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采访
回忆录
一次难忘的采访
楼芹
1984年10至12月,我和杨荣秋第一次出去采集国营农场史资料。一是从图书馆、档案馆找
文档资料,二是向散居在北京等地的农垦老领导采集口碑,作为文档资料的佐证。我们先在南
京图书馆和北京图书馆、国家农垦局档案室采集了一百多份珍贵史料,并复印成册。又通过各
种媒体的介绍,找到了刘培植、张林池、彭达彰、张庆海、耿德、赵雪寒和韩乐本(原中共中
央东北局书记林枫的秘书)等,并进行了录音采访。其中对彭达彰和赵雪寒的采访,最令人难
忘。
原任东北农垦总局书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出任党中央办公厅“三案”审定组组长的彭
达彰,住在木樨地21号楼三门八楼。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穿青布大袄、裹过小脚的老太太。她说:
老彭每天都搭公交车去宣武门大街的一家书店看书,看到有好书,就买两本回来,10点钟准
时到家。我们决定在家等候。偌大的客厅里,只摆着一张长条桌,一条长板凳,还有一只破旧
的藤椅,别无他物。
彭书记回来后,听说我们从黑龙江农场总局来,十分亲切。听我们介绍“文化大革命”后
黑龙江省国营农场实现了统一领导时,他更是高兴。并说:“1963年成立东北农垦总局时,周
总理就设想把东北所有的国营农场都统一起来。但地方政府都想留点粮食基地,辽宁的盘锦垦
区、黑龙江的地方国营农场、由公安部管的劳改农场都没有统起来,现在实现全省大统一就很
好。”彭书记在说话时,不断地擦着眼泪。我们问他眼睛怎么了?彭书记叹口气说:“这是件
很不幸的事。‘文化大革命’期间,造反派批判我,让我跪板凳,年纪大了,顶不住,身子一
歪就倒了,碰在身旁的一把扫帚上,可能是扫帚丝扎了眼睛,当时只觉痛,眼睛还能看到东西,
也就不在乎。回北京后,也没去检查治疗。结果,扎伤的眼睛后来失明了,又波及另一只眼
睛,现在视力只有0.2。我怕双眼都失明,所以,抓紧还能看书的时间,尽量多看点书,脑瓜
里多装点知识……”彭书记刻苦学习的精神,令人敬佩。
我们曾了解到彭书记五六十年代是农垦部派驻牡丹江农垦局的代表,是王震将军的左右手。
就有意地提问1959年春天垦区进行“二次反右”的事。特别提到了事关“二次反右”起因的
“悲风事件”。一提到“悲风事件”,彭书记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他说:“我作为中共中央
办公厅‘三案’审定组组长,评审了许多大案要案,唯独所谓‘悲风事件’,我仍然坚持我的
观点。这件事,悲风(化名)本人也给我多次来信,我也一直没有给他回信。我始终认为,在艰
苦创业的五六十年代,黑龙江垦区一下子增加了十多万人,农垦部领导和地方政府都竭尽全力,
让大家有饭吃,有事干,即使住窝棚吃粗粮,也是一种安置方式。特别是在千军万马干得热
火朝天的云山水库工地,‘悲风’这个名就是一种对抗。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能不顾全大局吗?
他又要把大字报贴到农场书记的背上去,这能容忍吗?所以,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悲风同
志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是党纪所不允许的。当然,在事后的处理上,有过头的地方,处分过重,
特别是搞‘二次反右’是错误的。对悲风同志本人,一定要有认识。怎么办,我认为应由基
层党委按党的政策办事。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就要因时因事因地作具体分析,具体对
待。”我们表示尊重首长的意见。
赵雪寒原是东北国营农场管理局第一任局长顾绍雄的夫人,曾先后担任东北国营农场管理
局的秘书处长、宣传处长。她主持编辑出版了垦区第一本刊物——《机农通报》,并为第一期
撰写了“发刊词”。50年代中期,顾绍雄先调海南垦区,后又调入商业部工作。赵雪寒随同调
遣。不幸,在一场政治大风暴中,夫妇双双都被打成“右派”。并以顾有前妻未办理离婚手续
为由,迫使他们分离。经刘培植同志介绍,我们找到了赵雪寒同志位于商业部家属区的家,一
所二居室小间,不足40平方米,是落实政策后为她安排的,跟儿子一家合住。她说,在北京有
这个条件满不错了。顾局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不堪折磨,已早早离开了人间。赵雪寒虽
然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身体健康。当我们说明来意,她略加思索,就侃侃而谈,
介绍了许多有关东北国营农场管理局成立前后的情况,特别是她任秘书处长期间,是负责人
事安排的,所以对农垦局的人事更迭谈得很细。她的全部谈话,我已按录音记录整理成文,入
档保存,留下了一份珍贵的资料。不幸的是,我们从北京回来不几天,就得悉赵雪寒同志因脑
溢血故去。曾在农垦战线辛勤工作的又一位老同志走了,我们感到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