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谈心会

作者:路连山
1957年4月初，北国大地仍是寒气袭人。当时我在铁道兵密山农垦局政治部任宣传科长。
一天下午，王震部长匆匆赶到密山。他听完王景坤局长的情况汇报以后，当晚就住在局
长办公室内。夜深了，各科室的同志都回家休息，整个北大营大楼静悄悄的。呼啸的北风卷
着尘沙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我正准备休息，听到走廊上有人在轻轻地踱步。脚步声由远
及近，又由近及远，仿佛怕惊醒酣睡的战士。是谁？突然脚步声在我的门外停下了，接着传
来轻轻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啊!王震部长!他身披一件旧军棉大衣，里边穿着带大襟的小棉
袄，脚穿一双拖鞋，光着头，眼睛有些微红。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插在裤兜里。哪像戎装
威武的将军，倒像一个普通的老农民。我急忙向老首长敬了个军礼。“这么晚了，部长还没
休息。”
“几点了？”
“都快12点了。”我回答。
“我睡不着啊!”声音很缓慢，仿佛有很多心事似的。“我要到工人家里去看看，风这么
大，他们冷不冷。”
“部长，明天再看吧，都这么晚了，您颠簸一天，也该休息了。”
“明天要开会，没有时间，我不累。”
“这……”我有些为难了。心想，深更半夜的，风又这么大，到谁家去呢？何况部长已
劳累一天了呀!
王震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是啊，工人劳动了一天，应该让他们好好休息，开荒的情
况你们王局长已跟我汇报过了。但我想了解一下工人们的生活、思想情况，就去与招待所联
系一下，召集工作人员、包括各农场来办事的同志，我和他们谈谈吧。”
我把王震要开座谈会的消息，用电话告诉招待所所长吕权同志。吕权同志平时说话有些
结巴，这时他激动得也不结巴了，忙说：“好好好!我马上去找人。”
子夜，座谈会开始了。王震像迎候客人似的，一一握手，并逐个询问了姓名、年龄，从
哪个部队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在哪个农场工作，做什么工作，家搬来没有，工作、生活上
有什么困难等一连串问题。他一边问一边在本子上记，不时又向每个战士投去慈祥期待的目
光。窗外北风凛冽，室内春意融融。大家顿时不再拘束，像唠家常似地谈了起来。
一个工人风趣地说：“我在铁道兵部队当兵五六年，总想见见王司令员，说说心里话，
可就没有这个机会。前天我听说王司令员要来密山，就向队长撒了个谎，说到密山接老婆，
其实想到密山见见司令员。真没想到，司令员却先找我来了!以前跟司令员到前线打敌人，现
在跟司令员到北大荒‘打’粮食。北大荒真是个好地方，一马平川，一望无际。放心吧，司
令员!我们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北大荒这个大荒原，没有解放军打头阵，开发它还真不容易呢!建议今后复转官兵多来
北大荒。”好多工人向王震提议。
参加座谈会的唯一女代表说：“北大荒这地方最大的困难就是冷。去年冬天一连几十天
零下40度，可是我把家里的小火炕，小火炉烧得旺旺的，屋里有20多度。白天在野外干活，
一干一身汗，寒气透心，一回到家热呼呼的。”
“哄!”逗得大家都笑了。
听着大家的发言，王震深情地说：“同志们开发北大荒的意义重大呀!打跑了敌人，我们
要搞建设，没有粮食，饿着肚皮怎么搞建设呢？你们要克服困难，多开荒、多打粮食。你们
的贡献是大的!我送给你们一副对联：‘英雄开发北大荒，好汉建设黑龙江’……”他的话语
，缓慢而有力，闪烁着真诚、热情、亲切和友爱。
座谈会结束，已是朝阳初露，红霞满天了。王震把大家送到门外，一一握手告别。
我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多么好的将军!他戎马一生，赫赫战功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如今，他如此高龄，又在万顷荒原上为人类作出新的奉献，播撒着新的革命火种!
从此，将军的不眠之夜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