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目睹北大荒
耳闻目睹北大荒
虞东海
“北大荒,真荒凉,又有狍子又有狼,就是缺少大姑娘”。这是形容北大荒的民谣。1958
年4月,我随预备一师集体转业开赴北大荒萝北县。沿鹤(鹤岗)萝(萝北)公路所见,每隔十多
里都有村庄,就显得不那么荒凉,不像是所说的“三十里地是邻居,六十里地对面炕”那种场
面。后来得知,这是1955年作为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号召广大青年支边,一些青年响应号召
奔赴北大荒,建立起的北京、天津、河北等农庄;还有从山东移民来的,以数命名,如十八、
十九、二十等庄。设想,青年垦荒队没来之前,“六十里地对面炕”的说法也就很可以理解了。
我们一团离开鹤萝公路,到黑龙江边兴东去建立农场,后我又被调到更西边的太平沟山里
去找矿,这才真正发现那里比说的还要荒凉,七八十里也找不到一个村庄。茫茫草原,无边无
际,我在1958年9月22日的日记中记着:“今天我们一行15人,到花皮沟与中兴沟一带去找矿。
在山上,看那山下一马平川,绿野无垠,山上及河流两岸树木茂盛,郁郁苍苍,红的绯红、
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真是一幅天然美景,世外桃源。这里人烟稀少。不,我们跑了一天,根
本没有看到人烟。”
1969年3月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后,中苏关系日趋紧张,为赶修边防公路,1974年我曾随萝
北民兵团参加抚(抚远)饶(饶河)公路的建设。有一次我们到抚远县城去,汽车在路上跑了两个
多小时,只见茫茫林海,密密野草,竟见不到一个村庄,一个人影。如果不带干粮和水,连司
机都要挨饿忍渴。这里的荒凉,真是名不虚传!
北大荒人烟稀少,大姑娘则更少了。因为青年支边,大都是男的,特别是移民,过去叫
“闯关东”,几乎都是男的。1958年至1960年,我在军川农场二十庄、十九庄任书记时,知道
一些青年大都要到山东老家去找对象,结了婚然后再把女的带来。解放前的老屯子也是男多女
少,我们住在兴东时,近百户的屯子,只见到一名叫马王槐的大姑娘。据说她那时的意愿是要
到县城去找对象,不愿待在山沟沟里,可见身价之高。找矿时我曾到过太平沟山里边的九里庄,
全庄十几户,除一名大车老板有老婆外,全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孤老头,年龄最大的老付头86
岁,全庄没有一个孩子,车老板的老婆可以说“皇后”一个,显得特别珍贵。北大荒因男多女
少,有的地方也就遗留两个男的与一个女的同居的所谓“拉帮套”陋习,这在南方是听都没有
听说过的。
有关野兽的故事很多,据说肇兴公社一名会计,有一次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遇到了三只狼,
一边一个,后边一个,跟着他,逼近他,把他吓得从车上跌了下来。幸好后边来了一辆马车,
车老板用鞭子赶走了狼,他才得救。后来这名会计在家病了一个多月。1960年生活困难时期,
秋天正是包谷熟黄季节,从山里突然闯出十多头大熊,大闹萝北县城凤翔镇,狗熊坐在萝北一
中的篮球架上,吓得学生不敢上学。县里组织打猎队,打死了三只,还伤了一个人,其余的都
逃跑了。那时地里包谷经常被偷,自从那次闹了黑瞎子以后,包谷地竟一直安然无恙。
我在军川农场十九庄时,每晚都能听到西边岗上的狼叫声,其声不像狗叫的“汪汪汪”那
样有节奏,而是“唔——”像凄凉的哭声。那个岗子,南北向有几里路长,杂树乱草丛生,是
个狼窝。1959年秋,有一次我在场部开完会,天已大黑,因为那时讲总路线、“大跃进”、反
右倾,是不允许在场部过夜的,必须连夜赶回。场部离十九庄约十里,出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
指,我在杂树林和荒草地里走不多久就迷路了,晕头转向,总觉得自己走错了方向,回头的方
向才是对的。但是自己又想,走吧,不管走到场部还是生产队都可以,结果走过了十九庄,走
到被称为狼窝的岗上来了。心想:“不好了,以前经常听说,有人因经不起艰苦生活的考验,
晚上逃跑而被狼吃掉只剩下包袱的事,是不是今天要轮到我了。”所以,心里非常紧张,赶紧
回头,走了约一百多米,已到自己队的田边。这里每一块田我都熟悉,就到田里去用手摸,一
摸摸到了萝卜,知道已到了十九庄最西边的萝卜地,就顺着田边走。“哗啦啦”一串声响,把
我吓得心怦怦乱跳起来,想是狼来了。“嘎嘎”的叫声,原来是一群野鸭从水中飞了起来,我
想:“还好,既然有水鸭子,就不会有狼。”自己安慰着自己,使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十九庄周围,地势低洼,全都是水,必须趟过近百米的水,才能到达庄上,我到家时已是晚上
10点多了。当我把刚才遇到的情况告诉我的爱人时,她说:“难怪刚才听到一群野鸭子叫着从
屋顶上飞过,原来是你赶出来的啊!”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到了狼窝岗,却没有遇到狼,不
然我也就回不来了。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没有到过北大荒的人,认为这话太夸张,是不可
能有的事。可是我在北大荒还真的都遇到了。1958年5月初,我们队暂驻肇兴公社莲花屯。有
一天队里派任克孝等三人去附近泡子里钓鱼,只见密密的鱼头浮在水面吐水泡,大约钓了三四
个小时,就钓到七十多斤大鲫鱼回来,美美的使我们改善了生活。我想这么多的鱼,如果用网
兜也肯定能捞到。1959年冬,军川农场领导报告,场属莲花泡打渔队打了个“红网”,一网就
打了两万多斤,是用拖拉机拉上来的,可见鱼厚到什么程度。1974年开春,我们在修筑抚饶公
路时,团里每天傍晚都要派人到河里去下“丝挂子”(丝网),第二天一早起网,中午每人都少
不了一大碗鱼肉。那年回萝北过春节时,我还从当地生产队买了七十多斤鲫鱼回来,0.19元一
斤,一共才花十几元钱。据说,抚远县老百姓因打的鱼太多,运不出来,只好喂猪,有的烂掉。
“野鸡飞到饭锅里”,是我在十九庄里见到的。北大荒的冬天,大雪封地,鸟雀在田野找
不到东西吃,就飞到生产队喂猪的场院来。场院堆有谷皮子、豆漏子、包谷等,屋内有烧猪饲
料的大锅和剩余饲料。每天一早,职工还没有上班之前,成群的野鸡、麻雀等飞到场院和锅台
上来吃,有的在锅里争抢,就像一个养鸡场。为了解决鸟类所带来的灾害,职工只好下毒药,
有一次一下就药死了野鸡二十多只。
“棒打狍子”,我所看到的是,连棒都不用了,干脆用手捉狍子。1965年冬,我在萝北县
委党校任教师,训练全县和农场的拖拉机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突然一只狍子闯到了党
校的院子里,一些学员就进行围捕,当时党校没有大门,狍子向北逃窜,越过邻近种子库的板
障子,跑到种子库的院子里。学员们紧追不舍。狍子又从板障子上窜出来,撞上板障子可能受
了点伤,但还能跑,就一直向北山跑去。学员们一直追到北山,终于将狍子捉住,抬了回来,
成了大家的美味佳肴。1971到1972年我在县“五七”干校劳动。学校组有三人的打猎组,每天
带着猎枪和七八只狗上山,晚上都有猎物用马车拉回来,大多数是狍子,有时也有野猪和黑瞎
子等。那时还没有禁捕,多时一天能打到四五只狍子,自己吃不完,就支援给机关食堂和医院。
那时“五七”干校的伙食,比家里的好多了。
昔日的北大荒,现在已经变成北大仓了。过去野草千里,丛林密密,野兽横行的景象,早
已成为历史,成为老北大荒人心中的一种记忆,成为向儿童讲述的一个故事。如今,无垠的荒
草已为无边的麦浪所代替;杂树丛生的地方,已经生长着金黄色的包谷、大豆;狼群变成了羊
群,熊群变成了牛群;田野机器轰鸣,学校朗朗书声,楼房林立,工厂商店密布,呈现出一派
繁荣兴旺景象。“全家一炕睡,两家对面睡,中间用条床单隔起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代
之是人们大都已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瓦房、楼房,过上了幸福的小康生活。北大仓的列车,在“
三个代表”的光辉思想指引下,正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轨道上,向着实现全面小康的大站而加
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