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王震将军在北大荒琐忆

刘时平

1954年5月，时任铁道兵司令员的王震同志刚勘察了宝成铁路北段，去武汉参观了修建长
江铁路大桥回来，便在北京召开了铁道兵部队庆功大会。这次大会有一天在中南海开会，朱老
总出席并讲了话。这次大会之后，铁道兵抢建国防铁路的任务尚未确定之前，王震同志即去黑
龙江视察部队。一到哈尔滨，住到国际旅行社，就很专注地看地图，这时他脑子里已经为开垦
北大荒作筹划了。当即约来黑龙江省土地利用局长房定宸、副局长王世英、省农学院院长刘达
(是王在雁北作战时的地委书记)、副院长刘嘉璋(是我在抗大二分校的同事)等，商谈开垦北大
荒的问题。我记得当时王震同志讲了几点意见：一是据廖鲁言部长说，去年全国粮食产量为3700
亿斤，全国每个人不到100斤粮食，还要准备打仗，这如何能行?二是朝鲜战争刚刚结束，还不
稳定，我们办好北大荒农场，可为援朝部队提供一个后方基地，可以保证前线伤病员有肉蛋、
牛奶等供应；三是铁道兵已经组建起来，任务未定，大批的技术装备(如拖拉机、推土机等)可
能修路工程用不了，这就可以用来开荒，工地施工，为铁道兵提供一个技术实地练兵场；四是
北大荒地临国家边界，万一有事，还是军垦戍边靠得住一些。王震同志的意见，受到了热烈拥
护。
1956年夏，我正忙于鹰厦铁路的工作，并准备去石家庄铁道兵干校主持那次国家考试，忽
然接到王司令员由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他说：“接国务院令，决定由我组成国家农垦部，我
正在国务院开会，你到农垦部来当政治部副主任，协助我组织复员官兵到北大荒参加农垦事业。”
我接到电话后，立即从石家庄赶回北京见王司令员，那时部队已经授衔，我穿着军服佩带着上
校的牌子，王司令员非常兴奋地说：“咱们就穿着这身军装带着牌子参加农垦，但这就要转业，
我这上将要从每月500多元降到400多，你这上校也要按地方级别降下来，你干不干呀?”我当
即干脆地说：“为革命，不是为钱，降多少都可以，坚决去开垦北大荒。”于是就定下来了，
立即随他去东单老钱局农业部大楼上班。政治部主任为老红军彭儒老大姐。我为副主任，立即
开始了工作。
1956年8、9月间，农垦部成立后，立即调集干部，在北大荒建立“密山农垦局”。王震决
定由王景坤当局长。当时铁道兵一些干部向往王震将军开垦北大荒的雄心壮志，也愿意开荒，
以后又调了曾做过农垦工作的兵部组织部长霍大儒，副部长王余音等，又会同黑龙江省调了一
批干部，如向俊选等，成立了“密山农垦局”。
之后，王震同志即开始考察三江平原，我、王景坤、王世英和保卫部副部长臧永安等陪同，
在佳木斯租用了苏联人驾驶的江轮勘察三江平原三角洲。正值洪水期，我们一行由佳木斯出发，
到同江口转黑龙江，沿中苏边界，再转入乌苏里江，沿江看到一些苏联村庄，看到街上有汽车，
感到同样是社会主义，人家比我们先进多了。沿江还经过一些达斡尔族和朝鲜族渔村，招待我
们吃生鱼片，十分新鲜。印象最深的，是在抚远一带，登上北岸远望，是一望无边的莽莽草原，
草高没膝，人们进到草里，立即轰起如蚂蚁大的黑蚊子漫天飞舞，遮天盖日，那蚊子追着我们
叮咬，我们穿着咔叽布衣服，都被叮得生疼，迫使每人不得不手持两把荆条，边走边赶蚊子。
王震将军走在前面，边走边舞，别有一种战斗情趣。街津口、勤得利是中国的最东方。记得到
这里时，地方政府从一位采参老人处找到一棵好野参送给王震将军，他将这人参放在衣袋里像
吃瓜子一样，随走随吃，结果吃得两天睡不着觉，满有精神，他说：“没想到人参这么大的力
量!”再从江上走了不远，即接近虎林地区。此处江水平明如湖，不时出现大片盛开的荷花，
真是美极了，我们即由虎头登岸。
王震同志亲自勘察三江平原后，即去伊春视察正在修建森林铁路的850部队。记得当时正
逢大雨，坐吉普车泥泞难走，沿途铺着枕木才能通行。在850部队当夜大雨滂沱，森林里的雷
声似在铺板下巨响，真是有些骇人。到850部队时，正赶上一部分贵州战士要复员，王震同志
听说，立即召集这部分战士讲话，说：“同志们在这里修铁路很辛苦，立了功，现在要回家了，
可是你们贵州农村很穷啊，这里的黑土地，一把能捏出油来，我希望你们去开荒，继续为人民
立功，还可保持像现在一样的生活，刷牙还可以用黑人牙膏，我这个司令员愿意去开荒，你们
去不去呀?”战士们都热烈鼓掌响应，于是立即决定调老红军余友清副团长带队，集体去了虎
林，成立了八五〇农场。这是铁道兵部队创建的第一个农场。
1956年下半年至1957年春，大批转业官兵到北大荒，除调了几个预备师外，各军兵种都有。
这年下半年，我曾奉命到过空军、沈阳军区部队、八一电影制片厂等单位，代表农垦部作过动
员讲话，由军委、农垦部和黑龙江省地方，协调这些复转官兵的动员、运输、安置等事，集体
转业到北大荒参加垦荒，成为当时的一种盛事。记得当时王震同志曾提出把农垦部搬到密山，
实际上各局主要干部是经常去密山的。我就被王震部长派遣，常驻密山蹲点。当时王震同志即
对垦区提出一个相当宏伟的计划，除开垦上千万亩的大片荒地外，还要建设密山到虎林的垦区
铁路，成立密山汽车修配厂、机械修配厂、各种副业加工厂等。并通过乌兰夫同志，从内蒙要
了1500头牛羊，运至密山、虎林等地，以补充部队生活所需。他还要求垦区新到部队转复官兵
建干打垒的住房等等。到1958年春天，天天有一专列火车，运送成建制的官兵到达。记得在密
山车站附近，王震将军在主席台向全体官兵发表热情讲话，上万名复转官兵在充沛的阳光下群
情激昂，誓把北大荒变成北大仓，口号声此时彼伏，极一时之盛。我看了此景非常激动，当时
写了一首“春到密山”的诗发表在1958年第5期《中国农垦》杂志上，记得郭沫若写的《向地
球开战》的文章，发表在第4期上。
此后相继成立了八五二、八五三、八五四等农场，并扩大垦区，相继在佳木斯成立了合江
农垦局，调农垦部副部长张林池同志为合江地委书记，领导开垦松花江两岸和黑龙江沿岸地区。
使黑龙江垦区从密山，加上原来的中苏友谊农场至佳木斯等地连成了一片。
王震同志尊重和爱护知识分子，尽人皆知。1957年反右时，王震同志接受了北京中央各单
位被打成右派的知识分子，用一列车送到密山农垦局的农场作了保护安置。当这批人到达时，
王震同志亲自去接见安排，他告诉当事干部，对这批人，要称同志，要热情地关心他们的生活，
表现好的，经过改造，摘掉右派帽子。那年有一天，我随他去牡丹江军马场工作，要吃饭时，
听说艾青和夫人高瑛将乘这天的火车经过牡丹江，他就急切地派人到车站想叫艾青来请他吃顿
饭，给以安慰和鼓励。去的人到车站一说，车站立即广播：“谁叫艾青，军马场有人找你，请
下车。”这时军马场已由军委调拨给密山农垦局。扩大为军马处，同时也有鸡、猪等饲养场。
车站广播大喇叭一喊，艾青大名知道的人很多，各节车里的人都站起来，注视谁是艾青，吓着
艾青假装普通乘客，不敢站起来。以后谈起此事，艾青说：“当时我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要站
起来，可能被人吃了，所以一动不动地马虎过去。”到了农场后，王震同志把他安置到八五二
农场，让他们夫妇住到一片树林边上，专为首长和客人用的一座用圆木筑的房子里，有内外两
间，用木材烧得热炕很暖和，生活很方便，在当时当地，那算很阔气的了。他鼓励艾青在这里
好好接触群众，体验生活，写出更好的诗篇。艾青住下来后，生活愉快，有一天，到生产队体
验生活，回家时天已晚了，在森林里迷了路，弄不清方向，只听远处有伐木声，艾青就喊：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同志?”伐木的劳改队随声答到：“我们是劳改。”艾青即说：“哎呀，
改同志呀，我迷了路，请来个人带我出去。”大诗人把“劳改”听为“老改”，称为“改同
志”，成了一时的笑话。
丁玲被划成右派后，下放到汤原农场，也是1958年夏天。王震同志要我代表他去看望丁玲，
负责安置好生活。我到场里一看，场领导对她生活安排得很好，专门把丁玲和她爱人陈明安排
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里，有两间房，院子里跑着许多鸡。我向丁玲同志转达了王震同志慰问之意，
丁玲同志非常感激王震同志和党的关心。她说除了看看书报，养养鸡外，还给同志们上文化课。
她向我表示，想到牡丹江养鸡场学习养鸡。于是我给牡丹江饲养场写了封介绍信，介绍丁玲去
学习参观。据说她到牡丹江后，受到了很热情的接待。
1957年春天，我在政治部分管宣传教育方面的工作。我曾到西郊人民大学对面的农业杂志
社去了解过几次工作，将杂志社的部分工作接过来。当时有贾大勤同志等两个人。我与杂志社
同志商讨并经请示王震部长，同意将原刊名《机械化农业》改为《中国农垦》。王震部长指示
请朱总司令题写刊名。这事即由贾大勤去具体操办了。过了几天，朱总司令在一张纸上写了两
三个“中国农垦”的字样，我们从中选了四个字用上了。总之，那年春天，中央领导同志对农
垦的事很重视。记得，那时朱老总和徐特立同志都到南郊农场看过，都是我陪同参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