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届修志“述而有作”笔法探得
上届修志“述而有作”笔法探得
步进
历代修志,都以“述而不作”为笔法指导,上届修志依然作为一项原则,言为“只叙不
论”。近两三年,有几位学者开始进行新的探究,肯定历代修志“述而不作”的正确效果,因
为避免了修志者用其立场观点而作,误导后人的弊端。但认为依然用“述而不作”指导纂修新
志则不合时宜,正确做法是用新观点作画龙点睛之“作”。并提出:社会主义的史与志,其显
著区别并不在于作与不作,而在于史“述而宏作”,志“述而精作”。
上届编撰《枣强县志》时,笔者对“只叙不论”本持疑惑态度,但允许“寓议于叙”,因
为“议”与“论”属含意相近但不全同的词,“议”比“论”浅一些,于是在许多篇章乃至大
事记编写中,就寓议于叙的方法与效果可谓煞费了苦心。全部脱稿后,立即有同仁与专家、领
导赞同,卢振川先生在为《枣强县志》写的序文中特有一段:“述而不作,寓观点于记述之中,
是志界历来遵行之要则。然而,如何巧妙地寓议于记,目前仍需进一步探索。《枣强县志》
大胆尝试,确有突破。大事记中记周恩来总理逝世和记‘反击右倾翻案风’即为其中较为典型
之两例。类似笔法,贯穿全志,亦记亦议,记中有议,笔端含情,而又不违志体,成为志书一
显著特色。”
成书后,笔者曾对寓议于叙方法与效果做过较全面的总结。近两三年中,拜读学者们对
“述而不作”进行新探究的文章,认为寓议于叙与述而精作很有共同点,愿将较具体的一些经
验体会,从“述而精作”视角写出,以期通过交流,与志界学者和仍在实践的同仁,携手共创
方志理论与实践探索的大好局面。
在方志中,最为主要的是记述事物,寓于述中的议或论并非论证,更不是史中的论点,而
是画龙点睛之作。这种“作”包括构成事物的重要因素,或者是与该事物息息相关不可分离的
其他事物,也可以是点示事物本身的地方特点与历史价值,还可以是事物在社会生活中引起的
重大反响。述和作或叙与议并无明显的虚实界线,可以说同属于实,也可以说作或议就是叙述
的延伸,通过这种延伸,能够充实叙述的内容,突出叙述的个性,揭示叙述的性质,深化叙述
的层次,也就增强了叙述的思想性与科学性。
另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是认真分析并善于决断在记述什么样的事物时要议或作。在一部
方志或其中某部类篇章的整体上,实现资料性与著述性的统一,当然需要寓议于记、述而精作,
但并不是说在每个最小记述单元中,在每件具体事物的记述上,都要有议或作的成分。要从
实际出发,着眼“精”字有所选择。在与一方百姓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紧密有关的大事记
述中应该有作;在属于历史的转折变化或具阶段性特征事物的记述中应该有作;在确实具有地
方特点、社会价值高的事物记述中应该有作。
还有一个应该注意也必然会遇到的问题:属于作的文字如何才能繁简适度。在整部书中,
绝大部分文字是记述,但并不是说每个最小记述单元都是如此。有些目、子目,特别是一些具
体事物,议或作的文字未必很少。因为每件事物都有其个性,即使是相同名称且在解释上完全
一样的,如果出现在不同地方或不同时期,就有不同的议或作,这种不同自然也表现在文字多
寡上。从这点意义上讲,如果多部方志都记述着同一事物,比较鉴别哪部记得思想性、科学性
强,突出了特点,就看议或作的力度。一般来说,属于充实述的内容,深化述的层次的议或作,
文字量很可能比对事物本身的记述为多;属于突出述的个性,提示述的性质的议或作,文字量
比对事物本身的记述可能为少。
现从四个方面,用一些实例,与学者和广大同仁交流笔者的做法与体会:
一、充实叙述内容,丰满历史发展脉络。大至历史的阶段性变化,小至地方上带有阶段性
特征的具体事象,从历史长河流程中看,并不是突然发生的,都有一个由渐变到突变,由量变
到质变,由不太使人注意到引起重大反响的过程。在方志中,记述带有阶段性特征的事物,只
孤立地、静止地记成某年某月有什么事,并不科学得体。但如果记成“由……到……”的全过
程,也就是记流水账,又势必是不分大小主次,使人难察阶段特征。像这样的情况,运用寓议
于叙或述而精作,将此前一些情况,与记述阶段性事物一起作一番勾勒,也就解决了问题。例
如:
1、关于记述农业机械化。枣强县属抗战中的敌后根据地、解放战争中的解放区,又是农
业生产力比较低下,生活比较贫穷的县份。1958年3月18日,石家庄专区农业局从元氏县派调5
台波兰产的拖拉机,到枣强县的3个村作春耕表演,人们云集在田间参观。触景生情,自然就
纷纷议起这些年的见识和心绪来。撰稿时,手头资料就是一句话,包括时间、拖拉机型号、台
数和3个村名。翻阅已出版的县志,这类情况也是只记到这点,加上“这是本县首次用拖拉机
耕作”。笔者想,要表现中国特色,要记老解放区的特点,要体现中国农民向往、追求机械化
的心态,于是记述为:“1958年3月18日,有5台波兰产拖拉机,由元氏县运到本县,分别在大
金村、王屯和三里营作耕地表演。在此之前,为数不多的人在冀衡农场或外地的展览会上看见
过,青少年们则都有编进语文课本里的短篇小说《拖拉机开进高家村》给留下的印象,更多的
人只在报纸上、银幕上看见过。如今,拖拉机来到家乡,不禁皆大欢喜,老年人感叹今昔,青
少年更向往未来”。无疑,从“在此之前”的文字不是在论,也不是志体所忌的倒叙法,而是
这件阶段性事物的延伸,是实录了当时人们的议论,也算通过“作”勾勒了这段历史的脉络。
2、军事编中的一个战例,是1944年11月大金村战斗。记完战斗情况,照惯例是没有内容
可记了,但又写:“这场战斗摧垮了盘踞县城的日伪军主力”。随之又“在此之前,县内其他
据点的日伪军,绝大多数已被歼或撤逃,所以,这场战斗是本县军民对日伪军的最后一场大歼
灭战,被誉称‘黎明前的一曲凯歌’。”用“作”点出了这场战斗的特殊价值。
二、突出叙述个性,阐明事物特定价值。地方志的记述贵在表述或突出个性,方法有许多。
在篇章设置上使独具个性的事物升格为其一,但在大量并排的事物中,其个性、价值是不是
就均等呢?当然不是,尤其是并列于一个小记述单元中的多个具体事物,有的独具个性,如使
之独立为一个小记述单元,就使事物的整体性失去了。用述而精做法,写出特点所在,整体性
就不会消失。对于不同历史时期都有的同类型事物,更需通过“作”反映时代特点。例如:
1、抗日游击战争中的干部任免,是县委组织部的职能,直至现在都是。在每个阶段都记
成“归组织部”,虽然不错,但没有写出不同时期的不同特点。笔者是这样写的:“游击战争
环境中,机构地点不固定,干部身份保密,分散活动。常常是几个人单线洽商,甚至一个人作
出决定。因为一个干部的任免常常关系到某场战斗的胜负,涉及若干群众的安危,时间非常紧
迫,实不容有繁复的程序。”显然这段属于不能没有的议论。
2、军事编中记人民战争战例,有的也要注意点示其在那个历史阶段的特定价值。比如拔
除边家庄据点的战斗,是1941年4月初,作了点示:“此举使本县西南部一带成为冀南抗日根
据地的牢固后方。”因为在此后,冀南区领导机关几度设在那一带。1942年夏、秋,日伪军各
纠集万余兵力,配备大量重型武器,两次对那一带大“合围”,而没有得逞。直至60年代搞战
备,枣强县仍把那一带列为“三线”,衡水军分区还特在那里建了面粉厂。当然,现代战争如
果发生不会还像历史上那种形势。这说明历史事件所具有的特定价值,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不容
易消失的。志文中没有提及在那一带搞“二线”建设,那样写就离开了时代主线,作得太远,
“精作”之理此为其一。
三、揭示叙述性质,反映矛盾运动现实。任何事物都处在矛盾运动之中,好事坏事都是如
此。但对于这个哲理,在修志实践中却又经常被忽略。尤其是对于群众十分关注的不正之风,
即使未予回避,也是静止地记述,没能展示与之相对的矛盾斗争。笔者写了一些,并印成若干
份寄送给一些同仁和领导,其中还包括具体事件的当事者。得到的反馈并不一致,有的表示同
意这样写,有的表示还是回避为好,也有的未表可否。细加分析,这也属正常现象,正说明矛
盾的客观存在,并有长期性。但笔者的主张是:第一,不予回避;第二,自然地提示其历史渊
源;第三,反映客观存在的矛盾运动现实。如:
1、教育章中关于教师社会地位的记述,运用两分法记述历史上尊敬教师和鄙视教师的不
同情况,也记述了反右派运动严重扩大化和“文化大革命”中教师人人自危的事实,实际上这
是当代在尊师问题上仍有种种不正之风的近期根源。自始至终都用述而有作笔法,写到当前是
:“教师已摆脱了动辄得咎的处境,但由于种种原因,还没有真正成为社会上最受人尊敬、最
值得羡慕的人……”随着列举了一些事象,并写了党政领导采取的一些纠风措施,最后是“但
历史积弊未能一时除净。”
2、写人物传,有时也遇到这类问题。对人物的褒和贬就是现实的矛盾运动。如张灿西,
抗战中和胜利后,他是本县领导人之一。建国后长期在地区和省领导经济工作,廉洁奉公,一
尘不染。70年代初,本县大搞农用机井建设,其故里的乡亲们派他儿子进省城,要求给一些计
划内物资。他拒绝了,身边工作人员却作了一点安排,他严厉批评了工作人员和儿子,并对儿
子说道:“回去给大家说,我不图什么谅解,只图不误国家建设大计。”写到这个地方,传主
的事算写完了,可下边还有:儿子归里后如实讲了,乡亲们有褒有贬,都说:“还是老革命的
样子!”为什么如此“节外生枝”呢?褒者称赞老革命的原则性,而贬者则话外有音:过时了,
你何必呢?这种“作”也是与传主言行记述的呼应,传主所以说“不图什么谅解”,就因为
明知有人会贬他。如此便展示了矛盾运动的普遍性,也反衬了传主克己奉公思想的坚定性。
3、民情习俗中,在“风”问题上,运用述而有作展示矛盾运动的地方较多。如对丧葬风
俗在当地情况的记述。
四、深化叙述层次,表现人的思想感情。本次修志,笔者一直坚持一个信条:表述对象是
一方之人,记事一定见人,记物力求见人。见人不仅见人做什么,如何做,还要见怎么想的。
因为思想产生于客观实践,又反作用于客观实践。尤其是记大事,记带有阶段特征的事,记与
群众生活紧密相关的事,要千方百计写出人的思想动态。
为表述人的思想动态、感情,笔者用了多种方法,有的地方用确切的语言或概念直接陈述;
有的地方运用素描写意法,通过素描人的言谈举止表现人的心态意境。用得多的还是寓议于
叙或述而精作。如:
1、枣强县的“大跃进”,其特点之一是步人后尘,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开始:“1958年9
月9日,县和公社的领导成员们已辗转反侧许多日夜。面对外地的高产卫星,更有报纸上小麦
堆积如山的照片,哪能不信?看本县小麦亩产52斤的现实,觉得有愧于民,可不能因为自己目
光短浅胆量小而使乡亲们继续受穷啊!按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订出了下年
亩产小麦数千斤以至数万斤的计划。”记“跃进”过程,也抓住一些关键阶段,运用述而精做
法,写出群众心态的变化,如“……热情、干劲本已无有,经常有大车撂到地里,车上的灯笼
微光闪烁,四周躺着许多人熟睡的场面。”在大炼钢铁的场面上,“……青年男女人人满头满
脸黑烟,相视而嘻笑道:满地红旗,乌烟瘴气,咱这是超英赶美,干共产主义!”这里的议用
了直观语言,其精作便在于真实美、质朴美。
2、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是神州自古以来不曾有过的全民族最为悲痛的事。
不少方志记述就是一句:“全县人民极为悲痛”,并没表述这场悲痛的深度。也有人认为:方
志要表述地方特点,周总理逝世使举国各方都极为悲痛,不属一个县市的特点。看这场悲痛的
特点,要与在其他情况下产生的悲痛感情相比,比其广度和深度。如果将来有人研究中国历史,
研究中国人心目中的周恩来,从各部方志中,能从这个角度得出结论,这便是存史功能。根
据实际情况,笔者是这样记的:“……次日凌晨,电台播出讣告时,许多人伏枕抽泣,放声大
哭的颇多。连日来,群众自动停止娱乐活动,无知幼童有笑颜,有的长者也给以责备。”
方志理论在与时俱进,纂修方法也在创意出新。以上仅是笔者上届修志的经验体会,定有
浅陋,也许有错谬,诚望学者先生与同仁们指教,以便续志扬其长,避其短,达到精品要求。
(原载《中国地方志》200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