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才女张抗抗与北大荒
垦区脊梁
江南才女张抗抗与北大荒
赵国春
30年前,从遥远的西子湖畔,向北大荒走来一位姑娘,若干年后,她以清丽高洁的风格在
知青作家中独领风骚。她的作品一发表就被报刊转载,被读者注目,被专家讨论,她就是著作
颇丰的张抗抗。
1950年7月,张抗抗出生在杭州市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很早就表现出了自己的文学天
赋。11岁,那时她还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少年文艺》就发表了她的处女作《我们学做小医
生》。1969年春天,她在父亲的支持下,到外婆家附近的一个水乡插队。临走前,正在蹲牛棚
的妈妈托人偷偷带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小鹰长大了,你飞吧,飞到高高的蓝天中去
练翅膀。”捧着这封信,想到竟不能见妈妈一面,她鼻子一酸就哭起来。
张抗抗很快就厌倦了种自留地和为争工分吵架的小日子。当支援边疆农场的名额一下达,
潜伏在她心里已久的那种远走高飞的思想就马上活动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来到了北大荒。当时,
她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勇敢的选择会决定她一生文学创作的前途。上火车的时候,她的书
包里有一本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是从家里“偷”出来的。开车的时候,月台上一片哭
声,而她却没有掉泪。她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火车向前奔驰,前面是什么呢?在我想来,
自然是铺满鲜花的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在草地上打个滚儿,草地是有弹性的,花蜜会落在你的
唇上。……然而,一切都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到了农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深深陷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同去的青年战友,有的老
老实实地接受‘再教育’,有的煞费苦心地往上爬,有的消沉,有的颓废,有的学会了撒谎,
有的得过且过地混日子。周围,既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业,也没有莺歌燕舞的情趣。有时你会听
到一件使你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新生事物’;有时候,你却会目睹一件令人作呕的丑行。我厌
恶那些在艰苦和困难面前怯懦退缩的人,但我也为他们恶劣的生活环境、不平等的待遇感到不
平;我敬仰那些先进人物,却又憎恨农场干部的粗暴无知。”
有一段时间她因为公开顶撞领导挨批,几乎不愿意同任何人谈话,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思
想让人抓辫子。她避开所有的同学和朋友,去苦读马克思、恩格斯的语录。来到北大荒的最初
几年,在她的笔记本上记录的,还是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是同伴们战天斗地的豪迈情景。但
同时她又怀疑,生活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虚假丑恶的东西?这些东西又是怎样产生和造成的呢?
她的内心充满了忧郁和痛苦。
1971年9月,北京发生了那件大事后,张抗抗正在杭州探亲。人们兴高采烈的情绪引起了
她的深思。第二年她回到农场,写了一组散文寄给了妈妈,题目叫《北大荒早春的歌》。这篇
散文之所以后来她多次提到,是因为它反映了她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以后,重新焕发的一种思想
感情。其中有这样一段:
“我不觉为这般傲然的绿色所感动了。这是北大荒原野上惟一的新芽。可是,春天正是从
这儿开始……可爱的小草儿呀,究竟是春姑娘把你们从沉睡中催醒,还是你们伸出小脑袋,唤
来了春天呢?”
野心家倒台了,张抗抗看到了国家的希望。在北大荒,知识青年的聪明才智得到充分发挥
了,她开始满腔热忱地学习工作。这年夏天,她在砖厂劳动,根据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个故事,
写成了一个短篇小说《灯》,发表在《解放日报》上,当时这对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后来
撰文写道: .
“它像一盏明灯,使我在北大荒朦胧的白夜看到了光明,它使我认识到自己重新学习创作
是完全可能的。那时候,农场生活中可以利用的业余时间是不多的,别的女孩子用来织毛衣的
时间,我都用来削铅笔了;别人谈闲天的时间,我都用来做笔记子。到了农忙放假,连队几乎
所有的人都出去串门,这时我就可以静静地写上几天。为了去看一看我久已向往的东北大森林,
我主动要求参加冬季伐木,在小兴安岭的山沟里住了三个月。为了争取下午时间读书写作,
每天早早起来磨斧子,上山清林拚命地干,每天汗水都湿透了衬衣,口罩冻成了冰坨,中午晚
回来一会儿,把全天的活都抢了出来。”
有一次,为了听一听楞场上伐木工人喊的号子,张抗抗利用休假,偷偷跑到公路上搭了一
辆便车进深山沟去了,在一座楞堆跟前“冻”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听清号子里的每一句“歌
词”。回到连队的临时帐篷,大家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回答说:听喊号子去了。可谁也不相信。
山里那段生活是艰苦的,现在想起来她还记得那黑暗的帐篷,用杨木杆搭的床,从枕头边那潮
湿的树干上长出来的嫩黄的芽,烤不干的棉鞋……1973年7月,她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
七八千字的短篇小说《小鹿》。
张抗抗在农场连队的整整四年中,种过菜,压过瓦,伐过木,搞过科研,当过通讯员,也
有过恋爱。她写字从来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几乎所有的文章草稿都是在炕沿上、膝盖上写成
的。后来不知从哪捡来了一张人家不要的破炕桌,她在上面贴了一张鲁迅的像,又在外面包上
一层透明的尼龙纸,就修饰成了一张不坏的新桌子。“我每天在上面作笔记,好像鲁迅先生在
看着我。这张桌子居然一直用到我离开农场。”
有一次下大雨,宿舍漏得稀里哗啦,她用一块大塑料布撑起了一个“临时屋顶”,坐在那
块塑料布下继续读书。结果雨水又从“屋顶”上漏下来,钻进鲁迅先生的头发里,叫她心疼了
好久。然而,最令她感到痛苦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没有书可读,借一本书要费好大周折。她最
盼望的是回杭州探亲,每次回到家里,就像来到了书的乐园之中。父母总是想办法为她借书,
借来后他们传阅着,然后争论不休。晚上,她躺在妈妈身边,没完没了地同她议论书中的人物,
直到爸爸从隔壁来拼命敲门警告为止。
1974年春天,张抗抗回杭州治病,得到了一个月的病假。出院后,她顾不得休息就在家里
开始了长篇小说的创作。经过两个月的苦战,写成了20多万字,还未来得及誊清,就因劳累过
度,高烧不退而住院了。上海人民出版社的两位编辑,特地赶到杭州医院看她。他们闭口不谈
稿子的事,只是安慰她静心养病,而后悄悄向她母亲要去了原稿。看完以后,他们提了一些看
法,认为她写的东西还有可取之处,于是向农场为她请了创作假。出院后花了三个月时间写成
二稿,将近30万字。春节脱手寄往上海。半个月后,知青创作丛书的责任编辑谢泉铭同志来信,
信上写了:“基础较好,改动不大。”八个字的评语。让她立即去上上海修改定稿。
这部描写知识青年在北大荒生活的小说,就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分界线》。她在小说中赞
美了脚踏实地搞农场建设的人,以她在生活中实际遇见过的一个青年为原型,塑造了主人公耿
常炯的形象。
1976年5月,张抗抗又回到北大荒,被安排在农场宣传科搞新闻报道。1977年春天,她在
《黑龙江文艺》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散文《迎新》。这年4月,黑龙江省文化局在省艺校办了一
个编剧班,6月,她离开了整整生活了八年的农场。她在回忆中写道:“离开农场的时候,我
还是很感谢它的,它给予我的一切酸甜苦辣,都成了我创作的营养。”
后来,她的作品多次获得国家级大奖:《夏》获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淡淡的晨
雾》获1980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赤彤丹朱》获1995年东北三省文学奖长篇小说
一等奖。中篇小说《工作人》获1998年《东海》杂志全国纯文学最高稿酬奖等等,1998年获中
国首届女性文学创作奖。张抗抗不但是著名的小说家,而且是卓有成就的散文家。《新文艺大
系》、《中国散文百家谈》、《橄榄》等许多选本都有她的散文。《地球人对话》、《野味》、
《抗抗随笔》……一本又一本的散文随笔集似乎比她的小说更抢手。她的作品多次被译成英、
俄、德、法、日等国文字。她的《隐形伴侣》被加拿大汉学家全文翻译。1998年,吉林人民
出版社出版了她的长篇回忆录《大荒冰河》,详细记述了她在北大荒八年的经历与感受。在这
本书中,我们可以全面了解张抗抗与北大荒的关系,她在北大荒的苦乐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