小船颠来荡去,两个小时后,他们发现树上和房子上有4个人求救。他们把船靠上去把人
救出来,才知这四个人中有两人是来肇源县援助抗洪的,两人是外县农民在这儿种地的。小船
把四人送到新站镇,四人千恩万谢,问:“要多少钱?我们给。”王国祥生气地说:“妈的,
你提钱,老子今天救你干啥?”
发了水的天不见晴。灰灰蒙蒙中小船朝农场方向驶去,他们暗自想:水里只要还有人,这
船就永不靠岸……
新华社记者在决口的第二天乘船去肇源农场采访,记者写道:“给记者领航的一位穿迷彩
服的公安人员,行进中忽然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几个人也劝不住,大家急切地问他怎么了,
他指着船边的杨树梢说:‘这下边就是我的家。光维护灾民撤退秩序了,没顾上搬家,我们要
是一搬家,肯定大家就乱了。撤退时家里怎么样,老婆、孩子现在怎么样,一点音儿都没有,
两天啦!’问他叫什么名子,他死活也不说。”
这位“死活也不说”的干警叫邢立国。他之所以不愿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是因为他觉得自
己属于一个集体,这个集体就是肇源农场公安分局。直到第三天,那天晚上转移到六队的爱人
和儿子同他见面,夫妻俩抱头先是哭、后是喜。悲喜的泪中充满着理解、信任和爱。
决口的消息传出不到10分钟,场公安分局的12名干警就全部赶到了办公室。这些干警也是
人哪,谁没妻儿老小?谁没亲没故?他们也有义务拯救自己的家呀!可他们在大局面前牺牲小
家。干警于振江听到锣声的第一句话是告诉爱人:“快领孩子跑,什么东西不要拿,我去抢公
家的档案!”分局局长赵明军发布的第一个命令是:“救人要紧!”
“有人落水!”治安科长刘英波、教导员张立迎着风浪冲进水中。他俩见水流过急,站不
住,就把带着的绳子绑在一棵树上,向前一段—段地挺进……
落水的人爬到一棵树上挺不多长时间了,猛然间,他们发现了一艘破船,这只被群众硬是
用手抬着跑了几百米才放进水中的船没有桨,他们就用铁锹划水,船漏就由人用盆淘水,等把
人救上船后,他们又发现一对70来岁的老夫妻从水中爬到自家的房顶,干警们向老人喊话,老
人不想活了,说非要同泡着的房子同存亡不可。这个房周围的水有4米深了,房子随时有冲倒
泡倒的危险。干警们急了,划过船,跳上房,愣把两位老人抱入船中。老汉哭诉着:“一辈子
省吃俭用,就剩这点儿家当,房子泡塌了,可怎么过呀!”看着、听着,周围人无不为之动情。
与公安分局这个集体一样值得赞颂的是医院20多名医护人员。他们听到决口的消息后,没
有人号召,没有人通知,一齐来到单位,抢出了以牺牲自己家产为代价的全部药品。也是在那
个晚上,熟睡中的电视台台长李立新被人喊醒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和宣传部长共同抢出1.5万
元的电视设备,还冒着生命危险,站在水中抢拍了洪水袭来的宝贵资料。而自家的大包小裹扔
在水里没能顾上,其中还有别人刚刚还他的1500元钱。
不用说这洪水是300年、200年一遇,但起码这次洪水是从1898年5月8日黑龙江省有水文记
载以来的最大一次。60岁的刘子刚老汉家16口人,上有80岁的老母,下有不足5岁的外孙儿。
发水那天除老父亲不在农场外,15口都在农场居住,5个家庭都处在危险区,两天后,全家报
平安。这个经历过1957、1969、1991年肇源农场3次大水的老汉说:没想到水能这么大,没想
到这么大的水能把人保住,真是积德了啊!
无情的洪水夺走了人们的家园,把人们赶到了小小的孤岛上,同时也抢走了鸡鸭鹅狗的立
足之地,它们本能地跑着、叫着。小猫被逼着爬上了线杆儿;猪、马、牛、羊被吓得惶惶不可
终日,也挤上孤岛,与人争夺着生存的领地。尤其可观的是一群群耗子排着队逃向高地,还一
个个用嘴衔着前一个耗子的尾巴。洪水中“物以类聚”一说更明显了,一处处漂浮物上,鸡找
鸡、鸭找鸭,它们互不侵犯,表现了各自的求生本领。就连一只只笨腿笨脚的猪也知道把头挡
在漂在水中的木方上。
设在新站镇绥秦粮油公司的抗洪指挥部里有一对自愿帮助指挥部做饭的夫妻,是场水管站
工人于效军和宋亚娟。他们的宝贝女儿15岁,叫于洋。小于洋向人们讲述着他们一家子的故事:
抗洪那些天,爸爸一直在堤上,做音乐教师的妈妈去密山参加暑假教师培训了。懂事儿的小
于洋一个人在家伺候着家养的狐狸、貉子、一头黑猪和一头花猪。她见有人收拾家里的东西,
也动手包了几包床上的衣服。正好14日晚爸爸值班回来,妈妈也从密山回来了。全家人团聚不
到6小时,洪水就冲进了他们家。全家三口只拎着小于洋包好的提包往外跑,于洋在院子里停
了步,看了眼她每天喂养的狐狸和两头猪,心里阵阵发酸,她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猪圈门后,再
想放走狐狸和貉子已来不及了。于洋跑到高岗地,老远处望着很快上:来的水,心里难受极了。
她想:狐狸、貉子肯定淹死了,那两头猪呢?如果它们会游泳,敞开的圈门是它们逃生的通
道啊!就在刚刚漫上来的水中,小于洋一下发现那头花猪游上来了,她赶紧跟爸爸一起轰赶,
这头花猪听话地随她进到亲属家的猪圈里去了……
小于洋一家三口人到新站后,本来打算转车去吉林大安亲属家,后见指挥部人忙不过来,
决定留下为救灾做点事儿,爸爸妈妈为指挥部做饭,她就一刻不闲地为指挥部扫地、打水、摘
菜,那稚气的眼神儿和童声童气的话语人见人爱。直到新站进水,指挥部撤离前两个小时,他
们一家才拿着简单的行李去火车站赶那据说是最后一班去大安的火车。这时,小镇已经静悄悄
了,只有流淌的水声由远而近,他们的身影在通往火车站的路上渐渐远去,不知他们能否赶上
最后一班火车,不知他们匆忙出走羞涩的囊中装着临离开指挥部时分局土地局局长于法庭硬塞
给他们的200元钱,能否够他们漫漫的旅途费用,也不知哪一所学校能有于洋这位初二优秀生
的座位……
8月15日下午,凶猛的洪水把农场灌得水位与坝内的江水持平之后罢休了。这时候的农场
平均水深为4米多,全场除场部岗上0.03平方公里、六队岗上0.4平方公里的高地裸露外,四周
一片汪洋。
洪水留给肇源农场的灾难是深重的:5.5万亩良田被吞没;全场1100户5831间18.28万平方
米房屋受淹并将永久性毁掉;368.7公里的灌排渠系、245座建筑物、114公里变电、通讯线路、
29.7公里的公路、9000亩养殖设施、72.1公里的田间路都毁于一旦;6685人的家产几乎全被
洪水卷走。全场经济损失初步统计为2.6亿元。在场部的4个副场长除抢出一台电视机外,其它
家产全部葬送。副场长李志伟的爱人头两天就拣好衣好料包成一包放在外屋,准备随时拿跑,
李副场长看见后还发了顿脾气,说:咱们动,谁还有心保堤!说着又给拎回屋了。
如今,人们望着滔滔洪水掩面而泣,他们无怨无悔,因为肇源农场人不是没做过最坏的准
备和打算,只是他们一心想保住大堤,唯独没去照顾自己。如果他们按最坏的结果准备去付诸
行动,那么,决口的就可能不是胖头泡,而是自己守卫的江堤,那样才真问心有愧呢!尽管两
种结果都是一样的残酷,但他们接受不了后一种事实。因为肇源农场人把自己的荣誉和责任看
得比家产更重要!他们望着肆虐的洪水,可以用带血带泪的呐喊拍着胸脯对天发誓:我们对得
起北大荒人这个称号了!
这是一片人间的真情
灾民转移到六队和场部两个孤岛上,洪水直到15日上午还在向孤岛进犯。10公分、20公分,
一个小时的工夫,场部招待所处的水就冲到场办公室的花坛里、办公室的台阶上了。人们的
生活空间缩小得只能用平方米计算了,灾民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恐慌中。
8月15日早5点10分,设在新站镇的抗洪指挥部第一件事儿是接通与灾区、与各地联系的电
话。没等电话接通,从灾区赶来的分局党委副书记刘乃忠说:农场的所有通讯电路切断了。如
不切断,会造成落水的人触电。
“电话断了,用手机!”申立国书记说。不巧的是灾区的几部手机由于几个小时的紧张联
络把电用光了。一时找不到船的指挥部中断了与灾区的一切联系。申立国急了,他坐下又站起,
站起又坐下。他从兜里拽出一支“红塔山”,紧锁眉头,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团。他说:
“如果农场原来掌握的高程是准确的,高地每人按一平方米位置算尚且够用;如果农场原来掌
握的高程不准,洪水可是没长眼睛啊!转移在两个岛上的人危在旦夕!”他着了魔地思考着这
个问题,自言自语:这不是小事啊!人命关天,责任重于泰山!
总局军事部作训科长袁树森,从兜里拿出一张准备好的地图,看了半天,顶上只有场部招
待所的标高,招待所以后的高地没有高程标记。小袁马上用手机和总局军事部通电话,迅速报
回了这块高地的标高为134.5米。这时,立国书记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显然这时他要的
不是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他要百分之二百的把握才行。想来想去,他操起手机,与省政府秘书
长和副省长王宗璋直接通了话。
“肇源农场的灾民转移到高地之后,水位上涨很快,请派飞机侦察!”
党和政府与灾区人民息息相关。申书记反映的情况得到重视后,下午3时,直升飞机在东
经124°08′——124°19′、北纬45°37′——45°43′的上空盘旋后在新站学校降落,申书
记在老场长范玉馥等人陪同下登上飞机,飞机疾快地飞到了肇源农场上空,范玉馥看到自己曾
在这里铺的路、栽的树、修的渠成了汪洋一片。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五队淹得只剩几个
房盖儿。他眼睛立刻被泪水糊住了,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完了,完了啊!申立国在飞机上看六
队、场部高地的人很小水很小,但能看出趋于平缓的水没有可能登上高地,心里便多了一分安
慰。
飞机飞回的路线恰好是农场大坝的走向,眼见那万米大堤长还是那样长,上游下游决开了
口。“百年一遇的洪水面前它居然没垮一寸,这是奇迹啊!”申立国接着说:“什么是水?
‘水是脱缰的野马,淹没了房屋、淹没了庄稼……’陪伴灾民的只剩下这条大坝了,这是肇源
农场人的骄傲,这是分局、总局的骄傲!这是整个北大荒人的骄傲啊!”
申立国回到指挥部稳了稳神,开始考虑的是灾区人的照明问题、吃水问题、转移问题、防
疫问题等等。
工作在指挥部最机灵的还得说总局军事部的小袁,就在上午申书记请调飞机的时候,他不
知从哪搞了一张新肇乡的军事地图,上边新站镇、肇源农场的沟沟坎坎的标高全在上面,经他
自己研究一阵儿后,勇敢地向申书记提出:根据计算和现在的水位,我料定农场后边小卧龙坝
处还有一段路能通到农场大坝。通过大坝,我设法了解一下灾民情况。申书记问他有把握吗?
小袁说:如果地图没错的话我相信我的计算没有错。申书记点点头,然后冲分局党委副书记刘
乃忠、副局长于胜军说:“你们一同去,并转告灾民,指挥部设在新站,指挥部的人没有走,
正在关心着大家的冷暖,正在调运船只和米面油盐。”并嘱咐:“穿上救生衣,如果上不去,
赶紧回来!”
“回来?”小袁离开指挥部就不是他了!“将在外不是军令有所不受吗?我们今天死活也
得见到灾民。”他同乃忠、胜军两个领导说。他们果真在小卧龙处找到一段仅有的旱路。当他
们走上农场大坝的时候,来时仅有的一段旱路哗地一声也补上了水的空白。天无绝人之路。正
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顺着坝底来了一艘船。靠着船,他们艰难地挺进了灾区,成了指挥部
与灾区沟通的第一班使者。
15日19时15分,身着黄色军用救生衣的刘副书记、于副局长来不及换装就回到了指挥部,
详细汇报了转移到六队和场部高地的情况:
白天灾区人的头上笼罩着云和雾;晚上黑黑的灾区有点点烛光摆来摆去。有人为失去家园
愁眉不展,有人为家人失散落泪。损失最惨的当属宏达养殖场的老板王金才和张福堂,他俩昨
天还是家藏百万的大款,抗洪中慷慨解囊还支援农场一万多元的物资呢!洪水来时,他们养的
1160只貉和狐狸,只搬走了个零头儿,其余全被洪水卷走,如今成了贷款大户了。
灾民中,好多人转移时只穿件随身衣服,其它啥都顾不得拿。一位妇女说:开始还抱着电
视机,看后边水上来了扔掉电视机赶忙跑,才得以幸存。另有——妇女说:本来把钱都缝被里
了,准备随时带走,没想水来这么急,那被子也忘带了,连怎么跑出的都不知道了。如今这些
人连个烧火棍都没有,近乎失去了生活的信心。
为稳定灾民情绪,姜夏局长、杨场长他们将1200户没房住的人安排挤进86户没淹的仓房、
下房里,其余家搭起了帐篷。
决口时有一支部队——牡丹江军分区69师的600名官兵和齐齐哈尔预备役师的129名官兵与
部队失散,困在六队高地后,分局武装部部长苗亚辉做了他们的临时政委。农场职工群众见他
们没饭吃,主动把带出的馒头、烧饼分给他们吃……
民拥军,军爱民,军民抗洪一家人。14日上午11时,沈阳军区政委姜福堂中将乘坐直升机
经过农场大坝寻找失散的官兵,发现农场一队有人在漂筏上呼救,一时找不到救援工具,就立
即飞到小学校操场找排球网和汽车轮胎然后又返回。他们把落难者救起,才知那人叫崔科。他
头晚上护堤护到12点才回家,是洪水的吼叫声把他惊醒跑出家门,绑了个木筏飘游呼救的。首
长把崔科送到了他在大庆的姐姐家,部队首长请他吃饭,为他压惊,还给他换了套新内衣。崔
科姐姐请亲戚朋友为弟弟吃了喜儿!崔科父亲说:我要能见到那个解放军,我给他磕头,磕多
少个都行!
15日上午,上涨的洪水涨到海拔134米时,灾民慌了手脚,因为距离他们生存的高地只有
半米了。这时,从决口的大堤处来了两艘大船,这是姜夏局长和杨场长为失散在这儿的官兵联
系的。船靠上高地后,部队官兵没有动,蜂拥而上的灾民首先抢占了那艘船。对水位实际也不
完全托底儿的姜夏见势,手握电喇叭,站在一辆车上喊:乡亲们,我身后的标高是134.5米,
水不会上来了。现在我们搞来了两艘船,失散在农场的官兵最着急和大部队联系,请大家理解,
先下来,让部队的同志先走,等船回来接我们。乡亲们一个个下船了,部队人感动得个个落
泪,连说:农场人真好!
轮到第二拨船到时人群又乱了。站在船头喊话的还是姜局长,他说:“现在要走的人多,
我们一定想办法分批把大家转移出去。现在我宣布一条纪律:副队长以上的干部谁也不许走。
我局长坚守在这里,要死我先死,大家怕什么?现在先上老人、儿童和妇女!”
船稳了,人静了。直到船开动时,一位干警把女儿和媳妇安顿到船上又跳上高地。船开后,
那女孩儿伸手大喊:“爸爸,上船!”身在高地的那位干警眼泪就在眼圈儿里转,摆着手,
也喊出了声:“你们先走,爸爸有事!”
打这儿起,灾区的群众知道姜夏是局长了,听有的干部说他高高的个子一身病,还跟老百
姓一样干啃面包,一些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人把杀了鸡炖的汤,把杀了猪炖的排骨,腌的咸鸭
蛋,炒的兔肉送给姜局长,让他补补身子。姜局长感动得落泪了,他端着这些好吃的饭菜送给
医院的病人吃,病号不肯,他就当着大家的面把绿豆汤喝了。姜局长说:老百姓咋这么好哇!
一位群众说:“官儿好,老百姓还有不听话的!”
肇源“02004”号是农场一艘普普通通的个体船。它在1998年8月15日以后的几天里,却成
了肇源农场人的“诺亚方舟”。驾船的是一对父子。父亲叫岳东山,儿子叫岳国。按理他们的
全部家产都转移到船上所需时间和条件最充分不过了。可决口之前就没离开船的父子知道江随
时有决口的危险,随时需要船。那天凌晨决口后,将船停泊在农场泵站旁的父子俩听到坝上有
求救的喊声,立刻靠过去,见是解放军,就用小船把战士一个个接上大船送往六队高地了。当
时场部高地的灾民想船不见船。有的说:“是不是风大浪急把船卷走了?”有的说:“这时候
是不是怕事儿躲起来了?”有的说……就在人们说这说那的时候,知道场部灾民最需要船的父
子俩又掉转船头,驶向胖头泡的决口处。他们要在这四米落差的浪大流急的地方出坝那得冒着
生命危险啊!岳东山看看儿子,岳国看看爸爸,两人全神贯注地行驶,眼看出坝的节骨眼儿上,
连结舵轮的手指粗的钢丝绳被洪水的巨大冲击力别断了,岳国眼疾手快,跳进船,左手扯着
一头、右手扯着一头断了的钢丝绳用力连接着。就这样,父亲掌舵靠着儿子一个人的驱动力,
将船开过去了。
一场翻船的危险避免了。但出了故障的船用了丁个小时才开到距离七八公里的场部高地。
他们修好船后,农场的2000多灾民都是靠父子俩这艘船运出,几百吨大米白面也是父子俩这艘
船运进的。家人问他们:咱家东西拿出来没有?老汉安慰说:拿出来了。只有儿子知道,他们
只拿出了不足5公斤的大米,那是父子俩上船时准备的一点儿口粮。
8月15日晚,听完六队、场部高地情况汇报的申立国书记深夜也不入睡,他握起一支圆珠
笔,在他的一打纸上划着“√”,自言自语:30吨面粉和蔬菜、柴油由分局就近解决;70吨米
由新华农场解决;2500斤油、两台发电机由总局解决;救生艇、食盐由哈尔滨唐继宏解决;蜡
烛、煤气罐200套和5艘橡皮艇由哈办王泽富解决:20万元的防疫药品由分局、总局防疫站解决
……
见状,总局总经济师吕维峰凑上前去,说先给他们拨80万元救灾款吧,以解他们的燃眉之
急。申书记点点头,两天两夜没睡两个小时觉的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8月16日是星期日,早上8点,总局总工程师孙世明用手机接了一个家里打来的电话,听见
里面有噼哩啪啦的鞭炮声,这时知道的人才想起孙总儿子的婚礼在佳木斯举行了。申书记说:
这大事儿你咋不跟我们说?放你回去呀!孙总说:这事还大吗?把灾民安排好事最大不过了!
申立国接过话题,说:“我代表抗洪一线人祝贺他们!既然你在这儿,我就帅能离位了,你代
职值班,我到场部高地去。”
8月16日上午10点,申书记一行坐船来到农场场部高地,他跑也似地和迎头跑过来的姜夏
握手,接着,他走向一个个伫立在高地的帐篷,见灾民们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惨景,一股与
民同忧的暖流涌上心头,他对围在身边的群众大声说:洪水到来之前,我们的群众在一线,我
们的干部在一线,职工们牺牲自己,顾全大局的精神将载入农垦史册。虽然洪水淹没了我们的
家园,那不是我们的失败。护堤我们打了胜仗,转移也打了胜仗,那么抗洪自救、重建家园我
们一定还会胜利。说着,他为灾民的痛苦、为农垦有这么一支好职工队伍动情落泪了。场长杨
韶华嗓子全变哑了,但他还是要说:乡亲们,洪水来之前,分局、总局领导同我们一起保卫家
园;转移时这些领导在指挥着我们;受灾之后,这些大米、白面是领导在新站调运来的……这
时,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领导与群众、群众与领导血肉相连般的激动人心的场景和同情的
泪水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个强音:共产党好!这强音鼓起了人们同舟共济、抗灾自救的信心。
申书记要离开高地时,有的灾民见申书记随行人员带了手机,想跟亲人通话报平安。—位
在兰西县姨家上重点高中的农场女孩儿拿着手机,手颤抖了,流着泪说:“姨?我们这儿发水
了,家被淹了,开学我没钱去念书了!”在场人听着一阵酸痛。申书记听了,马上嘱咐总局电
视局副局长于安学:问清学生的姓名,告诉她千万不能辍学,凡这类情况的学生的学费、生活
费我们都得帮助解决。
也是这一天,分局党委书记沈瑞忠决定再去六队看看,他知道那里的干部少,思想工作应
该加强,他知道那里有两个小孩儿叫疯狗咬了,他要把农垦贸易集团副总经理王玉歧专程送来
的狂犬症疫苗送去。送去药的第二天,岛上的领导就决定打狗了,因为发水中受惊的狗吓疯了,
它们狗咬狗也咬人。
打狗的指令一下达,一位70多岁的老汉搂着自己养的狗就往江里跳,水没了脖子也不出来。
他说:发水时要不是这狗把我叫醒,我这老骨头渣子不知冲哪儿去了!几个小伙子见状硬把
老人拖了出来,告诉他打狗的道理,才点头同意了。
发水后,距离场部9公里处的新站镇成了农场向外转移灾民和向内运送抗灾物资的重要码
头。按照分工刘乃忠、于胜军昼夜把守在这个地方。从发水后的四五天时间里,从这里运往灾
区的一百多吨粮食、两台发电机、七只船等大量物资,他们全靠一支自发组织的劳力去装去卸。
领头儿的小伙儿叫常喜强,22岁的小常身强力壮。15日早上,他和先期转到新站落脚的群众
最早赶到码头,见大船过重,无法靠岸,立即跳入水中,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五十个、
一百个,上百个群众一一响应,硬是围着船站了一圈儿人,用集体的力量把这艘船擎到岸边。
他们说:农场的人都是我们的亲人,有一斤救灾物资运不上去,有一个人没下船,我们就不
离开这里。三天四夜这些人吃住在码头,浑身上下的衣服没干过,是他们使这条生命的运输线
在三天时间内完成了所有的运输任务。船的发动机没油,小常自己赊账加油,他把自己带出的
钱全部用在救人应急上后又赊了5000多元钱的油。
一连在码头守了三天四夜的于胜军回到指挥部开会时,突然晕了过去,身旁的人见他脸发
白、嘴唇发紫,立即找来救心丸给他吃,醒了后的于胜军不相信自己身体有病,大夫说,没有
病的人急度劳累造成脑供血不足也会心脏骤停。姜夏局长给他诊断说:这是累的!于胜军却说:
我为身边那些不知姓名的人所感动!
也许有人会问:这些群众灾后也有许多事要处理,为什么没人组织和号召他们能来干活?
有人说这是个谜。其实托尔斯泰早说过了:一个人看起来平平常常,一旦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大事也好,小事也好,他心中会升腾起一股伟大的力量——这便是人类的美。
1998——本世纪末的这场洪水给肇源农场人带来的灾难刻骨铭心。
肇源农场国堤是按防20年一遇洪水的标准设计的。一条防20年一遇洪水的国堤在百年不遇
的洪水面前不溃不倒,是肇源农场半个世纪来两三代人常修常筑常护的结果。洪水面前,全场
上下,团结一心,源于这里的干部群众思想深处平时有一条防腐防溃的大坝,他们的行动同那
种只知伸手要投资、要了投资不修坝的行为相比不是最鲜明不过了吗?嫩江水向低处流的规律
是公平的,但在公平的规律面前,地处低洼的肇源农场遭受的损失比决口处的损失还惨、还大,
这又是多么的不公平啊!我们的领导干部对此是否可以做这样一个反思:农场和地方、地方
和农场在筑堤修坝上如果综合规划,统一标准,来了洪水又统一行动,早下力气,那会减少多
大损失呢?
洪水给肇源农场带来的是灭顶之灾。这场灾害给这里的人民造成的心灵创伤需要时间来熨
平。
毕竟洪水东退去,一浪一峰总关情。肇源农场受灾牵动了垦区内外人的心,那至今源源不
断的救灾捐款和救灾物资如簇簇火把,给灾民指出了抗灾救灾的光明。旧的肇源农场不在了,
但在这场与大洪水殊死搏斗中生成的北大荒精神之树,千秋万代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