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济宁打工女
垦区脊梁
征服济宁打工女
——记北大荒的好女儿左静
吴继善 张守仁 王亚光 唐建勇
历史的镜头,在2001年2月16日定格。
这天,当左静不幸病逝的消息在有着780万人口的山东省济宁地区传开后,眼泪顿时挂在
许许多多人的脸上,大家都为失去一位好人而悲痛万分。
遗体告别仪式搞得异常隆重,市五大班子和军分区分别敬献了花圈,市委书记贾万志、市
长周齐和许多不知姓名的人士还以个人名义献上了花圈。大大小小的花圈从灵床两侧一直延伸
到告别厅外。山东省委组织部、宣传部、妇联分别发来唁电,对左静同志的逝世表示哀悼。
前来向遗体告别者达1000多人,济宁市在家各主要领导全部参加。哭声在告别厅内外响成
一片……
告别仪式就要开始的时候,从北大荒千里迢迢匆匆赶来的八五三农场副场长赵俊祥一行四
人含着眼泪也献上了花圈。
这情景这场面惊呆了过往的外来人,左静是谁?不就是一个外来打工女吗?她的病逝,怎
么会牵动这么多领导和群众的心?
初露济宁,她便给人以全新的感受
1995年夏,酷暑难耐。
这天中午,山东省济宁市长途公共汽车站前突然来了一对操东北口音的青年男女,那女的
手里还捏着一张一寸黑白照片,东张西望,像是找人。细看这两人,男的面皮黑黄,一脸横相,
不修边幅;女的则体态丰盈,面似桃花,十分精神。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用麻袋装着的行李
卷和一张简易折叠床。这两个人,就是从黑龙江省八五三农场来济宁打工的左静和她的丈夫程
忠文。
身处异乡,人海茫茫,没人注意他们的行踪,他们也不知此行喜忧如何,只盼望自己要找
的人——济宁市鲁兴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钟周平快些到来。钟周平和他的妻子钟
杏英都是曾经下乡到八五三农场的知青,一个来自北京,一个来自上海。模糊地记得,钟周平
长相英俊,但是,阔别20多年,他们还能认识当年这两个“小毛头”吗?
试探的电话打到了鲁兴公司,一会儿,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就开来了,开车的正是钟周
平。他乡遇故知,左静和丈夫真是喜出望外,握着的手一攥再攥不想撒开。惊喜之余,双方又
都感叹起来,想不到当年潇洒英俊的钟叔叔,头上也添了不少白发;这两个当年的毛娃娃,如
今也过而立之年。
钟周平下乡到北大荒时,跟左静及程忠文的父母都在一个队里务农,且关系处得十分融洽。
如今,“荒友”的孩子一心扑实地投奔他来,岂能一推了之?幸好他有个哥们儿在农药厂当
厂长,经那人帮助,左静和丈夫做了一阵子小本生意,就先后进入了市里十七中学。程忠文给
校长贾复英开小车,左静则到打字复印社干临时工。
一下子进来两口子,而且还是东北人,学校一时炸锅了——
“咱校本来人就多,干吗还招临时工?”
“用人就用本地的呗,干吗要用东北人?”
……
但是没过几天,各种议论就收场了。人们发现,新来的这个左静,专拣脏活累活干,对人
还特别热情。老师送来试题,要求立即打印,其他打印员脸拉得老长,左静则笑呵呵地接受下
来,十分客气。忙不过来时,她干脆中午不回家,加班加点,并且不多要一分钱。
工作稳定下来后,左静便跟同事们唠叨说,我是党员,得有组织,我想把组织关系转过来
落到十七中,不知领导能不能批准?同事们一听就乐了,说,现有都什么年月了,你还想着那
些事!你把组织关系转过来,还能给你涨工资?老老实实干你的活得了。可是左静却絮絮叨叨
放不下。
一天,校总务处主任王行文到打字复印社印材料,被左静一把拽住了,一直拉到室外的马
路边,又跟他谈起了这件事。王行文心里一热说:“行,我跟校长说说。”
几天后,左静就接到通知,校党支部同意她把组织关系转过来。左静笑了,一抹彩云浮现
在她脸上,对着王行文连声说:“谢谢你!谢谢袁校长!”
转年到了春节,左静就不远千里回到八五三,在农场和佳木斯的数百里地间跑了好几天,
把组织关系起了出来,用一封挂号信寄到了十七中。同时,也把11岁的儿子接到济宁。从此,
在济宁,她成一名无当地户口、无正式工作、无固定住房,却有着正式党组织关系的特殊打工
女。
第一次让左静参加十七中学党支部大会,现任的校党支部书记、校长袁礼仍记忆犹新。当
左静一进门,他便向到场的党员说:“这位是打字复印社的左静,咱们党支部的新成员。”他
注意到,左静的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地坐在门口的沙发头上
有人不解:一个外来的打工女,为啥把党籍看得这么重?
……
左静是1962年5月出生在北大荒这片热土上的。转业军官罗海荣蹚水抢运油桶壮烈牺牲,
山东支边青年张德信为保护国家财产献出宝贵的生命,下乡知青陈越玖身患癌症还要为北大荒
做贡献的感人事迹成为她最早的教材。
她忘不了自己入党时全家人的高兴劲儿。她爷爷左德厚是20世纪60年代的学雷锋先进个人、
学《毛选》积极分子;她父亲左厚志在经历了种种磨难后,晚年也义务为别人修起了钟表、
自行车、缝纫机等。而要求入党,是他们的共同愿望,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如今,左静
经过组织七年考验,成为祖孙三代中惟一的共产党员,她怎能不珍惜这份荣誉呢!
这一夜,她久久未能入睡。
经受考验,她展示出流动党员的风采
左静十分珍惜自己从事的这项工作,尽管是临时工,也要干出个样子。然而,命运却跟她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1997年,十七中统一清退临时工,左静和丈夫双双下岗了。
失去工作的左静,一度陷入悔不当初的苦恼、彷徨之中。在八五三农场时,她家是队里往
前排的小康户,刚一兴办家庭农场,就买了一辆“解放125”,丈夫在外跑运输,她在家开小
卖店;丈夫拉货有生意,她的小店也旺,10年工夫,就积攒下4万多元。后来,他们听说山东
那边发展快,好挣钱,就撇家舍业出来了,想不到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十七中学总务处主任王行文最佩服左静。左静下岗,他很难过,下决心再帮她找份工作。
那一日,他把自己的好友、市中区福利树脂厂厂长岳春元用车拉到了左静的家。说是个家,其
实就是一个栖息之所。屋里除了两张床、一台18英寸电视机及简单的炊具和行李外,别无长物,
很破烂的。岳春元一看动情了。王行文指着面容略显憔悴的左静介绍说,这个人你就用吧,
干啥都行,比她丈夫强多了。左静一听很高兴,给他们炒了四个菜,几人喝了一瓶酒,事情就
这样定下了——让左静上福利树脂厂干临时工。程忠文呢,一气之下,给别人“卖手腕子”
(开出租车)去了。
当左静第一次出现在工厂门口时,厂里两位70多岁的老顾问登时把脸扭了过去,气哼哼地
说,也不知什么门子,又来了个女的。这粗活、脏活、累活,女的能干得了吗?还不是白吃
饭!……
可是第二天,两位老顾问一进厂门便怔住了:院内多日淤积的污水不见了,办公室被收拾
得一干二净,刚泡好的茶水正散发着清香……原来,天不亮,左静便骑自行车来到了厂里,在
上班前作好了这一切。
打这开始,她每天提前半个小时从5公里外的住所赶到厂里,先把办公室内外打扫一遍,
再给每一把暖瓶灌满开水……而做这些工作,纯属于一种义务劳动。
白天,她穿着破旧的工作服、胶鞋,和男人们一样,到生产线上抱盐酸瓶子,到灶上接管
子,加煤装车……虽然工资不高,每月只有180元(后来涨到240元、300元),但心情不错。她
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我是厂里惟一的党员,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我要冲在前头干,不能让
别人看低了我。”
蒸酸用的蜂窝煤,过去烧完就扔掉了。左静来了后,利用休息时间又砸一遍,能重新烧火
的都捡出来,一个月竟省了数百个煤球;看到办公室用大铁炉取暖太费煤,她回家把别人送给
她的小铁炉子拿来换上;厂里拉盐酸桶的车不够用,她就把自家买的小三轮车骑来,无偿地放
在厂里使用……
她的表现受赞扬了。1998年秋,福利树脂厂准备从西郊迁往东郊的开发区,几位厂领导和
顾问都要到新厂指挥设备安装、调试,这段时间,西厂交给谁来管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
投向了左静。左静看上去有些紧张。猜得出,她是怕她这个临时工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但
她还是粲然一笑说:“你们放心地去吧,这边的事就交给我吧!”四个月中,她没让领导操一
点心,把个西厂管理得井井有条。
有一天中午,离下班时间还有30分钟了,就在这时,福利树脂厂的老客户鲁原公司打来电
话,说车间急需一箱滤芯。天下起瓢泼大雨,马路顿时水流成河。谁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在
最短时间内把货送来呢?鲁原公司采购部的韩俊峰提到了左静。25分钟后,左静果然出现在韩
的面前。只见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进到屋里,头发上还滴滴答答流个不停,惟有她抱着的箱
子,被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未进一滴水。左静还一个劲儿道歉:“厂里的车出去了,也没
打到出租车,我只好骑自行车赶来了,没耽误事吧?”
天哪!20多分钟,她顶风冒雨竟骑了十几里地。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春节到了,工厂放假,左静把所有的人都“撵”回了家,却把丈夫、孩子连同18英寸的小
电视机“搬”到了厂里。12岁的儿子程清不解地问:“妈妈,咱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年?多没
意思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东北还想咱们呢!”左静弯下腰,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说:
“能让厂里所有的爷爷、叔叔、阿姨们欢欢喜喜地过个团圆年,你不觉得高兴吗?”程清懂事
地点点头。
连续两个春节假期,左静一家都是这样在工厂度过的,直到有病住院。
奉献爱心,她留下串串动人的故事
左静自幼就富有责任心,并乐于助人,这当然是受社会和家庭的影响。她9岁时,有一次,
比她大10岁的姐姐左抗美在收拾屋子时,不慎把爸爸最喜爱的闹钟碰到地上摔坏了。她的爸
爸回来后十分生气,瞪着眼珠子问左抗美:“是谁打坏的?”左抗美浑身一哆嗦,指着7岁的
小弟说:“是他打的。”“啪!”爸爸带老茧的大巴掌重重地扇在儿子的脸蛋上,那脸顿时变
紫了。接着又要打左抗美。左静一步抢上前,抱住爸爸的大腿说:“不要打小弟,也不要打姐
姐,要打就打我吧!”说着把脸仰起来,闭着眼睛等挨揍。爸爸一看住了手,对着左抗美教训
说:“你要学习你小妹,有责任心!”
参加工作后,左静的特点就更突出了。和她住邻居的八五三农场三分场二队老职工安呈山
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天,他和老伴从地里往家背甜菜叶,被左静一眼看见了,走上前来关切地问:“看你们
累得这个样。我家有车,吱一声让忠文帮你拉一趟不就行了!”
安呈山一转眼珠说:“那多不好意思。拉甜菜叶子用大汽车,还不够油钱呢!”
“没事儿,我也正想拉一点儿呢!”左静会意一笑说。
“那正好,咱两家合伙拉一车。”安呈山欣然同意了。
甜菜叶子拉回来,安呈山卸一小半就不卸了,心想,人家的车,总得多留一点儿。左静看
了连忙说:“咋不卸了?我家又没养猪,要甜菜叶子干啥呀,都是你的。”安呈山这才明白了,
左静是为了他家才出的这趟车,怕自己不好意思,才使出这一招。
事后,安呈山拿着用车钱给左静送去,左静把手一推说:“乡里乡亲的,总提什么钱呢!”
像这样白用车的事儿,左静做了多少,谁也说不清。
来到济宁,左静认识了来自于牡丹江林管局的个体户王莉。那时,她俩同在市文化宫广场
摆摊儿,一个卖冷饮,一个卖鸡肉串。后来,左静去了十七中,两人来往仍不断。一次,王莉
因为心绞痛,加上天太热,一下子趴在了栏杆上,恰好被左静看见了,上前问明了情况,她一
溜小跑回到了家,熬了一塑料瓶绿豆粥,加几块冰糖,随即送来,并劝慰说:“王姐,你千万
别撂倒啊,不行就到医院看看,我护理你。”还问“你带饭了吗?”王莉说没带。左静接着就
去十七中对过的小店里买来面包、火腿肠。从这天开始,左静送绿豆汤加冰糖天天不断。她有
事来不了时,就让儿子牛虎(程清乳名)送来,整整送了一夏天。现在王莉想起来心里就发酸,
出摊时,经常不自主地往左静烤过鸡肉串的地方瞅,总觉得路边少个人。
和王莉的感觉一个样,鲁原公司的业务员徐文清说起左静,也眼泪汪汪。她在接受记者采
访时,把10岁的女儿陈梦迪也带来了。临来之前,小梦迪反复教妈妈:“妈,记者问你,你别
紧张,你就说这样一句话——她不问别人给了自己多少,只问自己给了别人多少。我左静阿姨
最适合这句话了。”
陈梦迪是在亲自感受了左静的爱才在日记本皮上选择这句话的。
那是2000年3月的一天,左静在往鲁原公司送盐酸时碰上了徐文清。徐文清跟丈夫离婚后,
带个孩子一天牵肠挂肚。时近中午,徐文清对左静说:“咱们一块儿走吧,正好我家孩子在
你家附近的师范附小上学。”
左静听了一愣神,从鲁原到附小,骑自行车要走40分钟啊!就问:“你天天中午去接孩
子?”
“是啊,没有办法。有时这边忙起来我急得直掉泪,只好把孩子寄托在附近的小店里。”
“那就让孩子到我家吧,正好中午我也得给我儿子做饭吃。”
从此,小梦迪便成了左静家的常客,一直到左静得病住院。
回忆起那段历史,小梦迪带着悲声说:“左静阿姨挺好的。只要我去,她就给做好吃的。
还出去给我买水果。我不去,她家就不做好吃的,没有钱。饭做好了,总让我先吃,她自己却
躲在厨房里吃点剩饭。并说,平时为人付出一切很值得。还给我们讲大学生背残疾妈妈上大学
的故事,教育我们做个好人……”
小梦迪说到这里,捂住眼睛哭起来。
左静所在的福利树脂厂,是一个以加工盐酸为主的小厂,全厂十几名职工,有半数是残疾
人,其中的两人已丧失劳动能力。关心这些残疾人,是左静自觉挑起的一副担子。属于智残的
马奎,说话不清楚,却很勤快,左静就亲自骑三轮车带他到鲁原公司回收空桶,让他实现自身
价值;顾金水说话不清楚,但心里明白,而且憨厚,左静就常夸他听话、干活踏实,并带着他
和马奎刷洗盐酸桶;顾金水和聋哑女张秀环因为家住得远,有时中午回不去,左静就自己掏钱
买来饭菜留他们一起吃,晚上还负责把顾金水送回家。她说,这些孩子虽然有生理上的残疾,
但他们也有着美好的心灵,只要你真心地去与他们交朋友,关心他们,他们最真诚,不会忘记
你的。
记得一个秋天的中午,吃完饭后,左静感觉累了,就趴在工厂办公室的桌子上。刚要睡着,
就听两个孩子在她身边争吵,睁眼一看,顾金水和马奎争着脱衣,要给她盖上,因互不相让
而厮打起来。左静心里一热,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回报社会,她做出一个个惊人之举
左静生来讲究知恩图报,并认为这是做人的一个原则。来到济宁,她一家人先后得到数以
百计人的关心和帮助,这让她寝食难安。
1998年8月,她的年仅12岁的儿子要升初中,可是她家是外地来的打工者,要上学,就得
交高出本市学生十几倍的借读费,她家哪有这个实力呢!左静犯愁了。
乳名“牛虎”的程清此时上来一股虎劲,背着书包,迎着济宁罕见的狂风暴雨,独自一人,
三次敲开曾经在十七中学帮助过他家的十三中学校长贾复英家的门。贾复英被感动了,答应
对他实行特殊政策,每年只收1640元的借读费。一下子减去三分之二,这对于一个贫穷的打工
之家来说,是个多么大的帮助啊!可是左静在感激之余添新愁——丈夫在外开车打工,十天半
月回不来,自己手头只有600多元钱,远远不够哇!孩子一听哭着说:“明天要是再交不上学费,
我就没学上了!”
情急之中,左静带着儿子,顶着大雨,蹚着齐腰深的大水,上乔庄找同是黑龙江来的刘慎
学夫妇。听了水淋淋的娘俩的哭诉,刘慎学夫妇也落泪了,说:“你们放心,虽然我们的生意
不好,手头的钱不多,但苦谁也不能苦孩子没学上,我们理解你们的难处。说完,刘慎学脱鞋
上床,从箱子里翻出500元钱,又到隔壁妹妹家借来500元,一并交给了左静。见外面雨还在下
着,刘慎学妻子拉住左静,进厨房为他们做了热腾腾的鸡蛋面条,直到雨停,才放他们回去。
来到福利树脂厂,厂长岳春元见左静丈夫能开车,就联系一帮朋友借钱给他买了一台旧
“东风”半挂货车,让他长途搞货运。这让左静夫妇很感动。
用什么办法回报这些好心的人呢?左静为此想了很久。借人家的钱是一定要还的,但所欠
的这份情,仅仅是靠钱能够了结的吗?再说,我一个打工之家,也没有更多的钱去报答人家呀!
正思虑间,厂长岳春元拿来一本义务献血宣传手册,她看后不禁为之一动:“义务献血,这不
是对济宁市父老乡亲最真诚最无私的回报吗?经过咨询,她于1999年5月14日,也就是她37周岁
生日的头一天,只身一人去了中心血站,献出了200CC血。那一次,她第一次上班迟到了,受
到厂长的责备,但她什么也没说。当年的11月20日,她在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回来,又一次献出
了400CC血。她在日记中写道:“我打算每半年参加一次献血,以表达对济宁父老乡亲的感激
之情……
就在左静要继续实施这一计划时,一场厄运降临在她身上。2000年6月初,左静在咳嗽了
半年之久,自认为身体很棒,有病买点药就能抗过去的“铁姑娘”突然病倒了,经医院全面检
查,确诊为肺癌并已转移。
这个诊断,对于一个在风雨中漂泊了六年的家庭小舟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白天,左
静照样笑脸迎送一批批前来探望她的人们。她觉得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就应当坚强,不能因为得
了绝症就要死要活精神颓废,甚至轻信李洪志的歪理邪说。但是到了晚上,身边再无别人时,
她则蒙上被子,痛哭失声,生活对于一个打工女怎么这样无情啊!
连续的化疗,花掉了她家所有的积蓄,尽管医院减免了一部分费用,还是外借一万多元。
看着需要手术的日渐长大的儿子,看着脸上挂满忧愁的丈夫,左静绝望了。她想,我不能为社
会做贡献但也不能再给亲人、朋友添麻烦了。她拒绝了第五次化疗,准备学《死亡日记》的作
者陆幼青,赤手空拳,与癌症展开顽强的肉搏战,笑对人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可是病魔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位坚强的女性而望而却步。每天剧烈的咳嗽吵得四邻不安;不
停地呕吐,折腾得她肝肠寸断、痛苦难耐。负责治疗的姜鲁宁大夫叮嘱她:一定要坚持做完六
个疗程的化疗,然后到肿瘤医院进行钴60放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左静的处境传到了大洋彼岸的加拿大,她的堂妹左楠心疼姐姐,一次寄来一万元人民币,
这可是一笔救命钱啊!谁知左静拿到钱后,却骑上车子,趔趔趄趄,挨家去给还借款了。家住
乔庄的王莉,见左静呼哧带喘地来给送钱,眼泪顿时糊住了眼圈,说:“这1000元我不要了,
留着给你治病吧!”左静定了定喘说:“不行不行。我这个病是个无底洞,有了钱就得抓紧还
账,不然我死不瞑目!”一句话,把王莉说得哭出了声。
病中的左静,最不放心的就是儿子。1岁时,程清就被医院诊为先天性心脏病,总想给他
做手术,总是手中钱不够。生理的缺陷,将来可以靠他父亲挣钱修补,但心灵要有缺憾怎么
办?我不在了,他能像我一样去做人吗?
一次,左静带病买菜回家,一数零钱,发现菜贩子找给的97元中夹着一张残缺四分之一的
10块钱,她和儿子都很气愤。本来治病就缺钱,娘俩只能从牙缝里往下节省,想不到却让缺德
的菜贩子坑了一把!左静说,这钱不能用了,得到银行兑换,随手放到桌子上,一放就是两个
星期。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左静要去邮局取包裹,程清要修自行车,左静算了算,给了他两
元钱。
两个各自办完事回家,程清说:“妈妈,我补完车胎,叔叔说变速总成也坏了,我又买了
一套换上了。”
“那你给叔叔钱了吗?快送去。”左静说着就在身上掏起来。
“不用了,我买总成用的是那张破钱,我卷起来给卖配件的叔叔,他没看就收下了。谁让
别人坑咱,咱就不能再坑别人?”程清说完脖子一梗,进小屋写作业去了。
晚上,程忠文出车回来,左静跟他说起此事。程忠文苦笑一下说:“孩子嘛,这么一点小
事,别拿鸡毛当令箭了。”说完,自己扒拉一口饭,上床睡觉去了。
左静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她想起了孟母三迁,想起了岳母刺字……越想越觉得这张残币事
关重大。早晨四点半,她就叫醒儿子,说,有一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不然,妈妈将成为千
古罪人。
程清一骨碌坐起来,揉着惺松的眼睛问:“妈妈,什么事?你快说!”
“妈妈出来打工挣钱,是为了将来给你治病,为了让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成为具有优秀品
德、国家有用的人才,可昨天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大失所望。妈妈得了癌症,那么多善良热心
的人给咱们以帮助和鼓励,咱们就用这种行为报答他们吗?孩子,一个人活在世上,穷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没有一个健康的人格。你今天虽然穷,但你还年轻,刚刚14岁,正走在人生的十
字路口,一脚走错,人生的轨道就改变了方向,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妈妈在临走之前对你讲这
番话,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自尊、自信、自强、自立的好孩子、男子汉,让妈妈在九泉之下安
心,你明白吗?……”
说着说着,左静与儿子抱头痛哭起来。
第二天,程清主动拿了一张完整的10元钱去了小商店……
捐献遗体,她奏响生命的最后乐章
六次的化疗,没有控制住左静的病情,癌细胞又大举向脑干进犯了。脑干是人体的生命中
枢,岂能经受住癌魔的蚕食!左静感到来日无多了。此时的左静,没有惆怅,没有恐惧,没有
哀伤,因为她已得到了一段她所未敢奢望的美好时光,足够她回味的了。她对来访者说:“我
想得很开,一个人一年也是活,十年也是活,我最怕的是稀哩糊涂地死去,什么也没做。”现
在她想要做的事,那就是如何无愧于党,为党尽到自己最后的义务了。
说干就干,不能再耽误了。
12月24日下午,刚刚进行完第五次化疗的左静,顶着寒风,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来到
了十七中,她没忘记,她的组织关系还在这里。总务处主任王行文见她一愣,说:“你怎么来
了?”
“我来交党费。”说着,从兜里掏出20元钱。“我有病后,有两个月没交党费了。我得这
个病,不知怎么样,这一次我交一年的吧!”
左静因为是打工者,收入低,组织上只要求她每月交一元钱党费,可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啊!
王行文的眼睛湿润了。他对左静说:“你就交10块吧,剩下那两块我给你垫上。”说着,把
其中一张折了又折的10元钱递了过来。
“那不行!”左静显然有些急了,把手一摆说:“我作为党员,有困难你帮我行,但是党
费不能替。”边说她边在身上左掏右掏,掏出了温热的两元,硬塞到王行文手里。
交完了党费,回到家中,左静心里坦然了许多。晚上,她与儿子拉了一个钩,订了一个
“君子协议”——两人均以“回报”为题,写一篇作文,向《济宁日报》投稿,以献给孔孟之
乡济宁市的所有的好心的人们。
连续几天,程清都看妈妈早四点起床,一边咳嗽、呕吐,一边在灯下奋笔疾书。短短半个
多月时间,她就写了《一个打工女党员对济宁父老乡亲的真情回报》、《小松树的回报》、
《病妈妈为儿子修补心灵的缺憾》、《我对“幸福”的理解》、《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特殊的“遗产”》等六篇文章,计1.5万字。其中,《特殊的“遗产”》,堪称是她生命的
绝唱。文中,她这样郑重地表示:
我的生命已成为一个未知数,……我不止一次地对我的亲人说,活着我没有创造出丰厚的
财产,死了我会用生命的最后一点余热,把我的身体全部、无私地捐献给我第二故乡的济宁
(济宁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将健康有用的器官捐给那些急需的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们,让我的
生命得到延续,这也是一个党员向党组织交的最后一份“党费”吧!
消息传出,济宁上下震惊了。这个曾产生过圣人孔丘、亚圣孟轲,出过一群梁山好汉的地
方,此前却从未有人捐献过器官乃至遗体,竟让左静——一个外地打工女在这里首开先河了,
这岂不是济宁人的耻辱!济宁人从中找到差距了。
其实,左静也是看报受到的启发。她在文章中这样写道:
……去年,我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一则短讯,北京有近2000名科学家、大学生报名参加人体
器官捐献。当时我很受感动。今年,当死神无情地向我宣战之时,我在悲痛之余,也想到这个
问题。联想到去年回家去参加父亲的葬礼,我觉得这是向死者表示哀悼的最好形式……
她说到做到。2001年1月4日,在济宁日报记者李景中的陪同下,她来到济宁市法律援助中
心,详细询问了遗体捐献事宜。并准备通过公证处,与医院签一个协议,实现自己的诺言。
她对记者说:“我的身体器官可以捐献,我的眼睛是1.5呢!”她说这话时,脸上露出甜美
的微笑,像是在极力推销自己,但随后,她用手擦去眼里的泪水。
2月11日下午,当左静最后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仍念念不忘这件事。三天后,左静的亲
属与济宁市医学院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
左静的行为,打动了千千万万个济宁人。自从她住院后,前来看望者接连不断,上至市书
记,下至平民百姓,许多人连名姓都不留。短短10多天时间,就收到捐款12万元!一位60多岁
的老人浑身是汗闯进医院,声称自己和左静同属一个血型——AB型。他说,左静想着别人,我
也要想着她,我愿意为她输血。还说,如果我不行,我还有两个儿子,也都是AB型……
左静平静地走了,千余名为她送行的人哭声大作,震憾着济宁大地。当年,左静悄悄地来
到济宁,默默无闻,没有人看得重她;如今,她以一个打工女党员特有的精神和品质终于征服
了济宁!
左静在天之灵,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