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开发建设中的红军将士们

楼芹

在开发建设北大荒的壮丽事业中，复转官兵功不可没。他们中既有咤叱风云的红军将士，
也有默默无闻的普通一兵。有井冈山上的星火，长征途中的尖兵，也有“一二·九运动”的先
驱以及转战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抗联战士。他们在广袤的荒原上，头顶蓝天，脚踏荒野，住马架，
食粗粮，度过艰难的岁月，闯过一道道险关，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北大荒变成北大仓，荒
原上出现一座座村镇和城市。他们英勇顽强，艰苦创业的精神，敢于斗争，不屈不挠的原则立
场和廉洁奉公，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铸造了“艰苦奋斗，顾全大局，
勇于开拓，无私奉献”的北大荒精神，谱写了历史的新篇章。
在党中央《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号令下，一大批来自延安干部团和各解放
区的老八路和红军将士，率先进入农垦事业，开办“粮食工厂”。
1947年春，黑龙江军区后勤部长张觉，带领警卫人员在通北县李家车站附近的柳毛青开荒，
种植药材以供军需，后来建成了赵光农场。
同年3月，黑龙江干部学校校长高衡，在北安(省会)花园区创办萌芽乡师农场。乡师撤销
后，并人今天的花园农场。
1948年1月，西满军区经济建设处主任王荫庭，在甘南平阳镇创建平阳农场，成为今天的
查哈阳农场的前身。
与此同时，原佳木斯市(合江省省会)第一任市长高大钧，在佳木斯附近筹建了水利农场和
农校实验农场。而后又出任宁安农场、宝泉岭农场场长。在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总局副局长的岗
位上离职休养。
在国营农场创建时期，更有一批红军老将担任农垦事业的领导和指导者。当时担任东北局
财经委员会主任的陈云，亲自部署了创建“粮食工厂”(农场)和“皮毛工厂”(畜牧场)的具体
事宜，并亲自到绿色草原牧场(当时有十几个小牧场)视察指导，要求他们除了养牛、马、羊，
还要养狗、兔等速成畜类，以解军需之急(因为东北战场上战士的伤亡中，冻伤占了很大比例)。
时任东北行政委员会主任的林枫，为加强东北地区的公营农场的领导，指示农业部长魏震五筹
办东北公营农场管理局(处长顾绍雄出任第一任局长)。并亲自主持于1951年、1953年召开的东
北国营农场会议，使公营农场供给制转为企业化管理，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大大提高了国营农
场的领导和管理水平。
1954年以后，黑龙江省国营农场进入一个大发展时期。特别是总结提高荣军、解放团等军
垦农场的办场经验后，大规模的军垦进入高潮时期。1954年，经中央军委和中央农村工作部批
准，农建二师进军北大荒，创建了二九○、二九一、十一(铁力)农场；1955年，铁道兵司令员
王震向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提呈《关于开发北大荒问题向中央的报告》，经批准后，铁道兵九个
师的17000名复转官兵进入北大荒，在密、虎、宝、饶地区创建一批“八”字头命名的农场，
并组建了铁道兵农垦局。在王震将军的号令下，一大批久经沙场的红军将士率部来到北大荒。
铁道兵建场的开路先锋余友清，1934年参加红军，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历任骑兵大
队长、支队长，是西北战场上敌人闻讯胆寒的猛将，屡建奇功。抗美援朝期间任铁道兵五师副
师长。1954年秋，王震看望在伊春修建森林铁路的五师官兵时，命令余友清带一支由参谋人员
组成的侦察小分队，去虎林、密山一带查勘荒原。
余友清来到密山后，一面派人向当地政府索要荒原资料，一面亲自在完达山南北广袤的荒
野查勘，很快形成调查报告，呈报王震将军。将军十分满意，待余友清回到驻地，即令他率领
500名复转官兵和800名参加铁路建设的劳改犯人组成开荒先遣队，冒着风雪严寒，赶赴虎林、
密山之间的荒原上安营扎寨。修路、架桥、盖简陋住房、运困山木材等，种种建场筹备工作紧
锣密鼓地开展起来，百里风雪旷野，掀起一股股热浪。
1955年1月1日，铁道兵部队创建的第一个农场——八五○农场，就在虎林县附近的西岗宣
布成立了。王震将军来电祝贺，并要求加速建房修路，准备接纳机械物资和大批部队官兵的到
来。几年之后，这里建成了云山、八五五、八五六、八五七等农场。直到1963年余友清出任东
北农垦总局虎林分局局长时，他仍住在西岗一幢简陋的草舍里，周边的乡邻都亲切地称他“老
余头”。直到年过花甲，才奉命去湖南长沙离职休养。
被誉为“完北青松”的原铁道兵三师代师长黄振荣，1933年参加“宁都起义”后，转战赣
湘边区，长征时担任中央红军电台台长，抗日战争期间，奉命参加阎锡山部的新军，顽强抗敌。
解放战争中随三五九旅转战东北。在率部抢修山海关铁路枢纽工程中，荣立战功。抗美援朝期
间，率部守卫和抢修清川江铁路大桥中再立战功。这位誉载青史的战将是王震将军的亲密战友，
早在长征途中就追随王震。1956年3月王震将军令他进入完达山北面的宝清地区，查清山北的
荒原，并着手谋划“打通宝密线”，能在5月10日前通车，以迎接开荒大军和机械物资进入山
北，黄振荣肩负重任，运筹帷幄。在宝清县领导和广大人民的热情支持下，分兵合壁。第一步
让县政府挑选向导，亲自查勘荒地资源，并让参谋人员制定穿越完达山的路线蓝图。他和警卫
人员备好干粮，带着枪械，踏着没膝的积雪，深入荒原腹地。第三天才找到曾被开拓团插足的
“老三号”，他高兴得鸣枪庆贺。这片百里荒野，山林蜿蜒曲折，百川纵横，间有泡泽相连，
真是上好的农业基地。接着他又带领战士和民工，奋力修路，如期完成任务。八五二农场的第
一面红旗就在山北的南横林子上升起了。此后，又先后组建了八五三、五九七和红旗岭农场。
黄振荣担任八五二农场场长期间，一心一意搞建设，短短十一年间，开荒八十余万亩，播
种六十余万亩，八五二成为垦区少有的几个大场之一。而他仍和广大职工群众一样，吃粗粮，
居草舍。王震将军多次赞誉这位清廉正直，潜心农垦事业的战友，每次视察北大荒，都要住在
草舍，促膝长谈……可是，“文化大革命”的一阵妖风，夺去了他的生命!一方四面透缝的白
皮棺木殡葬了他的遗体。1985年8月，王震将军视察黑龙江垦区，专程来到八五二农场，他痛
定思痛，含泪命笔，在白宣纸上写下“黄振荣同志之墓，王震敬书，1985年秋”。农场领导据
此镌刻墓碑，重新为长眠黑土地上的红军老将修造坟墓，慰念烈士英灵。
铁道兵四师副师长罗培兴，也是老红军，他跟随四方面军几次翻雪山过草地，九死一生，
终于找到中央红军。抗美援朝回国后，开赴广东湛江施工。王震一声号令，他迅速组织好全师
退伍老兵，来到密山边城。不久，他又来到迎门顶丁(迎春)，筹建了八五四农场。同时调入垦
区的红军将领，除组建铁道兵农垦局的王景坤等，还有从新疆建设兵团调来的赵明高、李桂莲。
赵明高去乌苏里江畔筹建八五九农场，李桂莲则出任八五二农场党委书记。还有几位王震部下
的“红小鬼”。尹保仁，原任西北工兵团团长(副师级)，王震让他带领工兵团的复员老兵接任
汤原农场场长。他临行前，特制了一把西北农民铲土用的工具——坎土曼。来到农场后，每天
一大早就挽着裤管、背着坎土曼往生产队跑。有一天，他来到奉天岗生产队(离场部15里)，见
队里冷冷清清，职工和战士都没起床，一看手表已快到7点。原来他们还在执行“8小时工作
制”。急得他猛敲大锤，紧急集合。并告诉大家，现在是当农民了，当农民应该闻鸡即起，日
落归田，从此革除一大弊端。
第三批进入垦区的红军将士是1958年十万转业官兵中的佼佼者，如预备六师副师长肖天平，
原军委总参谋部情报部副部长曾柯，预备七师师长黄家景、团长刘海等。肖天平和曾柯共同创
建八五八农场，分别任书记和场长。在健全总场、分场、生产队三级管理，总场一级核算的管
理体制方面，较为成功。黄家景出任合江农垦局代局长(局长由农垦部长王震兼任)。刘海是个
有性格的将士。抗日战争时是三五九旅的营长，在南泥湾开荒时，每天跟战士一样完成定额，
多次受王震旅长的夸奖。这次一见如故，在预备六师一次营以上干部会上，王震动员大家去萝
北荒原建场。王震的话音刚落，他忽一下站起来说：“我们去萝北，将军，您去哪里?”将军
定睛一看说：“刘海，你是好样的，我就任命你为萝北农场场长。我嘛，我就担任合江农垦局
局长，咱们再来一次北大荒会战。”于是，刘海率领预七师和预一师、信阳步校等上万名转业
官兵，来到交通闭塞，人烟稀少的萝北大荒原，在北临黑龙江，南接兴安岭的广阔荒原上摆开
战场，几年时间就建成延军、青年、名山、军川、江滨等农场，他出任萝北分局局长、书记，
兼萝北县委书记。“文化大革命”中，他受到种种恶毒攻击，但他始终坚持原则，威武不屈，
身心却受到极大摧残，1989年10月22日与世长辞。
最后一批进入垦区的红军将士，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组建时的一批现役军人，多数在领
导层。如司令员颜文彬、二师师长王文生等。他们决策深远，举措有力。在条件并不具备的情
况下，大胆进军抚远荒原，创建六师(现建三江局)；又大胆创建一批工矿企业；吸纳了54万城
市知识青年，他们中的大多数在体制变革时离开垦区，他们的成就将永志农垦史册。
另有两位“一二·九运动”的先驱者，在垦区谱写了壮丽的诗篇。一位叫顾绍雄，第一任
东北国营农场管理局局长。他从沈阳来哈尔滨阿什河街100号上任前，专程到东北农学院动员
说服46位应届毕业生全部来垦区服务，并亲自组织带领他们创建了鹤山、八一五农场，为垦区
知识分子队伍的发展和理论结合实践的优良作风奠定了基础。
另一位就是已经长眠在黑土地上的原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总局副局长王正林。他参加“一二
·九运动”后，转入党的“地下工作”，后来又在华中地区参加新四军的艰苦战斗。建国初期
曾任合江省桦川县县委书记，继之，担任吉林省农业厅副厅长。1954年，国务院决定组建规模
最大、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国营友谊农场时，任命王正林为副场长兼农业总技师。他与苏联专家
真诚团结，又能不卑不亢，努力把苏联的办场经验与中国的国情、乡情、民情结合，总结了一
套完全符合中国实际的办场经验，为国营农场大发展作出卓越的贡献。
1959年，王正林调任合江农垦局副局长，1963年任东北农垦总局局长。职务变了，担子重
了，他更加兢兢业业，带领机关干部下基层调查研究，继续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办场路子。这
些经验，后来大都为中央制定下发的关于国营农场建设的“五条”、“十六条”所吸纳，并迎
来了1956、1957两年农垦大发展、大丰收、大成就。可是，就在国营农场大发展的时期，“文
化大革命”的妖风破坏了方方面面，他和许多领导干部一样，被打人最底层。他在惘然中思考
着、思考着。他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患上了脑血栓等多种疾病。直到1976年省国营农场总
局成立时，他虽然感到疲惫和苍老，仍然出任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可是，经过“文化大革命”
的国营农场已千疮百孔，要处理的大事小事，千头万绪，他思考着，思考着，带着病体，坚持
一个农场一个农场地调查研究。忘我地工作，一个月里召开了26次座谈会，又找63人谈话了解
实情，他消瘦了，体力越来越难支持工作。1978年，组织上决定让他去广州疗养。这时，党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召开，广州等地的“改革开放”已热浪涌动。面对崭新的局面，他深感不
虚此行。他立即走出疗养院的大门，开始考察。他参观了养鸡场、奶牛场、食品加工厂……又
从广州到上海，从上海到长春，一路勾画了发展农垦事业的蓝本。他回到农场总局，兴奋不已，
在向党委作了简要的口头汇报后，他决定写一份长篇考察报告给党委参考。可是，在他动笔疾
书的时候，却昏倒在办公桌前。从此，再也没有苏醒过来，1980年9月26日便与世长辞了，终
年61岁。
另有一位普普通通的红军战士，他没有显赫的职位，也没有惊世的伟业。然而，他那博大
的胸怀，无私奉献的一生，却注入了北大荒精神的精髓。他叫张文忠，1933年参加红军。跟随
四方面军历经艰辛，奋勇战斗，三次负伤，多次立功，后任中央警卫团排长。1948年，他随部
进入刚刚解放的沈阳，出任一个军需仓库的主任。可是，这座灰蒙蒙的城市，似乎于他并不适
应。他患了肺结核、高血压，长征时负伤的一条腿也麻木了。鉴于他体弱多病，组织上决定让
他在家养病。养病期间，他听战友们说，黑龙江办了许多国营农场，那里天高地宽，空气新鲜，
物产丰富。他为之心动，便向组织要求来北大荒安家落户。1954年，组织上介绍他来到永安农
场(八五一○)，出任名誉场长。他的基本任务还是养病。可是，他怎么能闲着，他说，我大事
办不了，总能干点小事。于是，他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农工，冬天积肥，他伤残的手握不住
镐把，就用小铲子捡肥，每年少不了80吨。春播他送粪，夏锄他下地，秋收他看场院，一年四
季没闲日。碰上下雨节假日，他就去讲长征的故事，讲艰苦创业的历史。全场所有生产队，周
边18个公社，都请他作报告，他任场直中小学终身义务辅导员。
1971年，他66岁，组织上决定他离职休养。他还是闲不着，提出要种点试验田，探探农业
现代化和科学种田的路子。他要了六亩试验田，连续种了八年，试种了水稻、双株玉米、大豆，
亩产分别达到300公斤、500公斤和150公斤。在当时都属高产纪录。为此，党和人民授予他应
有的荣誉：黑龙江省劳动模范；管局、总局优秀党员。进入80年代，他年已过80，体重也降到
了80市斤。不久，他便长眠在这片跟他胼手胝足的黑土地上。
岁月无情，久经风霜的红军前辈们，都已进入耋耄之年。他们真正做到献了青春献终身，
献了终身献子孙，他们的无私奉献精神和他们在北大荒留下的足迹，都将永铭青史，万古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