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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难忘

往事难忘


付树本

我于1958年转业来垦区至1992年离休,在长达四十多年开发建设北大荒的过程中,所经受
的大大小小磨难太多了。特别叫我难以忘怀的,就是1969年6月至1972年底,在“文化大革
命”那个特殊年代,携全家“下放劳动”,尝到的苦辣酸甜。
记得在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第二年,1969年6月中旬,兵团一位首长来到原东北农
垦总局机关(当时设在佳木斯),给正在进行“斗、批、改”的全体机关工作人员作了一个报告,
明确宣布除留下18名到兵团机关工作外,其余的二百多人,都分到兵团所属六个师各团去,
并限七天内前去报到,而且全都带上户口本、粮食关系、工资、党团关系,达到“人走家搬”。
没有讲明下放时间,也没有讲任职问题。就这样,我和三百多同志(另有附属单位的职工)如
同“哄羊”一样被分下去。应该说这批人大多经过党的多年培养教育,具有相当的素质。我和
大家一样,二话没说,经过紧张的忙碌,在限定时间内,带上行李和其他家当平静地离开住了
多年的佳木斯。我们同行的四户十多口人,先是坐火车到鹤岗,接着又坐接运的汽车经过四五
个小时颠簸,来到下放单位十团。在团部稍事休息并吃过晚饭,又马不停蹄地坐上连队来接的
带拉斗的胶轮拖拉机,又经一个多小时更加颠簸的行驶,总算到了目的地——十七连。此时已
是晚8点。途中足有十四五小时,全家五口都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那时连队住房十分紧张,原有的大大小小房子都用来安置下乡知识青年了。安置我们一家
住下看来是当时一大难题。连队经过研究,把原打算当作小卖部的一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空房
让我暂住。但这间空房既没炕,也没有床,连队一位管后勤的副连长告诉我,可以去木工房搬
几块木板,搭个临时床先住下再说。看看孩子个个都困得想睡觉,但木工房在哪还不知道。还
是当地几个孩子带我到木工房搬过来五六块木板,用我们带去的箱子当成樘凳,我和老伴强支
撑着疲倦的身体草草挤上大床,打开行李铺好,赶紧安顿孩子休息。当我躺下时,也许因为这
一天过于劳累,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反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这次“下放劳动”究竟意味什
么?是否如过去的“削官为民”、“流放边疆”?看来我们将长期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连队领导给了我三天假安家,第四天就派人通知我到基建班上班。从此开始完全以普通劳
动者身份参加各项劳动。当我去报到上班时,不少职工都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我,判断我的
来历。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猜测出,大概他们审视我究竟是一个“走资派”,还是一个“牛鬼蛇
神”?所以除班长和我说几句话外,没人和我打招呼,多少天我一直处于孤独状态,那滋味实
在难受。
刚上班不久,连队便修建一个一万平方米的水泥晒场。对于一个连队来说就是一个大工程
了。整个连队集中人力物力进行。我所在的基建班首当其冲。打水泥晒场,繁重又急迫。必须
赶在麦收前完成。整个施工是连续作业,一环扣一环。我的班长看我既没技术,体力又不强,
便分派我负责备料,专门挑河卵石,就是挑上一副铁丝编织的筐,装上河卵石,到盛满水的一
口大锅里浸洗下,再挑到人工拌水泥处。分派这活的有十来个人,大多是体弱上点年岁的或刚
参加工作的小青年。让我干这活应该说是对我的照顾。但对于我来说却很不轻松。一上班,这
副只有七八十斤重的担子就不离肩,有时还得急跑几步。一天收工回来,累得连饭都不想吃,
两三天过去,肩便被压得红肿了。再挑时疼痛难忍,但我必须咬紧牙坚持下去,不然就被众人
笑话。好在时间不长,十多天工夫晒场就修建出来了。
紧接着麦收开始了。这一年十团遭受了严重的涝灾。几场大雨下过,许多地块康拜因难以
进去作业。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这样一个口号,“小镰刀打败机械化”!于是连里来个总动员,
男女老弱齐上阵。不仅绝大多数职工,就连青壮年家属也下地割麦。人工割麦的地号都是低
洼积水的地号。几乎天天泡在泥水里,裤腿始终湿漉漉的。刚开始几天,我穿上水靴,但没过
几天,水靴割了好几处口子,一下地就灌满了泥水。后来干脆不穿它了。每天只穿水胶鞋。把
双脚泡的发白。在那年代,还时兴大兵团作战,把几个连队几百人,上千人调到任务艰巨的单
位支援,后又发展到团与团支援。用汽车把割麦大军运到百里之外参加会战。我就参加过多次
这样的会战,每次都是顶着星星出发,披着月亮回来。车队彩旗飘扬,歌声嘹亮,很是风光气
派。至于是否有人算算经济账,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那时一味讲“突出政治”。
麦收过后,大约八九月间,我所在的连队要组建武装值班连队,从下乡知青和当地青年中
选出政治身体条件好的组建三个武装排(其中一个女排),剩余的另编若干排,并指派我为农工
排副排长,每天带领全排(有一半是女知青)下地劳动。进入10月以后,气温逐渐降到零度以下,
特别是下过几场大雪之后,下地劳动十分艰苦,每天都迎着凛冽的寒风,在雪地里抠大豆,
扒玉米。大雪把原先割倒的大豆小铺和玉米堆盖上,必须用二尺勾往外捣,然后再装车。人人
两手都冻得红肿,记得有一次遇到狂风帽带开了,没及时系上,不多时耳朵就冻出大水泡。一
名老职工赶紧从地上抓雪给我搓,搓了很长时间才搓下去。
这里每年入冬封冻之前,都要通过水路,把全团各单位生产和生活用煤运进来,备足大半
年的煤。其中职工冬季取暖用煤大多是各单位自己组织职工去装卸。这是既脏又累的劳动。我
自然“在劫难逃”,和大家一起去江边参加这项劳动。具体工作过程是,把煤从船上卸下再把
它装进运输汽车上。每人用特制的小麻袋,上船装完煤,从跳板上扛着走下船,再扛运到汽车
旁,船上专门有人负责装袋,汽车上也有专人负责接倒煤,我抱着“接受再教育”想法加入扛
袋的队伍。老职工对我还是比较照顾的,在给我的麻袋装煤时尽量少装一点。尽管如此,在船
上把煤扛上肩迈上跳板往岸上行走时,仍小心翼翼,双腿有点发颤抖。但扛过几回后还是逐渐
适应了。另外,头上虽然披了一块蓝布,仍有些煤的粉沫渗进头发脖子和上身。一天劳动结束,
回家头一件事得把头和上身好好洗一遍,然后才吃饭。有的职工对我说,你真够倒楣(煤)的!
我有些不自然地说:“不能这么说,这是锻炼,你们年年不是这么干嘛!”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1970年春季了。当时兵团要召开“双学”会议,要求由下到上逐级推
选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个人和单位,并且要层层调讲。就是把参加预选的材料先整理出来
到调讲会上去念一念,由专门几个人听审。我下放所在的十七连有个榨油班(实际上是小油坊)。
是一名叫戴清云的老职工带领几个人通过修旧利废,白手起家办起来的。把连队生产大豆中
的破碎豆子用他们自己制作的土榨油机加工。豆油给连队职工食堂供改善伙食,豆饼供连队喂
马、喂牛或喂猪,收到了很好的经济效益。这在当时完全符合毛主席提倡的艰苦奋斗、自力更
生方针,连队经过研究确定报送这个班的材料。并指定我负责整理这份材料。这样我就不去参
加连队生产劳动了,专门在家整理材料。但究竟怎样写讲用材料过去从未干过。一时摸不着头
脑。但我还是照过去办法干。先到榨油班去召开座谈会,还专门找戴清云同志谈过几次。他本
是从山东移民来场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但素有勤劳朴素的品质。经过学习毛主席语录,联想
到本连每年都产出大量的破半豆子直接去喂牲畜,感到这么做太浪费了,便萌生出把这些破半
豆榨出油再去喂牲畜的想法。他把经过全班讨论的想法向连队领导汇报后,得到连长和指导员
的大力支持。经过一番努力这个小榨油作坊就办起来了。我经过几次和他谈话,包括带启发性
的诱导,但他仍谈的不多,经常用憨厚的嘿嘿一笑作答。使我这个执笔人犯愁了。只好硬着头
皮把这份“活学活用”讲用材料写了出来,出乎意料,到团里参加调讲居然通过了。又指定去
参加师里调讲。我当时心中暗暗想,这不是搞形式主义吗?正是由于我在整理材料中初露头角,
被团里调到团政治处宣传股工作。虽然仍然是临时帮助工作,但总算干些自己熟悉的工作。
后来,又委我以重任,担任团报导组组长,还兼团写作班子组长,带领七八人成天忙于整理各
种材料。
我调到团里工作后,有一年左右住职工宿舍。团部和我原来连队大约有四五里路,所以我
两头住。在1972年9月份分给我一个新盖的家属宿舍。按现在说法是“毛坯房”。内部的抹墙、
砌炕(包括火墙)都得自己干。我从未干过这活,真犯难了。所幸的是在十七连时的邻居陈继
和同志是个热心人。他帮我又找了个人,由我这个“小工”共三个人足足从早到黑忙活一整天
总算把墙抹好了,还砌了火墙。后来我们宣传股的崔英同志又帮忙打成火炕。仍是由我当“小
工”,所谓“小工”就是力工,除泥递砖都是小工的活,这些活对于长年干这活的来说根本不
算什么,但对我来说就有点吃不消了,这些活干下来,我几乎要散了架子。休息好几天才恢复
过来。不管怎么说把家搬到团部了,不用来往团部和连队跑了。只是苦了全家老小了,因为是
当年9月份才把家搬来,里边墙皮、屋顶都没干透。不久就上冻了。一到冬天,只要一烧炕,
生了火墙,墙面和屋顶都往下滴水珠,深夜屋凉时又结成小冰溜。整整遭了一冬罪。随后我被
兵团调出十团到兵团后勤部工作。1975年开江时把家也搬回佳木斯。
回想这段特殊的经历,客观来说,也受到许多深刻,而且是宝贵的教育和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