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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永不放下枪》的回忆

关于《永不放下枪》的回忆


作者:徐先国
《永不放下枪》写于1958年3月间,最早发表在1958年5月7日《人民日报》第八版上,距
今已整整30年。
物换星移,沧桑巨变。当人们回首往事的时候,还常常提起那首18行、不足150个字的短
诗,时而有人吟诵几句,时而有人哼几声歌,抒发老一代拓荒者的耿耿情怀。
那首短诗的产生,来自一位将军和一位诗人那里,诗中语言多出自转复官兵之口,是当
年10万大军远征北大荒的共同心声。作者作为这支队伍中的普通一兵,为战友们的忠诚和勇
敢、为一代风流作诗明志,实乃借他人之情,抒个人拳拳之心。
那年3月,号称10万转复官兵的垦荒队伍已经在各军种兵种、各大军区的首脑机关、军事
院校和有关部队的军营中相继组成,开始向北大荒进发。有些登上军用列车,行进在漫长的
铁路线上;有些正打点行装,待命出发;有些则已经开进完达山南北和三江平原,在渺无人
烟的荒原上踏查跋涉,开辟道路……
我所在的一所军校——原信阳步兵学校,经过学习、动员、个人申请、领导批准,被确
定下来的480多名学员、教官和机关干部也都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登程北上。
正是在这样一幅覆盖数千公里的画卷前,《人民日报》发表了著名诗人郭沫若的诗篇《
向地球开战》,为这幅历史的画卷增添了更加绚丽的色彩。
郭老在《向地球开战》的题记中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士,有不少同志将赴全国各
地参加国营农牧场的生产工作,作此诗以壮行色。”诗中写道:“现在你们有不少同志解甲
归田,不,你们是转换阵地,向地球开战……你们才真不愧是不断的革命家!”这些话感人至
深,不只是表达了诗人的美好祝愿和赞誉,更揭示了10万大军解甲归田的真正含意,道出了
我们那些转复官兵想说又没有说出的话,推波助澜,鼓了士气,壮了军威。
“向地球开战”像战鼓,像礼炮,像至高无上的军令!军令如山倒,是战士,别忧愁,莫
动摇,莫回头,挺起胸膛朝前走……
后来知道,郭老写那首诗确实与一位将军有关,是受当时任农垦部长的王震之托而写的
。一天,将军兴致勃勃地向诗人介绍了中央军委关于动员10万转复官兵参加生产建设的指示
精神,和有关组织安置等方面的情况,请诗人献出大作,以壮军威。并风趣地说,这是他以
普通一兵的身份对诗人的请求,郭老欣然应允,并于3月23日写出了《向地球开战》。诗人“
完成任务”后,还履行了“交稿手续”——专为将军朗读一遍,征得意见后方交《人民日报
》发表。这段轶闻趣事,是当年7月下旬将军召我到宝泉岭农场会见时提到的。将军还对作者
说:你写的《永不放下枪》,郭老看了也很喜欢,他说如今的年轻战士觉悟高,有文化,还
有诗才,个个都是好样的。
当时,一位战友冲我说:你是搞宣传工作的,能不能代表我们即将离队的全体同志起草
一份决心书,表表雄心壮志,表表英雄本色?!郭老讲向地球开战,我们说,英雄解甲重上战
场……
晚间,校园变得十分宁静,我翻开笔记本,一边看记录,一边写了决心书,以备欢送会
上发言用。但余兴未尽,接着又写了一首短诗《永不放下枪》,方觉满足,了却了似未了却
的心愿。次日晨,我将《永不放下枪》抄成大字报贴到走廊上“亮相”,为即将离队的战友
们,也为我本人壮壮胆,鼓鼓劲。
一颗红心交给党/英雄解甲重上战场/不是当年整装上舰艇/也不是当年横戈渡长江/
儿女离队要北上/响应号令远征北大荒/用拿枪的手把起锄头/强迫土地交出食粮/让血迹
浸染的军装/受到机油和泥土的奖赏/让子弹穿透的疤伤/在黑土地上泛红发光/一颗红心
交给党/英雄解甲永不放下枪。
当天,在战友们“叫好”的鼓舞下,作者又在诗的前边加了几句:“感谢郭老称赞/我
们去向地球开战/举起科学技术大旗/冲过艰难战胜自然”。然后抄寄《人民日报》了。
几天后,我们便整装出发了。离别的那天,机关百余人到火车站相送,没有红旗招展,
锣鼓喧天,也没有响亮的口号声,只有默默地道别和祝福:“多保重,多保重!”当我们登上
北上的列车,当火车发出一阵阵呼号的时候,离队的战士多以笑脸惜别,送别的战友却热泪
盈眶……
《永不放下枪》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时,我们已经经过长途跋涉,抵达了被人们形容
为“三十里路对面炕,六十里路是邻居”的边陲小县——黑龙江畔的萝北县。
按上级布署,以萝北县境内的鸭蛋河为界,河北新建预一师农场,河南新建预七师农场
。我们军校的400多人分别编入预七师农场的四个分场之中。我们政治部仅有的四名干部和机
关部份军官、连队部分学员约60多人编入一分场二大队,除一名原来的连长担任副小队长以
外,其余全部参加劳动。
二大队建在四方山下,是哈尔滨垦荒队遗弃的一个开荒点,有一间破草房,当过马圈。
记得我们5月18日进点的那天已是晌午,放下背包就清除马粪,修理门窗,砍来柞树支起床铺
,晚饭前基本收拾就绪,有了一个新的“家”。有趣的是我们还写了一幅对联贴在门口——
“昔日马圈今日乐当家园”,“茫茫荒原明日喜变良田”,横批是:“人畜兴旺”。算是自
己动手,揭开了艰苦创业的序幕。
5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王震同志《千万人的心声——给徐先国同志的一封信》和诗人
郭小川《关于<永不放下枪>》的评介文章时,我们已经打响战斗,开始了开荒播种,伐木
备料,修路搭桥。恰在这时,北京来信,怎不给我和我的垦荒战友们带来巨大的鼓舞!
王震在信中写道:“读了你的诗《永不放下枪》,我深深感动了。你唱出了我的心声。
我相信,我们成千上万的同志都会同你合唱。”“看样子,你是到北大荒去了。希望你和你
的周围的同志们,如同你的诗中所描绘的那样英勇、豪迈,‘一颗红心交给党,英雄解甲永
不放下枪’”。郭小川写道:“5月7日的晚上我到一位将军家里去作客。一见面,将军就告
诉我:‘今天《人民日报》上登了一首好诗。’我拿过报纸看了两遍,觉得确实不错……这
几句诗真的把将军感动了,他说,也道出了像我这样的老战士的心声。……后四行意境更高
,不但使有过亲身体验的老战士动心,就连我这没有负过伤的,不老不少的战士,感情上也
很激奋。”
将军和诗人还认为,这首诗是北大荒战士们的声音,应当谱成歌曲大家唱。并说为了歌
唱时在情绪上更加和谐更加欢乐些,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吟诵起来,当即拟出了一个修改方案
,建议将诗中“让血迹浸染的军装,受到机油和泥土的奖赏。让子弹穿透的疤伤,在黑土地
上泛红发光,”改成这样:
“让胜利光荣的军装,
受到机油和泥土的奖赏。
让坚强有力的臂膀,
在黑土地上焕发红光。”
郭小川最后还写道:“为了这首诗,我们用了几小时的时间,但我们过了一个很愉快的
晚上。现在想来,当时使我们感到愉快的,首先还不是这首诗,而是这些人……”
是的,北京来信,不只是为了那首短诗,或诗的作者,而是为了千千万万个拓荒者和他
们正在开创的北大荒事业。正因这样,当战友们看过报纸以后,都感到很亲切,很激动,觉
得我们的将军和诗人虽然远在北京,却同垦荒战士们一样,也在辛勤地耕耘,耕耘着拓荒事
业、拓荒文化和拓荒者的心。
那些天,在开荒点上,在伐木工地和基建工地上,人们时常谈论着北京来信,憧憬美好
的未来,而把当时异常艰苦的生活生产条件撇在脑后,把克服困难当作一种乐趣。此间,垦
荒战士们没等作曲家们的精品问世,已经按照将军和诗人修改过的《永不放下枪》,开始自
编自唱了。不久,这首短诗被作为大型纪录片《英雄战胜北大荒》的主题歌歌词出现在银幕
上,总政文工团和空政文工团代表总参、总政来北大荒慰问时,又各自谱曲搬上舞台,并在
各新建点上教唱,先后有时乐濛、李伟、丁家岐、潘少泉、姜春阳和芦艺等的作品登在报刊
上,共10余种唱法流传在北大荒垦区的各个角落。
那些天,战友们学唱歌,谈北京来信,还建议我趁此“机会”立即写回信,把我们大队
的干劲和好人好事汇报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我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大家的委托。我听见了他们“怦怦”跳动的心声,更懂得此时此地
他们怀念部队,怀念家乡,怀念战友和亲人们的真切情感。于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在一
盏油灯前,在一群蚊子和飞蛾的“伴奏”中写了回信,第二天便寄《人民日报》转王震同志
收。
半月左右收到《人民日报》来信,随信转来王震写给我的亲笔信。由于特殊的原因,这
封信除身边几位战友看过外,还鲜为人知。信是用毛笔写的,十六开信纸,共3页,抄录如下

徐先国同志:
人民日报第八版编辑田钟洛同志转来你给我的信,我很高兴很仔细地读过它,田钟洛同
志认为你的信写的很好,他征求我的意见,想摘要发表,我同意发表,摘去你对我称赞的那
几节,至于如何摘去那些,那是编辑的事。我很爱你和你们那一队的同志们,我相信你们能
够在黑龙江畔的垦区插起一面红旗,然后一队又一队都插起红旗,胜利的光荣的红旗永远在
祖国的土地上飘扬。
我六月廿日从北京到黑龙江省来,经过密山,我打算在虎林县八五○农场以一个普通劳
动者的身份,在那儿劳动一个星期,然后将走遍垦区和许多同志见面,大约在七月中旬来到
萝北县,那时我要在你们的红旗队和同志们一起共同劳动一天,畅谈一夕。(我相信预七师农
场党委能给你们以“红旗队”的称号)请你转告同志们,争取“红旗队”的称号。同志,我要
联系一些先进人物,如你来信所说的军官炊事员,拖拉机驾驶员,读农业技术书籍的未来的
夜大学毕业的农学家们,(愿你努力,作一个农业工人的诗歌作者)这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党和
国家工作人员的一种应有的学习方法和态度。我将经常保持同你的联系,但是不在报纸上公
开通讯,你业余写作什么也不要写我的名字。这一点是我以部长名义给你的命令。
此致
共产主义敬礼!
你的同志 王震
6月18日夜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亲手开荒播种的大豆,已经长到筷子般高了,正起早贪黑铲地
,要争取当年丰收,开门红。劳动间隙几位战友听说北京回了信就围住我,要“先睹为快”
。他们把信拿去传看以后,又是一番议论,特别对王震信中说要到北大荒来最感兴趣,都盼
望能见到这位身经百战,屡建奇功的将军。在这以前我们曾听过不少关于将军“过五关斩六
将”的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因为我们预七师农场有位上校场长刘海,早在1940年就是三五
九旅七一七团一营营长,是王震的老部下,故事多从他那儿传来。我们还听说过王震喜交“
文人”朋友,爱护知识分子,关心那些因错划右派而下放到北大荒的作家、诗人和艺术家们
的种种故事。出于这,大家想入非非,推测此次将军北大荒之行,是否也会带几位诗人、作
家,带几个有趣的故事来呢?大家甚至推测(实际是盼望)我们所喜爱的诗人郭小川可能跟来
。事实证明,当时的推测错了,诗人并没有跟随将军来。但事实又证明,大家的盼望没有错
,诗人1962年走访了垦区,并且写出了人们至今难忘的史诗般的篇章《刻在北大荒的土地上
》。1964年,诗人之子郭小林被送来北大荒,长期生活工作在基层农场,并且写出了《我爱
北大荒》等许多受欢迎的好诗,表达了“后来人”的真挚情感,成为老北大荒人的亲密伙伴
。这是后话。
7月19日下午,生产大队紧急动员,组织“防汛抢险突击队”,支援萝北县召兴公社修堤
筑坝。会后我当即报名并被光荣批准。20日凌晨乘车出发,行驶110多里,于5点左右“飞”
到工地。
黑龙江水正在暴涨。江中飘着10多米长的红松原木,还有房架以及家具等,不知是我们
这边的还是“老大哥”那边的。任务十分紧急,大家以当年冲锋陷阵的姿态投入战斗,加高
加固一条年久失修的土堤坝。我们虽然已经脱了军装,但还在继续“拥政爱民”,保护人民
的生命财产,有一种特殊的骄傲和神圣的感觉。
下午5时许,分场一位叫不出姓名的副场长到工地找我。在新修的堤坝上见面后,他递给
我一封信并作交待:“总场部上午接上级电话,王震部长要找你谈话,部长现在在宝泉岭农
场,要你今天就去。”我打开信看了两遍,内容与副场长交待的大致相同,只是信里强调了
“务必今天赶到”!当我抬头想要请示今天怎样赶到时,他已离我而去,奔那辆送来晚饭的牛
车去了。
从工地到宝泉岭农场少说也有160多里,太阳已偏西,又无来往汽车,怎样才能在今天赶
到呢?
但我似乎毫无犹豫,将手中的铁锹递给班长后抬腿就出发。几位战友赶上前来塞给我两
张大饼和一个装着半壶水的军用水壶,忘了是谁又将一件雨衣递给了我,并嘱我一路小心,
嘱我代表大家向王部长问候!
我边吃大饼边赶路。心里计算着:用急行军速度,每小时走14里,第二天拂晓前总可以
赶到宝泉岭的。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太阳落山的时候,到达公社所在地召兴镇。只见公社门
口挂着防汛指挥部的牌子,灵机一动,拿着信走进去。一位副总指挥(后来知道是萝北县一位
副县长)接待我,当我说明情况后,副县长立即表示派摩托车送我。不料司机不在,派人去找
。没等找到司机,门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车也无法走了,人也无法走了,真乃天不助我也。
这时,顿时感到腰酸背疼,肩膀上火辣辣的,粘糊糊的,我乏极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位副县长把我从一个条凳上叫醒,唤我上车。在一片黑暗中我被
扶上一辆大卡车的司机台。副县长告诉我,车上有半麻袋香瓜,又脆又甜,请王部长尝鲜,
并感谢军垦战士对地方的无私援助。开车后我方知晓,这辆载重5吨的汽车,只载了我一个人
,不觉徨惑不安!
风雨交加。道路坑坑洼洼,汽车颠颠簸簸,时常把我抛向“空中”,或抛进司机怀里。
但我乏极了,任其抛来抛去,因我正在执行一道也许不该由我执行的特殊的命令。
当司机叫醒我时,天色大亮,已是21日上午6点钟了。我因脚趾被砸伤,下车时竟摔倒在
地上。司机扶我起来,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向他道谢。司机长久地不松手,并且深情地对
我说:“徐同志,见了王部长,就说有一个老司机向他敬礼!这个老司机曾经跑遍了中原大地
和长江南北,还到过朝鲜清川江一带,运送过炮弹和给养,如今他来到北大荒,只剩下一桩
心事,该成个家了,该把他的70岁的老娘从关里接来啦,可是……”老司机很动感情,话虽
幽默,却很实在,还带点战士的忧伤。可我能对他说些什么呢?除了连连点头表示同情以外
,我什么也没说。更加遗憾的是,分手时我竟忘了问他的姓名(还忘了带上那位副县长托我送
给王震品尝的香瓜),留下了深深的内疚和丝丝惦念。每当我走在大路上,碰见迎面开来的大
卡车时,我都要向司机台张望,寻找那张黝黑的、疲惫消瘦的脸……
到了宝泉岭农场,那里正在召开合江农垦局所属八个农场参加的生活现场会议,据说生
产大队以上的负责干部大部份都来参加了,上午请王震作报告。农垦局刘副局长听说我已赶
到,便安排我先到会场去听报告。
王震坐在台上讲话,声音不太高却很洪亮,我想他唱男中音一定好听。他有时站起来讲
,穿一身灰布衣裳,像个瘦老头,显不出人们常说的那种“英雄形象”。报告的前半部我没
听着,后边讲了“五边方针”,建点安家以及住房、吃饭等问题,特别强调了每月伙食费标
准6元钱,不足部份由食堂种菜、养猪补贴……总之,所讲内容都是大家盼望解决的问题,都
是大家心上的事。
听完报告以后,刘副局长立即领我到王震的住处去报到。我仍然抱着那件雨衣,不仅满
身泥土,肩膀上还留有血污,一切都无法顾忌了。
见面后,王震同我握手,他的手很有劲,然后上下打量我一番,像“战友重逢”似地说
:“嗬,怎么搞成这样?果真是受到了泥土的奖赏!”他示意刘副局长和我坐下,他则躺到床
上,显得很疲倦。
我回答说:“昨天下午5点多钟接到通知,从防汛工地上直接赶来,坐了一夜车,没来得
及……”
“那边水大吗?淹地没有?”
我答:“水涨的很快,但没有淹庄稼。”
“那很好。听说是地方的地?”
我答:“是召兴人民公社的,我们是去支援的。”
“很好,很好,我军的优良传统不能丢掉,军民团结,要发扬光大!”王震接着简要地问
了几句生产队的情况,我趁机讲了那半麻袋香瓜的事,他听后开怀大笑。最后他让我留下参
加会议,要我先休整休整,明天再仔细谈。
第二天上午是会议讨论,听说王震听汇报。下午,在王震提议下,参加会议的同志全部
义务劳动,一部分人积肥,一部分人植树。我打听到王震要去参加植树,也就“跟踪”而去
,到植树那个组去了。
约1点多钟,来到办公室门前,在路旁跟一部分场长挖树坑,把新拉来的两人多高的落时
松一棵一棵地按树坑放好。
王震是坐小车来的。他穿件白衬衣,风尘仆仆地从车上下来,然后又回转身从车里拿出
一个包来,这个包是他的那件灰布上衣包着的灰灰菜,不慎掉一棵野菜在地上,他赶紧弯腰
捡了起来。原来,大家午休的时候,王震看了农场的环境和附近的菜地、苗圃,采了这些灰
灰菜。他双手抱着野菜,对我们围在身边的同志说:“这菜好吃啊,毛主席、朱总司令长征
时就吃过这种菜,这菜曾经帮助我们度过了难关,创造了奇迹,所以,我们把它叫做‘革命
菜’……”随后递给一位同志,并且嘱咐晚上做了尝尝。
开始栽树了,王震拿起铁锹,走到办公室门前东边的第一个树坑跟前填土,快填满土时
,他又仔细检查一下树干正不正,并且说:“扶正了,树一扎根就长得溜直,要是稍稍歪点
,等扎根以后就再也正不过来了。”填满土以后,他又浇水,浇完水又添些碎土,还找来几
根青树枝盖在新土上,活计做得十分熟练、过细。
栽完了这棵树,王震感慨地说:“前不久,我在北京接到新疆一个同志给我写的信,说
我在他们那里栽的树已经长得很高了,结果子啦,”他擦一把汗,接着说,“你们回去以后
除了种些美化环境的树木以外,也要多种果树才好,那时候谁来到你们农场,就都不想离开
了!”身边的农场场长们都连连点头。
王震放下铁锹,朝四处张望,并且叫我的名字。我立即答应“到”,走到他面前。他一
边念着“一颗红心交给党,英雄解甲重上战场……”一边朝东走去,在一片树荫下席地而坐
,跟我交谈起来。
王震问:“听说你们大队干得不错,你看当前转业官兵中还有些什么思想问题,有那些
心愿?”
我回答道:“同志们让我向您问候。大家的希望是早些安顿下来,盖好房子,好越冬,
目前伙食太差,您在大会上已经讲过了;大家还希望不同单位来的同志,齐心一些,团结一
些;年岁大些的盼望早点成家,可这里找对象太难,见不着姑娘。”
“你结婚了吗?”王震问。
“没有。”
“有对象吗?”
“没有。”
“过去也没谈过?”
“在部队时有那么点意思,因为要来北大荒,只好‘忍痛割爱’了。”
“没关系,大姑娘会有的。你回去跟同志们说,我可以动员一批大姑娘来。不过还是要
两条腿走路,各人自己也要想办法。”王震停顿一会儿,伸出手指数着说,“吃菜问题,住
房问题,看病问题,家属问题,找对象问题,还有,学习技术问题,团结问题……万事开头
难哪!不过,很快都会解决的,徐先国,你相信吗?”
我回答:“我相信。”
接着王震讲了国家急需粮食,讲了大批农业机械就要运到,讲了农场的发展远景等等,
还强调了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说毛主席、周总理都非常重视人才,可有些人总是翘尾巴,
不进行思想改造是不行的。还嘱我经常给他写信,一定要认真地向他反映情况,反映战士们
的各种要求和愿望。王震最后问我有什么要求没有?我说想当一名拖拉机手。他站起身来,
连声说“好呀好呀!”并且立即招呼预七师农场一位副场长过来,向他交待:“徐先国同志要
求开拖拉机,我非常赞成,请你们安排一下。”
第二年——1959年5月的一天,王震陪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员陶峙岳上将、曾泽生中
将到北大荒的萝北垦区视察工作,又一次召我前去会见。记得接到通知时,午饭已过,生产
队又无便车,只得步行,朝总场场部所在地——萝北县凤翔镇进发。
当时边走边想,到北大荒整整一年了,该向部长汇报些什么呢?汇报我虽然没有当上拖
拉机手,可也学会了拉长锯伐木、拧拉哈辫盖房,以及播种、铲地、使大芟刀小镰刀等许多
农活?汇报“五四”青年节四十周年之际,受到团中央、团省委表彰?对这些个人的“豆腐
账”当时全未放在心上,而反复考虑的、感到十分为难的是,怎样完成部长当面交待过的任
务——认真反映战士的要求和心愿。
25里路,不在话下,走了不到两小时,已经来到凤翔镇的街口。正在这时,只见十几辆
小车从镇里开出来,从我眼前驶去,王震陪同客人们离开萝北朝佳木斯方向走了。如释重负
。我圆满地完成了一项没有完成的任务。
晚间,忘了来回走50里路的疲劳,就着油灯写信,说明当日执行命令情况,寄佳木斯市
合江农垦局转王震同志收,表达一名战士严格的组织观念和应有的礼节。
不到10天便接回信,是用铅笔写的,看得出写得很仓促,原文如下:
徐先国同志:
我到萝北时,电话约你来谈了,我走的太快了,你没赶上,你的信读过,谢谢你。
转业军官战士们,大部分听毛主席的话,跟着党指引的艰巨光荣和胜利的道路前进,也
有一些你要他伸左脚,他总习惯出右腿,一连人的步伐总不是完全整齐的,要想整齐步伐一
致就得苦练。在革命的正义战争中和在劳动生产建设的斗争中,新的时代性格——共产主义
的风格、志气、道德观,才会活生生地成长起来。我也一样,在这一代志气昂扬,为党的建
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的广大青年中,呼吸新鲜空气,就觉得年轻了,同时老一辈共产党人坚定
地忠心耿耿遵照毛主席的教导,有责任向接班人做工作。
请你向你们队的干部和同志们致意,祝同志进步——体质和气质都健康!愿大家都能成为
现代化农业战线上熟练的战士和农业机械化部队的指挥员。
你们队的生产情况和思想情况,以及同志们的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愿望,请给我来信。

共产主义的敬礼!
王震
6月26日于回佳市回京时刻
王老来信促人思考,令人难忘。他时刻惦记着北大荒,惦记着农场的发展和普通战士的
成长和心愿。据笔者所知,他从1956年由铁道兵司令员改任农垦部部长后,到1959年的4年间
,曾到北大荒8次,每次少则半月,多时一两个月,踏荒,选点,制定规划,下厨房,与垦荒
战士共同劳动,促膝谈心,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我虽然当年没能完成“任务”,但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战士的心愿与将军的心愿应该
是永远相通的。
敬礼!老将军!一代拓荒者们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