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贵的飞行梦

高峰 韩传忠

已近不惑之年的杨金贵，早已过了爱做梦的季节，但那诱人的飞翔，至今令他魂牵梦
绕……
欲飞——痴心寻梦
1982年，杨金贵从空军某部复员，回到家乡黑龙江省八五一一农场供电局，每月50多元的
工资，令他生活拮据不堪。1985年，他结婚时，共攒了1050元，买房子、办婚事，他欠了一屁
股债。尽管如此，杨金贵念念不忘他的通信专业，在部队他学的是航空通信，在单位他搞的也
是通信。1988年，他自费上了八一农垦大学的通信专业。好在学校不算太远，白天上课，晚上
上班，经济更加紧张，穷得一年都吃不上肉，嗅到邻居家的浓浓肉香，他便把门关得紧紧的，
不让儿子出门。
穷则思变。那天夜里，他忽然梦到自己在空中飞翔，于是他萌发了买飞机的念头。在部队
4年，他虽然未驾驶过飞机，但学习过“飞行原理”，而农场又适合航化作业，大农业需要航
化作业。也许是当过航空兵的关系，也许是他对黑土地的特殊情感在激励着他，他的飞翔梦愈
来愈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1989年秋，他只身来到北京，考察航化作业情况，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他惊喜地发现了
“蜜蜂”，这种飞机价格便宜，且适合农业飞行。可他没钱，3.2万元！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
文数字。
他四处借钱，可没人借他，怕他还不上。他终于说服了一个亲戚，以2分钱的高息私下达
成借款协议。他交上了1.5万元定金，定下了一架飞机。那天，他去哈尔滨接飞机，需交上剩
余的1.7万元，可那位亲戚突然改变主意，不借那1.7万元了。满怀喜悦的杨金贵一下子“蒙”
了，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手的飞机离他而去，他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他几乎没有勇气再活下
去了，他站在“蓝天宾馆”九楼往下看了又看，几次下决心跳下去……
飞机没买成，又欠下了3000多元利息，他开始了还钱的艰难跋涉。他学过通信，擅长修理
各种电器及通信设备，于是他走街串巷地去修理家电，然而挣的钱太少，少得连欠款都还不上。
机会来了，1990年9月，杨金贵偶然听说鸡西有卖旧“蜜蜂”飞机的，价格很低，1.2万元，
飞翔的渴望再次撩拨着他那不甘寂寞的心，他东求西拜地凑足了1.2万元。兴高采烈地拉回
了飞机。他不会驾驶飞机，便请来了一个试飞员。那天一大早，他和飞行员来到机场，先是在
地面滑行，速度越来越快，飞机飞起来了，杨金贵乐得直拍巴掌，可好景不长，不到5分钟，
飞机突然从空中栽了下来，机身摔变形了，好在飞行员安然无恙。
飞机摔得不算太重，凭借4年的部队锻炼，一边看书，一边琢磨着修理飞机，一个冬天过
去了，飞机终于修好了。
1991年春，他再次请来试飞员，滑行，起飞，一切正常，飞机越飞越高，在空中足足飞行
了10多分钟，杨金贵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高兴地朝着飞机大喊：“成功了！成功了！我要飞
起来了。”飞机朝机场飞来，突然一头扎了下来，扎进麦田。杨金贵顿觉天昏地暗，甚至连走
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飞行员面部颧骨骨折，腰椎骨折。飞机摔得没有一处直的地方了。飞行员
住进医院，杨金贵又借了2000多元，伺候了一个多月，飞行员才痊愈出院。
试飞——夫妻同梦
飞机两次出事的原因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这架旧飞机的发动机有毛病，不然杨金贵怎能买
到如此便宜的飞机？必须更换发动机；否则飞机无法修复。可钱呢？到哪借钱呀！杨金贵急得
团团转，还是父亲心疼儿子，把留着的2000多元养老钱交给了杨金贵，他东拼西凑了5000多元
钱再次来到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负责同志，对杨金贵的处境深为同情，将8000多元的发
动机及一些零件，按5000元卖给了他。
修复工作艰难而又繁杂，1991年整整一个冬天，包括春节在内，他一天也没闲着，天天鼓
捣那架摔得不成样子的飞机，锯、焊、砸了3个月，他终于把飞机骨架修理完毕。1992年一开
春，他去牡丹江通用航空公司求援，收获颇丰，人家白送了他2米亚麻布，1公斤透布油。回来
后，他对飞机进行了改装，修复了机身。
不能再请试飞员了，杨金贵决定自己飞。爱人姜秀琴支持丈夫：“你大胆的飞吧，有我
呢？”杨金贵心里热乎乎的，他和妻子一起修整了一个飞机场，又花去1000多元。
4月底，杨金贵开始练习在地面滑行，爱人在一边为他鼓劲、加油。滑行速度一天天加快，
他急着要上天，爱人劝他再滑两天，打好基础。5月26日，天不亮夫妻俩就爬了起来，两人
商量好了，今天飞起来试试。望着妻子那期待的目光，杨金贵动情地说：“只要你在下面，我
就什么都不怕了。”
5时多，杨金贵开始试飞，飞机摇晃着飞了起来，慢慢地平稳了，转弯、盘旋，杨金贵越
飞越有信心，飞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开始着陆，但飞机飘了，未等停稳，他再次起飞，落地，
非常平稳，他给自己打了个满分。妻子满面笑容地向他迎来，俩人高兴地抱在了一起。
连续飞了半个多月，杨金贵决定练习带农药飞行。6月8日一大早，他和妻子抬着飞机来到
机场，杨金贵自信地对妻子说：“你瞧我的，准保一次成功。”
飞机顺利升空，杨金贵兴奋不已，他有一种越飞越高的感觉。该着陆了，杨金贵忽然觉得
飞机有点不听使唤，带着农药着陆好像并不那么简单，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飞机已撞进了一
片松树林里。几棵松树拦腰折断，机翼撞折了。杨金贵竟然没有一点怕的感觉，他钻出驾驶室，
发现自己好好的。妻子飞奔过来，俩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妻子抚摸着他的脸颊劝道：“没事，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能过去。”
杨金贵镇静了一会儿，才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他躺在草地上，几乎停止了思维，只听见心
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休息了半个小时，杨金贵猛然想起看看飞机，损失不大，右机翼折断，翼
布上划了几个口，他对妻子说：“没啥事。”俩人便高兴地开始拆飞机，拉到家，只用了两个
多小时，便将飞机修好了。
下午5时多，俩人再次来到机场，杨金贵总结了上午的经验教训，自信而又谨慎地升空、
着陆，试飞终于成功了。
起飞——播种甜梦
1992年6月，连降大雨，机车下不了地，可大豆、玉米等大田作物需苗后除草，人们不约
而同地想到了整天摆弄飞机的杨金贵。
6月15日，杨金贵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航化作业，他一大早就飞到了八五一一农场五队，他
很兴奋，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那天飞得很顺利，航化作业面积达339亩，飞了28分钟。
找杨金贵的生产队越来越多。有一天，他干了1800多亩地，整整飞了一天。那年，他仅大
豆叶面追肥，就干了1.9万亩。
为保证作业质量，杨金贵做过多次惊险表演。7月24日，在五队玉米地施肥时，由于飞机
速度过慢，高度过低，迫降到玉米地里，七八个小伙子把飞机抬到田间道上，杨金贵接着飞了
一个多小时，那天干了550多亩。8月1日，在十六队大豆地喷施农药时，他在公路上起飞，由
于刚下过雨，路太滑，飞机一下子掉进沟里，左边的小翼刮折了。若回去修，一天就过去了，
而活又很急，杨金贵急中生智，找来一根松树干，用钢丝绑在折断处，继续飞行了三个起落，
一直干到晚7时多，那天干了840亩。8月3日，杨金贵飞到十九队，这是一块三面环山的地块，
飞行难度较大，为保证喷药效果，距山仅有50米处，他才开始转弯，机翼擦着树尖飞过，令十
九队队长暗暗捏了一把汗。飞机着陆后，队长不解地问杨金贵：“为啥转弯那么晚呢？”杨金
贵平静地说：“转弯太早，药飘走了，保证不了质量。”“那也不至于把命豁上呀！”队长说。
杨金贵笑了：“我把质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年底还完帐，只剩下50元钱。
1993年，杨金贵完成作业量33668亩，手头宽裕了不少，年底他又买回两架旧“蜜蜂”，
又花了1万多元修理飞机，3架飞机均达到完好状态，可他手头的钱又花光了。
杨金贵心很细，他善于发现问题，并琢磨解决问题的办法。1993年6月，八五一一农场五
队技术员配完农药后，准备装上飞机时，杨金贵发现农药出现沉淀、粘稠、冒气泡现象，他对
技术员说：“这药反常，是否有问题。”技术员回答：“没啥问题。”他便找来一个玻璃杯，
按技术员的配制方法，重新试一遍，仍然产生上述反应。技术员只得重新配制药方，那天喷洒
了2000多亩地，挽回的损失不可估量。从那以后，杨金贵养成了喷药前按药方重新做一遍化学
试验的习惯，以后又避免了六七次失误。
航化作业过程中，杨金贵还发现飞机上原有的喷药设备不太适合低量喷药，他便来到农垦
总局农航站考察，又买回一大堆植保方面的书，自己分析喷药雾化原理，自行设计了6种喷头，
1994年春，反复试验后，其中一种达到满意状态。
1994年，杨金贵航化作业面积达到66590亩，由于各生产队争抢着用飞机，农场不得不派
专人专车来协调飞机作业。那年，由于农场普遍采用航化作业，农场多创收100多万元，他创
收了5万多元。为此，农场场长在职代会上用了10分钟专门讲了杨金贵的贡献。那年，杨金贵
被评为农场的先进生产者。
高飞——尚未圆梦
杨金贵起飞了，可他的飞翔之梦越飞越高，虽然手头有点积蓄了，但他觉得应把航化作业
当作一项伟大的事业来干，应该从中体现出自我，他要干更大的事。
1995年初，在牡丹江分局科技处、农业处的支持下，他来到八五六农场寻求新的发展。在
农场的支持下，杨金贵决定办一个航空站。可钱不够，他便在农场采取集资人股的方式，筹集
资金20万元，于1995年3月投资23万元买回一架“海燕650B"农用飞机，杨金贵拿出全部家当6
万元。1996年元月，民航东北局颁发了营运许可证，八五六农业航空站宣告成立，东北三省第
一家航空科技民营企业成立。
完善各项规章制度，技术规则，进行空地勤人员培训等等，杨金贵忙得不亦乐乎。
杨金贵的作业范围逐渐扩大，八五六农场、八五七农场、兴凯湖农场、八五〇农场，纷纷
来请他。1996年，他作业面积13.7万亩，收入25万元。年底，他用这钱又买回一架“海燕”。
他说：“要干事业，就不能讲享受，必须不停地创业，不停地发现。”
为改善条件，进一步发展，他投资5万多元，购置了4部地空电台，并对农药设备进行改装，
以进一步适合垦区作业需要，他的改造被生产厂家认可，并采用了此技术。
由于杨金贵在轻型飞机农业应用上成绩突出，1996年底被中国航空学会聘为委员，他的论
文《轻小型飞机是农业航空事业中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在中国航空学会年会上交流，并收
入论文集。他的发言赢得阵阵掌声，与会者不时地提出问题，预计10分钟的发言，竟持续了1
个半小时。1997年3月，他又获得中国民航总局发放的飞机签派员资格证书，取得了指挥、放
行飞机的权力。
年年创业，不停地扩大再生产，使得杨金贵的资金极度紧张，1997年，启动资金缺口11万
元，想尽了办法均未有收获。那天夜里，他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满嘴起泡，他终于做出了极
为痛苦的抉择：卖掉3架立过汗马功劳的“蜜蜂”，他是多么恋恋不舍呀！他又是如此无可奈
何。他拿着换回来的6万多元沉甸甸的人民币，不禁潸然泪下。尽管如此，仍缺口5万多元，怎
么办？他回到八五一一的家，妻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主动提出：“金贵，咱卖房吧？”
房子卖掉了，妻子干脆停薪留职，跟杨金贵一同来到机场，当起了专职“后勤部长”。
1997年，杨金贵航化作业10多万亩，事业也在不断地壮大，航空站已发展到8人。5月他去
了趟沈阳，招收飞行员，可没成功，他真希望更多的有识之士跟他一起创业，他说：“我并不
是想挣很多钱，就是要把这摊事业长久地干下去。”
谈及未来，杨金贵信心十足，他说：“下一步，我将更新更适合大农业作业的飞机，把我
的农航站建成更适合现代农业的民营航空站。”
那天夜里，杨金贵做了个梦，梦中他驾驶着一架崭新的直升飞机，在垦区上空自由地翱翔，
飞机掠过一块块绿油油的农田，一股股白烟飘落在田间，淡淡的药香飘进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