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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的青春

不悔的青春


——记北大荒知识青年

徐国春

1993年6月10日,原北大荒知识青年回访团来到地处黑龙江省鹤岗市北的宝泉岭农垦管理
局。一进管局辖区,隆重热烈的欢迎场面使回访团的知青代表们无比激动。l万多农垦人夹道
迎接,鼓乐声声,鞭炮齐鸣,整个宝泉岭垦区变成了鲜花的海洋、红旗的海洋。最不能自己的,
当属温州的知青代表。他们16人原来全部是宝泉岭管局(原兵团二师)所属各农场的知青,“第
二故乡”的含义对他们来说,似乎更近了一层。
晚上,联欢会在职工娱乐中心召开,整个过程洋溢着热情激昂、兴高采烈的节日气氛。知
青代表、上海电视节目主持人袁超参与了节目的主持。
16位温州知青,加上上海知青、原二师文化干事、《文汇报》驻北京记者站副主任陈可雄,
集体表演了新编的诗朗诵。尽管他们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那音调、那激情,令人激动不已。
回访团团长、《温州日报》副总编辑孙宏杰走出队列,满怀激情地说:“第二故乡的父老乡
亲们,当年,你们用父母之情养育了我们,今天,你们又用温暖的胸怀迎接着我们。这些,我
们都无以回报,请接受我们的敬意!”之后,他庄严宣布:“向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们,行大
礼!”扑通通117个人齐刷刷地跪成一排!人们先是一愣,继而清醒过来,于是全体起立,场
内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此时,跪着的,落泪了;站着的,也落泪了。这一跪,将台上台下众
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将百万北大荒人与全国各地的知青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1968年,这是北大荒发展史上有着重要意义的一年。4月,中央发出了全国大、中学毕业
生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矿山、面向基层的号召。6月18日,以“屯垦戍边”为主要任务
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将原东北农垦总局所属的农场编成了5
个师。年底,“两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一刊”(《红旗》杂志)发表了毛泽东
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迅即,全国上下掀起了轰
轰烈烈的上山下乡热潮。
全国务大中城市的校园里不见了昔日的宁静,“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越是艰苦越光
荣”……毕业班同学们的申请书、决心书、保证书一张挨着一张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操场周围的
院墙,琳琅满目,如汐如潮。那些非“红五类”的同学们还用鲜红的血书表达着铿锵的誓言。
城市街道两旁到处是花花绿绿的标语,大字写得有两个人接起来那么高。“知识青年到农
村去……”赫然醒目;“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震耳欲聋。这一切怎能不让年轻的心
沸腾!我国著名的作家肖复兴,曾是当年插队北大荒的一名知青,他心潮澎湃地写道:“那时
流行的话语是经风雨、见世面,似乎那风雨与世面都只在那遥远的远方;远方充满着迷人的诱
惑,远方就是远大理想的象征。就是那样斩断所有的牵挂和儿女情长,说死说活,大江歌罢掉
头东,飞蛾投火一般,非要向那不可知的远方奔去。自以为少年心事当拿云,羽扇纶巾,雄姿
英发,左牵黄,右擎苍,东北望,射天狼。”
自从北大荒组成招办到北京市招收知识青年,便应征者如云,报名者如潮,就像现在大学
毕业生的求职招聘会一样人山人海。对比到其它农村地区插队,北大荒充满别样的魅力,其中
每月有32元钱的工资,就足以让想去北大荒的人们格外向往。开始时,肖复兴和一位姓朱的同
学因为出身不好,没有被批准。得到这个消息,两人深夜急忙赶到北大荒招办在西华门附近的
驻地,敲开了已经熄灭灯光的房间,找到了当时负责招收知青的同志,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
才感动了对方。于是他们“网开一面”,破例将肖复兴两人补进到赴北大荒的知青名单里去。
那一晚,肖复兴二人没有直接回家,走出西华门不远,就到了天安门广场。灯火辉煌的天
安门城楼和城门上方的毛主席画像,让他们感到那样的神圣。他们的心里洋溢着说不出的激情,
任7月的夜风轻轻吹拂。第二天,肖复兴和那位同学又特意去了一趟天安门广场,拿着相机,
在天安门前照了一张相。此后,他们怀揣着一片赤诚,登程向北大荒进发。
北京西城区的高中女学生段彤,得知去北大荒的信息后飞快地报了名。她豪迈地写道:
“与其在北京逍遥,不如战死在反修的最前线!”可体检结果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她的颈
部、腋下各有一处淋巴腺结核,这种病不能劳累,而去北大荒不仅要保卫边疆,还有建设边疆
的任务,是很劳累的。她的脑袋当时就懵了,瞬间汗珠布满了额头。她拉了几个同学找到招办
的同志,谈起了自己的理想,谈到了到祖国边疆去的坚定决心和为屯垦戍边贡献青春的豪情壮
志……说到动情处,她们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招办的同志笑了,说我们需要的正是你们这样的
有志青年!段彤激动地跳了起来,和同学们拍着巴掌,高喊着:“啊!我被批准了!我被批准
了!”
段彤和被批准的同学们一起,早早来到了天安门前庄严宣誓:“为了彻底改变祖国一穷二
白的面貌,为了保卫无产阶级的铁打江山,为了亲手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下定决心向
群众学习,下定决心同工农结合……”接着,他们穿上了没有肩章的军装,胸前戴上了大红花,
背上行李,踏上了奔赴北大荒的列车。
上海一位老工人,把一胞三胎的女儿咸慕真、咸慕和、咸慕群一起送上了去北大荒的列车。
北京丰台区一位铁路工人,老伴有病,家里无人照料,也坚决地把小儿子送到黑龙江。上海
女知青孙瑛,当时在第一师范读书,学校没有下乡任务,她联合十几个同学给上海市革委会写
信,要求到北大荒,为了表达她们急切的心情,她们别出心裁,在信上插了一根鸡毛。接信后,
上海市革委会当即批准了他们的要求。哈尔滨女青年艾华,作为学校红代会代表,护送赴北
大荒的同学来到一师独立营之后,决定不走了,写信让父母把行李捎来,自己则和同学挤在一
个被窝里度过最初的几个难眠之夜。当时,还有的学校整个班级全体报名,有的联名写血书,
有的背着父母偷出了户口本……
回忆当年,肖复兴写道:“当年站台上,浩浩荡荡的人群拥挤成了一锅搅不动嘎巴了底的
‘粥’。人头攒动,旗帜招展,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一遍遍不停地播放着毛主席语录歌曲,
那种热烈的劲头,几乎能把火车推动,让它如同飞机一样飞上云端。车隆隆、旗猎猎、鼓喧喧,
光荣的兵团战士们踏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还有一些没被批准的同学在大家的帮助下,也混
上了车。他们也要到黑土地上去建筑青春的理想和希望。”当年在知青们中间流行的激扬而时
髦的口号是:“不做笼中的鸟,要做云中的鹰”。他们崇尚的是毛主席诗词里那恢弘的意境: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今日何方,赣江风雪弥漫处”。文采四溢的肖复兴则在去北大
荒的前一夜,在日记本上悄悄地抄下了晋陆机和唐李贺的两句诗:“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
流。”“我有辞乡剑,玉锋堪裁云。”后来,肖复兴苦涩而甜蜜地写下了这样的话:“就像今
天年轻的孩子认真而仔细地抄下了周杰伦或S.H.E的歌词一样,笔下流淌出的青春的本质和习惯
动作都是一样或相似的。”
当年这些十六七岁,最小才十四岁的孩子们丝毫没有就要离家远行的悲伤。他们从车窗里
探出头和胳膊来,兴高采烈地冲着泪眼婆娑的妈妈们、羡慕不已的同学们挥着红宝书,高喊着
革命的口号,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奔赴北大荒的道路……

北大荒人以最隆重的方式热情接待了来自城市的知识青年们。连队里有房子的职工把最好
的房子腾给了知青,没房子的老职工为知青们搭建好了马架子。北大荒的一切对于知青们来说
都是新鲜的。有的人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今天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一问才七
点多一点。这儿的太阳出来得早着呢。昨天睡得很香,还做了梦,梦见我和哥哥吵架,他不让
我来北大荒,后来我醒了,一看已经在北大荒了。”
从1968年到1971年,全国大约有54万城市知识青年,来到了祖国东北角的浩瀚荒原。顿时,
北大荒成了知青的天下,5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可以看到身穿绿色兵团战士服装的
年轻人。每个连队都有知青,少则百十号人,多则几百人。新建连队除了配备几名转业军人、
山东支边青年当干部和包车组长外,几乎清一色的知青,他们过着半军事化的生活,在各级现
役军人的指挥下,在老转业官兵的带领下,清晨起床后要出操,劳动时打着红旗,唱着语录歌,
列队进入地号。回想起当年,许多知青形容那时的生活是“早起两点半,晚上看不见,地里
一顿饭,外加大批判。”
知青们积极参加劳动,虚心向老职工学习生产技术,哪里任务艰巨,他们就出现在哪里。
冬战“三九”,夏战“三伏”,开荒建点、排水伐木、战备值勤、抢险救灾,不怕苦,不怕累。
北大荒的天冷起来,用滴水成冰形容一点也不夸张。鹅毛大雪说下就下,“大烟儿炮”刮起
来,根本就睁不开眼睛。在外面干活不到一小时,就冻得手脚麻木,眼泪成了冰溜儿。夏天蚊
子出奇的大,蹲下大便起来就能咬一屁股包。一日三餐除了大白菜,偶尔有点土豆之外,几乎
一年也吃不到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大米饭或者饺子,饺子也多半是喝片儿汤。
1969年8月末,二师十四团五连开始了麦收大会战。那天早晨,开来了100多辆大卡车,约
有1000多名知青和职工前来参战。天津知青郭庆晨他们排的任务就由割麦变成了送水。开水由
水车拉到靠近地头的路边,再装入水桶挑到地里。因为前几天下了大雨,地里泥泞不堪。为了
不让负重的身体陷得太深,送水的人每人脚下都绑了一块被称为“防陷板”的长木板,每走一
步都异常艰难。晚上。20几个送水的人卸掉“防陷板”,发现在水里泡了一天的脚,都被绳子
勒出了沟痕,皮肉翻绽。
麦收时节偏偏阴雨连绵了半个多月,康拜因下不了地,只得靠人用镰刀割,一天少说也得
干十三四个小时,手上磨得满是泡,但最折磨人的还是蚊子和小咬。知青们想尽了办法,始终
未能抵挡住蚊虫的大肆进攻,只好无奈的由它们去了。刘毅是个新来的北京初中毕业生,也就
十五六岁,一脸的孩子气。他们这拨知青下了火车第二天就投入到了艰苦的割麦子战斗中去。
刘毅的皮肤由于过敏,被蚊虫叮咬后,整个脸和手背都肿得老高。大家都劝她在家休息,她坚
决不同意,硬是咬着牙和战友们共同日夜奋战。中午,全连战士按班、排围坐在一起吃饭。饭
后,指导员召开了“地头会”。他首先表扬了刘毅是发扬了毛主席提倡的“一不怕苦,二不怕
死”的精神,并要求大家像刘毅学习。开完会,士气高昂的知青们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
在荒草丛生的北大荒,荒火的频繁发生酿成了一次次灾难。1970年11月7日,三十五团靠
近中苏边境的一连又出现了荒火。火光就是命令!群情激昂的知青们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声中跃跃欲试,谁英雄谁好汉,火场上比比看!
接近大火,天色已经暗淡,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空,知青们一下车便奋不顾身地冲进了火
海。火势太猛了,从三面向人们扑过来。一两丈高的火焰借着风卷起滚滚灼浪,荒草、树枝、
藤条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震耳欲聋。就在这时,有人在肆虐的火海里摇晃着倒下了,很快便
有呼救声响起。一时大家都忘记了安危,纷纷冲向出事地点,迅速脱掉身上的棉衣,裹了受伤
的战友,拖起来飞快地朝着安全地点跑去。尽管是11月的北大荒,但那些只穿单衣的知青没有
一人感到冷。3天后,烈火自动熄灭了,但是,却有100多人为救火受了伤,还有13位女青年和
一位男青年在疯狂的荒火中永远地躺在了北大荒的土地上。这14位光荣牺牲的知青中,大的22
岁,小的仅17岁。从此,一座座“知青碑”立在了荒原深处,纪录和铭刻着当年那惊心动魄的
一刻。
当年,几乎每个农场都有这样的知青烈士碑。这些墓碑,与复转官兵、老拓荒者的墓碑比
肩而立,凄美而悲壮!
陈越玖,一个圆圆脸蛋、天真纯洁的姑娘。在宁波五中读书时,她就是一个学习好、助人
为乐的好学生。来到雁窝岛,她被分配在一队养猪。她跟老职工一起装车送粪,抄起铁锹就不
松手,一直干得汗流满面。一个大粪块从车上滚下来,她放下铁锹用双手抱到车上。老职工啧
啧赞道:“别看越玖这姑娘是城里人,但不怕脏,有出息!”一年后,陈越玖光荣地加入了共
青团。
1970年6月,连队党支部决定让陈越玖担任畜牧卫生员。她第一次去给病马打针,被马踢
倒在地,她忍着痛站起来扎第二针。她学阉猪,有人说这是“下贱活”,她却干得非常起劲。
几年来,陈越玖就是靠苦练苦学,掌握了猪、马、牛三大牲畜和一些家禽30多种疾病的防治方
法,并学会使用针灸和中草药,成为全团优秀的畜牧卫生员。
陈越玖还抽空参加修水利,抬大筐,秋收割大豆等高强度的劳动。10月下旬的一天,她吃
力地背起一麻袋饲料,突然身子一软,昏倒在地。大伙儿一拥而上扶住她,含着热泪呼唤她的
名字。
1975年初,陈越玖从宁波转到上海医院治疗。经多方检查确诊,她已是乙状结肠癌晚期并
广泛扩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对守护在身边的女伴曹丽萍说:“转告……党组织,一
定……把我的骨灰……送回去,我是北大荒的人……”
1988年,著名作家郑加真陪同北京客人来到雁窝岛烈士陵园凭吊。在翠绿的松树环抱中矗
立着高大的纪念碑,碑身镌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为人民利益而死重于泰山”
碑后并列着三座白色的坟墓,坟前的墓碑上写着逝者的姓名,并镶嵌着他(她)们的遗像:
罗海荣——1958年转业军官,为泅水运送油桶而牺牲;
张德信——1959年山东支边青年,为运送塔形齿轮渡河而牺牲;
陈越玖——1969年宁波女知青,为北大荒的建设而献身。

知青的到来,给北大荒带来了知识,带来了文化,也带来了城市文明。知青中许多高中生
当了老师。在简陋的教室里,借着昏暗的光线,教老铁道兵、复转军人的后代们学文化。那些
有点文艺功底的知青们还自排节目,吹拉弹唱。收了工,大家集中在大点的房间里,每个人或
朗诵诗歌,或唱首歌曲,一场场文艺演出丰富了连队的文化生活。知青们用两根长棍支起一块
木板,在木板上钉个铁圈,一副篮球架就做好了,平板车的车轱辘也被知青们用作练习举重的
杠铃,有些聪明的知青还自己动手制作照相机,为想照相却要跑到很远的县城去的人们提供了
极大的方便。
勤奋好学的知青们为更好地建设边疆,劳动之余还努力地学习农业技术、农业机械的保养
与维修、医学知识,还有美术、音乐、数理化。北京知青佟风阁到达北大荒的第5年就被调到
了团部医院工作,他想当真正的医生,决定拿自己当试验品学习做阑尾切除手术。在阅读了相
关的书籍并做了大量的准备后,他找了一名护士当自己的助手,在一个深夜开始给自己施行阑
尾手术,虽然费了点时间但他毕竟顺利地切除了自己的阑尾,而且切口愈合得很好。这一“勇
敢的举动”就是在今天,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知青毕竟还是青年,即便是在大负荷的劳动之余,他们也渴望爱的到来。可在当时那极左
的年代里,“十五的月亮”、“草原之夜”这样的歌被称作靡靡之音是不能唱的。1972年,二
十三团的一个杭州男知青和一个上海女知青暗地里谈起了恋爱,很快连队就知道了,大会小会
地批斗他们,因为当时在兵团谈恋爱是非法的。两个年轻人非常苦恼,小伙子想不通,一气之
下就过了江到了苏联那边。那边很快就把他给送了回来,师部保卫科把他投进了看守所,并定
了一个“叛国罪”。几天后,小伙子越狱逃跑了,保卫科四处搜查也没有找到他。然而过了十
几天他自己又回来了,他回了一趟家,躲在暗处看了一眼妈妈。他说:“我想妈妈了,可我又
怕给妈妈带来麻烦,我没让家人看见我,我只想看他们一眼……”
一晃数年过去了,刚来时十六七岁的孩子也都长大了,爱,开始在他们的心底萌动。但由
于当时的政治气氛,谈恋爱是件违法的事情,“部队”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麦收也失去
了往年的火热劲。一天,二十六团的团首长到连队检查工作,看着无精打采的“战士”,问:
“你们急需解决什么问题?”一位天津知青顺口叫道:“要媳妇儿”,他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一个月后,一个工作组出发了,他们肩负着特殊使命——到十八团招未婚且没有男朋友的
女青年,并最终挑选了180名女青年来到了二十六团。于是,像一颗石头投进一潭碧水,顿时
泛开了阵阵涟漪,兴高采烈的知青们手舞足蹈地将这180位姑娘迎进了“家门”……这是1975
年。

1977年秋,开始有知青陆陆续续办理返城手续。随着“文革”动乱加剧、垦区经济恶化、
迫害女知青事件发生和国家有关知青“困退”、“病退”政策的出台以及兵团解体、现役军人
撤离、“四人帮”被粉碎等一系列内外因素的影响,知青“返城风”愈演愈烈,1978年后至
1979年达到高峰。1979年底,知青返城基本结束,仅有很少的一部分留了下来。
据资料记载:从1967~1979年共返城知青34.67万人,平均每年返城8.5万人。据1983年统
计,黑龙江垦区只剩下知青1.9万人,其中本省知青1.2万人,京津沪等大城市知青7000人。
1983年以后,知青则以工作调动和提前退休的方式继续返城。
当年北大荒涌来50余万人,如今只剩几千人。有人说,知青下乡是“文革”动乱年代中的
一次人口大流动、大移民。有人把这场“返城风”比喻为“知青大逃亡”、“大溃退”!
二师十六团(新华农场)的一位上海知青回忆道:“当时我在团政治处工作,姐姐在连队当
副指导员。看着身边一些有门路的知青上大学、参军,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写信给当局长的父
亲。父母通过老战友的关系,第一步把我调到江苏生产建设兵团。1973年春节,我接到父母来
信,称一切已安排妥当,我和姐姐商量后表示要继续扎根边疆。团领导高度赞扬了我们的选择,
并在二师政治部的简报中,通报表扬了我们姐俩扎根边疆坚定不移的精神。父母在上海知道
了,专门请江苏兵团派了一名现役军人股长来黑龙江,为我们疏通关系,办理手续。难为这位
现役军人在一个多月时间里,奔走于佳木斯、萝北和十六团之间。这么来回一折腾,我和姐姐
的心软了”。
为了遏止这股开始蔓延的“返城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于1972年在《人民日报》发表
了署名“沈建兵”的文章,题为《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文章批判了诸如“读书做官论”、
“下乡镀金论”、“劳动惩罚论”等观点,号召知青“与工农打成一片”,“逐步抛弃资产
阶级个人主义‘理想’、‘前途’,立志为革命于一辈子庄稼活!”
然而,洋洋洒洒的大道理和措辞严厉的大批判,已阻挡不住“返城风”,也加固不了当年
知青凭一股热情构筑起来的“立志扎根”的防线。
曾担任过四师党委常委的北京女知青李加里,20年后有一段回忆,代表着当年知青普遍的
心理状态。“那是1972年,一个寒冷的冬夜。我在野外脱谷,吃夜班饭时,钻进豆秸垛里避寒。
天地凝结了,我的思想好像也冻僵了。头脑一片空白,木木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声音
在问:‘你将一辈子这样干下去吗?’不由得心一阵紧缩。那些日子里,这声音老是出现,逼
着我反复地去想。是呀,这寒冷,北大荒特有的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寒冷;这劳作,面朝黑土
背朝天、无休止的劳作;这生活,清苦而又单调的生活……我想不下去了,感到一种畏惧。”

知青时代远去了,但这激情燃烧的岁月,让人心驰神往;这或甜蜜或悲伤的回忆,让人热
血升腾;这精彩纷呈的人生段落,让人热泪盈眶。虽然这段历史带给知青们的不仅仅是神圣的
使命感,虽然这一时期让他们备尝人生坎坷,但在这里,苦涩而艰辛的生活,铸造了他们刚毅、
刻苦,自强不息的北大荒人的气质,给了他们今天,给了他们现在。
今天,绝大多数知青成为了共和国各条战线上的中坚力量。从北大荒的土地上走出了王毅、
解振华、聂卫平、姜昆、赵炎、濮存昕、梁晓声、张抗抗、陆星儿、肖复兴、李晓华等一大
批享誉海内外的外交家、政府官员、艺术家、作家、企业家。至今,他们仍为自己的知青生涯
而无怨无悔。哈尔滨知青、著名作家梁晓声说:“我们是时代的活化石,我们是独特的一代。
无论评价我们好或不好,独特本身,就是历史对我们的荣耀。”
当年,50余万城市知青,在北大荒经受了各种磨练,各种人生体验,他们在这里留下了成
长的痕迹、青春的呐喊,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历史诗篇。如今,坚守在北大荒开发建
设岗位上的1万多当年的知识青年们,仍默默延伸着奉献的道路。因为有了他们,还因为有了
那些已返回城市的几十万知青,北大荒才有了今天的巨变!
(原载《中国农垦》2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