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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在北大荒的日子

人物纪实

聂绀弩在北大荒的日子


赵国春

当代著名文学家、原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兼古典文学部主任聂绀弩,1957年他被文化部
当成“右派”揪出来,7月30日带着两大箱子书,坐火车从北京到达黑龙江省的虎林后,被分
配到八五0农场四分场二队。
一、初到“狼窝队”
最令聂绀弩感动的,是看到有几位家属同行三千多里。她们和来劳动的人,都一律住在新
盖的简陋大窝棚中。入夜,在每张能睡几十人的大通铺的两头,各睡一位妻子,紧贴她俩的是
各自的丈夫,其余的男性便一个个紧挨在一起。由于她们在场,每个男人都觉得自己的一言一
行,都更应像个男人。平时流行在男人中的那些“荤笑话”,被扫荡得毫无踪影。这场景使聂
绀弩感到圣洁,他写道:“共织荒原的锦绣,独憎人世有夫妻!”男人获罪,何须妻子同行?
作为男人原单位的领导,又忍见这些女人随夫远行?聂绀弩的眼睛湿润了。
“八一”建军节前夕,这位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就磨刀霍霍,随大队人马下地割
麦子了。在那儿曾经有人掏出了一窝狼崽子,所以起名“狼窝队”。连队指导员掏出怀表测试
聂绀弩割麦子的速度,他每分钟只割10刀,而其他右派分子每分钟割80刀!指导员仔细观察,
发现老聂每次把握的麦秆甚微,于是手把手教他“握大把”和“砍滚刀”的要领,经过数次演
习,“握大把”勉强可以对付,遗憾的是镰刀每次砍下去,只能割断两三棵麦子。指导员叹息
地说:“我找个小孩子来,一根一根地拔,也要比你快!”聂绀弩直起腰来,“嚓”地一声点
着一棵香烟:“干农活有两怕,一怕劲头小,二怕个子高,都让我给占全了!”
在聂绀弩后来出版的古诗集《北荒草》中,有一首《柬内》(后改《柬周婆》)描绘了三年
荒原生活的情景:
龙江打水虎林樵,
龙虎风云一担挑。
老始风流君莫笑,
好诗端在夕阳锹……
既然麦子割不了,就又派他做另一项轻活——当一个小伙子的助手,合放一百头牛。他从
实践中获得真知:牛一点也不蠢。它总是用眼角“扫描”放牧自己的人,尤其还喜欢戏耍像聂
绀弩那样不称职的牧者。牛见了小伙赶来,它自知逃不掉,便在原地甘听吆喝;如见聂绀弩朝
前追赶,便在他距自己两三步时陡然跑开,气得聂绀弩顿足兴叹:“生来便是放牛娃,真放牛
时日已斜……”
队里盖房子需要木头,又派人到百里以外的完达山中伐木。三人一组手工锯木,据说工效
比电锯还高。常有这样的情形,三人一组早晨离开营地钻进密林,随便拣一个地方不紧不慢干
起来,晚间回营地时随便报个高额数字就算了事。干部们也不去实地验收,林子太密,钻进去
容易回来难。
聂绀弩当不了“放牛娃”,他就去烧开水,从发愁工地无水到懂得去附近寻觅残雪,从学
习在地上挖坑安锅到懂得二次用时要先扒去冷灰。有一次他为别人送饭,途中遇到一条黄色野
狗,自己一面保卫着怀中的饭盒,一面挥杖吓退了它。此时恰遇来人,才知道那不是狗,而是
狼。
二、烧炕竟成了“纵火犯”
后来,生产队看到56岁的聂绀弩人老体弱,没让他下地干重活,安排他经管宿舍,为大伙
烧一烧炕。当时气温零下三四十度,曾是高级干部又步履维艰的这位老眼昏花的书呆子,惟恐
在田野劳动的伙伴们回来辛苦,夜间受冻睡不好,就不断添柴,结果引着火,竞把宿舍烧掉,
被判刑后关进了虎林监狱。
聂绀弩虽然是个文人,但却是军人出身。他1903年1月28日生于湖北京山县。18岁时参加
北伐东路讨贼军。之后,到马来西亚任教,又到缅甸仰光《觉民日报》、《缅甸晨报》任编辑。
1924年考入广州黄埔军校第二期,与徐向前同学。林彪当连长时,他在同一连里任政治指导
员。毕业后参加“东征军”,并被留在海陆丰县,协助澎湃同志主办“海陆丰县农民讲习所”。
“东征”胜利后,又考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聂绀弩利用副
刊《雨花》和《什么诗社》,组织了“文艺青年反日会”,并在报上发表抗日文章和散发反日
传单,被反动当局通缉,跑到上海后,逃往日本东京。1933年加入“左联”,和胡风等组织
“新兴文化研究会”,出版反日刊物《文化斗争》。因此被押送回上海。后来,他在上海《中
华日报》创办著名的文学副刊《动向》,为左翼作家从事文化斗争提供了重要阵地。由于他经
常发表切中时弊的文章,联系了鲁迅、茅盾、丁玲等“左联”名作家。同时,在战斗中加入了
中国共产党。1936年和丁玲奔向延安。1938年与艾青、田间去山西临汾,准备在“民族革命大
学”任教,但随即被周恩来同志派遣到皖南新四军任文化委员会委员,负责编辑军部刊物《抗
敌》的文艺部分。他的文章,嬉笑怒骂,挥洒自如,大有鲁迅风骨。
1949年,聂绀弩回到北京后,参加第一次全国文代会和开国大典,不久,又任香港《文汇
报》总主笔。后来,又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任副总编。
刚进虎林监狱时,干活要天不亮就出发,头顶月亮才返回,没月亮的晚上,还要点燃草堆
照明来延长劳动时间。对于像聂绀弩这样的年迈之身,除扫雪外从不派他事,晚间还允许下象
棋,拉胡琴。不如意的事只有一件:不参加劳动(扫雪不算劳动服务)者没干的吃,只许不定量
地喝玉米面粥。聂绀弩于是每餐都放足量连喝七碗,然而鼓胀的肚儿只要小便两次,就饿了。
有一个原来是汽车司机的犯人,他膀大腰圆干重活儿,所以每餐不但有窝头吃,而且还有菜—
—腌咸萝卜,他常常在火边把窝窝头的外皮烤焦,在悄悄揣回来拿给聂绀弩。
狱方为了照顾他身体,不让他参加重体力劳动,叫他给犯人烧炕。他听了婉言谢绝,说:
“不能再干了,我正是因为烧炕烧了房子进了班房。如果再让我烧炕,烧着了房子,又要进班
房,可那时班房也烧了,连牢也没得坐了。”
监狱是不许向外写信的。聂绀弩入狱一事,妻子周颖当时一点都不知道。那时虎林监狱关
着不少企图越境或越了境又被送回来的人。这种犯人大多暂关一时,很快就押回原籍,如果本
人历史“清白”大抵挨一通训便发回原单位监督劳动。聂从越境者中看中一名年少的“志诚君
子”,他明白即将被遣返,聂问他能不能为自己带一封信?答道“可以”。聂又问他能否为自
己带垫一张八分钱邮票?又回答说“可以”。然而次日他怀揣聂绀弩写给妻子的信准备登上囚
车之时,狱警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有无夹带”,那位青年响亮地报告说:“绝无夹带”,仅
为老聂捎了一封家书!”
狱警把聂绀弩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但他仍不死心,正巧一名司机近日刑满,私下一说,满
口答应。司机顺利地为聂带出家信,内容上多了一句——要周颖“速寄五十元以备零用”。然
而,周颖接到这封信时,“五十元”却变成了“五千元”,收款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那位
司机的家。周颖接信一时情急,四处筹集并准备汇款。最后友人提醒了她,侦破由“五十元”
改为“五千元”的秘密。周颖气得破口大骂:“一块在那个地方共事,还这么为人!世界上简
直没有好人了!”这几句直抒胸臆的话,后来经聂绀弩变成了诗:“史汉多篇无赖传,乾坤几
个有心人。千诗举火羊头硬,六月飞霜狗脸皴。……”
三、夫人赶来救助
周颖原名叫周之芹,她与聂绀弩相识于1927年聂和许多留学生一起被遣送回国后。聂绀弩
他们一船的国民党党员,被国民党接到南京后,那些“骨干”分子,几乎一上岸就分配工作。
惟有连党证都没有的聂绀弩无人问津,只好住在党务学校宿舍等待分配。
当年的国民党中央党务学校,是以培养政府各级各部门的骨干为目标的。第一学期开学后,
由于训育员不够,临时请聂绀弩去辅导学生小组晚间的学习讨论会,那小组长便是未来的绀
弩夫人周颖。当这位热情又好学的姑娘第一次看到穿一身西装的绀弩时,那颗少女的心就加快
了挑动的节奏。周颖那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这个出众的身影转动。讨论会结束,聂绀弩
如释重负地匆匆走了,组长小姐却十分慷慨地给他写了最好的评语,并希望下次仍由他来辅导。
训育处尊重小组长的意见,又请聂绀弩辅导了二三次,最后终于正式聘为训育员。
周颖来北大荒时虽然也是个“右派”,但当时还挂着一个全国政协委员的头衔,她接到信
后,匆忙来营救狱中的老聂。周颖在除夕——聂绀弩57岁生日之际,到达虎林。当即找到牡丹
江农垦局局长兼虎林县长的王景坤同志,向他诉明了原委要求一见老聂。这位战争时期当过团
长的大老粗,在细心听完周颖的倾诉后表示:如早知道详情,早就该放人了。周颖被安排住进
县委招待所,聂当晚也从监狱中提到招待所,与老伴共度除夕。
春节后,法院派人去八五〇农场调查聂的平时表现,带着很好的结论返回。很快开庭宣判
——系属“责任事故”,判一年缓期。聂与周辞别虎林,搭上小火车一同西去。
周颖返回北京,将此行的“成果”及感受都报告给当时的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全国政协副
秘书长张执一,张执一又转托另一位领导同志为聂绀弩妥为照顾。
四、编辑部里的“右派”编辑
农垦局党组织的领导同志既照顾全国政协委员的面子,又颇有需要承担点“包庇右派兼纵
火犯”的风险的勇气,相信革命几十年的聂绀弩虽然在政治上定为右派,还不至于去放火。不
久,聂绀弩被放出来,并调到了《北大荒文艺》编辑部工作。这是本铅印的文艺刊物,作者和
读者都以在北大荒工作的复转军人为主。在五六名编辑中,只有聂绀弩和丁聪两名“右派”。
聂绀弩干瘦,高个,好抽烟,沉默寡言,性子倔强而又诙谐。整天坐在案前,抽烟喝茶,
伏案看稿。有一次,大伙谈到他因为烧炕起火进了班房的事。七嘴八舌,说他坐过国民党的牢,
也坐过日本鬼子的牢,又坐过共产党的牢,不觉感慨万千。聂老听了幽默地说:“还是共产
党的好!”大伙不解地问:“为啥?”他笑吟吟地讲:“我刚进虎林监狱那阵,正赶上新年、
春节一起过,每人发一百个冻饺子,作为两个节日的伙食改善。我年老体衰,饭量很小,这一
百个饺子使他连续改善了好几天伙食,所以嘛,还是共产党的监狱好嘛。”
聂绀弩被打成“右派”后,从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的位置上,下放到北大荒,他虽然落
魄了,但他精神未垮,在编辑部仍然一丝不苟地工作。当年一起同他在《北大荒文艺》编辑部
工作过的老作家丁继松在回忆中写道:
“一次,一位农场青年作者送来一篇小说稿。聂老看完后问这位作者:‘济南有个豹突泉
么?’作者一时愣住了未答上来。原来这篇小说中提到了济南城内著名的趵突泉,但却将‘趵’
误写成‘豹’。聂老当即严肃地指出:‘拿不准的词、字,应该查一查,要养成写作上的严
谨作风’。这位作者深受感动,40年后仍记住此事。”
聂绀弩在北大荒的年代,正是我国遭受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生活很艰苦。这位50多
岁的著名作家,和大家一样吃9元钱一个月伙食的大食堂,“三月不知肉滋味”是经常的事。
有一次,正是北大荒的深秋季节,满山红叶,秋江鱼肥,《北大荒画报》社的同志从乌苏
里江搞到几条大马哈鱼。当晚画家们用脸盆炖了一大盆鱼,并把《北大荒文艺》编辑部的编辑
们请去参加鱼宴。那时能吃到名贵的大马哈鱼不啻是上了国宴。聂绀弩兴致勃勃,谈笑风生,
这次鱼宴中还有一位大画家在座,他就是尹瘦石。酒过三巡后,聂老诗兴大发,即席赋诗一
首:
口中淡出鸟来无,
寒夜壶浆马哈鱼。
旨酒能尝斯醉矣,
佳鱼信关况馋乎。
早知画报人慷慨,
加以荒原境特殊。
君且重干一杯酒,
我将全扫此盆余。
聂老当时已五十七岁,眼力不济,在十几双筷子的袭击下,装鱼的脸盆已渐渐露底,因而
诗中有“我将全扫此盆余”之句。此诗后来收入《散宜生诗》。
聂绀弩在《北大荒文艺》编辑部工作时,编辑部人才济济,编稿的有杨昉、林予、钟涛、
王忠瑜、肖英俊等;美术插图有王观泉;画版样及漫画的是丁聪,题字有黄苗子。聂绀弩以“
待罪之身”,在《北大荒文艺》杂志社工作,和过去与鲁迅等一起办《动向》、《海燕》以及
后来担任香港《文汇报》总主笔时不同,只有参谋、建议权,无发稿权。有一次,在来稿中他
突然发现张惟写的小说《第一书记上马记》,颇有新意,文笔优美,便建议刊登。谁知引起轩
然大波,遭到围攻、批判。张惟受批判时,聂老愤然不平,不仅不发言,反而写诗赞道
《第一书记上马记》,
绝世文章惹大波,
开怀百回批掉了,
发言一句可听否?
英雄巨象千尊少,
皇帝新衣半件多。
北大荒人谁最健?
张惟豪气壮山河。
张惟后来调到福建龙岩地区任文化局长,也是中国作协会员。当他回垦区访问时,专门谈
到此事,赞聂老一身铁骨,威武不屈,大声背诵此诗,引为生平一大光荣。至今,许多老同志
还赞扬聂老当年那种威武不屈的正义感。
1959年3月4日,聂绀弩就在编辑部这座虎林郊外日本鬼子当年扔下的冷屋里作歌:
“北大荒,天苍苍,地茫茫,一片蓑草枯苇塘。苇草青,苇草黄,生者死,死者烂,肥土
壤,为下代,作食粮……”
写下了真实反映北疆黑土地的原始风貌,豪放浓郁的千古绝唱——《北大荒歌》。据聂绀
弩回忆:1959年的一天,他在八五〇农场劳动。一天夜晚,正准备睡觉,指导员忽然来宣布,
要每个人都做诗,说是什么上级指示,全国都一样,无论什么人都做诗说是要使中国出多少李
白、杜甫,多少鲁迅、郭沫若。第一次正式写旧体诗,大半夜,交了一首七言古体长诗。第二
天领导让他做了三十二首(以四句为一首计)。那是“大跃进”年代,白天劳动放生产卫星,夜
间人人写诗放诗歌卫星。此诗就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产物。
1984年,尘封了20多年,这首《北大荒歌》终于随聂绀弩的平反破土而出。北大荒的老作
家郑加真当时在黑龙江省农垦总局史志办,主编《黑龙江农垦史(党史)资料汇编》。他接到黑
龙江省文学研究所的副研究馆员王观泉寄来的《北大荒歌》手稿,他看着用人民文学出版社稿
纸书写的这五页原稿,担心丢失,让责任编辑按原稿抄录下一份,这样,聂绀弩的诗稿才得以
保存下来,至今这份珍贵的《北大荒歌》的手稿还保存在郑加真手里。
诗稿上有聂绀弩亲笔修改的手迹。如诗名原为《为北大荒而歌》,他删去了“为”、“而”
二字,改为《北大荒歌》。诗名后注有“旧作”二字,并写下了“聂绀弩”三个字。又如“
山中霸有熊和虎”,改为“山中霸主熊和虎”。再如原诗“天低昂,雪飞扬,风颠狂”之后,
有两句“万苇齐鸣草同吼,似(与)沙坞争存亡”,“口号朝英方学步,如名朝美正呼娘”,四
句删去。从《北大荒歌》手稿的修改中,可以看出聂老的认真、严谨态度。
五、豁达的荒原诗人
聂绀弩在北大荒生活期间,共写了50多首以北大荒生活、劳动为题材的格律诗,有歌颂劳
动,苦中寻乐的《搓草绳》、《刨冻菜》、《削土豆种伤手》、《锄草》等,诗人的胸怀超然
物外,表现得十分旷达、诙谐。如《锄草》一诗:
何处有苗没有草,
每回除草总伤苗。
培苗常跟草相混,
锄草又怜苗太娇。
未见新苗高一尺,
来锄杂草已三遭。
停锄不觉手挥汗,
物理难通心自焦。
有以诗赠友,以同病相怜自嘲的《清厕同枚子》、《拾穗同祖光》等,其中《拾穗同祖光》
中的第二首更为幽默风趣,乐得开心,令读者不禁哑然失笑。
乱风吹草草萧萧,
卷起沟边穗几条。
如笑一双天下士,
都无十五女儿腰。
鞠躬金店三呼起,
仰首名山百拜朝。
寄语完山尹弥勒,
尔来休当妇人描。
有即兴偶感,化平淡为神奇的《地里烧开水》、《题丁聪画老头上工图》等。《题丁聪画
老头上工图》抓住了人物特征。
驼背猫腰短短衣,
鬓边毛发雪争飞。
身长丈夫吉诃德,
骨瘦瘪三南郭綦。
小伙轩然齐跃进,
老夫耄矣啥能为。
美其名曰上工去,
恰被丁聪画眼窥。
聂绀弩的旧体诗集《散宜生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散宜生”本来是西周一大功臣
的名字,聂老借用此名,大概表白自己是一个散放不为世用的人,也有人认为寓意“适宜于生
存”。诗集共分《北荒草》(写北大荒生活)、《赠答草》(回赠各方友好)、《南山草》(回京
后写的诗篇)、《第四草》(挽诗等)、《拾遗草》五部分,而《北大荒歌》列在《拾遗草》之
中。
诗集出版后引起反响。胡乔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作者虽然生活在难以想象的苦境中,
却从未表现颓唐悲观,对生活始终抱有乐趣甚至诙谐感……它的特色也许是过去、现在、将来
的史诗上独一无二的。”
一年后,聂绀弩忽然接到返回北京的通知。在车站上与同行的右派朋友相遇,大伙一致谢
他——说是沾了老聂的光,聂连忙细问,才知不久前张执一曾向周恩来总理请示说:“北大荒
有不少右派上了年纪,可不可以让他们回来?”总理问都有谁,张执一仿佛早有准备地回答:
“比如聂绀弩……”总理闻言,仿佛不经心地表示:“聂绀弩?这人吊儿郎当的!让他们回来
吧!”
“文革”中,因他发表不满林彪、江青的言论而以“现行反革命”之罪被捕。送往山西第
三监狱,先判死刑,又改无期徒刑。直到1976年3月17日,北京高级人民法院撤销原判,宣告
无罪。聂绀弩年轻时即好围棋,本不值得惊奇,然而在监狱里下棋,就很令人惊讶了。牢房里
是不会备有围棋的,怎么办?好容易有米饭吃,几位狱友便把米饭留下来,捏成许许多多小饭
粒,再把其中一半染上墨水,一副围棋便成了。
1980年聂绀弩被补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他一生著作甚多,从抗战开始,先后出版有《绀弩
小说集》、《绀弩散文》、《聂绀弩杂文集》等30多种。
聂绀弩1986年3月26日逝世后,新华社发出讣告,称他为我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老战士,
诗人。并称他为继鲁迅逝世后,我国最杰出的杂文家。
在聂绀弩诞辰94周年之际,一条全长3747米、宽60米、颇具现代气息的主要街道在其故乡
湖北省京山县新市镇竣工通车,并被正式冠名为“绀弩大道”。
为纪念这位为中国的文化事业作出过杰出贡献的文化名人,京山县政府设立了聂绀弩文艺
创作奖励基金,将位于绀弩故居附近的一所中学更名为“绀弩中学”,绀弩公园、聂绀弩著作
陈列馆等系列工程也开始筹建和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