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毛子坟』、『孔夫子庙』史话
哈尔滨『毛子坟』、『孔夫子庙』史话
刘仁福
闻名遐迩的哈尔滨游乐园、冰上基地和哈尔滨工程大学,位于南岗区的最北端,北邻太平
桥,西邻道外的滨江站。在周边人的眼里这片地方是需仰视的“高岗”。但让人们永远怀念的,
还是那片永不消失的绿——原“毛子坟”和“孔夫子庙”。
“毛子坟”的变迁
最初的“毛子坟”与“极乐寺”只有一墙之隔,文庙街在经过极乐寺山门前就进入了“毛
子坟”的正南门。现在人们可以看到,在进南门不足30米远的地方,在马路正中央有一标准的
俄式建筑。这就是当时看坟人住的地方。这座木制的教堂式的建筑,是现在文化公园内仅存的
一座原来建筑。屋顶呈朱红色,塔状屋顶的正中央竖起一高高的圆柱,底层有精制扶手和廻廊。
它很有原哈尔滨喇叭台(“文化大革命”被毁,原址在红博广场大圆球处)的风格,只是比喇叭
台小得多。
“毛子坟”很大,大约有几平方公里,而由南向北的正中央,有一道高高的砖墙。把“毛
子坟”分成两大部分。西半部分是苏联红军解放东北时阵亡的烈士墓。烈士墓前鲜花不断,墓
碑为俄式风格,整齐化一、高低有序。而东半部分则是修中东铁路时来哈尔滨死亡的白俄人。
据说,当时修中东铁路的俄国人,绝大部分是监狱里的死刑犯,被“发配”来的。铁路完工后,
他们不愿回俄国服刑,自愿留在哈尔滨,有的白俄人甚至携家带口逃到哈尔滨。当时的哈尔滨
确实是俄国人的乐园,他们在这里享受着侨民待遇,开工厂、办商阜,甚至办农场。
解放前后的哈尔滨,俄国人已有相当数量,他们大多有着白皙的皮肤,高高的身材,金黄
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配上长长的睫毛,真是太美了!尤其是俄国少年和年轻女性更是引
人注目。也许是俄国男人到中年以后,毛发太浓,前胸、手臂上都长满长长厚厚的汗毛,所以
哈尔滨人把他们叫“老毛子”。满街的俄国人不时出入于俄国人自己开的药店(南岗药店),商
店(南岗秋林)。出出进进于各大小教堂。使哈尔滨呈现出一股浓浓的异国风情。
偷鸡蛋
“毛子坟”的地势高于太平桥近30米,而且坡很陡。在高高的北围墙下,就是当时哈尔滨
的贫民窟——太平的兴隆街和通河街。这里的男孩子视“毛子坟”为天堂。因为那里古树参天:
有老态龙钟的老榆树,挺拔俊秀的松树、桦树、杨树等,有形态各异的墓和墓碑,有庄严肃穆
的孔夫子大殿,在香烟、绿树、鲜花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神秘和令人神往。冬日里,这里一片
洁白,格外宁静。夏日里则野花遍地,百鸟齐鸣,叫得孩子们的心都直痒痒。但当时要想进毛
子坟也得需要相当的胆量。因为当时“毛子坟”有两个看门人:红军墓的看门人是位俄国老人,
瞎一只眼,跛一条腿,满脸皱纹,步履蹒跚,手里牵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狼狗。而白俄墓的看
坟人却是中国老头,姓朱,当然也有条大狼狗做帮手。
当时的白俄人在哈尔滨也是有相当势力的,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属于有钱人,所以他们的墓
有的也相当豪华。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墓塔,在墓地上用黑、白两色大理石建成塔状俄式建筑,
高大雄伟,同时也在向人们昭示其家族的地位。他们上坟祭扫也相当讲究,水果、点心、熟鸡
蛋,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
5月,生活在贫民窟地窨子里的小孩却挖空心思,或爬墙洞,或爬墙进入“毛子坟”,他
们爬上高高的老榆树,一把把地摘着榆树籽往口袋里装。不时用眼睛盯着俄国的上坟人,见上
坟的俄国人走后,树上的小孩就偷偷地爬下树来,把鸡蛋、水果、点心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后来,俄国人也长了心眼,他们把鸡蛋埋在墓前的沙地里,这当然也逃不过小孩的眼睛,但这
时也是最危险的,看坟的大狼狗往往会大吼着向你扑来。身手敏捷的孩子会迅速地爬上树,反
映稍迟纯的则被大狼狗扑倒,吓得哇哇大哭。但这时看坟人则叫住自己的狼狗扬长而去。
神奇的南通大街
几经改造的南通大街,现在已经变成了“景观大道”。它东邻孔夫子庙,道西是“毛子
坟”,全长不过1公里。一曼街、文庙街也从南通大街上分出。
原来的南通大街宽不足15米。是用传统的小方青石铺成。中间是有轨电车的往复线。而且
电车只到上坎(现游乐园东门前)。当时的这条马路除每天定时有几趟电车往复外,行人和汽车
都非常少,因为这里是墓地,传说经常“闹鬼”,所以就显得格外萧条。可以说,当时的南通
大街是一条名符其实的马车路。尤其当夜幕降临,这里一片漆黑,偶尔开来的电车的孤光,才
让人们想起这是条马路。
南通大街的南端,分出一曼街,这条短街以医大一院的后门与道外景阳街相连。如今,赵
一曼烈士的纪念碑和塑像雄伟竖立在哈烟厂的门前三角绿地里。
抗日战争期间,东北抗日联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转战于白山黑水之间,与日本关东
军展开殊死的战斗。党中央为加强抗联的力量,把女共产党员赵一曼同志派往抗联,与杨靖宇、
李兆麟共同领导抗联,与日本侵略军周旋。在一次战斗中,抗联战士弹尽粮绝,赵一曼同志也
英勇负伤而被日军俘虏。为得到抗联的情报,日军把赵一曼同志送到日本关东军总医院,就是
现在的医大一院治伤。当时她的伤很重,日军派专人看护和治疗。在3个月的接触和治疗中,
负责给赵一曼治伤的中国医生和护士被赵一曼的革命大无畏精神所感动,她们下决心为抗日救
国尽份力量,经3人的精心策划,在冬天的一个黑夜,赵一曼同志换上大夫的服装,在护士的
搀扶下,谎称“大夫”患病骗过日军岗哨,溜出了现医大的后大门。当时还没有这条一曼街,
因为距医大后几十米就是霁虹桥的大小坡——南坎街,这里树木、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往北
走200米左右就是老巴夺烟厂大门。护士把赵一曼安顿在事先雇下的马车上,盖好棉被,顺着
南通大街往滨县方向狂奔去找抗联游击队。
赵一曼同志出逃不久,就被日本关东军发现,他们沿着马车雪地上留下的车印,在南通大
街上把赵一曼同志抓了回来,严刑烤打,赵一曼同志宁死不屈,不久被日军杀害。
人们为了纪念抗日烈士赵一曼,就把她逃跑时经过的“小毛道”,定名为一曼街,并修了
纪念碑和塑像。要知道,在哈尔滨只有五条街道是以人名命名的:斯大林大街,中山路,靖宇
街,兆麟街和一曼街。在这五条街中,有3条街是以抗联的英雄们命名的,这说明哈尔滨人对
抗联的感情和对英雄的怀念。
“孔夫子庙”二三事
“孔夫子庙”又叫“文庙”,是张学良将军下令修建的东北地区最大的“孔夫子庙”。其
建筑有正殿、偏殿。雕梁画柱,气势宏伟。正殿中央,高大的孔夫子塑像前烟雾缭绕,信男信
女往来不断,一派祥和的感觉。可在日伪时期,这里变成了日本侵略军的兵营,老百姓管它叫
“日本大营”。孔老夫子大殿变成了侵略军的军火库。本来很安静的大庙,被日军的战车、坦
克,甚至骡马挤得满满的。僧人也全被赶走,他们休息和生活的禅房,全住上了日本兵。四周
岗哨林立,昔日的夫子庙,一时间变成了日军侵占哈尔滨的重要部门。
在夫子庙下坎住的兴隆街的居民,是当时哈尔滨居民中的纯粹“无产者”。他们是由外地
逃荒来哈尔滨的,湖北人大多数是理发行,山东人的脚行(装卸工),河北人则以做小买卖和耍
手艺居多。兴隆四道街,有一景姓人家。原为河北乐亭县人。举家迁哈后,以编织竹筐、竹凳
为生,全家7口人,生活清贫,但也算安宁。1944年前后,哈尔滨烟馆林立,土匪猖獗。当时
景大爷有个学手艺的徒弟,姓刘,因染上大烟瘾,两次到师傅家借钱,当景大爷知道徒弟抽大
烟而妻离子散以后,非常痛心,不但没借给钱,还把他教训了一顿。徒弟怀恨在心,勾结土匪,
两次抢劫了师傅的家。看景家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抽出尖刀,企图杀死师傅。他用力刺了景大
爷喉咙一刀,但只扎了个窟隆,气管的软管割断一半。
景大爷受伤后,伤势严重,在邻居的帮助下住进了医院。
景家的大儿子,当时只有13岁。瘦小枯干不爱讲话。父亲住院,护理、送饭就都落在他的
身上。就在那年的11月份,哈尔滨的天气特别冷,南通大街早早地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上。每
天他拉着雪爬犁,上面盖着棉被,包着的当然是小米粥和窝窝头,给他爸送饭。这天下午5点
多,.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南通大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他拉着雪爬犁,艰难地爬着南通
大街的大坡。这一幕恰巧被日本大营的日军看到,他们竟惨无人道地放出狼狗去咬小孩。顿时,
南通大街上孩子的惊叫声,狼狗的狂吠声,划破了静静的夜空,孩子的棉袄被恶犬撕开了,脸
上、手上在流血。而几个日本兵却站在那里狂笑,打着口哨给狼狗加油。就在这紧要关头,一
匹大洋马从东大直街方向急驰而来,马上伏着一个年轻人,一边挥鞭打马,一边回头看。当
“大洋马”经过狼狗旁边时,年轻人狠狠地抽了狼狗一马鞭,恶犬嚎叫着跑回了日本大营。这
一幕日本兵看见了,他们哇哇大叫,马上向壮士开枪,骑马人边扬马鞭打马,边开枪还击,这
时的日本大营乱了套,人喊马嘶,集合哨声响成一片,但这时的骑马人早已越过太平桥,上了
东直路,消失在夜色中。
送饭的孩子被狗咬伤后,几乎是爬着回了家。等他长大成人后,脸上、手上仍然留有长长
的伤疤。
从此后,南通大街上夜幕降临时,又出现一位小脚的中年妇女,拉着爬犁,艰难地向医院
方向走着,她就是孩子的母亲——景大娘。
这个窟隆伴随景大爷的后半生,因为是软骨,无法再生,他只有戴个口罩。但窟隆漏气,
说话不清,甚至咳痰都从此漏出,生活非常不方便。
解放后,徒弟老刘因为参加土匪,被政府逮捕枪毙。
“落马湖”的传说
在哈尔滨大量移民当中,很大部分是山东籍。他们为人耿直,讲义气,又很有民族气节,
所以很受人们的欢迎。
解放前,“孔子庙”东下坎的马家沟河沿岸是山东人比较集中的地方。原名薛家屯。他们
除做“脚行”外,还沿孔庙周边、马家沟河沿岸种菜谋生。他们住的是青一色地窨子,最高的
房子也不过1人高,据说是孔庙把他们吸引到此。
日军侵占孔庙后,在此烧、杀、淫、掠无恶不做。薛家屯一刻也不得安宁。
在当时的哈尔滨,薛家屯的山东人种的山东菜很有名气。菜的口感好,水分足,颗大,易
保存。每当大白菜收获的季节,这里就集聚了很多买主。而每到这个季节,日军往往下个禁令:
“不准外卖,只供皇军。”山东人岂能就范,所以抗日的秘密组织就应运而生了。
他们起初是用大刀、长矛与日本人拼,结果惨剧不断发生。后来他们利用薛家屯靠马家沟
近,地势好的特点,在屯子周围,特别是日军经常经过的大路(土路)挖下3米见方的大坑,由
于地下水位高,大坑里差不多积有2米深的水。坑表用秫秸树枝等盖好,撒上土,修得和原来
的路一样。日本鬼子往往旁若无人,大摇大摆,骑着高头大马往屯子里闯,结果连人带马全落
入坑里,周围的老百姓用简单的工具打落水的日本兵,连人带马往往都打死在坑里。后来,日
军兵没有10人以上不敢进薛家屯。他们把薛家屯叫“落马湖”。
现在的薛家屯早已不存在,那里现在变成了住宅小区。高高的楼房,学校,商阜林立。但
“落马湖”的传说,仍为人们街头巷议的一段佳话。也是山东籍人在哈尔滨的一段光荣历史。
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所中国人民自己的军事高等学府就选址在文庙内,由陈庚大将任首
任院长,成立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其建筑风格为仿古式,与原孔庙相得益彰,很和谐,而
且二者之间的距离也较远,所以互不影响。那时的军工学院的级别高,师资雄厚。在学生中有
很多开国元勋的子女:毛主席的侄儿毛远新、林彪的女儿林立恒(林豆豆)等等。“文化大革命”
期间,中苏关系恶化,前苏联撤走专家,又陈兵边境,甚至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军事工程学院
也随之南迁长沙。哈尔滨只留有一个船舶工程系,所以后来更名为船舶学院。现在军工几乎也
被挤出文庙了,文庙里的名目繁多的工厂、宾馆、酒家等把文庙变成了一个大杂院,文庙虽然
还保留着,但地方已经很小了,前几年还标上了ⅩⅩ白酒厂和商店的名称。最近几年,在国家
的大力提倡下,文庙又得到些恢复。但当年的模样已很难找到。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眼下繁华的大都市让人眼花缭乱,但旧时的“毛
子坟”、“文庙”却怎么也无法让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