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文学作品
白色连衣裙(小说)


白色连衣裙(小说)
　　 曹长信
　 　一
　　太阳炙烤着大地，毒毒的，这时，从山坡上走下一个姑娘，看模样儿有十七八岁。在她那
好看的脸蛋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眉儿弯嘴儿翘。嘴里还哼着别人听不懂的小调。她叫村花，
家住后山的一个小作业站。昨天王大伯从场部捎信说，彩秀上大学放暑假回来了，让她去玩。
她一听这信儿，甭提有多乐了。
　　汗珠从脸蛋上滚落下来，她用手抿了几抿。然后又把上衣脱下，搭在小臂上；随后又解开
衬衣上的两个钮扣，白净的颈项露出一大截儿。小风拂来，她感到清爽许多。
　　她很想念彩秀，自彩秀上大学后，她俩已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女大十八变，彩秀现在变成
什么模样呢?她不知道。一想到彩秀上大学，她心里就有些沮丧，她羡慕彩秀，可心里又隐隐
地在妒忌彩秀。自己和彩秀同年呱呱坠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从天真无邪的小妞J1N亭亭玉立
的大姑娘，一直是分不开的好朋友。在班级里学习成绩也不分高低。但幸运之神都降到了彩秀
头上：考上了状元，进了城里学府。可自己却回到小山村当了羊倌，虽说放羊不丢人，可心里
总像装个五味瓶不是滋味。
　　二
　　二十几里地一晃，就到了彩秀家。这是一式三新的庄稼院：新砖新瓦新院落，院中铺着砖
地，窗下砌个小花坛，花坛中的步登高、扫帚梅郁郁葱葱，竞相开放。
　　村花踏进彩秀家，彩秀妈正在缝网，她一见村花进来，便停下手头的活，笑咪咪地说：“
才刚秀儿还在念叨你，看把你热的。”说着让村花坐，又去给拿毛巾。并冲里间屋喊道：“秀
儿，还不快过来，花儿来了。”村花一落座便觉得彩秀家特别敞亮，新改的窗户亮子足有三米
多长，大片的阳光旺旺地贴在屋中。彩秀家是前几年搬到场部的，她爹包了场部菜队，仅两年
便富了起来。
　　这时，一串铜铃般的声音传人耳中，随着门帘一挑，彩秀一脚跨进屋，两人一见面自然是
亲热一番。映人村花眼帘的彩秀竟是这样美：脸蛋还是那么俊，只是白净了许多，雪白的颈项
带着一条项链。更让村花惊羡的还是彩秀的白色连衣裙，薄如纱，肩、下摆打着许多好看的褶
花。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宽带，带中间还有一个精美的彩色装饰品。
　　村花这个看。
　　彩秀从村花的眼神中窥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这裙子怎么样?城里的姑娘现在都穿上
了。各式各样的，好看极了。哪像咱们这儿……”“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她想说一个大
姑娘露出白白的大腿，晃来晃去，被展览一样，有多难看。但她没好意思说。
　　“你呀……总是这样，吞吞吐吐……”彩秀笑着用手指点一下她的脑门儿。
　　她俩唠了许多话，分手后的想念，城里的新鲜事，农场的趣闻，小时候的玩耍，上学时的
走路，还有一次两人吵架哭鼻子。
　　村花快走时，彩秀告诉她：过两天去看望叔婶，还说要到小时候经常去的小河玩玩。
　　 三
　　从彩秀家回来，村花跟爹妈学了看彩秀的话。爹眼珠一瞪，好大。说：“人家是洋学生，
咱们是顺垄沟找豆包的，能和人家比。”
　　村花不吱声了。
　　脸贴在炕上，村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彩秀的白色连衣裙总是在脑中飘来飘去。分手一年
多的时间，彩秀真是变了个样儿，学问就不用说了，人也变得漂亮了。穿上白色连衣裙多像只
翩翩起舞的白蝴蝶，可自己时兴点的衣服都没穿过。记得有一回，和彩秀到场部，两人一人买
了一件开领半截袖，回家后，叫爹给臭骂一顿。
　　一股凉风从半开的小窗中吹进，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她感到惬意，翻动一下身子，从小
窗中正看见一勾弯月对她笑，月儿笑得那样甜、那样美。
　　 四
　　过了两天，彩秀来看望村花一家，她仍然穿那一身。村花家对彩秀的到来自然是热情一番。
村花爹妈自然是看不惯彩秀的穿戴。然而，老人只能是看不惯而没言声。
　　彩秀在村花家吃完午饭便和村花一起到江边玩去了。天虽然很热，但空气中却溢着一股沁
人的清新、馨香。草儿郁郁花儿芬芳。两个少女在通往江边的草地上采花、追逐，就像两只小
鸟在瓦蓝瓦蓝的空中自由地飞翔。
　　她们来到了江边。这是嫩江的一条江岔，水不深，清澈见底。周围依山傍树，环境优美。
这里有她们的童年，有她们的梦幻。小时候她俩常到这里玩：用纱布做成网兜捞小鱼、拣彩石，
有时天热还到这里梳头、洗澡……
　　彩秀把鞋脱下甩在一边，村花也随之。江边的沙滩上留下她们清晰的脚印。她们拣着彩石。
“秀姐，你看，这石子的花纹多像你那连衣裙”，彩秀跑过来，把石子拿在手里，端详一会
儿.“不像、不像”，又把石子递给村花，村花一听到彩秀说不像，便随手把石子抛到水里。
　　“说真的，我那件连衣裙怎样?”彩秀问村花。“挺好”，“买一件吧，城里可时兴了”，
“我……想买……就怕我爹……”“你呀，也真是……”
　　“秀姐，我总觉你变了许多……”彩秀嘿嘿一乐，秀眼一挑，说：“傻妹子，我哪有啥变
化，还不是和原来一样。要说变呀，知识倒长了一些，眼界也大了一些，可根子还不是在这里。
花妹，我总感到咱这小山村好像缺点啥，哦，对了。”她往村花眼前凑了凑，“对，就像咱
这大自然中的新鲜空气似的，好象少点这玩意……”“新鲜空气?”村花有点不解，喃喃地嘀
咕一句。
　　“跟你说，花妹，城里也不是啥都好。有些还不如咱这呢。”
　　“还不如咱这里?”
　　“……”
　　五
　　彩秀一个月的暑假很快过去，走那天，村花执意相送。客车站离彩秀家三里多地，没有一
袋烟的功夫就到了。
　　她俩在车下说着道别话。售票员不耐烦地在催。彩秀蹬车进门，村花把彩秀的提包递上，
司机发动了马达，只见村花猝然从内衣兜里摸出几张新新的钞票递给彩秀，彩秀一怔，不知村
花何意，“你这是……”
　　村花嗫嚅地说：“秀姐，这回你回去，也给我买一件好看的连衣裙……你那样的。还有……
再给我买几本高考的书……”
　　彩秀脸上扬起了笑，兴奋地望着村花，调皮地一乐，说：“榆木疙瘩可开窍了……”
　　“去你的。”
　　村花嫣然一笑，脸红了。
　 　(原载于《九三报》)