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典礼

作者:谭广友
1956年春耕之前，我们机耕大队的人员就陆续到达了八五○农场。其中有复员的坦克手
，北京警卫师的警卫员，铁道兵的老战士，还有像我这样的刚从学校出来的青年学生。不久
，我们接收了从铁道兵部队调拨来的大批机车农具。
5月29日下午，大队长告诉我们：6月1日，山北要举行开荒典礼，王震司令员亲自参加，
要我们准时赶到。
第二天，天麻麻亮，就整队出发。27辆机车排开五里多长，最后几辆还没启动，头几辆
已经开出虎林城了。整个虎林都轰动起来，老乡们都倚门挨窗观看这支滚滚的铁流。新修的
虎宝路上烟尘滚滚，车声隆隆，好不雄壮!
晚上，我们在迎门顶子宿营。所有的人员都挤在两个草木结构的马架里。也许是因为到
达新的战斗岗位的缘故，大家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都纷纷谈论着自己经历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坦克师来的郑守山津津有味地讲着他们在朝鲜老秃山甘水岭战斗中，以3辆坦克阻击敌人5
0辆坦克的英雄事迹；华南垦殖局来的刘驹启兴奋地谈着在热带地区种植橡胶的情况；福建来
的铁道兵推土机手孙鼎铭，引人入胜地讲述着修建鹰厦铁路开凿山洞的惊险场面；北京警卫
师来的潘茂生兴高采烈地讲着保卫中央首长的故事。这些往事，都使人感到幸福、自豪。而
大家谈得最多最热烈的还是这次到山北去开荒建场的事。
天刚亮，我们的拖拉机队就开始进山了。起伏的新公路，把茂密的大树林划出一道宽阔
走廊，参天的古树像两堵不透风的墙壁竖在路旁。我们的机车就在这浓密的林荫道上前进。
下午，车队进入山北平原。山南山北，真是两个景象，公路两旁，辽阔的草原无边无际，野
草长得又绿又高。机车在公路上走着，轰隆隆、轰隆隆的响声，把藏在野草甸子里的狼、狍
、猪、鹿吓跑了；成群的野鸡，也拖着美丽的长翎飞走了。
“哈，它们给我们让地盘了呢!”我想：不久，机车走过的地方，就会变成粮仓!
傍晚，我们才到达山北开荒指挥部。大家劳累了两天，但都不想休息，谁都想把机车擦
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好在明天的开荒典礼上争取荣誉。
我正在紧张地保养机车，只听得邻近机车上有两个同志在谈论。一个说：“明天开荒典
礼上开第一犁的听说只有9台车。”
另一个说：“不知哪些人有开第一犁的福分呢!”
我忙问：“有没有我？”
谁知，他俩异口同声地说：“我还担心没有我呢!”
我一看形势不妙，连忙去找大队长。大队长没等我开口，晃了晃手中一叠申请书说：“
你是第27个了!”
“不管27、28，反正我要开第一犁!”说罢，我又匆匆去擦车。心想：只要我的车比别的
车擦洗得干净，就有希望开第一犁。
我一遍又一遍地擦车，连轮子凹里的一点干泥，也把它扣抠。才发现驾驶室门上的黑漆
被碰掉一块，这是在穿越完达山时被树枝刮掉的，便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大队部拿了瓶墨汁来
涂上。最后，远看，近看，里看，外看，反复检查了几遍，总算满意了。可是当眼睛落在别
人的机车上时，嘿，26台车，台台都是锃光闪亮。我想：还得加把油!
东方已经发白，接着太阳在山后冒出头来，是个响晴的天。
一清早，大队长就来宣布开第一犁的名单。不知道别人怎样，我只觉得脸上每一块肌肉
都紧绑绑的，心冬冬直跳，像敲着小锣。
“谭广友……”大队长终于宣布了我的名字。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各就各位!”队长念完名单就发出命令。
我们把车开到猛虎桥以南，停在曙光镇附近。27台车一字排开，列成阵势。我们9台开第
一犁的车还带上大犁，真是威风凛凛，气势雄壮。在面对机车行列的两棵白杨树上，挂着一
幅巨大的红布横披，上写“开荒典礼”四个大字。会场布置得又庄严又有生气。
大家正谈论时，突然有几辆小汽车向草棚飞驶而来。“王司令员!”一个人高声地喊道。
跟在王震后面的，还有3个苏联专家，以及指挥部的首长和新闻记者。王震挨个地和我们握手
，脸上闪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王震说：“同志们辛苦了!”
我们胸脯一挺，响亮地回答：“祝首长健康!”
大会开始了。王震讲话，第一句就问大家：“同志们，我们现在来到什么地方啦？”
我们齐声说：“北大荒!”
“哦!对了一半。我们来以前是北大荒，我们来了以后，就不是北大荒了。要不多久，就
要把荒野变成良田……”
一阵热烈地鼓掌声。
王震接着说：“从今天起，八五二农场就正式成立了!今天的开荒典礼很有意义，苏联专
家也来了。苏联专家称赞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这个’。”说到这里，王震把大拇指一翘，转
过脸去向专家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回答专家说，他们过去是部队的英雄；现在来到边疆
，就要成为农垦战线上的英雄了。”
我虽然没有参加过解放军，可听了王震的话，心里也热呼呼的。
王震还讲到开发北大荒的美好远景。他越说越有劲，每一句话对我们都是很大的鼓舞。
最初领着先遣组在这里踏查、规划的黄振荣，在王震讲完话之后，便指着早已画好的农
场规划图，对大家说：“你们看，靠西南是杨大房，往东北是四合屯，这块地方要完全开发
出来，国家等于又出现了10个友谊农场。”他停顿了一会，又说，“开发这大片的荒原，困
难很多，可是我们不要怕，辛勤的劳动，加上坚强的意志，就能把荒野变成粮仓……”
“战胜困难，征服荒原!”一阵响亮的口号声，打断了黄振荣的讲话。
破土仪式开始了!9台车排在一条横线上，我的车在排头。一声令下，我们同时跃上机车
。这时，王震走到我的车跟前来。我高兴极啦，急忙把他扶上车。王震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当
兵的出身，和蔼地问我的名字、什么学校毕业、家庭情况，又问：“怎么样，北大荒的生活
苦不苦？”
“不苦!”
我想司令员这么大年纪还来这里东奔西跑，住小马架子，我们还有什么苦呢，我激动得
眼眶都湿了。
“现在还是苦一些，不过现在的苦，正是为了将来的幸福。”王震鼓励我说，“好好干
吧，北大荒就是需要你们这些有志气、有技术的年轻人哪!”
听了司令员的话，觉得浑身是劲儿。我问他是否可以开车，他向前举起一只手，点点头。
我脚踩离合器，开了油门，当胸一抱操纵杆，顺着司令员手指的方向，开始了千古荒原
上的第一犁。
(周良国 王堤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